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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補了一句：「翡麗很少跟別人講，你應該也是第一次知道吧？」

袋子外面很多水漬，但裏面的盒子還是完好。白翡麗看到牌子就知道是什麼了。他攔腰抱了余飛一下，親了親她的嘴角，沒碰到她嘴唇上的唇釉。

這是需要對比的。聽過了那幾個翻譯的日語再聽白翡麗說話，余飛忽然明白了為什麼白父不帶翻譯。

人們往往會對一種陌生的聲腔產生驚艷之感，歌聲也好，語言聲韻也好，就像普通人聽見京劇的中州韻，也會自然而然地生髮出一種美感。

沒有中國人常用的碗碟，余飛拈著筷子，忽然不知如何下口。

白翡麗還在和那個日本人就一個問題進行爭辯，中間在不斷和白父溝通，父子之間甚至都有分歧的樣子。白翡麗的聲音雖然清湛柔和，有時候卻也有她所不曾見過的強硬。

白翡麗便坐直了身體，開口向那個人說話。

白翡麗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一凜眉：「風姨，你認識她？」

余飛雕琢的就是一副嗓子，自然能解其中味道。就算不懂一門語言，也能感受到其中的韻律和節奏、氣息和氣質是否天然契合。

他說：「你怎麼來了？」他從襯衣胸口的袋子里拿出一塊手帕給她把頭髮和身上的水霧擼干。他沒有像他身邊的那個男人——余飛猜是他的父親——那樣穿那種特別洋氣的西服套裝，但也穿了ｍ.ｈeｔｕｂｏｏk•ｃｏm•ｃｏm件修身的襯衣，扣子直扣到領口，打著領帶。他平時在她面前也穿襯衣，但余飛看得出，他今晚穿的襯衣，那布料的質感，還有樣式，都和他平時穿的不可同日而語。

白翡麗的眉頭蹙起來。他找服務員要了一雙新的筷子，就著余飛的菜，每一樣蘸什麼料，怎樣搭配怎樣吃法，全都吃了一遍。

白翡麗給她點的菜很快上了上來。之前白翡麗點菜時余飛很快地掃視了一眼菜單，全日文的，她吃過一些日本料理，但這家的菜式她卻都不曾見過，價格卻高得令人咋舌。

余飛仍然皺著眉：「你旁邊的是你爸爸吧？」

一個讓她心中咯噔一聲的人。

秦風做的是商業地產的運營，有一個親哥哥在Y市，當年也是因為這樣的機緣，余清在Y市遇見了言佩珊。

余飛不自覺地認真聽著，忽然聽見對面的秦風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笑著說：「翡麗是在日本的慶應義塾大學念的經濟，日語當然說得好了。你可能沒聽說過慶應大學，這是日本最厲害的一個大學，經濟學部非常厲害，世界排名都是前列。」

有三個字叫「開口跪」，大約說的就是這種。

她知道白翡麗是說得好的，他甚至去除了那些日本人嗓音里本來帶有的嘲哳，帶有一種專業性質的好聽。

秦風笑道：「怎麼會不和_圖_書認識呢。」

末了，白翡麗說要送余飛回去，讓余飛等他一下。他從洗手間出來，走到一個曲折迂迴處，看見秦風靠在那凹處的窗邊。窗外的提燈照進光來，她脖子上的珠寶閃閃發光。

余清的前妻，秦風。

其他人縱聲交談，觥籌往來，卻聽見秦風在對面笑道：「翡麗幫你把菜都點好了，你就隨便吃吧，不用和他們客氣。」

余飛沒跑，她就站在外面長廊的拐角上，一陣大風颳得檐下的提燈飛了起來，縱然那竹檐再長，霏霏雨霧還是襲了余飛一身。

自然是眾目睽睽。

房間中的氣氛很快恢復如常。

余飛低著頭沒說什麼。她從背後伸出手去摸了摸身後的蛋糕，蛋糕盒子已經不涼了，不知道裏面的蛋糕是不是化了。

白翡麗點了下頭，說：「他已經看到你了——不過你不用管他。」

在這樣的場合中遇見秦風，還正坐在她對面，她忽的如坐針氈。

秦風當時放過一句狠話：余清你就是個累贅，甩掉了你這個累贅，我也算輕鬆了。

白翡麗看著她，沒說話。

秦風揚眉吐氣。

余飛發現這些人中，有一半都是日本人。而在另外一半中，她意外地看到了一個人——

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沒吃。白翡麗一手拎著蛋糕，一手拉著她說：「進去吃點。」

余飛早前便聽說秦風和余清離婚後，連孩子都沒要，向公司ｈeｔuｂook•ｃｏｍ.ｃｏm總部申請調到珠三角新興城市開拓市場。她很是厲害，積累資源后便出來單幹，在這十年的房地產大浪潮中，她把自己公司做到了上市。

