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莫向晚笑一笑，才發覺麵皮僵硬，都要笑不出來。她說：「宋謙，希望以後你和于總，你們求仁得仁吧！」可是又忍不住問，「于總會不會和管姐結婚？」
說起來江湖上頭，隔了門派，有些關係也未必用得盡。任何行業都有其立足根本，怕是這樣的根本不好動搖。
聽得郝邁極為不耐煩：「你們好興緻，可就偏那些小騷|貨沒這種職業覺悟，撈偏門也不把屁股擦乾淨。」
他能理解，所以點頭，說：「我相信你可以處理好。」
莫北笑一笑，將報紙遞還給麻哥：「沒什麼事。」
兩字。鄒南點進去，莫向晚看過去。
祝賀的驚訝只有一點點，馬上收斂了，只微笑著說：「想不到。」望一眼莫向晚，「真是不錯。」
宋謙再沉吟，他說：「人在江湖，有的事情——有的事情不是逼良為娼。你知道這行里有個詞叫『潛規則』。我至少可以肯定地跟你說，管弦的酒吧沒有進行過不法交易。」
「記者們都叫我蚌精，磕得死緊。」
莫向晚由衷講道：「謝謝你。」
他提醒她：「如果有麻煩情況，千萬沉默是金。」
莫向晚念書最怕的是聽考試成績，因為她會很努力念書，最後的成績總不盡如人意。這就是一個終結，終結掉她之前全部的努力。
莫北笑著朝他打招呼，麻哥癟癟嘴，將報紙拿到莫北面前，問：「莫先生，你看看這個說的是不是莫非媽媽？」
史晶補充一句：「有一陣了。」
到了現場，確實是一樁沒有被擦乾淨後續的麻煩事情。派出所已不復昨晚寂靜，被記者們圍了一個圈，幾名警察出來充當保安，要記者群眾安靜。
這個會議十分簡短，明著是上下對早報事件達成共識，暗的又何嘗不是權力交接的一個訊號。
莫北把車開入這條熟悉的道路，就能看見前面蜂擁的人群，一大群面目不清的人正要向寫字樓內蠢蠢欲動。或許保安早得「奇麗」的指示，拚命阻擋。
史晶拍拍莫向晚的手，她說：「沒什麼的，你要不要先回去？」
莫向晚統統不答，莫北抱著她，格開記者掃射的鏡頭，做她堅強臂膀，護她突破人群。但人群如浪潮，蜂擁住他們，他們很艱難，走不出去。
管弦答：「不要問我不要問我，我只是一個做小本生意無辜受牽連的人，請各位小姐先生高抬貴手。」她還作了一個揖，滿臉堆上笑容，笑得如同春花一般誠懇且燦爛。
史晶不知為何，偏看著莫向晚：「Mary，你去不去？」
有記者分明這樣問管弦：「『奇麗』的藝人管理部經理早年似乎從事不正當職業，這是否也和這次葉歆的事情有關？」
莫向晚朝他笑，笑容還能甜美，莫北又吻一吻她。她也貪戀他的吻，尤其在自己心慌的時刻。
莫向晚不禁搓了一搓手心，才發覺手心全部都是汗漬。原來她這麼緊張，離過去這麼近，她這麼緊張。
莫向晚沒接腔，許淮敏倒不咸不淡講一句：「莫經理，看不出來。看來於老總當初讓你跟合同還間接做了媒人。」
莫向晚只是想苦笑，想，真是這叫什麼事兒？葉歆的出頭，也算是她手裡捧過一份的，自是平白生出了些許責任，且她尚在職，有些事情，確需跟進。這是一份職業操守。
鄒南這一叫，將她神思扯回來。女孩的臉上有驚慌和恐懼，不知是什麼嚇到她。她問：「又出什麼事了？記者打電話過來，你不理就是了。」
史晶用這般好心的話語在指點她交友不慎。她唯有苦笑。
史晶低聲說：「真是不巧，我們還是等一等再過去。」
莫向晚想，莫北還陪在身邊，不太是個事情，她催他：「你先去上班吧！」
怎麼這麼艱難？
莫向晚聽宋謙這樣說，她不禁問：「他們做什麼，你一直是知道的是不是？」
