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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步青雲

作者:陳峻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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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南山刀影寒 三 南山刀影

第三章 南山刀影寒

三 南山刀影

「曹壽!」陽信公主一跺腳,隔帳大呼道,「你親自去與冒善比試,你是個堂堂大漢男兒,是開國名將的後代,曾在漢宮比武時奪過冠,你一定能勝了他!」
長安城外的南山腳下,是著名的皇家圍場。雖然目前來說,它還沒有正式禁止老百姓進去狩獵、打柴,但這裏的田地卻已經沒有人種了,就算種了,到秋天也會一無所獲。
右賢王回視一眼人群簇密卻暗寂無聲的圍場,不禁心花怒放。這結果比他預想得還要好,漢人從來不是個能夠戰鬥的民族,什麼大漢男兒,全都是些縮頭烏龜,今日自己帶兵在比武場上震懾群雄,不但能娶得貌如仙人的公主,還能顯耀匈奴王戰無不勝的名聲。
長安城轟動了。
盡頭已經遙遙在望,侍衛們拉開了紅錦,右賢王雙腿一夾馬,大宛良駒飛奔了出去,兩名騎手間頓時拉開了一個馬位。
面前這個身體單薄、根本還沒有長成男子漢外形的騎奴,只用那雙有些漠然的眼睛斜視了他一眼,似乎根本不屑於再和他交手下去。
她沉思著,將視線投向遠處,只見分設四角的劍術擂台上、射箭場上、跑馬場上,經過幾輪篩選,都只留下了一個勝者。
陽信公主已經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悅,在帳裡帶頭鼓起掌來。
迎面,從上千名武士中排眾而來的,仍是那個神情冷淡的藍衣少年,他也翻身上馬,帶住馬韁,靜靜地峙立在樹林邊。
冒善的求婚,像是一把鑰匙,開啟了她塵封的記憶。
「這個衛青真是奇怪,」透過淡紫色的紗帳,陽信公主的視線沒有停留在曹壽的身上,而是疑惑地打量著他的家奴衛青,她在向侍兒如意輕聲嘀咕著,「他怎麼天生一副木頭木腦的模樣?臉上連半絲笑容也看不見?去,打聽打聽,他的武藝跟誰學的,讀過書沒有?孤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物。」
「冒善,你也是一國諸侯,怎麼不像條漢子?趕快認賭服輸,帶著人退出長安城,衛大爺也就不和你計較了。」
刀術和劍法兩處的擂台上,不斷有些青年武士受傷落敗,跳下台來。
與身經百戰的匈奴王公對峙,衛青的臉上卻看不見任何恐懼和緊張,他仍帶著那副頗為冷淡的神情。
「你服了嗎?」右賢王在衛青面前盤桓片刻,得意揚揚地問道,箭術是他最自鳴得意的一門武藝。
他根本沒有看清衛青的刀從哪個方向揮來,也不知道自己手中的長刀何時被斷。但這個慣使馬刀、百戰百勝的匈奴大將知道,除非有超乎常人的膂力和變幻莫測的刀法,不可能自他手上輕易地削斷這柄長刀。
「這人是什麼來歷?」陽信公主情不自禁地走到了門前,詢問旁邊的貼身侍女如意。
毛皮黑亮的大宛駿馬撞上了終點的紅錦,接著,黃色關中馬也飛馳而至。
右賢王一言不發,接過帳下武士遞上的青銅牛筋長弓,騰身快跑幾步,彎弓向天,叫道:「俺射頭雁的眼睛!」
長箭帶著風聲,呼嘯而去。
