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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怨恨誰？不能怨恨誰，才是一切怨恨的尷尬。

方竹又狠狠地閉了閉眼，怎麼可能回到很多很多年以前？這樣的想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他面前，是那麼滑稽、可笑、無力。

她仍執念的很久很久以前，那個以前，有他陪著她在月光下不緊不慢地走。他終於走到她身邊，她以為這會是一個開始，是她意外獲得的一份能夠撫平她的傷痛的幸福，是母親對她的庇佑。

方竹蹲了下來，用同m.hetubook.com.com墓碑一樣的高度，望著亡照上的李曉，就像多年前她蹲下來，望著小學生李曉一樣。時光無法倒流，她心內痛不自抑，不由得閉上雙目，合著雙手，默默禱祝，讓心敞靜下來。

在李曉面前，他們又相遇了。

她永遠都忘不了，當年她對他說：「何之軒，我們離婚吧！」她沒有哭，沒有吼，裝作平靜，裝作堅決，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了出來。

方竹几乎鄙棄https://m.hetubook.com.com自己。這教她如何再次面對真正站在她身邊的這個人？

可是，他們的習慣仍舊和很多很多年以前那樣，一起關顧著那個女孩。

她永遠也忘不了，當時的他雙目失神，鬍子拉碴，精神疲憊。那幾乎是他這輩子最狼狽的一刻，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他問她，也是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問：「方竹，你想好了嗎？」

她說：「想好了。」

墓地清風悠悠，身後有和-圖-書人腳步沉沉，敞靜下來的心隨著漸走漸近的腳步聲起了微小的掙扎。

這念頭這麼明晰地、準確地、時隔這麼多年又撞入她的腦海。方竹模糊地想，這麼些年，不再去想，原來是承受不起想起前因後果后的自我鄙棄。

走至李曉墓碑前，方竹先預借了通道上擺著的鉛桶，把帶來的鉑紙燒化了。

沒能完整地參加李曉的葬禮，是方竹心內至大的遺憾，也有一重對李曉的深深歉意。事關臨頭，她還是自私了。

最和_圖_書古老、最庸俗、最迷信的祭奠方式，反而給人一種真的帶給死者什麼紀念的錯覺。方竹望著燒化的鉑紙冒出的青煙出了會兒神，青煙漸散，她才面對墓碑，凝視亡照上的女孩。

他默默無言，轉過身去，如她所願地就此離開。

方竹把眼睛微微睜開，那個人立在了她身邊。陽光披瀉下來，沐浴在他們身上，把他的影子交疊在她的影子之上。

可幸福還是將自己拋棄。猝然地，模糊的念頭都被掃蕩了。方竹想了起來和-圖-書，不是幸福將自己拋棄，而是自己作了惡，將幸福拋離。

女孩自小有一副任性個性，在寵愛中長大，在寂落中離開，其實心智沒有長成，正如亡照上的影像，又懵懂又純樸。女孩從來都沒有看清前方的路。

亡照應該是李曉學生證上的照片，梳著乖巧的馬尾，把眉角吊得高高的，就像她小時候那樣。她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瞪大了眼睛望著前方。底色是黑白的，讓她的臉龐顯得很孤獨，很沒有依恃。

她去了李曉的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