「你和管弦的照片被登了出來」
她決心斷絕過往，奮勇向前之時，已把那些前塵往事相關的物件扔一個精光，全部隨著黃浦江的滔滔江水不見了。但仍有漏網之魚，有人能比自己更記得自己以前扎錯的小辮子。
她怕什麼？
但還是想保護她，要一直護送她至辦公室。
這天的早晨，確實混亂。對於莫向晚，真如冰火兩重天。
莫向晚在路邊百貨樓的櫥窗前駐足，撫摸自己的面頰。
第一個同他們照面的是許淮敏，她正預備開會的樣子，看見這怪異情景，不自禁啊了一聲。倒是莫北先打招呼：「許姐，早。」
宋謙的面色溫和，他說：「Mary，hetubook.com.com你要休息一下。」
這時候她還有頓悟，原來她竟然已經不再信任管弦。
莫向晚吸一口氣，揚起了頭，她已經鎮定，不讓自己陷入無邊磨難的臆想之中，她說：「我們回去吧！如果留在這裏，我會影響到正常工作。」
鄒南去了，還有人來，許淮敏一驚一乍跑來她身邊講：「莫經理，你可以找網站查IP，這一類曝人隱私的，現在是可以起訴的。」
有人拿了一杯熱茶到她身邊。
林湘的艷照、林湘的葬禮，還有這一次。
但莫向晚心中暗忖，原來竟是這位金菁小姐。她同她打過交道好多次，此人素來心細如髮，善於發掘新聞點，先前林湘事件，亦是她發問最刨根問底，且那時候就與葉歆有了溝通。
宋謙繼續說：「但這件事情來得實在不巧，人倒霉喝水也會塞牙縫，就怕危機公關用到轉移焦點這一招。你自己當心。」
莫向晚知道今天會很糟糕，但是沒想到會這麼糟糕。抑或可以說，許多年前的最糟糕終於到了這一天來報應。
管弦先自不答，有民警在她身邊開路，鎂光燈在她身邊閃個不停。她走了出來，一抬眼，看見這廂要走過去的這幾個人。
她的手機響起來，還是史晶推了一下她，她才反應過來。接起來，就有人尖牙利齒地問：「莫小姐，請問今天早上發在論壇上的太妹照片是不是你本人？你對葉歆的事情有什麼看法？」
她真的需要好好想想，再想想。
莫向晚忽而就笑出來：「是的，他是個好律師，這種問題交給他解決，總會有個好結果，是不是？」
真的太久遠了，她都要記不起來。
麻哥擔心地問：「是不是莫非媽媽單位出了事？」
一場混亂是可預料的。
第二個是祝賀，祝賀出現在此間，並不令莫向晚意外，但莫北出現在此間，令祝賀意外。他們也是舊識，莫北同她能開玩笑，講：「送女朋友上班。」
她無力地扶著櫥窗的玻璃，不願意再看自己的倒影。
「莫小姐，請問被抓神秘女子是葉歆嗎？」
她這樣一個態度，這樣一個口吻，倒教莫向晚刮目相看。
莫向晚接到史晶電話，她乾淨利落說：「從停車場地下室上來。」
莫向晚狠狠閉了一閉眼，窗外鎂光燈噼噼啪啪的聲音漸漸響成了炸雷，把她頭頂上的晴空一把劈開。
宋謙不說話了，他面孔微微漲紅，也許是好意的提點被咄咄逼人的提問哽住莫向晚向他抱歉：「對不起，你是好意。」
她尷尬地站在此間，就像站在一個偏離人群的岔口。往後一步是大馬路，車子飛馳，相當危險，往前一步是這通透又剛硬的玻璃。她就垂直於這正常的人流線。
有多少惶恐，還有多少惆悵？
莫向晚喝了一口茶，不得不為管弦再擔一回心。
她靜定地坐著，心口怦怦跳著，自己能清晰聽到自己的心聲，她真想一直聽到自己的聲音，而不是其他一切嘈雜。
這個屏幕上的這個人，亦猖亦痴亦嬌，胡天胡地，放任妄為。照片只要一張就夠了，把那一刻釘起來，說明這個永遠永遠都在。
因為今天這番話，莫向晚會一直感激宋謙。
莫向晚絞緊手指頭。，鄒南擔心地問：「老大？」
