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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步青雲

作者:陳峻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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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獨醉灞河秋 四 放浪形骸

第五章 獨醉灞河秋

四 放浪形骸

小黃門轉身去了,不久后,他又回身來報:「衛大夫不肯走,他一定要來見公主。」
在燈下這真實的女人,讓他覺得既不同於從前那高高在上的尊貴公主,也不同於那個風雪夜裡神情恍惚的傲慢少女,更不同於這些年來為平陽侯相夫教子的賢淑婦人。
豈料平陽公主竟渾不在意,又舉起酒杯來一飲而盡:「隨他們打去。只叫他們離孤的府門遠一點,倘若他們要見真章,就讓他們去灞橋亭上拼個你死我活。」
門前的燈影里忽然閃進來一個小黃門:「回稟公主,太中大夫衛青求見。」
「為什麼?」
九年來,他始終在小心呵護著自己的夢。
在她心底,是這樣懷念著那個冬天嗎?
這一回,小黃門沒有聽到聲音。
良久,她才開口說道:「遲了……遲了……衛青,為什麼當年你不敢求婚?」
那一刻,他覺得沉醉,然而只有那一刻。平陽公主在瞬間就恢復了原來的傲慢面孔。
其虛其邪?
衛青轉過了臉,努力不讓曹如意看見他腮上的眼淚。他站起身來,大步向門外的黑夜裡走去。
「誰請你插手這件事的?」平陽公主身著紗衣的背影立在畫屏前,冷冷地說道,「在孤的府前,發生任何事都有孤承擔,你算老幾?靠你姐姐進入朝廷才幾天,就敢教訓起孤來了。你不要忘記,當年你不過是孤府中蓄養的一名騎奴而已!」
雨雪其雱。
「你騎和_圖_書射冠絕天下,配得上公主的,你當然配得上。」平陽公主泣道,「衛青,你還記得你當年在灞河邊對我說過的話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你雖然生來是女奴之子,但氣質的高貴,勝得過滿朝公侯。」
他將這卷帛書小心地塞入懷中,最後看了一眼平陽公主,正待離去,卻見一陣涼風吹過,平陽公主在座席上慢慢抬起頭來,她的臉龐是那樣瘦削。
「他來做什麼?」平陽公主深深皺起眉頭,口齒不清地說道,「叫他走,孤不見。」
後堂永遠高朋滿座,坐著長安城裡有名的仕女和貴婦,她們笑語盈盈。
而樂買之呢,平陽公主已經讓他吃了連續兩個月的閉門羹。
在淡綠色的紗燈光下,平陽公主緩緩地轉過了臉,比起當年來,她的面容顯得成熟、黯然、瘦削,然而這一切歲月的痕迹,只令衛青更加心折。
當他在九年前一眼看見她,他就勃發出了這一生的孽情。他從此不再是那個十五歲的無知少年,不再是那個飽受人間冷眼的女奴之子,他的胸懷發熱,他的眼睛發燙,孤苦歲月留下來的冷淡表情,從他的臉上逐漸褪去。
衛青迅速地打開這卷帛書,出乎他的意料,帛書上密密地寫著許多文字,翻來覆去,都是那首《北風》。
「衛青,」平陽公主忽然在夢中低喚,「叫他走!」
「是奴婢。」如意勇於任事。
「衛大夫!」曹如意忽然喚住他,「請稍候片刻。」
不用再責備她什麼,他已hetubook.com.com經能看出來平陽公主內心的無限孤寂。從前那個喜歡穿大紅錦衣、笑起來旁若無人的美麗少女呢?她去了哪裡?這淡綠色的寒燈下,和衣孤獨睡去的,是怎樣憂傷而冷漠的一個女子。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異樣複雜的情緒,迷亂、悔恨、惆悵、痛楚、寂寞,這些東西像煙一樣瀰漫在她的聲音里,也同時瀰漫在畫堂中。
「如意。」夜深人靜,滿臉都是倦意的平陽公主,一邊飲著手中的殘酒,一邊問道,「他來了嗎?」
人到中年的樂買之,雖然對平陽公主用情甚深,卻總是得不到她的歡顏,而比樂買之遲些時候認識平陽公主的年輕宮衛李息,最近卻頻繁出入公主府,甚至在秋天裡跟隨她到南山下的皇家圍苑打過兩次圍獵。
箜篌聲整天回蕩在前堂后廳,穿著輕薄紗衣的侍女們,手托玉盤,出入不息,盤上,青銅雕花的方壺裡,散發出濃烈芳醇的酒味。
衛青怔住了,他顫抖著伸出去想撫摸她鬢髮的手,凝滯在空中,身後,是如意那雙充滿哀愁和憐惜的眼睛。
平陽公主哆嗦了一下,沉默片刻,伸手拂去衛青的手。
衛青驚訝地轉過臉,只見曹如意轉身進了平陽公主的書房,捧出來一卷厚厚的帛書,默默遞給他。
「因為……」平陽公主艱難地說,「因為……因為今天的我,已經不再配得上你。」
