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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步青雲

作者:陳峻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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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獨醉灞河秋 二 往事如煙

第五章 獨醉灞河秋

二 往事如煙

平陽公主也震驚地抬起了頭,館陶長公主綁架衛青?是因為衛青的姐姐衛子夫受到了武帝寵愛,懷有身孕,危及了陳阿嬌的皇后之位嗎?
「她是,她真的是!」平陽公主上前一步,從懷裡取出一對小小的銀手鐲,多少年了,這兩隻廉價的手工粗糙的銀手鐲才得以重新湊成一對。
「我倒是有一個人選。」平陽公主站在武帝的身邊,忽然被這道閃電勾起了心思,「不知道皇上敢不敢用?」
「皇姐,」武帝一邊向長樂宮外走去,一邊隨意地問道,「你門下那麼多門客,其中有沒有什麼出色的將才,有沒有精通匈奴之事的?」
王太后渾身顫抖,接過了這對銀手鐲,儘管處於周圍人的環視中,她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發抖。
那個總是喜歡穿深藍色舊袍的瘦削少年,那個今天早晨還在灞河邊向她口出狂言的新進的建章宮侍衛,那個曾經兩度救過她的侯府騎奴,他平安嗎?
「你是哪家的女兒?」太后覺得自己的聲音發顫。這個身體瘦弱、面容有些黧黑的女孩子,讓她覺得有些眼熟,但卻無法認出來。雖然穿著華貴的新宮服,但她的氣度和舉止,都確定無疑地告訴太后,這是個平民女子。
「讓我看看……似乎有些眼熟。」太后說,她用力抓緊了金床的扶手。
「母后!」武帝爽朗地笑著,大踏步走上前去,「她真的是帳鉤姐姐,二十四年來,她一直住在大成巷裡,等待著重見自己的母親,母后,您還猶豫什麼?」
「什麼?」武帝大怒,「去查查看,是什麼緣故?」
大成巷的那些新婚日子,一直在她的心底秘密收藏著,每次回想起來,太后的心就會被溫柔地觸動。
「進來!」太后發現自己的手指在不聽話地哆嗦,她的心已經聽到了一種來自隱秘的遠方的呼喚,這呼喚如此神秘而憂傷、親切。
平陽公主著急起來,她向站在一邊的武帝使了個眼色。
王太后其實一直就在等著武帝表明態度,和-圖-書她的淚水,在這一刻才潺潺落下。王太後仰天長嘆一聲:「帳鉤!你還跪著幹什麼?到現在你還不肯認娘嗎?」
生下平陽公主之後,她常常在沒有人的僻處,對著平陽公主熟睡的臉,低喚著「帳鉤」。但是,即使是連著生下了三個女兒,也止不住她對金帳鉤的思念。
而衛青呢?
那雙微微飛揚的大眼睛,那隻高挺狹長的鼻子,那微方的上唇翹起的嘴,那鮮明的輪廓和凝視時的眼神……
南宮公主和隆慮公主只竊竊微笑,並不肯告訴她。
「皇上,你快想辦法!」平陽公主失態地叫道。
「母后,」平陽公主的笑容也收斂了,「你看不出來她是誰的女兒嗎?」
「朕會救他。」武帝頭也不回地向階下走去。
她的心底忽然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四十多歲的皇太后,早已到了波瀾不驚的年齡,但這個暮春的下午,聽著漸漸變大的風聲,太后禁不住起了一點愁思。
侍衛長略一猶豫,回答道:「據建章宮的其他侍衛說,館陶長公主府的家奴,在建章宮外趁衛青落單時,出其不意地將他打昏后綁架走了!」
長樂宮後殿高達十丈,蟠龍塗金的殿柱粗有八抱,丹墀之上鋪滿了提花嵌金絲的紅氈氆。殿堂四周,有燃著龍涎香的黃金巨鼎;有十二扇頁的巨大的深青色琉璃屏風,屏風上繪著周穆王西遊圖;有成排的出身貴族的美麗侍女,她們梳著光滑而優美的低髻,穿著薄絹的衣服,風度優雅不凡。
