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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步青雲

作者:陳峻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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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北州鼙鼓濃 一 失意同憐

第六章 北州鼙鼓濃

他伸出手去,將平陽公主擁入懷中,輕輕撫摸著她如絲的長發和肩背。
平陽公主依然閉著眼睛,她害怕這真的是一個夢,睜開眼,一切就會煙消雲散。三十二歲的她,還配得到這份真情嗎?
她能感覺到他熾熱的呼吸,以及他探索一般的輕吻,她慢慢張開滯澀的嘴唇,去迎合他,去回應他。這遲來的感情,令她既興奮又畏懼,她是不是在追求一種犯罪般的快樂?而且像曇花一樣轉瞬即逝?

一 失意同憐

「可是,對太子榮的死,我有著無法推託的罪過。」平陽公主仰起臉,將手中滿滿的一杯酒喝乾了。
入宮多年,也沒有生下孩子,為了求醫得子,她竟花去了九千萬錢,相當於大漢的半個國庫。為此,阿嬌受到了許多大臣的彈劾和來自民間的非議。
今天這個不堪的局面,阿嬌自己也難辭其咎。
簾后的兩個女人,相對坐在巨大的寂寞之中。而簾外,是大片大片的艷麗牡丹,盛開在寧靜的春月之下。
「不,不,不是的。」阿嬌也已經沉醉,她的舌頭有些打結,「他觸犯了律條,害怕受懲,這才選擇了在獄中自殺,來逃避令他丟臉的處罰。」
她的笑聲中有種獨特而強烈的辛酸感,這個身世顯赫的大漢皇后,已經倍感人生的痛苦,和宮廷鬥爭的艱險。
殿外一陣長風吹過,掀動了珠簾。
「他已經死去很久了。」
「昨夜,你猜我夢見了誰?」平陽公主倚著靠枕,慢慢啜飲著杯里的烈酒。
「呵!」聽見她那越來越緊張恐怖的語氣,陳阿嬌也不禁覺得害怕。
然而幼稚的陳阿嬌,從沒能看清自己的地位。她脾氣暴躁而反覆,為人傲慢hetubook•com•com無禮,經常當眾與武帝爭吵,甚至敢毆擊她身為大漢天子的丈夫。
珠簾挑了起來,皇后陳阿嬌,正卧在畫屏之前的名貴黑貂皮上,睜著半醉的星眸,失神地打量平陽公主。
她的年齡並不大,但眼角卻細紋密布。
當年,是依靠了這樁政治婚姻,年幼的膠東王才取代太子榮,登上了大漢皇帝的高位。稱帝之後,阿嬌在宮廷鬥爭中的重要性早已消失。
「不……」陳阿嬌的聲音醉醺醺的,「整個皇宮裡,除了這些女巫,沒有一個人願意理我。沒有她們……我會覺得寂寞。」
「不,那不是你的責任。」陳阿嬌伸過手去,用絲帕拭去了她腮邊的淚水,「我聽母親說過,當年因為她在栗姬的左右埋伏下了耳目,讓他們經常去告發栗姬的過失和不當言行,才令先帝終於對栗姬生出了嫌惡之心。」
她的語音抑鬱而悲傷,令平陽公主的眼睛變得潮濕酸痛。
陳阿嬌冷笑了起來:「平陽,你來這裏,就是為了教訓我嗎?我還有什麼好怕的,三十一歲的女人,沒有孩子,失去了丈夫的歡心,過了十年形同冷宮和_圖_書的生活,十年了……他沒有再踏入我的宮門一步,沒有和我共進過一餐,甚至,我闖入溫室殿去,他竟會當著我的面召來別的妃子,擁在膝上飲酒……從二十一歲那年開始,我就枯萎了,就開始像行屍走肉一樣地生活……平陽,你直到現在才明白,我已經毀了?」
平陽公主從來沒有想過,由自己做媒的這一樁美滿姻緣,會發展到今天這種局面。
「廢太子榮。」
「哦?」阿嬌揚起了眉毛,讓那些紅衣女巫們退下之後,再次冷笑著說道,「你也是失意人?我今天才第一次聽說。如今,您是權傾天下的大長公主,您現在的勢力,甚至超過我母親當年。朝里任命三公以下的官員,你一言而決;公主府門前等待召見的各地貴族,可以排起隊來;幾萬戶食邑上貢奉的租賦,可以養活整整十二郡的百姓;平陽公主府的夜宴,成了長安城所有權貴最渴望得到的邀請之一,因為它象徵著富貴,象徵著權勢……你失意在何處?」