衛青的年齡才十五歲,但他資質過人,似乎天生有一種英雄氣概。今天比武開始的時間不長,已經有十幾名漢胡武士在這個表情冷淡的少年手中落敗,剩下的人,都自己掂了一下分量,沒敢上台去。
這已經近乎是懇求,是以身相許了。
眼見匈奴人的囂張氣焰被打擊,他們似乎是目睹了大軍在塞外的勝利。衛青,這個不同凡響的騎奴,他從這一天起就將名揚長安。
神色永遠那樣落寞、似乎www.hetubook.com.com誰欠了他幾萬錢的衛青,在冒善的責問聲中,忽然間雙眉一揚,冷笑了一聲。笑聲甫落,衛青又恢復了原來的嚴峻表情,他冷冰冰地說道:「是嗎?這等陰謀詭計,你倒使給我看看!」
衛青將馬鞭揚起,凌空抽了一下,他表情一直平淡的臉上忽然勃發了怒氣,喝道:「誰和你打個平手?咱們再比,比弓箭,比擊劍,隨便你!」
「他是誰?」陽信公主用手遮住帳門外斜射進來的陽光,從胡床上直起腰來,詫異地問道。
圍場異樣的沉寂中,右賢王大踏步地向紫紗帳走來,隔帳朗聲笑道:「公主,你當年親口許下的約定,不能反悔!俺已經勝了長安城所有的武士,公主,請你跟俺回北疆去!」
比起當年,身經百戰、大權在握、與匈奴單于分治廣大漠北的右賢王冒善,顯得更穩健、更壯碩了。
他故意停在離陽信公主的帳篷不遠處,似乎是想讓她更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堂堂相貌和八面威風,吸引住她的眼神和追慕。
陽信公主心下發涼,她揮了揮手,命那武士拿走。
圍場中這一千多名漢家武士,被他們的得意的勁頭激得心下氣憤而沮喪。
雖然心懷忿恨,但這些匈奴人神情肅穆,隊列整齊,衣甲鮮明,看起來仍然十分有氣勢,令身後的上千大漢武士不敢出聲譏笑和咒罵。
枯草粘天的草場上,一黃一黑兩匹高馬,飛馳起來。黑馬是右賢王座下的大宛名駒,衛青騎著的黃色關中馬,則是平陽侯曹壽特地挑來的駿馬。
冒善這才回過神來,他緊咬牙關,斜瞥了一眼圍場一角的那頂紫色紗帳。正午的春陽中,那種淺紫色如霧如靄,恍如仙地,帳中隱隱的人影,俏麗修長,有如神仙妃子。
刀劍相擊聲清晰地傳入陽信公主的紫紗帳中,在初春的日頭下,陽信公主端正地坐在自己的帳篷里,透過門前的紗帳,向草場上打量著。不遠處帶著匈奴武士停馬觀看的人,就是十年前曾在城門外向她求婚的冒善。
場外的百姓們也歡聲雷動。
隔著紗帳,曹壽也能看見她如花的笑靨、黑亮的雙眸,他心頭充滿驚喜,卻同時也有一些羞愧的情緒升浮起來。
那通譯轉過身來,面對台下的匈奴右賢王冒善,又用匈奴話大聲轉達了一遍。
他得意揚揚地在馬上揮動長鞭,哈哈大笑道:「好,自古強將手下無弱兵,你們總算沒在長安城丟了俺的臉!回去后俺要升你們的官,重重賞你們金子!你們在長安城出的風頭,俺要一一講給大單于聽,讓族中所有的人見到你們都恭恭敬敬地稱呼為『英雄』,在路上遇見你們都要躬下身子,讓開道路。」
紫紗帳中,同樣擅長刀法的陽信公主,比所有人都看得更清楚,那個相貌冷峻的衛青,之所以勝得過右賢王,全在一個「快」字。別人使出一刀的瞬間,衛青可以使出兩三刀,這雷霆萬鈞的一擊,誰能敵得住?
今天,二十一歲的陽信公主、本朝最出色的皇家女子,在圍場里設下了壯觀的比武台,她要在台下的紗帳中親自觀看世家子弟們爭奪頭籌。
他是一個騎奴,是的,在這個非常的時刻,當那一千多名侯爺和大將都沒有勇氣和才能為她而戰,他會這樣突兀地出現,他的勇氣和才能,與他的身份是多麼的不匹配。
右賢王冒善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他難以置信自己的失敗,而且擊敗他的並非關中名將,只hetubook.com.com是一個剛剛長出喉結的侯府騎奴!
