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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步青雲

作者:陳峻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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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北州鼙鼓濃 三 初征塞外

第六章 北州鼙鼓濃

三 初征塞外

黑瘦精幹的公孫敖,也是建章宮侍衛出身,他與衛青是刎頸之交。
「老臣在!」鬢髮如銀的老將李廣,聲音卻和那三個年輕將軍一樣雄渾。
衛青從她的手中接過了酒碗,沉默地注視著她。
她的腳步有一些遲疑了,那遙不可及的漠外,會不會吞噬她此生唯一的愛戀,那瘦削的面容冷淡的少年,那醉酒之後在公主府後徘徊終夜的痴情男兒?
李廣接過酒碗,喝了一半,將一半澆在地下,口中喃喃念著什麼,眼睛看向十分茫遠的天外。
「末將在!」黝黑瘦小的公孫敖,在馬背上高聲回答。
「哦?」平陽公主感興趣地揚了揚眉毛,「他們都是誰?」
平陽公主眼中含淚,為什麼最理解自己的,最愛重自己的,會是這個比她年輕六歲的青年將軍?她有那樣風塵僕僕的過去,已經再也無法交出一顆完整的心。
「你們四位大將,都是朕倚為腹心的重臣。」武帝的聲音十分深情,「除了衛青是初次上陣,其他人,都大大小小與匈奴接戰過數十回,百戰之功,得以升遷為上將軍。衛青雖然只有二十七歲,但騎射之能,名聞天下。這一回,如果諸將能得勝歸來,朕將賞給你們侯封,賞給你們五千戶食邑,讓你們顯耀鄉里,為祖宗爭光!朕絕不食言。」
公孫賀也收斂了笑容,臉色變得嚴肅,他接過酒碗,一飲而盡,朗聲答道:「臣跪謝賜酒。臣少年之時,曾經出入煙花,使酒縱氣,留下了薄行之名。但自后元二年,臣在溫室殿受到先帝當面訓誡起,臣已經洗心革面,重新為人。十幾年來,臣每夜讀兵書至子時,困極之時,以大錐刺股,冰水澆頭。臣能升為輕車將軍,沒www.hetubook•com•com有倚仗家裡的任何一個親戚朋友,更沒有靠妻家的勢力,是硬碰硬靠軍功升上來的!」
軍士們傳說,公孫敖平時面容拘謹,不苟言笑,訥訥若不能言,但在對敵作戰時,卻狀若野狼,咆哮之聲,驚動兩陣。有一次,他身負九處刀戟傷,仍然沖至對方的大帳,舉起長刀,劈斷了敵人的帥旗,匈奴人送了他一個外號:「痴虎」。
前年,他新娶了衛青的長姊衛君孺,攀上了這門地位顯赫的皇親,因此仕途極順。
「驍騎將軍。」她的聲音陡然變得低沉。
「輕車將軍,你是將門之子,曾因出使東越之功,名揚天下。」平陽公主神色凝重地誇讚道,「孤也曾聽說過一些你的軼聞,有人說你薄行,但孤以為,只要能建下真正的功業,細事不影響英雄的大節。你的戰功,為你洗清了所有的傳聞……我們會等待你在雲中郡外傳來的捷報。」
在北門旁邊,無數青綠蓋的安車停駐著,這是前來送行的親貴大臣,最前面,是武帝的天子玉路車。
北門外,歡聲雷動。
「臣在!」一身戎裝的平陽公主,從後面的宮眷隊伍中走了出來。
「臣在!」
與從前的小規模戰役不同,朝廷派了四名上將,命他們各自率領一萬人馬,分別從上谷郡、代郡、雲中郡和雁門關四地,出關作戰。
