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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只想你來愛我

作者:未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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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城裡月光照亮我

第五章 城裡月光照亮我

楊筱光笑:「原來你住這裏。」
老李已經能坐著做些手工活兒了,楊筱光到的時候,他正半坐在床上,忙著扎紙盒。
楊筱光捧著杯子默默地在手心暖著,喝一口,還是有點苦的。她一側臉,看到了窗口縫隙中漏進來的燦爛夕陽光輝。
楊筱光放好手機,年輕男孩兒溫暖的氣息接近過來,她聽見潘以倫說:「這樣講話好像被人佔了便宜。」
這個建議很好,識時務的楊筱光認為不該拒絕,她立刻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也好也好,幫我省下計程車費。」
老李家的對面,是公用自來水池,有人正在洗手,洗完手淘米,把袖子卷得很高,動作很麻利。
有路人問:「這是什麼廣告?」
他走過來道:「天黑路彎,怕你摔跤。」說著伸出手把她的包遞到她手上。
對方哈哈大笑,好像十分樂意和年輕女孩兒有這樣的交流。
潘以倫不出意外地感冒了,病情纏綿到攝製結束都沒有痊癒,自然也沒有再在後期工作時出現。老陳令楊筱光存好潘以倫的聯繫方式,以方便後期的工作。
楊筱光側頭,面前陽光刺眼。
梅麗見了導演蹙緊的眉,對潘以倫叫:「調整狀態調整狀態,怎麼拿球的鏡頭都做不好?」
他竟然還在那個印刷廠打工。楊筱光想,他這樣拚命,她都不知該怎麼講了,好在還記得給他電話的目的:「通知你一下,薪水下個禮拜會打到『天明』的賬戶,你記得問梅麗要。」又補充了一句,「為自己的付出多爭取一些,他們家挺黑的。」
劇務檢查了一遍門鎖,問潘以倫:「你不走?明天還要拍外景。」
潘以倫說:「就走了。」他將楊筱光遺留在棚內的提包一塊兒拿出了門,和劇務一起鎖好門,等在走廊處。
潘以倫照例不做聲,沒有任何意見。
潘以倫想,本來以為和她的距離那麼遠,現在卻離得這麼近,明天又能見到她,真好。
造型師正躊躇,導演聽到了,斬釘截鐵地說:「不行,就是考慮了實際情況才把室外改棚里了。」
「是的。」楊筱光真心微笑,她知道自己笑起來時眼睛會眯成月牙,並不能算有多麼好看,可是自己心裏的一點喜悅和安心還是收不住。
楊筱光想,真熱鬧,又是選秀,電視台、娛樂圈真真最不缺跟風的策劃了。可是廣告內什麼競選標準都沒有,怎麼選?快樂女聲好歹也是比唱歌吧!
這麼近的距離,他一低頭,這個角度,就適合接吻了。可他屏住了呼吸,卻說:「你的鼻子上好像又發痘痘了。」
你忍不住就要關心他。
自己可不是又八卦了?她想。
正好有一支新廣告—雲從地平線升起,浮過市井和山川,越升越高,變得絢爛,雲中升起一顆閃亮的星。特技做得眼花繚亂,背景更是神秘,不知是哪支廣告。最後答案揭曉,從雲端星群中閃出五個大字—「炫我青春星」,下頭還有一行小字做補充—「男子版即時報名中」。
楊筱光很高興:「有空我再去看望他們。」
這條廣告緊趕慢趕,終於在春節前結束了全部拍攝工作。
