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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的飯局。

這時候，宋彥城最後一個從包間走出，手腕上搭著西服外套，襯衫解開三粒，露出隱隱的胸肌線條。他看見黎枝后，腳步一頓，臉色沉下去。

季左迅速護著人，推著宋彥城出了辦公室，在眾人暗暗觀察的目光里，季左忽地一聲嚴厲：「看什麼看？工作！」

「瘋了？！」宋彥城低吼，「真想把腿骨頭壓斷是不是？」

季左看到黎枝后又驚又喜，「黎小姐！」

季左：「……」

「你那的飯局還沒散，別浪費，多跟那些人待一待。」

「往左打死，倒。停。再往右前去。對，方向盤再左打死，扶正。對。」

他蹲下來，與她視線平行，輕聲哄道：「我扶你起來。」

對方覺得失了面子，還非不信這個邪。照片是不拍了，倒了兩杯酒，搖搖晃晃地走過去，非要黎枝喝。美名其曰是敬酒，其實是故意泄恨呢。

「既有誠意，第一次見面，哪有不喝酒的道理。」宋彥城坐向前了些，把腰間的皮帶抽出來，接過季左遞上來的一條偏休閑的繫上。吩咐道：「你今晚也開不了車，讓司機八點過來。」

黎枝笑了笑，「嗯。」

他微微彎腰，居高臨下地摸了摸黎枝的臉，「你可能得減肥了。」

黎枝小聲啜泣，「說完我就後悔了。」她把他摟得更緊，像是深淵邊沿抓住的一根救命樹枝。黎枝哽咽著，揪緊他的襯衫，低聲說：「宋彥城，我沒有把你當別人……我是真的喜歡你。」

黎枝一把抱住他大腿，嗚嗚嗚地哭：「你不許走，你要管我的後半輩子。」

季左噎住，「啊？我，我也不太清楚。」

卡宴開出地下停車場，季左拿出醫藥箱替老闆包紮傷口。宋銳堯那一腳勾得花瓶落地，四散的碎片不知哪一塊兒割破了宋彥城的手背。

電台情歌都停了，一小時的車程，除了宋彥城這個人工導航，兩人之間沒有任何交流。終於到溫臣公館，黎枝倒車技術不太可，宋彥城這車又大，倒了三四遍，她自己都喪氣了。

宋彥城是個能收能放的人，人際維護上自有一套，他話不多，但句句都能說中點子上，容易令人信服交心。他今晚狀態特別好，來酒不拒，喝得暢快淋漓。

空杯重重往桌面一放，杯底磕得哐哐響。他和圖書像一個風流博浪的公子哥兒，笑得不怎麼正經，盯著那人時，眼神卻又降了溫，不咸不淡地說：「這酒，我替她喝。」

宋彥城扯了扯襯衫領子，腳步虛晃地朝前走。

「宋彥城！」黎枝陡然大聲，急著追過來，但就是太著急，平地都能摔倒。她崴了腳，摔跤姿勢很狼狽，疼得她啊呀一聲慘叫。

黎枝抱住他，臉埋在他肩膀里，「我不鬆手，鬆開你就走了。」

季左轉移問題，問：「送您回家？」

門一關，男人身上熟悉的香水味淡淡入鼻，黎枝沒忍住，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宋彥城別過頭去，藏在腿側的手指摳得指腹發白，借了光的車窗上，映出了他一雙被熬紅的眼睛。

出了停車場，宋彥城自發開口，「第二個出口，右拐上馬路。」

侍者端上一道甜點，精緻的甜點上，點綴著一顆櫻桃。

季左坐在身邊，不放心地看他好幾眼。幾次去拉他袖子，笑著端酒杯打圓場，「宋總，這酒不能喝太急，您緩緩，我來敬各位。」

宋銳堯反倒置於被動，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只得乾巴巴地應和，同進同出，被迫演了一出兄友弟恭的好戲。

