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管弦在西區開一間小型PUB，叫做「MORE BEAUTIFUL」，圈內人常在那裡聚。
莫向晚說她：「管弦，我本來以為你是藝術家，原來你是慈善家。」
管弦扣了當晚莫向晚的小費，莫向晚說：「不行，我要生孩子的。」
「我會和Judy溝通。」
「那時候人糊塗，所以我決定好好帶莫非。不過男孩子好帶，就算大肚子也是女人的事。」莫向晚還能加一句，「如果當初是個女孩，也許我就不生了。」
早晨莫非賴床，連呼「腳疼」，死也不肯起來。小孩子到底還是任性的。莫向晚叫了好幾次，莫非還是不肯起床，莫向晚不免就生了氣，坐到莫非身邊，說：「莫非，不要以為你腳疼，就可以遲到了，你會害得媽媽一道遲到。」
這無疑是體貼的，只是體貼得不合時宜。莫向晚下意識就要摸到自己的眼皮子上。而且雅詩蘭黛應當是三十歲朝上的女人專用，她的心裏不能說是痛快的，只好這樣答覆葛老師的熱心：「我家裡的還有大半瓶，暫時還用不到，多謝你啦！」
莫向晚自調職至藝人管理部，便一派正裝盤頭打扮，唇膏的顏色從沒偏離褐色系，又架著一副眼鏡，一本正經地同人說話，語速保持適中。
這樣挺好，莫向晚自認掩飾得很成功。雖然管弦說她是在掩耳盜鈴。
一個二十七歲的女人，有一個八周歲的兒m.hetubook.com.com子，在這個前衛的城市裡，仍舊屬於稀有。
但管弦後面又加多一句，是這樣說的：「這個社會笑貧不笑娼，只要你立的起來，誰能說你掩耳盜鈴？」
莫向晚說：「該去的地方我都去過了，我不想做。」
莫非從被窩裡探頭，發覺拿喬拿過了，趕緊手忙腳亂坐起來穿衣服，口裡一邊說：「老師說男同學賴床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媽媽你要理解我。媽媽照顧小孩遲到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媽媽，你的老闆也會理解你的。」說完齜牙咧嘴做個怪臉。
葛老師看著她的兩隻黑眼圈，關切地問：「莫非媽媽，我的朋友去香港，帶了幾支雅詩蘭黛的眼霜，你要不要？」
管弦輕嘆：「那你何至於把自己打扮得這麼老氣，完全杜絕第二春。」
莫向晚說：「我就缺一千塊了，再存一千塊，我就去南匯或奉賢。」
葛老師找了同學扶莫非進教室，莫非扭頭向母親擺擺手，笑嘻嘻地扶著同學的肩膀進去了。
女人總有八卦的天性，不過對她職業的好奇多過對他們這個單親家庭的好奇，對她來說，總是好的。至少在學校里，沒有老師或同學認為莫非是單親家庭的孩子。
管弦才發現她的小肚子微微凸出來，快要遮不住了，她驚駭地叫：「半大的孩子，開什麼國際玩笑？」
葛老師剛從大學畢業，最近
ｗwｗ•ｈeｔuｂooｋ•com•ｃom也在戀愛，聽了小朋友的話更加如沐春風。她對莫向晚說：「學校里決定選莫非參加區少兒口算比賽。」
葛老師愛和她多閑聊幾句，也是因她的職業。莫非在學校里從不會說自己的家庭情況，但她送了葛老師幾次禮物，葛老師就對她的職業發生了興趣，總會問一些圈內的情況。
這樁閑事就被管弦管了下來。
莫向晚只是矜持地笑。
這麼直接。
莫非向母親眨眨眼睛，意思彷彿是，你瞧老師沒有說我快要遲到了。
這種方式不要說孩子不懂，去年才讀一年級的莫非就很認真地同她商量：「媽媽，馬上要聖誕節了，于雷的爸爸送了一盆聖誕花給老師，你看我們是不是要買一張能聽音樂的聖誕卡？」
莫向晚後來買了一張聖誕卡，還加了兩張自家公司舉辦的新年音樂會的票子。葛老師對莫非就一直挺照顧，而且還挺能理解她這位經常晚來接孩子下作業課的家長。
葛老師拿過來，挺開心地說：「莫非媽媽，謝謝你啊！」
莫向晚說：「好的，唱片公司那邊需要Judy安排。」
她調酒的手勢熟練，技巧也好，和客人很能聊的起來。有客人趴在吧台上，拿著小白藥丸放到馬丁尼裡頭，酒被莫向晚一把潑了。
十八歲的孕婦莫向晚，沒有錢躲到鄉下去生這個私孩子。在肚子還不明顯的時候，她找到「MORE BE