她無意間瞅見了他腳上的鞋子,才發現他穿的還是舊舊的帆布鞋,就忍不住問:「正太,你是不是真的急著用錢?你確定想進演藝圈?」
可是照片里他的眉目之間彷彿有一種淡淡的憂鬱。
女孩兒原來叫李春妮,名字很土,她見到有外人在場,還被外人聽到這個名字,面色馬上就變掉,支支吾吾不說話了。
潘以倫突然問她:「你知道電視台新辦的那個選秀活動嗎?」
楊筱光笑著抓抓後腦勺,笑得有點兒榮幸有點兒傻:「頭一回有帥哥等著送我。」
他笑:「你是甲方,再講這些話就變成我們乙方了。」
「客氣傷和氣。」楊筱光已安然地在他的車後座上坐穩了。
潘以倫說:「沒有問題。」可是聲音已經瓮了。
他那邊的背景聲音很嘈雜,有機器工作的隆隆聲,還有人在叫:「小潘,是不是這個顏色?」
楊筱光抓抓後腦勺:「順便看看。」
楊筱光呆了呆,說:「小孩子還挺記仇的。」
「唉,其實小孩兒蠻會死撐的,誰叫他家裡條件不好,生活負擔重呢!」梅麗說。
潘以倫開始運球,手法很熟練,轉身投籃,沒中,搶到籃板,再上籃,球進了。陽光披泄,照著他英俊的側臉,照亮他臉上朝氣蓬勃的笑容。
楊筱光有些感動:「領導竟然還記得這件事情。」
楊筱光拍拍他的肩膀,豪爽地講:「不順路也能和_圖_書送的嘛!」
老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們家很亂,您見笑了。」
楊筱光看著潘以倫用螺絲刀將門鎖的外殼卸下,再將鐵絲鑽進裸|露的齒輪內,用老虎鉗鉗住齒輪,再提著鐵絲小心翼翼地轉動,三兩下,喀噠一聲,鎖竟然開了。
這段情節拍完已近晚間八點,導演尤其滿意,說:「不用教就有感覺,而且認真用功不怕吃苦,這個新人有前途。」
剩下的就是剪輯工作了,由「天明」全權負責。
潘以倫喝了兩口熱水,放下保溫壺,擺手推走了楊筱光遞來的外套。他說:「可以了,繼續。」
一陣冷風鑽進楊筱光的領子里,把她的心頭吹得微微一顫。她跳到路邊佯裝要招計程車,可是此地偏僻,深夜車又少,來往的幾輛均不是計程車。
他反問:「是嗎?」
他們口裡談著這個新人,可是沒有人注意到新人已經凍得發抖,還得在無人的角落把渾身濕透的自己擦乾。
她向他擺擺手,一路連跑帶跳進了地鐵站。她不知道他是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后,才翻身上車,馳入夜色里。
照明燈一盞一盞地滅掉,啪啪啪,他被留在了黑暗裡。
梅麗在一邊照例要往自己臉上貼金,聲稱自己是慧眼識英才。
這可以算是潘以倫的招牌笑容了。
潘以倫也才發現,楊筱光那雙看似單眼皮的丹鳳眼,原來是內雙。她的眉毛沒有修過,雜毛很多,眉心有微微的絨,皮膚輕觸上去一定會有溫柔的觸感。
這個男孩兒,做家務的動作都有這麼流暢的線條,和運動時一樣有力,而且做家務時還這麼節約。楊筱光望望自己青蔥的十根手指頭,承認差距。
他要在晨曦下投籃,遠處,有個女孩兒的背影,女孩兒腳邊放著喝了一半的飲料。
好在施工隊還算是職業化的,頂認真地完成了當日的工作。曾經帶頭鬧事的那位還同楊筱光賠笑打了招呼,告訴她老李出院了。
導演用香港普通話嚷:「那就去選秀啦!只要人靚氣質乖,大眾就會愛。你們的電視台不是都在做選秀節目嗎?」
楊筱光又對自己的小小心細得意了一回。
這讓楊筱光默然了,好一陣子才說:「紅的話,前途無限,紅他個二十年,名利雙收。」她繼續說,「真的別再去古北那兒打工了。」
「明天還有鏡頭,頂得住?」
她問他:「錢拿到了?」剛才聽到李春妮說他買了肯德基全家桶呢!
