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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荼縻梨花白

作者:電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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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醉別西樓醒不記

第二十七章 醉別西樓醒不記

顯然我身邊動來動去的紫苑渾然不受眼前景物耳邊琴音的影響,几案上的美食對他明顯更有吸引力。小小的身軀軟軟地倚在我身旁拉著我的手撒嬌,一會兒指指這個,一會兒指指那個,非要我夾了喂他才肯吃。
「雲美人覺得此花比之那罌粟花何如?」一隻修長冰冷的手扶上我的腰側,手指皎白如玉,與那墨雪刺青赫然比照。
兩個仕女立於其後輕敲編鐘,鐘聲時而清越明凈,時而古樸滄桑,應和著古琴隱隱迢迢。
「人生太累太難太長了,如果,如果有下輩子,我只願……只願做一株草,朝生暮死,無情所牽……你呢?下輩子你要做什麼?貓……貓,你在聽我說嗎?」
水香迎面襲來,我失神的片刻紫苑已被抱了回去。那妖孽卻雲袖一拂徑自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摘了一朵罌粟花置於鼻尖輕嗅,微閉的眼帘掩蓋了滿目清冷的妖媚之光。暈了一圈淡紫的花瓣和他金冠下的紫發竟輝映出一種瑰異神奇的和諧。
那宮女垂眼斂眉伸手撩開床幔:「請雲姑娘隨奴婢至暖熏池沐浴更衣。」我還未回話,就有候在一旁的兩個宮女上來攙扶起我,之前那個宮女提了一盞長柄香凝在前面引路。我一瘸一拐地跟著她穿過寬闊的寢殿,來到後方的暖熏池。
「你說我是誰!」一雙妖冷的紫晶目放大在我眼前,漲滿我的視線,我眨眨眼,睫毛刷過他的眼瞼。流動的水香包裹著我。
話說我與紫苑笑鬧著,卻沒發現水晶簾后的琴聲不知何時停了,一雙紫眸如霧如靄停留在了這方。待我發現琴聲停止時,子夏飄雪已立在我們面前,紫苑嚷嚷著隔著几案撲入他的懷裡,剛吃過菜粘著油星子的小嘴直接埋在子夏飄雪的前襟。子夏飄雪對於紫苑拿他龍袍擦嘴的行為卻絲毫不以為意也沒有任何發火的跡象。
水晶珠簾逶迤傾瀉,簾后,有人披紗撫琴,指尖起落間琴音流淌,或虛或實,變化無常,似幽澗滴泉清冽空靈、玲瓏剔透,而後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強流,以頑強的生命力穿過層巒疊嶂、暗礁險灘,匯入波濤翻滾的江海,最終趨m•hetubook.com•com於平靜,只余悠悠泛音,似魚躍水面偶然濺起的浪花。
冰冷的手一把禁錮住我的拳頭,清水寒氣掃遍全身,我掙了半天都掙不開,無力地癱軟,難過地咕囔:「你這個妖孽……上善若水,你聽過嗎?你明明如此歹毒……卻為何……為何有一身清水的味道?……真是可笑,太可笑了。」
「罌粟花本無毒,只是擁有不潔心靈的人將罪惡的手伸向它,用它的美成就了果實的野心製成毒藥。罪不在花美,罪在用它的美做利器的人。」我小口品著手中的琥珀酒,本不想睬他,但思及自己和兒子的小命還捏在他手裡準備隨時對狸貓放冷箭,還是開口諷了他一句算是回話。
「你給我看清楚我是誰!」耳邊有寒氣掠過,是誰?不是小白嗎?是誰?眼睛里渾沌一片,手腕被抓在一雙冰冷的手裡。冰冷的手?狸貓?他的手總是涼涼的。
我略正心神,冷眼看他:「昨夜那酒倒是烈得很,小女子這會兒還覺得胃裡絞得厲害,陛下若再不離開……」我迅速地將另一隻手捂上嘴,開始乾嘔。
雲白光潔的大殿倒映著淚水般清澈的水晶珠光,空靈虛幻,美景如花隔雲端,讓人分辨不清何處是實景何處為倒影。