管弦繼續講了一句：「不過一般來說，那種公司上樑不正下樑歪的事情，總歸是有的。」她攤了攤手，「你們不是都已經聽到小道消息了嗎？」
這個世界上傳遞速度最快的，總是壞消息。莫向晚想，她進了這個圈子，就應該明白壞消息，總能聚攏鎂光燈。
可是移到最後一條簡訊，上面寫「莫小姐，很抱歉地通知您，經過我司人事部的商議，您的條件相對我司的要求有一定差異，故原定的複試只得取消，希望您能諒解。」
或許開手機並不是一件好事，但莫向晚還是忍不住開了手機，許多人打電話打不通，便拚命發了簡訊，都在問同一個問題——「論壇上的照片是不是你的？」
在那段糊掉的記憶里，她幾乎要忘記掉的，自己染成亞麻色的頭髮，零零散散，貼在頭皮上，像不知哪個洞里鑽出來的妖精。吃了「亞當」以後，眼珠子也將要渙散成亞麻色。
史晶應付好她手機那頭的人，替她關了手機，她說：「Mary說得對，我們先走，晚些時候再來帶葉歆出來。」
「莫小姐，你在此事中扮演的是何種角色？你難道沒有參与這個事件嗎？」
她從來都是個反應慢一拍的人。但有人反應快，和-圖-書史晶在她身邊聽到了，接過電話來，講：「莫小姐手機沒有帶出去，您是哪位，我可以留口信。」
她掏出手機，想要撥一個電話給莫北，此刻她只能想到他。但是手機拿出來，卻發現是關機狀態，剛才史晶為她關了手機，她一直沒有開。
她麻木地聽著，沒有動唇，正如當年面對測驗卷上令她羞恥的分數時，無法及時反應。
她說：「我們酒吧實在是無辜，打開大門做生意，迎來的客人三教九流，並不是我們可以控制的。如果有的人有的機構動機不當，我們也沒有辦法識別，只好啞巴吃悶虧，不知道找誰訴冤情。你們是知道有些是我們擋不住的別有動機的客人的。」
想到這個，她就心涼，涼到昨夜的甜蜜快要灰飛煙滅。
這是一副何其咬牙切齒的面孔？她想，她的過去，關他們什麼事？這是她的人生，不同任何人有關係，他們為什麼要關注？
史晶安慰她：「哎，事已至此，我們一起儘力解決吧！你碰到那樣的事，看望快些調節好，別的都是假的，自己的心情才最重要。」
豈料鄒南慌慌張張跑過來，叫她：「老大。」
時間彷彿倒流，一切就此靜止。
再接著出來的是史晶，沒看見莫北的正面，只見是有男人送莫向晚上來的，就開了一個玩笑：「Mary，桃花開了啊？」
她說完，就自說白話將莫向晚桌上的電腦打開，再打開IE，進入國內最有名的論壇。這裏每日有幾十萬人乃至上百萬人在線，比報紙瀏覽量更盛。
還有一個擔心的人過來了，郝邁一進門就急三火四，好好的大男人嘴角冒出兩個大泡，進門就罵娘，連祝賀都驚動了。
莫向晚淡淡微笑。
他說：「開了會給我電話。」
她嘆氣，這工作上頭的驚濤駭浪不如意，但不該同她有關係。
她的過去赤|裸裸暴露在人前，引起了廣泛的好奇和關注，他們把好奇和關注變成一條條信息數碼編織的簡訊，丟到她的手機里，如同一隻只小爪子，要撕裂她身上的衣衫，非要她裸|露在觀眾面前才算甘心。
彼此都希望得到些力量。
管弦是說話口齒清晰的人，普通話相當標準，尤其是眾記者等不到葉歆出來，看到管弦答覆，也覺得可多寫一筆，因此在她說話時，竟然鴉雀無聲，讓這邊躲在車裡的眾人也聽了一個清楚。
莫向晚手足冰涼。
莫向晚從茶色車窗里努力要看清楚她。這麼一個管弦，熟悉又陌生，她站在記者之中，侃侃而談，態度自若，是一個無辜者的姿態，這麼老練。
祝賀在「奇麗」掛職副總經理，從不干涉經營事務，一概由於正處理。之前莫向晚就隱隱感覺組織架構會產生變化，不想已迅速發生實際轉變。祝賀如此亮相人前，不驕不躁，不偏不倚，有禮有節。在這樣的關口，氣度這樣沉穩，實屬不易。