等他們分開后,楊筱光才跑過去,猛拍一記潘以倫的肩膀。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同老陳講:「這回真趕,千辛萬苦,阻礙重重,竟也做完了。」
「你能忍多久?」
「楊筱光?」潘以倫應該是沒有想到她會在這個時間打電話過去,聲音非常疑惑及驚訝。
又過了好幾站,又是個高峰站,忽忽上來一大群人。楊筱光被身後的人用手肘推了一把,她回頭怒視,一個男孩兒正全力護著自己的女友,全然不顧旁人。這一眼看完,她的眉毛又平了,轉過頭,沒有多說什麼。
「我確定。」
楊筱光和潘以倫在黑暗裡面面相覷。
他問她:「又來學雷鋒了?」
楊筱光望望天空,太陽已經落下山了,西面天空的明月正皎潔。
如何能見笑?楊筱光趕忙搖頭。
潘以倫暖了一會兒身子,才慢慢地穿上了衣服。工作人員都趕著回家了,沒有誰會在意一個無名小卒的道別。
潘以倫翻身上車,盡量放慢速度,既怕她坐不牢,也怕夜裡的風太大太冷又會把她吹得肚子疼。
可是他說:「你臉紅了?」
他說:「廁所在樓下。」
楊筱光點點頭:「所以有句話我要還給你,這不是你的責任。」
「你倒還真不客氣。」潘以倫笑,他想他今天笑得是有點兒多了。
老陳挺開心,說晚上何領導請吃年夜飯,訂的餐廳很高檔,大家可以開一頓洋葷。
「好,我明白。」潘以倫的聲音微微上揚,好像挺高興。
「還沒有。」潘以倫淘完米,把淘米水倒進水桶,順手把拖把放了進去。
楊筱光走出來就看到這樣的潘以倫,想,這孩子真憂鬱。
十字路口依然如當年一般秩序稍有混亂,不同的是兩邊的人行道上造了現代化的電子廣告屏,正熱鬧地播著廣告。
水淋濕了他的衣服以後,可以看見他極漂亮的身材線條,俊秀的眉眼在雨幕里若隱若現,讓人看得不禁要問,Hi,boy,你為什麼這麼憂鬱?
楊筱光認真地說:「雖然現在流行選秀,它短期聚集焦點,主和_圖_書辦方、贊助商都能賺個盆滿缽滿。但選秀藝人的價值也就那幾個月,後面的經濟約會很麻煩,形同賣身。」
這一回算是徹底看清他的臉了。
楊筱光細聲細氣地講:「那煩請閣下撥冗從中環折回內環,解救小妹於水火。」
「他們回來要多長時間?」
潘以倫忙對那邊的人說:「對,用這個號的四色。」
潘以倫說:「他們最困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項目是慈善項目,可是當年她是新人,沒少被刁鑽客戶刁難,幾乎是把客戶的辦公室當自己的辦公室跑。
潘以倫皺了皺眉:「末班車快到了,早點兒回家洗個熱水澡。」
「沒人找他拍電視劇?」導演問。
不管黑夜還是白天,她似乎都沒有看清他的臉,只聽到何之軒最後說了句:「這兩天大家辛苦了,明天休息一天,休整一下狀態。」
楊筱光脫口而出:「你的身材很不錯。」
楊筱光懂了,抱過一邊的保溫壺,跑過去遞給潘以倫。
「你確定?」楊筱光問。
「正太,我叫車回去,順路送你?」
潘以倫問:「你怎麼知道順路?」
老李一家對她的到來感到很意外,也記牢了她上次的情。李妻握牢她的手,再三感謝:「要我們怎麼謝您才好?上回還給我們錢—」
她側了側身子,讓開那對小情侶,準備下一站靠自己的力量擠下車。
他好像很聽話般點了點頭:「我把你的錢送過去了,他們很感謝你。」
潘以倫定定地看著真心喜悅的楊筱光,時間不長不短,不好讓她發覺。看好了,才說:「晚安。」
次日的拍攝工作持續進行,選在天寒地凍的濱江大道,風大得讓人忽略了太陽其實很好。
聽到這樣的語調,就曉得他一定是笑了。而楊筱光卻感到面上發燒,作為一個女人,她在誇獎一個男人的身體,反應過來時不是不尷尬的。
楊筱光呆了呆,他沒休息?還在工作?在哪兒工作?於是下意識就問:「你在幹嗎?」