余飛注意到白翡麗的父親身後卻沒有翻譯。

余飛抱著他削窄而韌實的腰身，幾天不見有些躁動和不舍，仰頭問他：「你今晚……」

然而秦風卻像沒事人一樣，優雅地向她舉了一下杯，點頭莞爾一笑。

「她和她媽，本質上是一種人。翡麗，你媽媽是怎麼沒的？你對這種人，難道不應該是最厭恨的嗎？」

他過去就喜歡摸她肚子，說是覺得和魚肚皮一樣又軟又滑。他摸一摸就知道她是喝了水還是吃了飯，她也不知道他怎麼摸出來的。

那一次她去醫院開收費單，本來做好了再負債一大筆的準備，卻被告知所有款項已經結清。

白翡麗說：「有我在，你吃你的，其他人你不用理睬。」

白翡麗蹙眉不言。

白翡麗忽的眸光一閃，「繕燈艇的余飛？」

白翡麗駐足：「風姨有什麼事找我？」

余飛把手裡拎著的蛋糕遞給他，說：「給你這個。」

秦風叫住他：「翡麗。」

余飛萬沒想到Y市就這麼小，之前在Y市的醫院遇到她，今天竟然又能在白翡麗父親的晚宴中遇見她。

然後便見到白翡麗的父親頭偏過來，白翡麗以手掩唇，在他父親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他父親點點m.hetubook.com.com頭，又跟他說了兩句。

日本人比余飛想象中要鬧很多，喝很多酒，吵吵鬧鬧。那幾個中國人身後都坐著翻譯，時不時就湊到他們耳邊，低聲給他們翻譯那些日本人說的話。

上上來的菜分量不大，種類卻很多，精緻漂亮得就像一個小花園，所配的調料也有種種。

那兩個字像火一樣灼人，又像一根魚刺深深地刺進了她喉嚨中的軟肉里，吞不下去，又拔不出來。她都分不清這是欠的債，還是遇的恩，就讓她懸在了那裡，上不去，下不來。

秦風說：「余婉儀那姑娘，你知道她多少？」

「插足她師叔的婚姻，她那師叔母的孩子剛懷上啊，就沒了。那可是一條命！」

她看到了繳費單底下「秦風」那兩個字龍飛鳳舞的簽名。

白翡麗摸摸她癟癟的肚子，問：「沒吃飯？」

秦風說：「你知不知道她還有個藝名兒，叫余飛？」

余飛心想是酒我就不能喝了嗎？但想想自己總是酒後亂性，也便罷了。她注意到白翡麗給她倒水的時候，神情專註，也是豎著耳朵在聽那個日本人說話的。她記得弱水當時給她唱了首日語歌，心想白翡麗難道聽得懂日語嗎？

他們給余飛切了一大塊，余飛沒吃。

白翡麗在她飛起的長發上捋了一下，手上濕漉漉的。

余飛心想還可以這樣的嗎？父子關係這麼獨立？在這閃神間，便被白翡麗牽了進去。

和_圖_書白翡麗沒有出言解釋，不過他拉著余飛的手，讓余飛坐在了自己身邊，這樣的動作也無需多做解釋。他徑直找房間中跪坐在角落裡拿著小酒壺的服務員要了一份菜單，單獨為余飛點了幾個菜。

秦風笑笑：「你知道繕燈艇啊。那你應該也知道她現在不在繕燈艇了吧。」

余飛默然，拿著筷子慢慢吃了起來。

余飛就吃了個蘋果。這晚上言佩玲在外面應酬，姨父父子二人有水電站的加班餐吃，她就犯了回懶，沒有做飯。而且她本以為就算晚一點，也能和白翡麗一起吃晚飯的。

這一頓飯吃到十一點多鍾去。中間那些日本人似乎知道了這天是白翡麗的生日，讓餐廳送了一個十磅的日式蜂蜜蛋糕過來，特別大的一個，做成了非常現代藝術的樣式，熱熱鬧鬧地給白翡麗祝了一次壽。

另外一頭的一個西裝革履的日本人忽然向白翡麗的父親說了一大串不知道什麼，大家都靜聲下來聽，翻譯們各個在中國人的身後低聲解讀。余飛口渴，在桌上找了一大圈沒有找到，只見有幾個陶壺，倒出來是清清亮亮的，也就不管是水還是酒先倒著，卻被白翡麗攔了下來，說是清酒，不許她喝，另外找服務員要水。

「她是被繕燈艇打出去的。你知道嗎？那種鞭子，打了她個半死。」秦風說，「你知道她為什麼該打嗎？」

余飛猶豫：「這是你們工作上的應酬吧？我去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