冒善知道,陽信公主的一雙眼睛正在遠處注視著自己,他不願意在陽信公主面前丟臉,而且自恃還有三場比武已經穩操勝券,索性一騰身,跳下台來,恨聲說道:「好,比刀算你贏,還有騎馬、射箭和劍術呢,你能勝得了俺嗎?」
刀術台上,最後還剩下兩個人。他們中的一個是右賢王手下的侍衛長,叫作金呼正,高大健碩,虯髯暴眼;另一個,是個身量還未完全長足的清瘦的少年武士。
圍場上的匈奴武士再次大聲歡呼。
這種藐視的神情令右賢王冒善更加生氣,他揮鞭問道:「你想比什麼?」
怒氣像火焰一樣舔拭陽信公主的胸膛,她氣憤得不能自已,猛然站起身來,掀簾而出,當著圍場上的人群厲聲喝道:「難道說這就是最後結果了?你們沒人再敢向冒善挑戰了?」
右賢王臉上勃然變色,頭也不回地叫道:「又是你這個奴才!你以為你會幾路鬼頭鬼腦的刀法,俺就怕了你?來來來,俺和你大戰三百回合!」
台下已經轟然叫了起來,圍場台下的漢人,遠比胡人為多,他們都有自知之明,知道勝不了冒善,無法成為陽信公主的駙馬爺,因此看見衛青勝了,覺得十分高興,好歹長安城還有個高手,沒讓大漢男兒在匈奴人面前丟盡臉面。
南山下,到處草深林茂,隨時隨地能看見野雞、野兔、大雁和狐狸、灰狼。
陽信公主早已忘懷了十年前的舊事,她遲延到今天沒有定親,那是因為她覺得自己一直沒有找到能夠和自己相匹配的青年侯爺。
兩匹馬咬得很緊,但明顯可以看出來,衛青的馬力不如大宛馬的馬力,他已經全速飛奔了,而右賢王看起來卻未盡全力。
「比什麼都行。」衛青淡淡說道。
右賢王的長刀再次貼著衛青的髮髻飛過,台下的人群不禁騷動起來,一個騎馬青年撥開眾人,擠上前去,高聲呼喝道:「衛青,切他的左面!他左面有空隙!」
場外圍觀的百姓,更是忍不住大聲啐罵起來。但圍場內外的罵聲雖然不絕,卻沒有一個人敢真的上去挑戰。
這個匈奴人,不是不英俊,不是不剽悍,不是不高貴,也不是不深情。然而陽信公主覺得,她無法忍受他對自己那種謔弄的眼神,好像她只是他帳下的一個美婢,是他從百戰中得到的高級戰利品,而不是一個尊貴的公主,甚至不是一個被愛的女人。
匈奴武士拾起被射落的頭雁,托在金盤上,跪獻至陽信公主的紫紗帳前。
連平陽侯曹壽,也只有衛青這一個手下還能出點力氣,而曹府其他的騎奴,則全都淪為了匈奴人的手下敗將。
他的相貌瘦削而清秀,舉止文雅,神色里似乎隱隱帶著點落寞,此刻,他正將彎刀抱在臂間,漫不經心地打量著那個匈奴武士,根本不將這場比武放在心上。
是啊,自己為什麼不能通過比武這種方式,來親自挑選能夠傾心相愛的夫婿?說干就干是陽信公主的風格,在請示過劉啟后,她當夜就在長安城的各處貼出了字體碩大的告示:無論是漢人還是胡人,只要是年貌相當的青年貴族,能在這場比武中取得頭籌,他的獎品都將會是漢皇最心愛的長公主、未央宮中最珍貴的明珠。
右賢王面色灰敗,他將馬鞭擲在地上,嘆道:「罷了,俺們打了個平手,不必再來過。不過,你雖然勝了俺,你主人卻勝不了俺。這場比武,仍然是俺贏和圖書。」
「衛青,好樣兒的!平陽侯真有福氣呀!」