無怪乎我一直覺得右腰刺疼,竟是因為這個憑空多出的文身。子夏飄雪這個變態!我已經出離了憤怒,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了。想來我數度頂撞惹怒他,他不能殺我便這樣折磨我。
笑著笑著,胃裡喉頭一陣不適的翻攪,天旋地轉,有東西不能克制地往外沖,跌入黑暗前我突然有些幸災樂禍,妖孽肯定被我弄髒了。
模模糊糊中,好像有蚊子在叮我,一會兒是手指一會兒是嘴唇,而且叮咬之處越來越往下,我不耐煩地抓抓手指撓撓脖子,勉強撐開眼皮卻什麼也看不清,只是隱約有一角白色的衣裳。
不料日後,這位睥睨天下、世人口中驚才絕艷的盛元大帝紫苑陛下,卻因這個錯誤的習慣性稱呼造成其傾心之人天大的誤會,間接導致其情路坎坷波折。幸而最https://m.hetubook.com.com後誤會冰釋有情人終成眷屬,不然可真是冤屈了。
子夏飄雪撥弄著池水,溫暖的水汽煙霧般纏繞在他指尖。他輕翻手掌,那水汽竟瞬時在他掌心凝結成雪花,略一揚手,雪花便撲簌簌地落在我赤|裸的肩頭,觸及體溫后又剎那融化成水珠,順著肩膀滑落。
餘暉鍍窗欞,煙霞染紗帳。
「哥,錢鍾書說過……說過……」舌頭好像有些腫大,不聽使喚,「他說,人總是為了幾分鐘的快樂,賺了一世的痛苦。真是好笑……分明是,分明是『痛苦』,卻用了個,用了個『賺』字。呵,呵呵……你說,我是不是也賺了?」頭好重,我無力地撐了撐。
紫苑眉毛輕擰,大眼不滿地眯起,眼尾更顯狹長,跟我對峙幾秒后難得乖乖地張嘴吃下那口菠菜。趁他咀嚼的工夫,我舀了一勺蓮子湯喝。
我悠悠睜開眼帘,全身散架一般無處不疼,連睜眼這樣一個小動作都扯得我的神經生疼。這是什麼地方?我迷茫地看著被夕陽鍍上一層碧金的奢華床幔,掙扎著一點一點坐起來,「啊!」右腰處傳來一陣火燒針刺之感,我不禁驚呼出聲。
子夏飄雪傾身吻上我的肩頭,舌尖舔過盈盈水線,寒意入骨,我不能克制地打了個寒戰,本能地轉身避開。
我看他盡吃些葷菜,素菜看都不看,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心底還是懺悔了一下,他這口味多半遺傳自我身上。以前自己倒無所謂,現在為人母便難免擔心紫苑營養失衡,間隙中挑了一筷子碧綠的菠菜笑著哄他吃。
不過,這孩子顯然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而且在之後的成長過程中數人數度給他矯正,他都置若罔聞,「娘子」叫成了習慣。時間一長我也乾脆放棄,由著他的心性。
不過,我若能猜透他的想法估計我離變態也不遠了。比如這兩天傍晚,他都會讓人將我從那暗無天日的石室中帶到這沁雪殿和紫苑一起陪他用晚膳,今天居然還撫起了古琴,不知何意。他彷彿對我哄紫苑吃飯有莫大的興趣。幸而他那身材火辣的龐大後宮沒有在這裏,他要是敢和_圖_書當著紫苑的面上演限制級我非找機會廢了他不可。
根據我一段時間的觀察,不得不說子夏飄雪是一個矛盾詭異的綜合體。一方面有嚴重的潔癖,卻不管紫苑多臟他都敢抱,我不止一次看見玩得像只小泥貓一樣的紫苑撲入他懷裡。第一次我還很擔心,次數一多我才發現他的潔癖獨獨對紫苑可以破例。若說這是他疼愛紫苑的表現,他又常常出其不意地對紫苑飛暗器,而且出手從不手下留情。那暗器向來又快又狠,要不是紫苑機靈,恐是九命之貓也早都一命嗚呼了。而且,我也實在想不出他有什麼理由和立場來疼愛紫苑。
「唔!」嘴唇好疼,什麼在咬我,又腥又甜,被刺痛地茫然睜開眼睛。
「呵呵……」我摸索著用手攬上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胸口傻笑:「貓……貓貓……孩子……孩子沒有死……呵呵……眼睛……」我撫著他的眼尾,「眼睛……很像……」
白玉鋪池,銀鏡貼牆,水汽氤氳繚繞,池面有零星薄荷葉片散落,看來,子夏飄雪決定將我換一個地方關押。對昨夜我僅存的記憶是喝醉吐了他一身,但我醒來時身上這身衣服明顯已被換過,身上也沒有異味,想來是被宮女處理過了。只是身上怎麼這麼痛?難道是被他用掌劈了?
