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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步青雲

作者:陳峻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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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北風惠我好 三 輾轉反側

第四章 北風惠我好

三 輾轉反側

平陽公主不願再看見衛青令人心碎的身影,她將臉扭過去,伏在曹壽懷中,嗔怪道:「我前天下午就在風雪中迷了路,此刻你才來找,就不怕我有個三長兩短?」
「孤在這裏!」平陽公主微微一皺眉,朗聲說道。
似乎是這幾種感情混合在一起,才讓她覺得眼睛潮熱,胸口後面有什麼東西又酸又澀,涌將起來,堵住了她的喉嚨。
門板忽然被重重地叩動,深夜裡,這叩聲顯得格外清晰。
衛青沒有理睬她,他雙腿一夾坐騎,火龍馬向山谷外的漫天大雪中馳去。
「平陽!」黑衣青年在石屋門前飛身下馬,一把將平陽公主攬入懷中。
曹壽還不及答話,一旁站著的管家已賠笑說道:「公主說的是。侯爺一回來聽說了此事,三天兩夜沒有合眼,帶著人找遍了灞河邊所有的村落、道路和山谷。昨天傍晚,侯爺連聖旨都沒有接,就忙著找到這邊來,半夜裡在路上連人帶馬摔了一跤,左臉全擦破了,腿也拉傷了。」
馬上,馱著奄奄一息的侍婢如意,馬下,一邊站著那個侯府的中年馬夫,另一邊站著身材瘦削、臉色發白的衛青。
平陽公主覺得自己無意中抄錄的這首詩,未免太輕佻而多情了。衛青不過是個侯府的騎奴,自己是尊貴的公主,怎能與他共賦《北風》?
她一時怒氣勃發,揮著馬鞭向石屋內指去:「魏尚!周舍!你們出來,你們不是一直記恨著我父皇,盼著我父皇早點死嗎?此刻你們這些罪囚終於如願以償了!給我出來,孤要斬下你們的人頭,告慰父皇的在天之靈!」
既亟只且!
衛青的酒意似乎全消,他同樣生硬地回答道:和圖書「是,公主!」
騎奴們歡呼起來,帶隊侍衛將一個牛角放在口邊,「嗚」的一聲,吹將起來。
馬隊外,圍觀著的村民村婦臉上,都流露出艷羡的神色,這樣一對青年美貌、華麗尊貴的夫妻,是任誰也要羡慕的神仙伴侶吧?
平陽公主這才看見,那是只有些發青的纖長的瘦削的手,是這隻手曾經從匈奴右賢王的手中奪取了她嗎?是這隻手牽著馬,陪她走過了那個狂風暴雪的夜晚嗎?是這隻手,橫抱著她走進這個小屋嗎?是這隻手,剛才發著抖在觸摸她的鬢髮嗎?
那隻手輕輕哆嗦了一下,緩緩收了回去。
既亟只且!
「公主呢?」領頭的一個侍衛揮著長刀,逼問幾個村婦。
平陽公主在曹壽的搖撼下逐漸清醒,她這才重重地蹬著馬鐙,痛哭失聲:「父皇!父皇!你為什麼英年不永?無法在自己親手開創的盛世里多生活兩年?」
攜手同歸。
其虛其邪?
平陽公主正得意間,忽然覺得自己的臉上停留了一道冰冷的目光,她的眼角順著這目光的來向瞥去,只望見村落外面,孤零零地站著三人一馬。
平陽公主臉色慘若金紙,她只覺天旋地轉,昏倒在曹壽懷中,幾天來的疲倦和這個噩耗的震動,令平陽公主再也支持不住了,父皇,他真的沒有等到最心愛的女兒。
景帝劉啟接過孝文皇帝的天子之位,登基十六年來,平定了「吳楚之亂」,強盛了國力,同時,他還廢除了施行了一千多年的肉刑,這十六年中,國家無事,天下人民衣食無憂,號稱「京師和圖書之錢累巨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于外,至腐敗不可食。守閭閻者食粱肉,為吏者長子孫,居官者以為姓號。故人人自愛而重犯法。」,史稱「文景之治」,與周朝的「成康盛世」可以相提並論。
過了片刻,只見村外又是一支幾百人的隊伍馳來,最前面的黑馬上,是一位穿青灰色貂衣的面貌俊美的青年人。他眼睛紅腫,神情激動,遠遠看見平陽公主的影子,便迫不及待地向馬臀猛抽一鞭,黑駿馬狂奔起來,將白色雪粉踢得滿天飛揚。
惠而好我,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扭過頭去,冷冰冰地說道:「放手。」
衛青倚住了門,卻並沒有向里走,他的眼睛定格在她的臉上,沉默良久,他忽然伸出手去,輕輕握住平陽公主腮邊一綹又柔又滑的長發。
然而,從高祖開國時帝都長安街上看不到幾匹像樣的健馬,連漢高祖劉邦出行都找不到四匹毛色大小完全相似的御馬,到如今關內關外已經飼有十萬匹駿馬,長安城的大街小巷到處都是騎馬帶刀的少年,大漢反擊匈奴的實力至此才真正形成。
攜手同行。
平陽公主窘迫得無地自容,她心裏的情緒十分複雜,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此刻她心底究竟是微微的欣喜,是淡淡的惱怒,還是羞縮,或者委屈?
雨雪其霏。
