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孤兒妖
他一揮手，周暮面前出現了一個畫面，穿著白裙頭戴白花的小女孩，在一塊墓碑前獻花。他回頭看身邊的母親，她的腳下沒有影子。
「庄先生，三天的時限將到。」王禎走到庄卿身邊，看了眼天上的彎月，「在下職責所在，請庄先生理解。」
第二天，吳市電視台播報了一條新聞，引起不少人關注。
庄卿轉頭面無表情的看符離：「知道哪種老人最討人喜歡嗎？」
「明明他們都很難過，為什麼還要笑著？」想起那個死都不要跟陰差走的陸任家，再看這對母子，符離覺得人類的情感實在太複雜，哭與笑也不是簡單的難過與高興。
「我懂的。」林翠蓉伸出布滿皺紋的手，拿過他手裡的軍帽，踮起腳戴在他的頭上，「我兒子是軍人，能葬在烈士陵園，我感到很光榮。」
「好好好，我們回家。」老婦人笑眯眯的看著周暮，慢慢走著。這個平時習慣了邁開步子走路的男人，弓著身邁著小碎步，姿勢看起來有些可笑。潮水湧上來，漫過他們的小腿，又緩緩退回去，他們經過的地方，沒有留下半分印記。
庄卿停下腳步，轉身瞥了他一眼，下一刻便是千里成寸，便消失在了符離面前。
庄卿站直身體，不去看符離那滿臉的好奇。就在符離以為他不會開口時，庄卿微微點了一下頭。
原來是某海灘的垃圾竟在一夜之間被人收撿到了一塊，垃圾堆積成和-圖-書山。垃圾山旁邊還立著一個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八個大字。
「那個孩子……」周暮揉著腦袋，看向王禎，「那個孩子還還活著嗎？」
這個國家十多億的人口，若是妖皇突然作亂，定會死傷無數，這種賭注，他賭不起。
庄卿見符離蹲在地上的模樣，覺得對方有些像懵懂無知的蠢狗，他用腳尖踢了踢，「起來，別蹲著。」
「你的遺體沒有找到，所以葬在烈士陵園的……是你的遺物。」王禎語氣沉重，面上也沒有弔兒郎當的表情，「不過那個小女孩叫你乾爸爸，說以後每年都會去看你。」
庄卿沒有表態，見符離往樓下走，一言不發跟了上去。
他低下頭想在海邊撿幾個貝殼什麼的，結果發現垃圾比貝殼多，還散發著隱隱約約的臭味。
符離轉身把房門關上：「庄先生，既然沒什麼事，不如我們去看看。」
「方才察覺到妖氣浮動，以為有大妖出沒，便跟過來看看，沒想到竟然會是符先生。」庄卿一身名牌西裝，站在這個老舊民房的走廊里有些格格不入，他目光越過符離肩頭，看到了門后牆上掛著的照片。
符離搖頭。
「橋歸橋，路歸路。往生的靈魂莫回頭。身前積善成功德，來生便做萬戶侯……」
「母親對兒子的愛護之情，兒子對母親的孺慕之情。」
周暮把林翠蓉攔在身後，神情警惕道：「hｅtｕｂｏｏｋ.coｍ.coｍ你是誰？」他的目光掃過王禎手上的鎖鏈，表情頓時嚴肅起來，「綁架罪的量刑很高，我勸你還是懸崖勒馬，不要害了自己的後半輩子。」
「你放心，我用千里成寸的術法時，還用上了隱身術，人類監控器拍不到我。」符離對人類世界了解得不多，但在酒店當過大半月保安的他，知道人類世界的監控儀器有多厲害。
符離追上去，無奈搖頭道：「你們現在這些年輕妖，脾氣真差，一言不合就發脾氣。」
「什麼立功。」將近三十歲的大男人露出羞澀的笑，把帽子摘下來放到手裡，他牽住老婦人的手，笑著道，「我們回去，這裏冷，別把身體吹壞了。」
「老妖怪怎麼了？」符離摸了摸自己的臉，「我化作人形的模樣，比你還年輕呢。」
庄卿聽到這話，一時間不知道該誇符離想得周到，還是自己小題大做。或許是朱厭口中還未現身的「妖皇」，已經讓他心生忌憚。
符離站在原地眨了眨眼，隨口道：「人類社會還講究尊老愛幼呢。」
招魂鈴聲漸漸遠去，王禎與母子二人化作霧氣消散在夜色之中，隱隱約約還能聽到王禎嘴裏那不成調子的歌聲。
「什麼感情？」
粗糙冰涼的手輕輕捏了一下他的耳朵，就像小時候他不聽話，被媽媽拎著耳朵回家教訓一樣。
他轉頭注意到庄卿身邊的符離，上次雖在酒店勾魂的時候見過，hetubook.com.com但並不清楚對方的身份，所以對符離點了點頭后，便朝母子二人走了過去。
符離想了很久，搖頭道：「那個母親的靈魂，在人間界已經逗留很多天了，她難道沒有想過，萬一觸怒陰差，會對她下一輩子有影響嗎？」