「雲姑娘可是醒了?」紗幔外一個宮女垂手而立。
子夏飄雪臉色刷地一變,眨眼便飛離至暖熏池的另一端,隔著水霧臉上的顏色又變了幾遍,紫眸里竟有幾分懊惱,瞪視了我片刻后拂袖而去。
侍女將我身上的衣物除去,我緩緩步入溫泉中,對面的銀鏡倒映著我的身形。
「哈哈。」他冷笑了一聲將臉轉向我,雙目張開,似箭的紫光剎那四射,「物盡其用罷了。『色』字頭上一把刀,生來便是利器,若無人揮舞才是辜負了這上天所賜的稟賦。」
我笑他「自作孽,不可活」。這小子卻一翹桃花美目,輕佻地攬過我的肩膀,囂張地端看我說:「娘子,朕覺得書林院那幫修史老頭說得不無道理。禍水啊,確是禍水……」沒大沒小的讓人氣結。當然,這已是后話。
「分鐘就是……把hetubook.com.com小時分成六十份……裏面小小的一份就是分鐘……等等,『小時』你也不知道吧?」我「撲嗤」一笑,突然有幾分得意,「一個時辰的一半就是……就是小時……不對,好像……好像一個小時的一半是一個時辰……難道是三分之一……哎呀,都不對……我想不起來了,怎麼辦,哥,我想不起來了……」我痛苦地扯著頭髮,想要扯出一絲頭緒,卻被一把抓住手腕。
那是什麼?!我望著鏡中所見,愕然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懶得與他繼續做無謂的爭辯,而且他坐在我身邊讓我覺得周身的溫度突然下降了許多,便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暖身。那妖孽倒也不惱,反而拿起琉璃樽遞到我面前。我瞥了他一眼,也給他斟滿。
「妖孽!」我一把揪住他的前襟,突然覺得渾身都是力氣,舉拳便砸,「你放了我的孩子!快把他放了!」
看他板著臉頻頻搖頭的老成樣,我捏了捏他嘟起的花瓣小臉失笑出聲,再次糾正他:「是『娘』,不是『娘子』。」
臉頰貼在狸貓的胸膛上,律動的心跳沉穩而催眠:「貓……你知道嗎,做生意的人總說二八規則,其實……其實這個規則對所有……對所有都適用。因為,人太傻了,太傻了。總將自己八成的感情和精力都無怨無悔地奉獻給了只對自己付出兩成的人,而對那些為自己付出八成的人我們卻只給出了少得可憐的兩成關愛。」
那妖孽卻一把擒住我的手臂:「莫說這皇宮之中,便是整個天下都是我的。看看我的所屬之物,如何算得上偷窺。」似情人私喁般的軟語呢喃拂過耳際,與之相反的卻是手臂上幾欲碎骨的力道。
「貓……貓貓……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這樣好?為什麼要讓我的身體里流著你的血?」我抓過他的手腕一遍一遍地吹氣,那裡,曾經為我被利刃遍遍劃過,「還疼不疼?疼不疼呢……那麼多血,那麼多……和*圖*書好睏啊,但是這裏……」我捶著自己的胸口,「這裏好痛……好痛!」
…………
花開六瓣,片片清奇,無根之水,聚凝而落—— 一朵黑色的雪花赫然綻放我的右側腰上,杯口大小,形態飄逸。本應是天地間最純澈的天成之花,卻因染上了一抹沉如夏季子夜最深的凝墨之黑,顯得邪惡而耀眼。
這酒味道很特別,香甜沁鼻,沒有濃重刺鼻的酒精味,有些像果汁,我不禁多喝了兩杯。但是隨著天旋地轉的景物和越來越沉重的眼皮,我殘存的一絲清明才意識到什麼是後勁大。
琥珀酒、碧玉觴、金足樽、翡翠盤,食如畫、酒如泉,古琴涔涔、鐘聲叮咚。大殿四周裝飾著倒鈴般的花朵,花萼潔白,骨瓷樣泛出半透明的光澤,花瓣頂端是一圈深淺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
「至美卻至毒,雲美人和這花倒相似得緊。」閉著眼,他緩緩啟唇。
「唉。」紫苑居然人小鬼大地嘆了口氣,我錯愕地抬頭,紫苑接下來一句話差點讓我被那口湯給噎死,「娘子,你不要老是對我用美人計。」
「嗯,我應該是賺了……他說幾分鐘的快樂……我好像不只有幾分鐘,我有十……十年……」我胡亂地扳著手指。不過小白怎麼不說話?「哦,我忘了,你……你不知道什麼是『分鐘』……」
「不如陛下也去文一朵罌粟花在腰際,好讓我比對比對。」我漠然移開身體蹲入水中,乳白的池水漫延至脖頸處,「堂堂雪域國皇帝竟有窺人沐浴的下作習性,委實可悲。」
如果那個撫琴之人不是子夏飄雪,如果那滿殿繁花不是罌粟花,我想如此美輪美奐的情境堪稱完美。
我貼著絲被側過身子咕噥:「哥,有蚊子……癢……蚊子……好癢……」有身體貼著我躺下。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將其推開,心裏有些悶痛。
他一離開,我便開始不能克制地大笑,笑著笑著竟閃出滿眼的水花,悲從中來。此刻,這紅石黛瓦的宮牆外不知正在發生著什麼巨變和陰謀,而我卻被囚在其內,猶作困獸之鬥,絲毫沒有辦法阻止,無力的悲憤之感襲上心來。
「嗯。」我又哼唧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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