剎那間,大軍拔動,腳步聲像雷霆震動一樣地響了起來。
平陽公主點了點頭。
「驍騎將軍!」她捧著第一碗酒,來到李廣的馬前,「請接過這碗給壯士送行的薄酒。……李將軍,您是真正的勇士,孤自三四歲時起,就已經聽到您的鼎鼎威名。宮中一直都在傳www.hetubook.com.com說著您那些奇迹的戰績。在民間,在那些老幼婦孺們的口中,您更是八面威風,名震邊陲。孤聽說,匈奴人都管您叫作『盧城飛將軍』,尊崇如神……隴西百年將族,果然非同凡響,這一次,兒子們也都跟著出征嗎?」
「周亞夫、魏尚、郅都、周舍,以及老臣。」李廣發出了一聲浩嘆,「他們四個人,也是不世出的英雄豪傑,然而由於兵力和戰策的限制,他們都沒有立下赫赫戰功。周舍死在關外,周亞夫餓死獄中,郅都被斬,魏尚退老還鄉,飄遊天下,不知所終……三十年了,三十年的煙塵早已落定,而他們,沒有一個人能將自己的畫像掛入未央宮西閣的功臣圖譜中,儘管他們確實有那樣的實力……老臣此次如果能得勝回來,會在這北門前為他們澆一碗薄漿,與老友同飲共醉。」
衛青接過長刀,高高地舉起來,躍馬直至隊前,朗聲奏道:「請皇上發兵!」
相貌醜陋、身材矮小、狀如猿猴、擅長神射的名將李廣,深深地凝視著她:「老臣自結髮開始,與匈奴人七十余戰,但直到今天,臣才算真正能踏上漠北的土地,真正能直搗龍城,給大漢的敵人以致命一擊。平陽公主,謝謝你的美酒,三十年前,老臣曾經從您的祖母竇皇後手中,接過一碗送行的美酒,當時在北門外領酒出征的五名將軍,如今凋零殆盡,只剩下風燭殘年的我,來目睹大漢軍隊的勝利。」
「衛皇後身體不適,無法出宮。朕請你為北征的將士,一一送上送行的御酒。」
衛青終於仰起頭來,將那碗酒一飲而盡。
剛過了正月,初春天氣里,河冰還沒有完全融化。微風吹過https://www.hetubook.com.com,到處一片漠漠輕寒。
武帝將馬退後半步,叫道:「平陽公主!」
「輕車將軍!」
「臣在。」衛青的聲音,同樣有些低沉和憂傷。
決定人一生的,往往是命運,而不是才能。
她大大方方地走到四位騎將軍面前,接過小黃門遞上的方形青銅酒壺,向四個黃口金錯的大碗中注滿了美酒。
「得勝回來,朕要親率你們到太廟去告慰列祖列宗!朕要帶領你們,站在長樂宮的宮闕上,向所有的大漢臣民宣布,大漢是強盛的,是不可戰勝和輕侮的帝國!」一向強毅的武帝,也不禁聲音顫抖,他的頰邊流下了閃亮的淚水,「五十多年了……我們終於能夠反擊匈奴人的侵擾了!高祖皇帝地下有知,一定會為我們舉起賀勝的酒爵……得勝之日,朕要派出八百名騎士,在王國的土地奔向四方,將戰勝的捷報和敵酋的頭顱,傳送九州,揚我國威!」
江山代有新人出,各領風騷三五年。歲月流轉,誰還能記得從前的熱血青年和三十年前的少年壯志呢?連一代名將李廣,也已經白髮蒼蒼。
平陽公主手指發顫地接過了長刀,再次交到了衛青手上。
公孫敖接過酒碗,仰頭一飲而盡,口吃地回答道:「臣……臣救衛青,不……不僅是出於友……友情,而是,他的……確是一條難得的漢子。天下雖大,像他這樣的英才卻少,臣……臣知道,只有衛青,才是匈奴最厲害的對手。」
「是!」三十二歲的平陽公主,雖然人到中年,仍然有著驚人的美貌,穿著男子射箭服的她,別有一種清秀飄逸的風度。
這次出征,是開漢七十年來,第一次對匈奴的大戰。