旁邊的匈奴通譯大聲翻譯道:「金呼正說,他很敬重衛郎的刀法,他的三名兄弟,都以刀法稱雄漠北,現在統統敗在衛郎的刀下。他自己並不想與衛郎較量,雙方都是各為其主,請就此罷手,讓雙方的主人上台來最後比試刀法,一決勝負。至於他自己,他願意待會兒請衛郎到帳中喝酒,彼此交個朋友,討教刀術。」
王侯的世子,獨身的高級武官,宮中的羽林郎……近千名單身貴族青年,牽著馬,背著弓,佩著刀劍,蜂擁至比武場,他們有些人甚至來自一千多裡外,比如說平陽侯曹壽,繼承爵位時間還不長的他,聽說帝京有這樣一場盛事,帶著手下騎奴連夜從河東郡的封地出發,今天早晨才來到比武場上。
此刻,他的眼睛並沒有看對手,而是有些憂傷地看向天外。
匈奴武士們齊聲歡呼著,他們揮動著手中亮如白銀的彎刀,彎刀映著春陽,閃爍著奪目的芒彩。
好狂妄的小子!冒善氣得幾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叫道:「好,俺和你先賽馬!」
陽信公主定睛一看,果然,鋒利雪亮的箭鏃由頭雁的左眼進去,由腦後貫穿而出,冒善箭法精妙,膂力過人,不愧當年奪過「射鵰將軍」的錦標。
圍場外的人群沸騰了。
這他倒也不在乎,而且覺得更加勝籌在握,曹壽自恃武藝和刀法出色,本來不將那些才能平平的長安少年們放在眼中,但來自北疆的悍勇絕倫的右賢王冒善,卻讓他心存幾分畏懼,所以衡量再三,他還是沒有上台,與冒善親自交鋒。
在馬到終點前的剎那間,衛青表現出來的巨大智慧、勇氣、力量和謀略,右賢王冒善無論如何比不上。
多年前,曹壽曾經在宮中正月十五的刀術比賽中奪過冠軍,武藝並不低微,但此刻他將自己奪取錦標的希望寄托在一個少年家奴身上,不由得讓陽信公主有幾分鄙薄。
這一切都是在瞬間完成的。
兩支羽箭被衛青夾在指間,分別置於弓弦左右,他靜靜地等了片刻,見那天上驚散的雁群又漸漸飛在一處,忽然間,將弓拉滿,雙箭呼嘯而出。
陽信公主柳眉倒豎,怒氣勃發,剛準備發作,忽然聽得一個有些冷漠和譏諷的聲音在遠處幽幽說道:「勝得了長安城所有的武士?呵!王爺,你先來和平陽侯府的家奴比一比騎馬射箭,再誇這個海口!」
衛青的臉上依舊沒有半絲笑容,他的目光,始終跟隨著那隊整齊而剽悍的匈奴騎兵。
其實衛青的騎術並不差勁,但吃虧在馬力不足,陽信公主卻不願去多想這一點,而寧願將怒氣發泄在衛青身上。
冒善縱馬馳出,衛青提韁跟上,身後傳來平陽侯曹壽又驚又喜又擔心的聲音:「衛青,你成嗎?」
看來,如果沒有其他情況發生的話,自己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匈奴右賢王妃,馬上要跟明台公主一樣,帶著大批貢禮和嫁妝出塞和親,給匈奴人生兒育女去了。
紫紗帳里,陽信公主失望地閉上了眼睛,她決定待會兒要親自與冒善賽馬,——衛青這個奴才,這個沒用的混蛋,他只是糊塗膽大,並無真才實學。陽信公主惡狠狠地在心底咒罵著他。
就從這一點上,陽信公主看見了隱藏在衛青內心的驕傲,這真是個十分奇特的奴才,他的自信和驕傲由何而來?