「朕現在要的是胸懷經國韜略的大將,而不是像李廣、程不識這樣的武夫。」武帝不屑地說道,「李廣與匈奴騎兵數十戰,雖然勝多負少,但都是些斬虜百人、千人的小戰役。朕要進行的,是將匈奴人從漠北整個驅逐出去的大戰。大漢開國七十年,到了朕這一代,倉廩豐碩,子弟雄健,朕將要傾全國之力,消除邊患,為國家開萬世太平!」
太后不禁潸然淚下。
長樂宮裡,太后被南宮公主https://m•hetubook.com•com和隆慮公主扶持著,茫然地問道:「什麼事,你們這般鄭重其事?都是平陽那丫頭在弄鬼,前兒還叫人偷我的私房東西!」
雖然金五郎沒有逼人的富貴,也沒有出色的外貌,甚至沒有瀟洒的舉止,但他的樸拙、他的真誠、他的細緻,還是令她十分感動。比起風流成性、善變易怒的景帝,金五郎對夫妻之情的忠誠和尊重,格外令她懷念。
她們也都是清秀的女子,但遠遠沒有姐姐平陽公主美貌爽朗,人們評價說,平陽公主像是一頭敏捷的小梅花鹿,而南宮和隆慮,則像兩隻嬌柔可愛的小白兔。
金帳鉤哆嗦著,跪了下來,抬臉望著皇太后,不知道為什麼,氣度森嚴的太后讓她覺得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武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過是個普通侍衛而已,姐姐為什麼這樣關心他?她不但三番四次在他面前提起衛青,而且眼睛里有著真正的關切和挂念。
「是誰在外面?」太后大聲詢問著侍女。
寶鼎金床、華麗非常的長樂宮中,太后只覺得寂寞。
多少年來,她魂牽夢縈地想念著那襁褓中的愛女,那嬌秀滑膩的嬰兒臉蛋,那柔軟的小手臂,那細長的嬰兒眼睛,那夢中的微笑,那飢餓時的啼哭……
一群人簇擁著武帝、平陽公主大步走了進來,在姐弟二人中間,還有一個剛剛換上淡杏色綾衫的瘦小女子,那是誰?太后揉了揉眼睛。
太後有一點預感,但她不敢肯定平陽公主會知道她二十五年前的隱事。
「不!」王太后尖叫起來,「你胡說!平陽!你為什麼要這樣作弄娘!」
「她是您的長女金帳鉤,母后!」平陽公主禁不住濕了眼睛,多少年了,這個秘密一直埋在母后的心底,讓她默默地承擔,令她默默地心碎。
「唔。」平陽公主點頭嘉許,「如此,母后必覺安慰。」
宮外忽然喧嘩起來。
隨著歲月的流逝,王太后漸漸老去,那個失落在大成巷的長女,也令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到中年的王太后思念不已。
「好,朕要見他。」武帝果斷地吩咐道,「今天就宣他入宮,快叫人去傳他。」
作為皇上姑母和岳母的館陶長公主,她在政治上是多麼幼稚可笑!她竟然使用民間無知婦人的手段處理著最為錯綜複雜的宮事。
在這片刻之中,平陽公主便已經恢復了平靜,她淺淺地笑道:「皇上,衛青的確有大將之能。皇上應該為國惜才。」
「衛子夫的弟弟,衛青!」平陽公主大聲說道,「此人騎射冠絕一時,雖然年幼,雖然出身低微,衛青卻是個天生的將才,皇上若敢用他,他將會是今天的韓信、李牧和廉頗。」
外面的春風漸漸狂野,后苑上空的天色變得陰沉沉,魚鱗狀的雲朵漸漸變得密集厚重。
平陽公主、南宮公主、隆慮公主,她們比金帳鉤年幼,卻都享盡了人間富貴,嫁得了如意郎君。而身世堪憐的金帳鉤,遲至二十四歲,卻仍然小姑獨處,沒有人為她做主,沒有人關心她的終身,更沒有人知道她的悲歡。
金帳鉤怯怯地抬起頭來。
在長樂宮門前高高的石階上,武帝向天舉起了雙手,他寬大的絳紅衣袍像大鳥的翅膀一樣被狂風吹動,在雨點中亂飛。
一念至此,平陽公主的心便縮緊了。
「皇上打算賜給金帳鉤一些什麼?」平陽公主問道。
殿門前,一個蒼老的黃門令沖了進來,高聲稟報:「皇上和平陽公主求見!」
有什麼重大事情要發生了嗎?平陽,她總是會搞一些出奇的新花樣。
「你說,他是誰?」十九歲的年輕君王仰頭問著。
帳鉤退後一步,片刻后,洶湧著的親情蓋過了她的畏縮,帳鉤猛然撲入太后懷中,放聲大哭道:「娘!我活了二十四年,此刻才知道,自己也有娘!」
太后只看了一眼,就猛然直起了身體。
武帝咬牙切齒地道:「匈奴年年犯邊,這是國家的大患。朕若不滅匈奴,怎能有顏面進太廟去見列祖列宗?」
太后心下和*圖*書更覺凄楚,她只恨自己被困在深宮裡,無法得見日思夜想的女兒一面。
是王太后嗎?