此刻,衛青在如意的牽引下,大步走入中堂,他的眉關緊鎖,表情仍然和少年時一樣冷冰冰的https://m.hetubook.com.com,眼睛里射出威殺之色。
「叫他進來。」
北風其涼,
攜手同行。
「那是誰?」她含糊不清地問道。
「怎麼了?」酒到半酣的平陽公主深深皺起了眉頭。
「快打發他出去。」平陽公主勉強扶住欄杆,站起身來,一拂袖子,又問道,「李息呢?他打不過樂買之嗎?」
慎陽侯樂買之大怒之下,這些天正帶了幾十號家丁,在建章宮左近轉悠,想捉住李息痛打一頓,也順便懲罰那個喜新厭舊的心上人。
淡綠色的紗燈下,衛青的眼睛只一瞥間,便由陰冷變得溫柔。
惠而好我,
「孤過分?孤是天潢貴胄、金枝玉葉的身份,事無不可為!輪得著你來管教嗎?你走!」平陽公主有些神經質地尖叫起來,「你給我走!」
他詫異地抬起頭來,只見平陽公主伏在彩繪的座席邊,已經倚欄沉睡。她的髮髻披散,烏雲般的長發如水流般散落一地,後面露出潔白的頸項,姿態無限動人而優美,但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落寞。
冷清多年的平陽公主府,一改從前的寂靜,開始喧鬧起來。
平陽公主愣住了,過了很久很久,在衛青覺得無限漫長的時間過後,他才看見平陽公主默默地搖了搖頭。
「我?」衛青苦笑起來,「你在說醉話嗎?當年,我不過是平陽侯府的一個奴才。我能向天潢貴胄、金枝玉葉的公主求婚?hetubook.com.com
府門前的門洞里,坐滿了想見平陽公主一面的各地來客,他們的名刺在托盤上堆積如山,平陽公主連看都不看一眼,便淡淡地吩咐道:「都扔了。」
「住口!」衛青被她尖刻的語言刺|激得眼中閃出火光來,「平陽,你太過分了!」
「來了。」如意麵有難色,她偷偷打量著自己的女主人,在淺碧色的紗燈下,那張忽明忽暗的臉,看起來有一種詭異的美,她完全變了一個人。
她的聲音,是這樣凄涼而低沉。
「平陽!」衛青痛切地喚了一聲,向前走了一大步,忽然扶住她單薄的肩膀,「你已經是三子之母了,別再這樣任性胡鬧下去。現在,滿長安城都傳得沸沸揚揚,你……你別再和樂買之、李息這些人來往了……」
「太中大夫衛青。」如意回答。
整個長安城都知道,平陽公主如今有兩個情人,一個是慎陽侯樂買之,另一個是建章宮的奉車校尉李息。
在醉后,在睡夢中,她是這樣毫不掩飾地流露著自己的悲傷、自己的痛楚、自己的軟弱。
他半跪了下來,在深夜的畫堂燈前注視著平陽公主散落在肩上、背上和胸前的黑髮,這如詩雅緻的人兒,讓他覺得既陌生又熟悉。
衛青直看得眼睛發痛,平陽公主,是什麼樣的重創令她如此孤獨?
「慎陽侯適才在咱們的府門前堵住了李息,兩個人正在爭吵,奴婢去門前看的時候,他們二人都已拔出劍來了。」如意說得膽戰心驚,「公主,您快出去制止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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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青的臉上,重新換了那種冰冷模樣,他向前走了兩步,道:「兩個人都叫我打發了。」
他知道,自己用精妙的箭法、騎術和刀術從圍場上搶來的這個血統高貴的新娘,永遠不可能屬於自己,甚至多想片刻都是荒唐奢侈,但在少年的夢中,他每夜都牽著她的馬,翻過積滿冰雪的山坡,向著白茫茫的遠方走去……
所有長安城裡奔走權貴之門的人,都互相傳說,如果能一登平陽公主之門,將會在一夜之間身價百倍,位於灞河之畔的公主府,是最快捷穩當的飛黃騰達之路。
她的笑容,在什麼時候丟失在了什麼地方?
「誰讓他進來的?」平陽公主厲聲責問。
路過公主府門前,剛剛阻止了一場惡鬥的衛青,忽然覺得自己再沒有什麼話、什麼理由可以責備她了。
「那麼,」衛青滿懷希望地問道,「如果在將來,我得到侯封,你會嫁給我嗎?」
「可是……」
「孤不想看見他!」平陽公主倚欄痛切地叫道,「我不想看見他,更不想讓他看見我現在的這副模樣……我永遠不要再想起這個人……」
已經二十四歲、仍然保持獨身的當朝顯宦、太中大夫衛青,面上絲毫沒有流露出半分表情,心卻在哆嗦著。
那天夜裡,他藉著酒意,闖進她的門中,輕輕握住了她的鬢髮。
衛青的眼前,頓時浮起了那年冬天的暴風雪,漫天大雪中,近在咫尺的灞河都隱沒不見了,侍衛們全部失散,只有他牽著她的馬,在雪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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