片刻后,冒善跳上一輛塗朱四輪戰車,頭也不回地吩咐道:「好,衛青,俺今天輸給你了,陽信公主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的了!」
台上,右賢王雪亮的彎刀已經霍霍飛動起來,他的刀是特製的長刀,比衛青的刀要長半尺多,刀鋒不時逼近衛青的臉龐。
他為什麼不敢為她而戰,在她懇切要求著的時刻,他是害怕嗎?怕在眾人面前失敗而丟臉,怕無法承擔陽信公主的企望?今天,他表現得還不如一個十五歲的孩子!
平陽侯曹壽聽得陽信公主吩咐,急忙走近紫紗帳,在她身邊半跪下來,神色恭敬,但聽完之後,他卻垂頭不語,滿臉懊喪。
所不同的是,兩匹馬上的騎者已經對換。
衛青沒有回答主人的疑惑,只是向紫色紗障內深深地注視了一眼,那眼神冷淡而複雜,令已退入帳中的陽信公主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她的雙肩忽然間發起抖來。
陽信公主的心臟縮緊了。
黑色的大宛神駒上,坐著神情自若的衛青,他揮動長鞭,抽策著嘶叫發怒的大宛馬。而黃馬上,卻坐著又驚又怒的冒善,他跳下馬來,兇狠地叫道:「你使陰謀詭計!你不是條漢子!」
幾百名匈奴武士,在瞬間便列好了隊伍,跟從在右賢王的戰車和大纛後面,往山外一路馳去。他們根本不打算和劉啟辭行,關中,幾乎已經是他們可以任意出入的地方了。
「沒用的東西!」陽信公主心下暗罵一聲,從靴頁里抽出自己的馬鞭,用力一揮,喝道,「牽孤的火龍馬來,孤親自去與冒善賽馬!長安城沒有好男兒,只能讓女人去拋頭露面,孤要看看你們還沒有血性!」
曹壽是個相貌俊美、身材高大的年輕人,在皇親貴族裡是數得著的倜儻少年。他琴棋詩賦、鬥雞走馬樣樣來得,自從那年的宮中比武相遇之後,曹壽便對陽信公主念念不忘。
右賢王入關時,帶來了十六名上等侍衛,這些侍衛將會為他們的王爺在四場比武中清除掉絕大多數對手。
去年底他繼承了爵位后,立刻託人四處活動,想結成這門攀龍附鳳的婚事,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陽信公主竟然會比武招親。
「哦?」陽信公主震驚了,這樣一個氣質獨特、身手不凡的少年,竟然是侯府家奴?而且出身那樣微賤?
他雙腿一夾剛剛換回來的黃色關中馬,黃馬飛奔出去。
一直穩坐在鞍韉上的右賢王冒善,不禁勃然大怒,他騰身下馬,大跨步躍上高台。他人還沒有完全站穩,腰間的彎刀已經出鞘,刀鋒上發出逼人的寒氣,曾在關外血戰多次的右賢王,到底不是這些長安城裡的貴族少年可比。
「奴才剛剛聽說,這人是跟著平陽侯曹壽來的騎奴,名叫衛青。」如意回答道,她是個為人仔細而周到的侍女,因此今天非常忙碌,「據說他的出身比一般奴才還要差,他母親本是平陽侯府里的女奴,生性放蕩,前後生了六個孩子,都不知道生父是誰。衛青是她與平侯侯府的一個小吏私通所生,但衛青的生父不肯承認他,甚至不許他隨父親的姓。」
那少年聽罷,臉上不禁浮起一種微帶嘲諷的冷笑,哼道:「右賢王想勝過我主人嗎?請他務必先擊落衛青手中的這口刀!」
雁群再次驚飛零落,漢家武士用托盤托起了兩隻大雁,每隻雁頭都被一支鋒利的精鐵長箭貫穿。
她不敢深想下去,這場由匈奴人在長安城取得的比武大勝,將會比塞外的戰事失利更令朝廷丟臉。多年前明台公主嫁入匈奴的命運,又要在自己身上重演,為大漢帶來更深的屈辱、更大的失敗、更多的怯懦。
這便是平陽侯曹壽了,陽和*圖*書信公主認識他。