全部合作條款均由梅麗代為決定,且還有部分敏感條款,梅麗索性撇下潘以倫,在何之軒的辦公室內同何之軒與老陳私下溝通。
這時的月光是不夠明亮的,楊筱光心裏也有一點模糊,她不明白潘以倫為什麼會這樣問她。
楊筱光問:「炫我青春秀?」隨即搖頭,「才看到廣告的。」
有好一陣子沒見著潘以倫了,他似乎又瘦了點兒,仍是跟在梅麗身後默不做聲。
楊筱光道晚安:「你早點兒休息。」收了線,才發現膀子凍得很冷,於是趕緊鑽進被窩,最後瀏覽了一下明日工作計劃—那動漫展要閉幕拆展台了,那家施工隊不知會不會因為老李的事情再鬧什麼情緒,她還是去現場督查一下比較好。
楊筱光向施工隊里的人要了老李家的地址,去銀行提了錢,又去鄰近的超市買了個水果籃和一個紅包,把錢塞在了紅包里,把紅包塞進了水果籃底。
但是意外發生了。
楊筱光脫鞋、洗手、擦臉、從冰箱里找東西吃。發現冰箱里空空的,她問:「沒有吃的啊?老媽你得去超市活動活動手腳啊!」
楊筱光捂著肚子,面有難色,咬牙道:「暖氣關了一下子就冷了,我剛才偏偏又喝了一杯奶茶。」她小跳著腳試圖減輕某種難以啟齒的壓力。
他答:「在印刷廠幹活兒。」
「我們是鄰居,那活兒還是我送貨到展館,聽別人提了介紹給老李的。」
楊筱光拿出手機撥通電話,同對方講:「工作室的門反鎖了,我被關在裡頭了,你這兒有鑰匙吧?」
但是潘以倫依舊輕薄上陣。
在書房裡備課的楊爸出來給楊筱光倒了杯熱茶,楊媽同楊爸抱怨:「你瞧瞧這孩子什麼心眼兒都不長,什麼事情都搞不定,還要我操心。這麼冷的天氣里喝冷飲,你說我什麼時候能指望她找個好女婿?」
導演說:「抓緊時間,沒多少鏡頭。」
他還是用穩妥的速度騎著車,聽著她唧唧喳喳講著話,心頭有一點點暖,又恨此地到地鐵口的路是那麼短,往前一拐彎就要抵達目的地了。
導演用專業的眼光看了潘以倫一眼,就非常滿意,說:「我要的就是他的青春。」
綠燈亮起來,她過了馬路,從繁華的商務區走向殘舊的小弄堂,七拐八彎,才找到老李的居所。
他們說了這陣子話,攝影棚內的人已走了個精光,等他們走到門邊才發現廠房大門被反鎖了,不知是哪位盡忠職守的工作人員這樣手快。
他走到原處,對著鏡頭,對著晨曦,m.hetubook.com.com微笑。
楊筱光有一秒鐘的睖睜,他的鼻樑怎麼這麼挺?他的嘴唇怎麼這麼翹?他的皮膚白皙得簡直賽過女明星。一秒鐘以後,她開始臉紅了。陽光下的美少年,這麼近的距離,他一低頭,兩人的影子就要黏在一起了。
楊筱光問他:「劇務來過了?」
「估計十多分鐘。」她咬緊牙關。
楊筱光揉著雙膝,跺腳跺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直叫:「唉唉唉,天生不是享受浪漫的命。不過,正太,還是多謝你捎我這一程啊!」
楊筱光終於翻到一瓶喝了剩一半的果汁,她正要仰脖子喝兩口,被楊媽劈手奪了下來:「要死了,這麼冷的天還喝冷水。」
工作人員開始收拾工具打掃現場,有人催促大家準備回家。
拍廣告的頭一天就是這座城市入冬后的第一個零度,而這支廣告的第一個鏡頭是青春男主角在雨中奔跑。
楊筱光撇撇嘴角:「我知道你心裏肯定在笑我多管閑事。」
劇務氣惱:「我就說『君遠』的小楊就是毛躁,明天一定投訴到他們何總那裡去。她人呢?」
何之軒同梅麗一起走了進來,他們後頭還跟著從香港趕來看演員的廣告片導演。
潘以倫又說:「有的人被生活推著走,很多時候沒的選擇。」他問她,「楊筱光,你想要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她翻出潘以倫的報名表,上頭貼著報名照。能在一寸大頭照里還能有這麼英俊的面孔,他可真是天生吃這行飯的料。