「哪算什麼通融啊，軍人保家衛國，英年早逝，讓他們母子見上一面，也是應該。」王禎深吸一口氣，「一路上這母子相互扶持，也不算寂寞。」
「周暮，你早在二十天前，就已經死了。」王禎拿出招魂鈴，輕輕一搖，因為死亡而遺忘的記憶，全部涌回了周暮的腦海里。
「所以這就是母愛。」庄卿微微彎腰，與符離的一雙大眼相對視，「你難道沒有母親？」
符離毫無形象的蹲在沙灘上，臉上的表情十分困擾。他找不到可以詢問的人，只好問身邊唯一的混血妖。
「就這暴脾氣，要是在當年……」符離想起庄卿那金閃閃的功德光，把憶當年的話咽了回去，「好像也不敢把他這麼樣。」
庄卿的突然出現，讓符離有些意外，他往旁邊退了一步：「庄先生，怎麼會到這裏」
符離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王禎走出去時，也沒有阻攔。他只是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認真的看著那對母子，似乎想要在他們身上看出什麼來。
「林翠蓉，周暮，我來接你們，你們該走了。」
王禎點燃一根煙，夾在手裡沒有吸，不知怎麼的m.hetubook.com.com，他自己先笑了起來：「可不是撿了大便宜。」
愛護環境，人人有責。
「媽！」他喊出了這個叫了二十八年的稱呼，猶如稚鳥歸巢般，跑到了老婦人面前。
「回來啦？」老婦人踮起腳尖為高大的兒子理了理軍帽，看到他胸前的軍功章，臉上露出自豪的笑容，「又給軍隊立功了？」
庄卿看著沙灘上手牽著手緩緩前行的母子，垂下眼瞼，半晌后，他開口了，聲音淡漠得近乎沒有情緒：「多謝陰差大人通融。」
王禎梗著喉嚨勉強一笑，把煙頭放在腳底踩滅，順手撿起煙頭塞回衣兜：「走吧。」
他的眼神似乎在說，你是不是個傻瓜？
「你就是不聽話，小時候算命先生說你八字忌水，你偏偏不信，說那是封建迷信，現在知道了吧。」林翠蓉雖然笑著，眼眶卻是紅了，她轉身對王禎鞠了一躬，「您就是傳說中的陰差大人吧，多謝您讓我們母子團聚。」
「媽。」周暮抓緊老婦人的手，「兒子不孝……」
王禎出現在母子二人面前時，老婦人沒有絲毫的意外，她笑著對王禎問了一聲好。王禎對又哭又鬧的魂魄向來十分嚴苛，若是這種講理又帶有功德的魂魄，反而心軟了幾分。
庄卿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這是一隻修行四千年有良妖證的妖怪，衝動容易毀修行，所以他選擇回答上一個問題，「因為感情。」
在這瞬間，周暮紅了眼眶。
二十天前，有客船遇海難，
wｗｗ•ｈｅｔuｂooｋ.coｍ.ｃom他與其他戰友身為軍人，毫不猶豫選擇了救人。後來在救一個小孩子的時候，遇到了海底魚群經過，他只記得無數尾魚撞在他身上的感覺，後面便什麼都不記得了。他終究沒有在母親生前趕回來。
海風帶著大海特有的味道，浪潮拍打著海水，發出嘩嘩的聲響。周暮一路奔跑著，腳下沒有片刻的停歇，直到在海邊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活著，你被魚群沖開之前，用牙齒緊緊咬住了韁繩，把孩子捆在了救生繩上，你的戰友把小孩拖了上去。」王禎淡笑，「她活得很好。」
符離搖頭，理直氣壯道：「我是孤兒妖，不懂這些很正常。你好像很懂這種人類感情，是因為你母親對你很好？」
「她是個很好的女人，也是個很好的母親。」庄卿把手插|進褲兜里，不耐煩道，「你一個活了四千年的老妖怪，好奇心怎麼還這麼重。走，回去了。」
就算是妖，也是由母體繁育出來的。
「德高望重，話又少。」庄卿丟下這一句，轉頭大步往前走。
「現在的人啊。」符離搖頭，施了一個術法，海灘上所有的垃圾都積攢在了一塊，堆成了座小垃圾山。
「我又不是人！」庄卿走得更快了。
「那感情好，我一個活了二十八年的大光棍，居然多了個這麼漂亮的閨女。」周暮臉上露出一個爽朗的笑，「是我撿便宜了。」
「為什麼？」符離乾脆盤腿坐下，他抬頭看庄卿，「能蹲著坐著幹嘛要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