平陽公主和武帝對視一眼,他們沉默著,退了出來。
「傻孩兒,這麼多年來,苦了你了!」太后抱緊金帳鉤,不斷撫著她的後背和頭髮,眼淚打濕了帳鉤的淡杏色衣裳。這個陌生而親切的身體,是當初那個嬌嫩的嬰兒嗎?
門外的喧嘩聲越來越大,長樂宮似乎沸騰了。
王太后再也按捺不住自己,顧不得此事會張揚出去,連夜寫了一封信給金帳鉤,又派人送了一百斤黃金去大成巷,不料被金帳鉤婉言謝絕。
在侍女們中間,兩個年輕高貴的公主,站在八寶金床的兩邊,金床上,坐著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貴婦。
小黃門跟在他身後撐起了傘,未央宮的侍衛和小黃門都跟在武帝後面走了,狂風暴雨中,沒有人看見平陽公主眼睛里閃動著的淚意。
等成了天下一人的皇太后,在悠閑的深宮生涯里,金帳鉤更成了她唯一的心事。
「她長得和我像不像?」平陽公主向金帳鉤身邊走近了兩步,淘氣地將自己的臉貼近了金帳鉤的臉。
「母后!」平陽公主笑吟吟地往前走了一步,將金帳鉤拉到太後面前,「您看我帶了誰入宮?您能認出她嗎?」
太後派人去打聽,心腹侍衛秘密回報道,金帳鉤家中清貧,至今仍未成婚。
剛剛滿月,王娡就被迫斷了奶,將帳鉤送回了大成巷,自己則報名應選東宮秀女,從此與女兒咫尺天涯。
場面漸漸變得有些難堪,金帳鉤跪在地下,只覺得害怕,她的雙眼一直跟隨著太后那長滿細碎皺紋的臉龐。
富貴二字,誤了她的一生吧?為了問鼎皇后之位,王太后不但犧牲了美滿姻緣,不但犧牲了一個女人一生的情愛,甚至犧牲了自己的女兒。
侍衛長向前走了一步,在雨中跪下來稟報:「回稟皇上,衛青剛才失蹤了。」
陰鬱的天空上,忽然劃過了一道閃電,緊接著,是隆隆春雷,響在皇宮的上空。
太后一念至https://m.hetubook.com.com此,手指不禁發抖,她抬起不斷顫動的手指,向前指去:「她……她……她……她……她……她是……」
落到權勢熏天而又暴戾的館陶長公主手中,他會不會受苦,他會不會因此丟了性命?
「現在朝中的名將李廣和程不識等人,不都是一時之選嗎?」平陽公主沿著廊下緩步走著,她不解地詢問,「他們都老於邊事,也立下不少功勞。」
雖然這兩個人一個膚色白皙,一個膚色微黑;一個身材健美而修長,一個弱不禁風;一個爽朗美艷,一個沉默畏縮;一個高貴優雅,一個呆板緊張……但她們兩人的相像處,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
「放肆!」武帝氣憤地在袖子里捏緊了拳頭,館陶長公主,這個父親的姐姐、妻子的母親,她的確是太過分了。
那隻被平陽公主託人私下傳遞出宮的舊木匣里,鎖著多少她往日的歡笑和情愛呵……她的結髮夫君,雖然只是個皮毛商人,但相貌端正,對她溺愛異常,每次從北地回來,總不會忘記給她帶首飾和脂粉,給過她無盡體貼溫存。
「賞她『修成君』的封號,一應禮儀等同公主。在關內劃一塊湯沐邑,大小和南宮、隆慮的封地差不多。」武帝沉思著,「再好好為她挑一門親事。」
「怎麼?」平陽公主打了個冷戰,她感覺到了一種異樣的氣息,「皇上要有什麼新舉措嗎?」
天哪,這兩個人簡直像是同胞姊妹!
她是誰?
「都給孤住口!」這是平陽公主在厲聲斷喝,「侍衛長,你派人值守在殿門前,除了皇上的貼身侍衛,其他人都止步!」
侍女們這才將金帳鉤扶起來,推上了鋪滿紅氈氆的丹墀。
宮中那些爭權奪勢、鉤心鬥角的歲月,她的心靈高度緊張和興奮,早已把大成巷的舊事和那個遺落民間的女兒拋之腦後。但一切都塵埃落定后,貴為大漢皇后的她,卻時時想起從前的丈夫和女兒。
武帝站在長樂宮的廊下,嘆道:「這麼多年來,朕總算為娘辦了一件事情,可以撫慰母親的心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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