鄒南搖搖頭，她說：「老大，你上網。」
往事一幕一幕，呈現到眼前，不是她甩頭就真的能夠忘記，也不是昨晚莫北的親吻和擁抱可以化解。終於被拋了出來，捉她回到起點，她跑了這麼久，全部不作數了。
史晶笑：「說得對。」
這讓莫向晚如何答？
莫向晚又回到十六歲的年代，她穿單薄的弔帶，遊盪在迪廳、酒吧、遊戲機房，她擠在一群妖形怪狀的男男女女中間，擺出撩人的POSE，面對著傻瓜機。
管弦笑了一笑，莫向晚抿一下唇，也笑了一笑。但她的笑是苦笑。
莫向晚點點頭，不為他人留麻煩，也是自己的尊嚴。她利索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又囑咐了鄒南幾句。鄒南臨末，還是擔心，又不知道如何去說這樣的話。
結果會沒有人相信她真的努力過。
祝賀笑：「著名憤青小娛記，行，晚上約她吃頓飯。」
有的甚至還帶著壞心，一手可推人人地獄。
郝邁拍桌子：「若要我去接她這麼個人，我是拉不下這個老臉的，今天早上的電話都被記者打爆了，我自認眼神忒好，就沒看走眼過人，這一下栽在這個急功近利的小娘崽子手裡，算是什麼事兒？」
管弦，竟成了她同於正的命門和笑話。
宋謙臨轉身時候說：「于總花了點工夫，管姐早上被公安找回去交罰款了，一切都會沒問題。就怕那邊記者難纏。」
史晶會後對莫向晚說：「你也太不小心了，昨天出來竟然被記者拍到。」
莫向晚頹然放下手，苦笑：「從來就不是什麼娛樂圈人士，還有上報的榮光，真不知道該說什麼m.hetubook.com.com好。」
或許這也是祝賀的指示，她留在此地，又多一宗麻煩，他們焦頭爛額，無暇顧及她了。
管弦在這個問題提出來以後，第一句答的是：「我不太清楚。」
莫向晚當做未曾注意。
她點點頭，打開門一步跨下去。
此時已近年尾，正正是收成的日子，好的壞的，全部揭底，且作一個年終總結。
「昨天的事情上報了。」
舊夢就這樣被牽回來，她感覺落在深淵裡頭，兀自要發抖。
此刻，她也迷離，在辨認。
昨晚濃情蜜意未散盡，今晨的現實瑣碎事體掃落不盡。她心內不是沒有喟嘆，但一切終將會有個了結，不是嗎？
她不知道管弦會怎麼答，她站在那裡，因為這個問題，彷彿得到了些主導權。
「據說葉歆和兩個男人行為不檢，確否有此事？」
她想自己是職業道德過了分，腳下一塊完整浮萍，馬上就要分崩離析。
許淮敏知道了，祝賀也會知道，她們和莫北是一個圈子裡的人，和莫北的家庭是一個圈子裡的。
莫向晚正抬著手腕扎辮子，聞言手一頓。
手機再響起來，她如同捻著燙手的山芋，下一個動作就是關機。
是的，她在怕。
有記者叫：「管小姐，請問葉歆是在你們酒吧被抓的嗎？你們酒吧是否存在違法經營的情況？」
「葉歆的新唱片會不會如期發表？」
「管姐在這個事情上，到底有沒有主動作為？」
「你一直做人清白，和我們有界限，也是好事。」
但哪裡都不清凈，陰暗的停車場竟然都有三五個鎂光燈不時閃爍，和保安鬧成一團。
她進辦公室的時候，任由莫北攬著她。
莫向晚聽得這話，在心裏回了一個爐，想出應對的詞彙：「有個作家說過，老闆要我站著死，我絕不會坐著亡，不是嗎？」
車外的鎂光燈都對牢管弦，車裡的目光都對牢莫向晚。
宋謙誠懇地說：「Mary，請相信我的預測。」
宋謙茫然地笑：「希望能夠求仁得仁，但是你的問題我不好回答，于總昨晚還和于太過生日。有些事情我們是看不懂的。」