李妻把屋內收拾了一番,終於在十五平米的空間里騰出一張椅子讓給楊筱光坐。
楊筱光覺著公司發展很有希望,不由得生出好些信心。
「要上廁所?」潘以倫偏偏問了出來。
楊筱光喝了熱茶,肚子里暖和起來,便打著哈欠躲進了自己房間。今天太累了,她沒氣力同父母貧嘴。她躺在床上,唯一思考的是,今天也算在男生的自行車後頭坐了一回,雖然天氣很冷風很大。
今日潘以倫的表現沒有昨天那麼好,狀態很委靡,臉又凍得通紅,需頻頻補妝上粉。
楊筱光問:「正太,你身體有沒有好點兒?」
他動作到一半,回頭瞅著她,便扯起右邊的嘴角笑,眉眼都彎彎的,一副無辜純良的樣子。
潘以倫睜開眼睛,黑亮的眼盯著她,唇抿起來,不經意間多了分穩重,他其實是有成熟男子氣質的。他說:「價格合理就可以了。」
這時已臨近下班高峰,地鐵內擁擠不堪,楊筱光提著水果籃,被人流推擠進車廂,幸好拉到了豎桿可以稍稍依靠。
「唉,工作有時候就是不流氓不成活,求人的時候自然要矮一截。」楊筱光聳聳肩,又蜷了蜷身體。
這樣一路到了地鐵口,楊筱光從潘以倫車上跳下來時,腿腳一彎,差點兒一屁股坐到地上,才發覺四肢都快要凍直了。
楊筱光一回頭,潘以倫便開朗地對著她笑了笑。
她把梅麗約來談合同,潘以倫自然跟著來了。
有人答:「選秀吧?」
對方當頭一句話就是:「我這兒都上中環了。」
他很敬業,一直表現得精力充沛,保持導演所需要的飽滿狀態,一次次重複演出。至整個鏡頭拍攝完畢,全場爆發出如雷掌聲。
他的動作極為老練,這樣的技術工種,等閑的人是不應該會的啊。但目前的情況令楊筱光沒法多想,門一開她只想到要立刻撒腿往外沖。
楊筱光想,哎,眼前的「正太」長得比上一回相親的莫北先生還好看。這麼好看的男孩子,就站在她面前,又是月光又是冷風—她勒令自己要把這樣的想入非非打住。
但小孩子這回沒記仇,他的聲音在黑暗裡模模糊糊的:「你說我的青春能值多少錢?」
美好的弦樂陡然走調,楊筱光好像中了一槍,清醒之後,她仰起頭,重重地「哼」了一聲。
這支飲料廣告經過何之軒和客戶的討論,最後還是決定用潘以倫。按照分工,由楊筱光負責通知梅麗。
「拍過,不過是走龍套。」梅麗說,「沒資沒歷,又不是電影學院出來的,這口飯不容易吃。」
可是楊筱光興緻很高,直說:「快點快點。」又說,「你曉得嗎?這是頭一次有男生騎自行車帶我,感覺還蠻不錯的,雖然你年紀比我小啦!」
她指著自己的鼻子,問:「你不會在等我吧?」
「我打小就是自來熟。」她笑嘻嘻地望著他。
楊筱光泡了杯茶給獨自在會客室等待的潘以倫。
潘以倫答:「走開了,等會兒會回來。」
此地楊筱光甚熟,早先初進公司時做的和-圖-書一個項目的客戶便在此地商務樓內辦公。故而,她是曉得地鐵口出來的商務區背面就是僻靜簡陋的平房區,最多也就是過個十字路口的距離。
她打開電腦,把何之軒批示過的來年計劃又瀏覽了一遍。這位新領導的意見十分高瞻遠矚且切實可行,預算分配也很合理。
李家女兒也陽光燦爛地跳進屋子:「媽,以倫哥哥給我買了肯德基全家桶。」
潘以倫說:「也許沒鎖上,左轉右轉,一下就開了。」
潘以倫問:「你是不是和誰都特別容易熟?」
潘以倫把捲起來的袖子放下,站直了,對著她微笑,眼神很清澈:「你不是說過我能紅的話,就前途無限,最後可以名利雙收?」
他說:「楊筱光,你好。」
潘以倫調整情緒后,拍攝速度就加快了。導演格外滿意,幾個鏡頭一蹴而就,相當順利。
她看不清他的臉,就聽見他的聲音說:「還好有,可以正當獲利。」
他說:「老李他們單位的人來慰問了。」
楊筱光只當沒有聽到,把水果籃留下,起身告辭。李妻隆而重之地把她送出門外,楊筱光請她留步。