湛藍的天空上,七隻淡褐色的春雁正拍著雙翼,成「人」字形,不急不慢地掠過南山,往北漠而去,羽箭尖嘯著飛來,射下了頭雁,雁群頓時嘎嘎叫著,驚散開來。
右賢王冒善怔在台上,凝視著自己手中的斷刀。
匈奴武士卻對這少年頗為客氣,他微微躬腰,嘰里咕嚕地大聲說了一陣什麼話。
這三位武士統統是匈奴人,是冒善的帳下侍衛。
她的咒罵還沒有結束,忽然間,圍場內外起了一陣波濤般的驚呼,黃馬背上,一個藍色的人影像大鳥一樣張開雙翼,飛身往大宛馬上撲去,剛一落鞍,衛青便奮起全力,雙臂環抱住冒善,往後面那匹馬上遠遠擲去。
好在他的侯府中有一個衛青,這個少年家奴,因特殊的機遇曾拜甘泉宮的一個身為苦役的奇士為師,學得了出色的刀法和騎射,能夠為主人承擔今天的挑戰。
平陽侯曹壽狂喜地飛奔上來,一把抱住衛青,大笑道:「好個衛五郎!不枉我這些年來愛惜你!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
「來吧!」相貌威武的右賢王,對那面色頗為沉靜的少年大喝一聲道,「讓俺看看,俺練了二十年的刀法,是不是比不上一個小毛孩子!」
就在三天前,舊日的右賢王王子、現任匈奴右賢王的冒善,親自率領一隊剽悍而武藝高強的騎士,來到長安城,向大漢天子的長公主陽信求婚,要求迎娶她為王妃,讓發誓永為兄弟之邦的大漢與匈奴第六次和親。
本朝限定公主只能在列侯中挑選丈夫,而世襲侯爵出身的青年貴族,往往缺少才幹、膚淺而耽於享受,憑軍功奪得侯爵的名將呢,他們大多年過四十,其中許多人已經兒女成群。這樣挑選下來,陽信公主實在是無法找到稱心如意的夫婿,連劉啟也有些著急起來。
他飛身上馬,在草色初綠的圍場中盤桓一圈,勒住了坐騎。
這少年並不出眾,他衣著普通,身穿淡藍色的織布長袍,腰間束著深色絲絛,看起來絕非什麼出身高貴的人物。
此刻,他們見冒善在台上呆如木雞地站著,既不承認落敗,也沒有自行跳下台來,紛紛大聲起鬨道:「喂,匈奴蠻子,你輸了,知不知道?幹什麼還死皮賴臉地在台上待著?」
冒善身材高大,衣著華貴,相貌威武,神色極度傲慢,正騎在一匹神駿的大宛馬上,漫不經心地觀看著比武場上漢胡兩家男兒的爭鬥。
「孤寧肯一輩子不結婚,寧肯去死,也不願意……」她為自己盤算著最後的出路,無論如何,她不會去當第二個明台公主。
冒善面如死灰,今天的挫敗是他根本沒有想到的,也是他的族人們縱橫塞外多年所根本沒有想到的——從前不堪一擊的漢人中,什麼時候也出了這樣的好手?幸好他只是一個騎奴!
衛青也一言不發,接過平陽侯曹壽命人遞上的青銅雕花長弓,從箭袋中抽出兩支三棱頭的長箭。
往常的這個季節,因為不是狩獵季節,南山下罕見人影,而今天,圍場上卻擠滿了全副武裝的人群,茂密的樹林中,到處插著旗幟,寫著漢字和匈奴文。
右賢王的刀風閃過,衛青已經拔刀出懷,沒有人看見他的彎刀是怎樣出鋒的,只見一道青弧如虹拱起,幾個回合之後,台上「噹啷」一聲巨響,右賢王的長刀掉落在地。
他的刀雖然不是削鐵如泥的寶刀,但也是由名家用精鐵打製成的,沒想到在這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面前,他稱雄塞外的刀法竟然會如此不堪一擊,令冒善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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