莫向晚想一想，又搖搖頭，這些不關她的事的。
她想，真的，奧斯卡影后在民間。想一想，就不自在、不舒服，是快要感冒時的那種不通透。
宋謙沉吟半晌，問她：「用不作為當做一種作為，是不是在你心裏同樣是犯罪？」
一切轟然以後，莫向晚反而心思安定下來。
她看一眼史晶，所謂以仆看主，強將強兵，史晶這般的格局，亦可想象得出祝賀的作風。
他回到莫向晚那兒，她們母子已經起床，莫非正跟著錄音磁帶背英文。他最近的英文課要開公開課，老師希望他和同桌上去說一段對話，他特別緊張。
他們就隱在車內，看著管弦一路走出來，一路被記者追問，不得不立定作回答。
史晶答：「早報的專欄記者金菁。」
宋謙就坐在她跟前，說：「我最近也會提交辭呈，這裏的事情是管不了也不能管了。」
這樣興師動眾，祝賀不是沒有顧慮的。
她走出辦公室的時候，還看見祝賀和于正就坐在總經理辦公室內，兩個人相對著，不知道在說什麼。隔著這麼一層玻璃，就如隔山隔水，從來沒能看清晰過。
記者還在追問：「MOREBEAUTIFUL到底是不是淫窟？貴公司總經理于正先生是不是知道這件事？或者他早就知道這件事？」
祝賀聽后吩咐：「你們一起去吧，許姐和葉歆多半擋不住記者。」
這是莫向晚預想得到的，她點點頭。
莫北抱抱她的肩。
莫北也明了，調一個頭，就往停車場開。
這是莫向晚心內的底線，她自己清楚，但宋謙也清楚，她不禁抬目。這是她今日要刮目相看的第二人了。
莫北一直沒有放開莫向晚，在電梯里還抱住她，替她順了順頭髮。
那時候還是用傻瓜機，哪裡有現代化的數碼機。所以照片掃描上電腦，有那麼些模糊，彷彿糊掉的永久的記憶。
「貴公司如何看待此類事件？」
祝賀微笑，軟聲軟語說：「嗯，希望以後有事情能夠及時通知一下，就作例行報備吧！」
她把許淮敏說得訕訕的，原本懷著的那點壞意思撒到地上，彈回一半，她很沒趣。那頭有同事喚她，說祝副總請她去一次派出所，許淮敏便先去做這件正事。
莫向晚正在梳頭，見莫北進來，看他臉色不是很好，就問：「怎麼了？」
宋謙走過來，講：「我送送你？」
壞消息真的傳得比什麼www.hetubook.com.com都快，莫向晚無法嘆出這口氣，只得說：「多謝你的好意。」
還有記者發問，一問就問到點子上：「今天網站上有人爆料，『奇麗』的工作人員早年賣淫，你是不是知道這件事？」
莫向晚婉言謝絕：「不用了，我從大廈後門走，那些小路我熟，記者也不一定追得上我。」
他們停好了車，遠遠就看見許淮敏摟著葉歆躲在派出所行政大樓房檐下，捂著臉沒敢出來，又撤了回去。情形似乎失控，他們當即決定先行在車內觀察一陣再說。
莫向晚盯著那一張照片，有個紈絝子弟將手放在她的胸脯下邊。她十六七歲發育形狀優美的胸脯，快要被簡陋的弔帶遮不住了，是含苞待放的放蕩。她還迷離地望住方向不明的前方。
莫向晚細細念了一遍，心頭的萬緒被這一條消息一下涼到池底，還是冰冷的池底。
莫向晚吊在心頭的一口氣，無法鬆懈。她有一種蒼茫的預感，這句話之後，還沒有結束。
是的，他講得不錯。
回到公司里，好幾個同事看見莫向晚，都神色怪異，只有鄒南面露擔憂。
史晶勸他：「先把人接回來，一切事情推后再說。」
帖子中寫著：「原來娛樂圈的從業人員同樣不幹凈」。
莫向晚的唇動了動，她是想說話的，她想叫一聲「管閑事姐姐」，但是這個詞彙到了喉嚨口，發不出來，被阻塞了，要滾到舌尖，相當艱難。
果真是沒有結束。