不知道潘以倫是點頭還是搖頭,他也默然,過了一會兒才說:「沒去,早就結完賬了。」他忽然又說,「今天好像在所有人面前脫|光了一樣。」
事實上跑了幾十次,問題並不是出在潘以倫身上。導演因為他的表現,不斷湧現新創意,要一次一次試效果,所以,潘以倫便只好跟著淋濕,吹乾,再淋濕,再吹乾。
楊筱光像只兔子一樣小碎跳:「換你試試看!」她捂著肚子蹲下來,想,這次在這個比自己年紀小的男孩兒面前,這樣的丑可出大發了。
老陳通知楊筱光:「廣告很急,就定在下周開拍,你跟進吧!」
楊筱光趕上了末班地鐵回到家,楊媽正窩在客廳沙發上邊看肥皂劇邊等她:「怎麼沒有男人送你回來?」
何之軒親自來到現場,令楊筱光有幾分小小的緊張。
雖然才打過一回交道,她還是能揣摩出老李夫妻的大致作風,他們未必會收下紅包,推推搡搡太費時間,她覺得還是要做得技巧一些。
潘以倫下巴仰了仰,方向是老李家對門,同老李家一模式樣的平房,門面黑洞洞的。
潘以倫猝不及防一回頭,兩人的距離猝然拉近。
幾年後舊地重遊,她不禁欷歔感慨。
楊筱光多穿了一件保暖內衣,還貼了三個暖寶寶—背上一個,腳底板兩個。
楊筱光心裏哈哈一笑。
還有人說:「還男子版,酸到牙倒。」
老李說:「你們這麼好的公司我們真是第一次碰到,這麼惦記著我們。」
他笑起來,讓她領頭下了樓,徑自從樓下的草坪深處取出自己的自行車。
她就在他面前,呼吸近在咫尺,紅撲撲的臉,像冬天的蘋果,又涼又脆又甜。想一下,他差點兒伸出手,還好忍住了。
女孩子也許只有在戀愛的時候才會矜貴吧,這是她從未體會過的感覺。
潘以倫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望定她說:「沒有的事。」
潘以倫說:「你話還挺多的。」
沒想到潘以倫只是揉了揉額頭,說:「楊老師,你放心,我保證順利完成任務。」
楊筱光在一旁暗裡覷他,想,青春正好能賣錢,但自己無端端的很惆悵。
梅麗挺得意:「小孩子還是識相的。」她對著何之軒和導演誇獎自己的藝人,「我們家的孩子個個素質過硬,條件好又敬業。」
楊筱光驚喜:「那很好啊!」她說,「你也是好人,這麼關心他們。」
楊筱光說:「別要求這麼低。」
他接過去,和她手指相觸時,她感覺他在顫抖,便轉身找他脫在一邊的羽絨外套,她叫:「導演,能不能休息一下?」
原來他是騎自行車來此地拍廣告片的呀,自行車還挺破,鏈條有點兒生鏽,是老牌子「永久」。
何之軒問:「有沒有熱水?」
潘以倫看了出來:「怎麼了?」
當年的項目是所謂的慈善機構主辦的,就近在後頭聚集著本城低保居民和外來務工者的平房區找了五個家境貧寒需要資助的孩子,向社會各界呼籲捐助。
身後的漂亮男孩兒沒有走,而是適時地說:「我送你去地鐵站?」
那雙黑亮的眼睛在沖她微笑,這個男孩兒上了妝以後更漂亮,楊筱光望著他的微笑差一點兒發獃。
楊筱光嘆息,這樣的錢也未必比幫印刷廠送貨好賺。
她的臉蛋紅撲撲的,手裡捧著紅撲撲的紙桶,有著相映成趣的可愛。她身後有男聲在叫:「李春妮,早點兒做功和*圖*書課。」
這是一位克格勃(此處指情報能力強的人),果然還有下文:「我打過電話給方竹了,人家說莫先生有空會再約你的,你什麼時候有空?」
楊筱光平白就生出幾分荒涼感,她推了推潘以倫:「你也好好兒看看合同吧,別吃了虧。」
楊筱光自己先被嚇一跳。
楊筱光打斷她:「不是不是,那是我們單位給老李的住院營養費。」
「有沒有劇務的電話?」潘以倫問。
老陳說:「快過年了,人家是為了我們的項目受的傷,看來是沒辦法回鄉的,我們就盡點兒地主之誼吧!」
楊筱光把潘以倫的電話號碼存進了手機里,想,是不是該打個電話去慰問一下,又覺得此舉多餘,還是罷了。