儘管他有著異常豐富的私生活,但他的一生,畢竟全都貢獻給了大漢江山。
面對曹壽憂心忡忡的臉龐,平陽公主幾天來的怨氣頓覺煙消雲散。她沒有掙扎,任曹壽將她抱上馬去。https://m.hetubook.com.com
不知道為什麼,平陽公主第一次沒有為他的不敬生氣,她猶豫一下,伸手將門打開了。
……
曹壽從前曾信誓旦旦地說過,她比他的生命還重要,言猶在耳,他卻對她疏忽如此,昨夜倘若不是衛青得力,她早已橫死在雪原之中了!
「讓我進去。」衛青的口氣像是吩咐。
衛青正在遙遠處獃獃地看著平陽侯夫婦,他眼睛里流露出來的神情,不知道是惆悵、酸楚還是憎恨。
曹壽定了定神,將平陽公主的雙肩緊緊攬住,聲音沉重地說道:「昨天下午,天子已經大行了!公主,公主!」
「什麼事?」平陽公主強自鎮定,穩住自己的表情,她聽見自己的心狂跳起來,荒村雪夜,他想幹什麼?
天明時分,村外忽然一陣騷亂,魏尚啞著嗓子,隔門說道:「公主,你府上的人來了。」
衛青站住了,背影僵硬,沒有回過頭來。
還未寫完,她忽然醒悟過來,頓時面紅耳赤,咬著下唇伸手將地上的詩句塗去。
北風其涼,
「我。」是衛青,他的聲音裡帶著酒意。
平陽公主猶豫了一下,走上前去,拉開門栓,將薄薄的板門打開一條縫。
記憶中的每一天,父皇劉啟都勤勤懇懇地伏首在奏章中,或沉思,或奮筆,或嘆息,或歡欣,對待肩上的社稷之重,他是如此認真敬業。
門外,日頭已升至半竿,紅色的朝霞映在雪地上,艷麗非凡。村外一群幾百人的騎奴隊伍,衣鮮馬怒,聲音喧嘩。
「哦?」是侯府的人,還是衛青?平陽公主一翻身坐起,揉著酸脹的眼睛,打開了屋門。
除了抗擊匈奴www.hetubook.com.com不力這一缺點外,平陽公主沒有發現父皇還有什麼別的地方令她覺得遺憾。
平陽公主這才看見曹壽臉上的傷痕,她的情緒這才平和下來,忙問道:「聖旨?什麼聖旨?」
凝視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雪夜中,接下來的一夜,平陽公主和衣睡在床上,卻一直輾轉反側,無法閉上眼睛。
平陽公主心下知道是衛青放走了他們,她不願說出來,只指著石屋恨恨地罵道:「孤的父皇是天下最好的皇帝,你們這些混蛋都是挾私怨詆毀他!哼,說什麼和親不好,難道打仗就一定好嗎?這麼多年來,父皇休養民力,富國強民,這才是驅逐匈奴的根本!你們這些武夫懂什麼?」
而這,才是一個帝王忍辱負重成就的偉業。
平陽公主硬生生地將自己的柔情壓制在胸中,忽然間換了一副生硬的命令口氣:「你快想辦法把如意救出來!」
她仰首向天,安靜地閉了一會兒眼睛,腦中想起了很多往事。
平陽公主坐在爐火正熊的地爐邊,寂寞地聽著外面的風聲,心下卻越來越生氣。
離昨天下午的暴風雪,已經有一天多時間了,平陽侯府的家奴竟然還沒有大舉出動,前來尋找迷失在風雪中的公主。
爐火的微光照出他修長而瘦削的身形,這身形落寞而傷感,令平陽公主無限後悔自己剛才的語氣。
雨雪其雱。
北風其喈,
她覺得歉疚,覺得憐惜,覺得想說點什麼,但還沒等她開口,衛青已經掉頭而去。
衛青牽出馬去,一躍而上。
惠而好我,
平陽公主側耳聽了一會兒,只覺無趣,她低頭和-圖-書拾了一根木炭,在石板上輕輕地寫道:
已經是深夜了,魏尚將平陽公主安排在西偏房裡住下。屋裡十分簡樸,只有一張床,一個地爐,和幾冊竹簡、兩件舊衣服。
終景帝的一生,他幾乎沒有一天是在真正地休息。
平陽公主伸手揀起地下那對生鏽的鐵箸,撥了撥地爐中的火,聽見外面的衛青仍然在和舊日的雲中太守魏尚說話,此刻,他們兩個人酒入半酣,卻毫無睡意,談論的都是些兵書戰策和大漢開國以來的無數次戰事。
「衛青。」平陽公主輕聲喚道。
「誰?」平陽公主站起身來,摸了摸腰上的短劍。
其虛其邪?
他深藍色的袍角正被晨風吹動,在空中狂亂地翻飛,雪地上映出他格外瘦削的身影,那身影,顯得有些孤獨和單薄。
門外,衛青正斜靠著牆站立,他穿著一件半舊的深藍錦袍,因為喝了酒,那張本來有點缺乏血色的臉,此際顯得白裡透紅,竟有了幾分俊秀。他深黑色的眼睛正蒙矇矓矓地看著她,嘴角似笑非笑。
騎奴們聽了平陽公主的咒罵,一腳踹開大門,蜂擁而入,只見門內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地下,火爐剛被燒滅,還冒著水氣,爐上煮著半壺殘酒。
這首《北風》說的是,在紛紛大雪中,一對情人手拉著手,一道急急忙忙地走路。北風肆虐,雨雪冰冷,但兩人的心中融融洽洽,十分甜美快樂。
他頭也不回地大踏步向門邊走去,牽過倚門打盹的火龍馬,一腳踢開了石屋的大門,外面,鋪天蓋地的風雪,立刻呼嘯著,灌滿了這個屋子。
她向門邊走了兩步,雙手拾起自己的黑色狐裘,向馬上的衛青說道:「外面風大,你披上這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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