宋謙領下來，對她講：「這份謝我不推卻，Mary，對你我只有遺憾。個人有個人的運氣和際遇，你遇到了我祝福你，別放低身價。」他指指電腦屏幕，「誰都不如意過，沒理由因為昨天毀掉明天。」
莫向晚給他一個笑容，還有一聲「謝謝」。她領情地喝一口茶。
「不幹凈」三個字，就是閃電，將她腦殼劈開。
莫向晚扭頭看向總經理辦公室，于正和祝賀正站著說話，兩人都是軒昂的，不相讓的，又是奇異和諧的。
都說無欲則剛，若在以前，恐怕還沒有現今的這許多怕。
莫向晚避無可避，莫北問她：「下去？」
于正把眼睛看別處，並不關心，且心在事外的一副狀態。
也許是折騰了這大半夜，兩人都累了，不久就相繼睡沉過去。
「可是酒吧外的，你們管不著？」
玩轉這出職場遊戲的，從不會是碌碌打工仔。她也不過是局內一顆棋子，之於管弦，之於于正，或者還有祝賀。
她的離開令莫向晚有舒口氣的感覺，但其實心內還怦怦地跳動。
沒有人繼續發問，只聽到鎂光燈仍舊噼噼啪啪響著。
一在路上的時候，史晶對莫向晚說：「Mary，你確實是一等一的好職工。」
但是相同的，他們全部什麼都沒說，無聲地看她一眼，又一眼，再低頭做自己的事情。這才叫無聲勝有聲。
莫向晚抬頭道謝，來人是宋謙。
記者直截了當曝光圈內三產交易，直指娛樂圈從業人員暗箱操作，言之鑿鑿，更透露某某娛樂公司藝人管理部莫某某為此被公安系統拘留配合調查，被拘留的另外一個藝人正是正要走紅的葉某。
她本就該知道，此事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她問：「然後呢？」
那邊的鎂光燈瞬間找到焦點，全部對牢她一個目標。他們都認得她，她是「奇麗」的藝人管理部經理，今早早報上的半個主角，他們希望在她這裏得到饜足。
但派出所內有個女人從葉歆、許淮敏身邊施施然走了出來。是管弦，她神情淡漠，或說是坦蕩，走出來的時候，記者們呼啦啦就圍攏了上去。
她不好拒絕，許淮敏還像克格勃一樣盯牢他們。她推了推莫北，要他快走。
莫向晚正自內疚，無論如何，這是她的疏忽。她抱歉道：「我大意了。」
莫向晚摸了一條小路走，左轉右轉，她知道從哪處出去最安全。走出這裏，外面便是熙攘的馬路，緊鄰商業街，人流熙攘而匆忙，誰都不會注意路人面上的狼狽神色是為哪般。
宋謙深深看她一眼：「Mary，你辭職是最好的選擇。既然適應不了這行，就遠遠走開。這種曝光對於普通人來說，睡一個禮拜大頭覺，全天下都忘光了。」
她二人涇渭分明，各自走各自路，照片的角度卻看上去顯得驚惶，正配合下首內容。
「別急，我想你能應付好，早一點辭職，早一點脫離這個地方。」
莫向晚看到他眼底的擔憂，笑：「沒關係，以前有過更嚴重的記者追堵。」
早晨是莫北先醒的，他趁早起來，先去買了早飯，和圖書順便在新村口的牛奶亭給莫向晚訂了三個月牛奶，回程中遇見管車棚的麻哥。麻哥正坐在車棚門口看早報，見到莫北，先神色一慌。
她只好說一句：「老大，我相信好人一生平安。」
史晶笑著給他倒杯茶：「去還是要去的，自己家裡的孩子還是要疼些。許姐已經在派出所那兒了，她說我們可以把葉歆接出來了，不過外面記者太多。」
這天的會議，議程也非常簡單，還是由於正主持，祝賀坐在他的下手。
莫向晚緩緩轉動著腳尖，想要選擇一個適合的角度，再一步跨出去。
莫向晚答得不卑不亢：「我以為事件可以簡單解決，而且律師也到場協助了。」
莫北想了想，決定還是告訴莫向晚。