「壯哉此言。和_圖_書」平陽公主嘉許地點了點頭,又移步向下一個人走去。
武帝的聲音更加高亢:「公孫敖!」
「衛青!」武帝騎著大宛名馬,立在北門外,高聲叫道。
平陽公主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她只覺得背後粘住了無數驚訝的目光。
他從腰間取出長刀,橫放在手上,恭恭敬敬地遞給平陽公主:「多謝公主的嘉言。衛青這次出征,不但是為了大漢作戰,也是為了大漢的女人們……為了讓她們不再失去父親、丈夫和兒子,為了讓她們不再為生離死別落淚,為了讓她們能夠享受到真正的太平。當第一隻秋雁飛過公主府的上空時,它會帶來捷報。我會為你而戰的,公主。在我每次戰勝的地方,我將會勒刻平陽公主的徽章和姓名。作為女人,你無法實現胸中的抱負,那麼,請讓你舊日的騎奴,把你的姓名傳播到絕域之外。這柄刀,是十一年前我戰勝右賢王后,你親手賜給我的,它陪了我十一年,日日夜夜……現在,請您再將它賜給我一次,我將用這柄刀,親自斬下右賢王的首級。」
出身世家的公孫賀滿面堆笑,接過了酒碗。
衛青、李廣四人,幾乎同時提起馬韁,將馬勒得站立起來,齊聲呼道:「聖上萬歲萬萬歲,託庇漢家赫赫皇德,大軍此去,一定會平定匈奴!」
領頭的是車騎將軍衛青,其次是衛青的好友、和騎將軍公孫敖,再次是衛青的大姐夫、輕車將軍公孫賀,最後是當代的名將、驍騎將軍李廣。
長安城的北門之外,一支綿長的大軍正在等待進發,年輕的將卒們,衣履輕簡,神態雄邁,士氣高漲。
大軍的隊伍仍然情緒飽滿,序列分明。這支北軍,都是由百中挑一的健卒組成的,安居樂業和_圖_書五十年的關中子弟,又要踏上北征的道路。他們中有多少人能夠活著回來?
這四個將領中,只有衛青是初次出關,其他三人,則全是身經百戰的名將。
武帝對這次大戰抱著很高的期望,望之深而責之重,因此,上將們有的心情沉重,有的表情肅穆,有的躊躇滿志,只有車騎將軍衛青,臉上仍然一如既往,神情漠然。
「孤認識你十一年了。自從十一年前,在南山下看你比武勝過了匈奴右賢王,孤就料到了,那個有著不符合身份和地位的傲慢的騎奴,會有今天。」平陽公主仰起了臉,將酒碗舉了起來,「這碗酒,為了你那些常人無法想象的艱苦奮鬥,和你平定北疆的心胸抱負……」
「公孫賀!」
這些極富煽惑力的語言,令四個將領的臉上浮出興奮的神色,作為一個戰將,誰不想贏得勝利,誰不想一戰成名?
這番話,令平陽公主也覺得惻然。
「公孫將軍,孤敬你這杯酒,不是為了嘉獎你的功勞,那些功勞,會被太僕們一一寫明,由皇上獎賞。孤敬你這杯酒,是因為九年前,當你還是個建章宮侍衛時,你竟然敢冒著砍頭的大罪,闖入館陶公主府,救出了鎖在地牢里的衛青。這樣的義氣肝膽,這樣的真摯友情,令孤好生敬佩……請滿飲此杯。」
「出征!」武帝也舉起了鋒芒奪目的伏夷劍。
「李廣!」
她低頭在那碗酒中喝了一大口:「衛青,孤要你知道,你在孤的心中,從來都是一個有擔當有志氣有風骨的豪士。十一年來,孤從不敢看輕你……你,將會是大漢的驕傲,是國家的柱石和長城,沒有一個女人能配得上你,哪怕,她是王女,是公主。」
「微臣在!」衛青拱手答道。
「和騎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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