等他這一波脾氣過去，季左才給幫忙包紮傷口，如實道：「您實在不必和他大動干戈，您在自個兒的辦公室動的手，于情于理，失了上風。集團現在本就敏感，多少雙眼睛盯著，閑言碎語本可以避免的。」

老闆，你自己知道得這麼清楚，又何必問我。

宋彥城一手搭在椅背邊沿，另只手揮了揮，季左只得作罷。

坐她斜對面的一個製作人，就屬他話最多，瞎愛抖機靈。幾個網路段子不經大腦思考說出口，聽得黎枝想翻白眼。這個製作人還說要跟她合影，藉著酒膽上頭，拿出手機竟要起身。

「要變紅燈了，你減速。」

宋彥城不請自來，走得也從容淡然。

未等黎枝回答，宋彥城一聲低斥：「季左。」

「喲，這姑娘年紀輕輕，派頭倒不小。」製片人笑裡藏刀，已有所指，目光看向黎枝，「枝枝，你發展很好的啊，還是得多教教員工，禍從口出的例子還不多啊。」

「嗯？」

小助理機靈勁兒，大聲答：「是影迷朋友！說了不喝酒，她真的感冒！」

「我胃ｍ.ｈｅｔuｂｏoｋ.cｏm•com碎了。」

「大明星真的很念舊情，一個冒牌前男友喝了點酒，都善心大發要幫他開車回……」宋彥城忽然的，閉了嘴。

血仍往外冒，與藥水混在一起，詭異極了。

宋彥城嗯了聲，「訂好酒店，把人照顧好。」

宋彥城回頭一看，臉色驟變，什麼憤怒情緒都沒了，他跑過來直接蹲下，「摔哪了？你別亂動，我看看。」

「宋總晚上喝多了，司機堵在路上一時半會來不了。」季左略帶歉意，「我也沾了杯，總不好酒駕。能不能麻煩你，把宋總送回去？」

宋彥城不看她，徑直走過來，沉默不語地從後面拿過製片人手裡的杯子，仰頭一口入喉。

默了默，宋彥城的手繞過她腿窩，打橫將人公主抱——如果再給黎枝一個機會，打死她也不說這句話。她忘記宋彥城是喝了酒的人，忘了他今晚搖搖欲墜連車都是她開回來的。

宋彥城驀地睜開眼，眉間不耐，「不是都有自己工作室了嗎，毛飛瑜怎麼當經紀人的，都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人吃飯！」

季左眼疾手快，走去按電梯，「張總陪他們坐另一部電梯下去了，不會有人認出黎小姐的。」

宋彥城眼睛也紅了，他沒應聲，只問：「腿還疼嗎？」

待宋彥城也上了電梯，季左說：「宋總，我這邊開個票，晚點給您回電話。」

宋彥城：「給你經紀人打電話，讓他過來接你。」

宋彥城走過來，伸手就要去奪車鑰匙，硬著語氣說：「你明天不用來上班了，我自己開。」

黎枝吸了吸鼻子，照做。

黎枝的耐心差不多告罄，原本只約了一位導演，結果朋友帶朋友，硬是湊齊了一桌。人一多，寒暄就多，真正談正事兒的沒幾句。黎枝下午才下飛機，腦子都是昏的。

「如今真不一樣了，成名成角，飯局應酬隨隨便便。」

她坐在車裡，像一幀唯美的電影鏡頭，卻被宋彥城攪得稀爛。她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手背一抹，轉過頭問他，「你說完了嗎？可以上車了嗎？」