m.hetubook.com.comAUTIFUL」打工。莫向晚對著她笑，眉毛很濃，是王祖賢的那種眉毛。眼睛亮晶晶，瞳仁兒很亮，睫毛很長很卷，比她手底下那些不塗睫毛膏絕對不出門的小妞們還要翹。莫向晚平時都不化妝，大約也因為初孕，皮膚有點干，臉龐有點浮腫，所以管弦一開始並沒有發覺她的五官長得這樣好。
莫向晚有一點慚愧：「公司的項目緊。」
從小父親帶她出去應酬客人，她只會一本正經叫人家「叔叔阿姨好」，此後沒有其他話，也不會扮可愛討大人喜歡。不像小莫非，早晨一進學校大門，就能對門邊執勤的班主任老師說：「葛老師，你今朝好漂亮啊！就像昨天晚上的月亮一樣靚女。」
于正接到她的電話時，確在吃晚飯，身邊還有金髮美人，桌前擺著法式焗蝸牛，餐廳環境優雅，他的胃口也很好，心情更是不錯。聽完莫向晚彙報后，他講：「那麼就照你的安排好了，過兩天給她開記者招待會。」
莫向晚對他好氣又好笑，但是不好縱容，拍拍他的腦袋：「好好上課。」
管弦要笑不笑，挑明說出來：「十八歲的單親媽媽可不多。」
她無所謂：「我又不是鎂光燈前面的人，一點錯都能被抓小辮子。」
如何解釋這個稀有的問題，在最初的三年裡，煞費莫向晚的苦心。後來年紀大了，打扮老了，沒有人問了，她才能鬆口氣。
這ｈｔtｐs://ｍ.hetuｂｏok•ｃom•coｍ樣一來，莫向晚不得不笑出來。莫非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幽默感，還會做一些旁的孩子做不出來的滑稽動作和表情，非常Q。所以老師們都喜歡他。
這並不是遺傳自她的。
她今年其實才二十七。
莫非摔傷那天，是這位葛老師送到醫院一直陪到晚上十點。她是感激的，當然感激的方式，也是葛老師喜歡的。
管弦說了一句特別深沉又特別文學的話：「看見今天的你就像看見昨天的我。」
「沒錯，我不是管弦樂，我是多管閑事。」
葛老師同她站在校門口寒暄幾句，問她：「最近挺忙的吧？上一回家長會都沒有來。」
葛老師說：「莫非成績好，在班級里也乖，你可以放心的。」
但凡此時，莫向晚會唾棄管弦：「我和你可不一樣。」
管弦說：「我介紹一個好大夫給你，就在後面的弄堂里，地方很隱秘，大夫手法也很好，不會很痛。」
莫向晚先把鄒南送回家，才回到家裡，她先去睡房裡看兒子。小莫非好好熟睡在床上，她給兒子掖了掖被子，又看了看他腳上綁的石膏，一切完好，才放心躡手躡腳回到客廳。
于正笑起來，聲音很有磁性：「Merry。」
莫向晚把頭髮順了一順，她的頭髮是天然卷的，那時候長到腰下，發梢留著亞麻色，以前不知道是多惹眼的髮型。
昨晚等於大半夜都沒有睡，她的精神不算頂好，葛老師熱心同她多多閑聊幾
和圖書句，她勉強用客套的笑顏應付。
管弦看她倔強的說話的樣子，眼睛愈發的大，濃眉張揚的，兩隻手捂住小肚子，護仔小母雞的模樣。
他這樣徵詢地一喚，莫向晚就能明白他的意思，老總並不想多管這樁事件，需要她一管到底。
莫向晚問她：「管弦，你做什麼幫我？」
「我的春天來過嗎？」
葛老師後來知道她是一個人帶著莫非，感嘆：「你一個人帶孩子蠻辛苦的。」也許是出於同情或者其他，對莫非一般都很照顧。
第二天的一切都很混亂。
莫向晚打開手裡的包，拿出一個信封，遞給葛老師：「我們下個月做秀場新人的演唱會，不曉得你有沒有空去捧捧場？」
管弦摸摸她的額頭：「你發昏。小姑娘，你想好了？」
她不是個天生有幽默感的人。
小莫非生在醫院里，管弦的關係有時候能通天，竟能搞定戶口問題。
莫向晚就只能說：「Have a good time！」
沒有人對她這樣的年紀有這麼大的兒子而存疑。
這個時候，老總應當在吃晚飯，她看一眼掛鐘，撥了一個國際長途。
她就笑：「是啊，單親家庭這麼多，誰管得著我？」
「莫非怎麼來的？」
管弦彈一下手裡細長條的煙，並不是很在乎地說：「那是一定的，你是你，莫無敵。」
于正說：「我知道你能處理好，我要延期兩個禮拜回來，安撫好湘湘。」
管弦撫額：「媽呀！你沒藥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