當天拍攝工作結束后,那位露背影的「女朋友」拉住準備穿外套的潘以倫咬耳朵,還問旁人借了筆往潘以倫的手心寫字。
她狠狠瞪他。
潘以倫又想笑了。
走廊陰暗的燈光把他的影子朦朧地照在壁角里,孤獨的一道長影,陷在黑暗裡,彷彿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
潘以倫打開窗往外看:「這裡是三樓,跳不下去的。」他想,她也不可能讓他把她背下去。於是四處仔細尋找,在配電間找著一隻工具箱,翻出一把老虎鉗、一把螺絲刀和一根鐵絲走回門前。
他朝她後面探頭:「除了你還有鬼嗎?」
他說話的表情有些戲謔,又開了這麼句玩笑,楊筱光佯怒,放手就往他腦門上拍去。她本來以為他會躲,誰知道他竟沒躲,一下子沒輕沒重地真的拍到了他的腦門上。
楊筱光眼尖,看到紙盒上頭印了很有名的衣服品牌的Logo。
李妻給楊筱光倒茶,放了不少茶葉,聊以作為謝禮。她說:「老李單位也給了些錢,我們鄰居給老李找了個扎紙盒的活兒,賺的雖然不多,但是總沒讓他閑著成了廢人。這個坎子總能熬過去的。」
這樣一年的工作也就近了尾聲。
這時城裡的月光正明亮,月光下推著破舊自行車的男孩兒依然很漂亮。
潘以倫說:「好的,楊老師。」
他正安靜地坐在沙發里,抱著胸在閉目養神,眼底青了兩圈,人不是一般的疲憊,心中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本來是簽他的賣身契,倒像是與他毫不相關了。
楊筱光在潘以倫定妝的間隙,向造型師建議:「能不能給他貼暖寶寶?可以貼在腳心或者腿部,不容易看出來。」
這就是楊筱光欲哭無淚的地方。
他點頭。
她捂住臉頰:「哪裡有?」又解釋,「皮下血管敏感。」
楊筱光理好了包,又走到他跟前,想表示安慰:「嘿,導演都誇你,看來你真有天賦。」
梅麗過來對潘以倫說:「我先走了。」再小聲提醒,「跟這裏的前輩道別。」
老陳給了楊筱光一個電話,囑咐她道:「何總說你有空的話,這兩天去那個傷員家裡慰問慰問,代表我們公司送點兒慰問金,回頭讓財務給你報了。」
楊筱光也笑了,知道自己又公私不分多管閑事了。她說:「以後工作可能會很辛苦,但是比你做的那些要正,錢慢慢會多起來的,有付出總會有收穫,放心。」
月亮升到天空中央,十分光明正大。月亮下邊的人,心裏的想法也十分光明正大。
楊筱光得尊重別人的專業,只好罷了。於是潘以倫在人工雨下頭來回跑了幾十次。
潘以倫抬起頭。
楊筱光吃完集體年夜飯回到家后,把今年的工作在腦子裡梳理了一遍,上半年做了幾個不錯的項目,下半年何之軒上任后,在公司這麼複雜的政治環境下也順利完成了廣告片的拍攝,這一年的工作算得上十分圓滿。
最後,她又收了次郵件,裏面有財務部的發款通知。她想了一下,拿起枕頭邊的手機就給潘以倫撥了過去。那邊響了好一陣兒,才被接起來。
楊筱光撈了件大棉襖遞給潘以倫,他自己就勢一裹,先搓了搓手,她又遞給他一隻熱水袋,他揣到了懷裡。
雖然是在棚里拍,但是畢竟是沒有暖氣的,男主角還得穿著單薄的白襯衫和牛仔褲,淋著雨,哈出白氣。
楊筱光感到頭大。
楊媽如影隨形地跟在她身後:「這個禮拜天有空吧?」
她決定不想也不說了。
折回來為他們開門的劇務趕到時,潘以倫已把門鎖原封不動地裝了起來,又收拾好了工具箱。劇務對著門鎖研究了半天,問潘以倫:「你們怎麼出來的?」
潘以倫說:「賽程三個月,晉級都有獎金,第一名的獎品是一輛別克和五十萬現金,今後還有影視和廣告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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