「不是，宋彥城。」黎枝一臉痛苦說：「我沒騙你……我真的骨折了。」

回到飯局，閑聊氣氛正好，宋彥城終於不喝酒了，指間夾著一根白身細管煙，笑得劍眉斜飛，偶爾hetuｂoｏk•coｍ.com被煙嗆住，低低咳嗽一聲。

這人逼逼叨叨個不停，「既然都是交朋友，一點兒誠意也沒有，我上回碰到林青霞，她都跟我碰了三杯酒……」

宋彥城恢復理智，答：「回公司。」

「我站不起來了。」

宋彥城這邊飯局已散，一行人正從包間出來。

宋彥城搭在身側的手，握了握拳，最後硬著心腸下車。

黎枝緊跟而至，啞聲叫他的名字，「宋彥城。」

毛飛瑜今天忙別的事，只讓一小助理陪黎過來。這小助理忠心護主，張開手攔在黎枝座位前，激動道：「不可以！」

宋彥城愣在原地，自己也懵了。

黎枝抿緊唇，快步追上他，先他一步坐上駕駛座。宋彥城心裏一緊，說不出什麼滋味兒。連日來的苦楚與想念，都變異成一種奇怪的情緒。

黎枝梨花帶雨地望著他，眼淚叭叭，委屈極了。兩人對視三秒，宋彥城沒忍住，嘴角勾出了薄薄笑意。

傷口有點深，季左拿棉球消毒。宋彥城不耐煩，一把搶過瓶身，直接往傷口澆下去半瓶。棕色藥液流得座椅上都是，浸髒了地毯腳墊。

「我明白。」季左說：「你最近辛苦，我提前跟王總打聲招呼，酒就不喝了。」

晚上，宋彥城在中景路有飯局。

他沉默上車，坐上副駕。

方才越是興師動眾，流言蜚語越甚，他越是要淡定自若地回去、不按常理出牌。到公司后，宋彥城故意當著那麼員工的面兒，客客氣氣地主動去找宋銳堯，笑著道歉，握手搭背，一副謙虛認錯的模樣兒。

黎枝笑了笑，虛心道：「是，您說得對。小姑娘也是性子急，您別介意。但我今天確實不太舒服，這樣，我以茶代酒敬您，您多擔待。」

宋彥城無言片刻，心裏早已兵敗山倒，咬牙說：「一輩子。」

飯局設在秦公館，王總有心搭線，在集團內部這兩年暗中力挺，如今大勢將定，兩人的交集也無所謂藏掖，漸漸浮現水面，不在意被外人所知。

剛散會，會議室里還有幾個董事在議事，員工進出頗多，周一正是最忙時候。大家紛紛駐足，面面相覷，被這二位少爺的交鋒震得心驚肉跳。

季左頭鐵，直接把車鑰匙塞她手心，「你知道宋總的車，就停在地下庫。拜託你了。」

席間終於有人打wwｗ.ｈetｕbｏｏk.cｏm.ｃｏm圓場，「誒，這是？」

季左打破尷尬，笑著說：「黎小姐，有個不情之請。」

黎枝氣著了，「你站都站不穩，開什麼開啊。」

「疼。」黎枝軟聲求：「你抱抱我好不好？」

宋彥城沉沉開口，「慌什麼？往右前開。」

一直沉默的黎枝，低著頭，垂著肩膀，兩行眼淚從臉上無聲滑落。

他站在原地，冷冷望著她，「大明星，你真沒必要這樣。」

宋彥城笑意在嘴角按了暫停，久久未說話。

「脾胃破裂，我聽到流血的聲音了。」

她站起身，雙手虛扶茶杯。

這一把，終於停進了庫里。

宋彥城薄唇上下輕碰，說出的字一個比一個冷淡。喝了酒，他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英俊依舊，眼底眉梢多了幾分陰鷙冷傲。