鄒南這幾天是最後任職時間了，但還能恪守職業規範，站好最後一班崗。這令莫向晚安慰，眼前這個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女孩，畢竟不再讓自己失望。
莫向晚點點頭。
宋謙選擇和于正共同進退，亦是依照這個道理。每個人有他的運氣和際遇，旁的人旁的事，如有足夠氣力抵抗，為何要介懷？
抑或，這根本就是祝賀的實力，只是一直未曾公之於眾罷了。
個個記者都翹首以盼，這邊車裡的幾個人也神色古怪。
史晶記下來。
郝邁問：「我們回去？」
她想要打一個電話給莫北，可是看了看時間，這是午飯時分，她不忍心去打攪他，或者怕打攪他。
鄒南打開一張帖子，這張帖子看的人已經很多，因為標題上有大大的「曝光」
但兩人都覺得事情難辦，最後達成的共識是由莫北先將莫非送去學校，再接莫向晚去單位。
她的隱私在他們的面前，隨時會被扯去遮羞布。
反正別無他法，只能一關一關闖過去。
這麼多年，她拚命擦拭，以為可以翻身，原來只要一張照片，她又要原形畢露。
以前凡是公事上面有棘手問題，她總是一個人面對，一個人對著鏡子給自己打氣，但現在有莫北在身邊，這點底氣可以支撐起她。
祝賀很滿意，微微點點頭，還派了兩個人高馬大的保安搭公司的吉普同往。
她站起來，說：「一道去吧！」
莫北在車上對莫向晚開玩笑：「你進這行真沒後悔過？一天到晚面對長槍短炮。」
許淮敏還要說：「莫北大約是有辦法的。」
一切的一切，早已暗度陳倉，就待新一朝天子駕臨。
郝邁聞言頓悟，灼灼望住莫向晚，要捉牢她有難同當。
莫向晚擺擺手：「你去吧。」
莫北看他神色顧忌，心裏莫名一震。他將報紙先接過來看，整個娛樂版有二分之一的版面寫一篇社評。標題叫做《娛樂圈道德底線崩塌，是人員從業素養不足還是職業道德缺失？》，下首配圖恰恰正是昨晚從派出所走出來的莫向晚和管弦，兩人雖然臉部被打了馬賽克，但熟人一見便知。
祝賀便通知她：「馬上開個會，討論這個事情。」說完便利利索索走進會議室。倒還留下許淮敏驚疑不定地打量他們。
她以為莫北的情愛能夠溫潤她的那顆煩躁的心，不再想到這個讓她腦殼「錚錚」痛的詞彙。但一不留神，它就鑽出來。
他唾道：「小娘崽子人沒紅，惹出的是非倒是有一大堆，我算是看走了眼。」
莫向晚嚇了一跳，這該是預料得到的，但不曾想到這麼快。
她想，她怎麼再同管弦求同存異？怎麼做？怎麼做？
她才說完，于正就出現了，身後照例跟著張彬和宋謙。見到莫向晚她們，頷首算作招呼，只是宋謙反覆看她好幾眼。
莫向晚伸出手，同他握了一握：「看不懂我們就不要看了。宋謙，再見。」
于正下的指示是全體先行沉默，靜觀其變。祝賀問：「今早那篇報道是誰寫的？」
祝賀點她的名字：「Mary，昨天的事情你怎麼沒有及時彙報？」
「必要的時候只能學王成，喊，向我開炮。」
莫向晚死死咬唇，不說。上頭的電梯停下來，衝出來幾個保安，幫助他們隔開人群，他們才能稍得解脫。
失望，確實是這樣的情緒。從昨天下午開始，反覆侵蝕她的心。
史晶忽然在她耳邊說道：「你知道嗎？于總和于太協議離婚了。」
她心裏略略明白些許，記者最怕沒新聞，葉歆這一條線不知金菁花了多少氣力來跟，如今一舉踏破，正是大功告成之時。
可是嘈雜沒有結束。
她說完點一點頭，莫向晚也點一點頭。
其實有一半的媒體是不認得管弦的，但也有認得的，也許是經常去MOREBEAUTIFUL玩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