「他不過是穿破了太廟的牆壁,並非重罪。」平陽公主緊緊閉住眼睛,「是他的坎坷遭遇,令他怯懦,令他害怕這個冰hetubook.com.com冷無情的世界……自己最疼愛的妹妹,也會親手陷害他。這世上,還能有什麼慰藉?還有什麼東西可以相信?」
「棄婦?」阿嬌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她的聲音有些嘶啞而神經質,「是呵,你是棄婦,而我也是。我是深宮裡的第一號棄婦,長樂宮,是世上最豪華的冷宮。你我二人,是大漢兩位最高貴的棄婦……」
「阿嬌,」平陽公主揮了揮手,「你讓她們下去。」
「你悔恨什麼?」
平陽公主扶著侍婢的手,在花圃前靜靜地站了片刻,才走進長樂宮的正殿。
平陽公主深深地皺起了眉頭,她背對著陳阿嬌,有些痛心地說道:「阿嬌,你再這樣下去,會毀了你自己,以及你的母親、你的家族!」
她伏在阿嬌的肩膀上痛哭著,眼前,似乎又浮出了廢太子榮的身影,一如從前,那白皙的長方臉上,一雙含笑的眼睛,手裡擒著一朵淡黃色的牡丹:「陽信,來,大哥為你將這朵花插在髮髻上。我的小陽信,你和這洛陽的牡丹一樣美麗絕倫。」
從小被一大群人精心呵護著成長的阿嬌,十六歲成為太子妃,二十歲被冊封為大漢皇后,佔盡和*圖*書了天下風光,沒想到今天她會落到這樣孤獨無助的境地。
平陽公主取過案上的巨形方酒壺,往一隻黃金嵌寶的酒爵里倒了半杯,長嘆道:「在感情上,我們同樣貧窮、孤獨、可憐。阿嬌,平陽侯曹壽已經回到了他自己的封地,重新娶了兩房姬妾,我雖然名為平陽公主,可實質上不過是一個棄婦……」
「在我年少的時候,我以為是我設下的計謀影響了皇嗣的廢立,所以儘管我對太子榮的死心存悔恨,但我一直很驕傲,相信是我為大漢的江山找到了一個真正的主人。」平陽公主一任冷淚漫過臉頰,「漸漸長大以後,我才明白過來,皇嗣的廢立,早已存在先帝的心中,而我只不過枉做了一次小人。我令栗姬和太子榮的處境艱難,我令太子榮活在恐懼和罪惡感中,我令他失去母親,又將他逼入了自殺的絕境……」
「我看見他的眼睛里滲出血來,但最可怕的不是他滲血的眼睛,而是他的眼神……他的眼神,是多麼絕望,多麼惡毒……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太子榮一直是那樣溫和善良的一個人,他從來沒有傷害過誰。」平陽公主淚流滿面,「我醒了過來,坐在空蕩和-圖-書蕩的寢宮內,沒有覺得恐怖,只覺得深深的悲痛和悔恨。」
「誰?」
這是一個有些陰冷的春夜,長樂宮前遍地的牡丹花都開了,金紅黃紫,葉上濕漉漉的,冷色的枝葉映在紅色的紗燈下,縱橫欹斜,宛如一面巨大的漢磚畫。
「叫她們走。我來陪你。」平陽公主屏開了身邊的侍女,徐徐坐下,「我來陪你喝酒,阿嬌,咱們同樣是失意人,應該好好地對飲一杯。」
平陽公主的眼睛漸漸變紅:「是呵,我又夢見了他,可是不像從前的夢,從前他白皙的長方臉上,總掛著和善的微笑。昨夜,我看見太子榮的舌頭吐了出來,長長地垂在胸口,披頭散髮,他像是一個充滿惡意的魔鬼,雪白的絲帶拖在他的頸上,染滿了鮮血……太子榮凄厲地笑著,向我撲來,叫道:陽信,原來是你在暗中陷害我,原來是你!是我最疼愛的妹妹,是這世上我最喜歡和相信的人……陽信,我詛咒你,詛咒你這一生都得不到真正的快樂和安寧!」
珠簾外,煙霧繚繞,十數個女巫模樣的紅衣人,正圍著一個祭壇繞行著,她們衣著古怪,舉止詭秘,口中念念有詞,手裡舉著桃木的刀劍和桃木弓、桃木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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