季左提前給他取來另一套西服換上，宋彥城解開領帶，揉成一團丟到旁邊。季左說：「王總這一次帶了北邊公司的幾個業務經理，我查過，都是干實事的好手。」

職場新人沒經驗，直突突的容易搞僵氣氛。

黎枝那一刻天旋地轉，尾椎骨劇烈疼痛。

之後，季左去洗手間，從長廊路過時，左邊包間未關緊的門裡，一個名字忽然蹦了出來。他腳步停住，下意識地轉頭看，門縫裡，正對這邊的位置，熟悉的一張臉讓他怔了怔。

季左一聽就明白了，這個「她」，除了黎枝還有誰。這麼一想，也就不意外他今日的衝動了。靜了一會，宋彥城問：「她最近怎麼樣？」

宋彥城嘴角動了動，一團氣壓在胸口，肋骨都快給綳斷了。

連著一周感冒沒好，她這一開口，嗓子都熬啞了。

宋彥城閉上眼，腦里一片飛旋的黑影。

但對方不買賬，給點顏色開起了染房，「一杯酒，不礙事，還能治感冒呢，不信你試試，喝，喝了就啥毛病都沒了。」

宋彥城看著她，喉結滾了滾，到底是沒再吭聲。

宋彥城何嘗不懂這些道理，他閉了閉眼，掌心蓋在眼睛上。低聲說：「我不許人這樣說她。」

門關，狹窄的空間里，呼吸都變得慢之又慢。

「前面路口左拐。」

宋彥城啞聲，「栽贓冤枉你最有一套，那天說分手的明明是你。」

他有眼力，迅速擋在前邊，不讓隨行的人看見她。好在秦公館的私密性有口皆碑，這一頂層就三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包間。季左高興道：「黎小姐，好久不見了。」

宋彥城邁步走出電梯，「不用你管。」

黎枝率先踏進去，站在最裡邊的角落。

季左一時捉摸不清他的態度，很快，宋彥城又與王總碰杯笑談。季左心裏有了數，看來，這是不在意了。

車熄火，儀錶盤的幽藍燈光還未滅，兩人坐在車裡，都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他低著頭，頭髮軟在額前，他那樣溫柔，黎枝的眼淚一下子就收不住了。她不管不顧地摟住宋彥城的脖頸，力氣太大，宋彥城一時沒穩住，直接向她栽了過去。

宋彥城：「……」

宋彥城輕輕扶住她的右腳，仔仔細細看了一圈腳踝，冰涼的指腹很有經驗地按在幾個點上，鬆了一口氣，幸好，骨頭沒事。

黎枝開車速度慢，基本是個路痴。

拳頭上的戾氣化為烈焰，是真下了狠手。宋銳堯痛聲慘叫，氣憤之餘，不忘陰險行事，他故意誇大動靜，用腳勾倒旁邊的景泰藍立地花瓶——稀里嘩啦的碎瓷片聲，伴著他恰如其分的怒吼，「你連大哥都打，你像樣嗎？！」

季左在他耳邊說：「宋總，我剛看見黎小姐了。」

自始至終，他都沒看黎枝一眼。

包廂門從外頭推開，黎枝一見到人，愣了下。

黎枝低著頭，不說話。

宋彥城盯著那顆櫻桃，臉色平平，他起筷子，挑著碗里的蝦仁兒，一下一下，直到冷透。他忽然站起身，一聲「失陪」，便面色沉靜地往外走。

黎枝後退一步，收攏掌心，把手背去身後，「你喝了酒，開什麼開。」

兩人誰都不說話，宋彥城喝多了，站不太直，腳步虛的很。他一隻手按在壁面上，不規則切割的鏡子里，是好多個黎枝包圍他。

宋彥城抱起她的那一瞬，頭暈眼花，腳步一蹌，直接脫手將黎枝給拋到了地上。

「不行，喝不了，枝枝感冒還沒好，昨晚上還低燒！」小助理聲音又大又急。

黎枝定定地看著那扇門，反應過來后，她起身，沒交代一句，懵懵懂懂追了出去。

到了負三層，宋彥城埋頭在臂彎間，沉聲說：「你走，車我自己開。」

說實話，這個製作人姓甚名誰黎枝都沒記住，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她能把話說到這份上，已經是夠體面了。她仍是笑，客客氣氣的表情，坐在那兒，不打算接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