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長時間的沉默過後，他低下頭，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第五天。」司機試探性地看她一眼，「還跟前幾天一樣，甩掉？」
短暫地沉默了幾秒，母親似乎搖了搖頭。
等他摔上了門，劉磊才回過神，騰地一下從轉椅上彈起來，跟著他跑出了房門。這時劉志遠已經扶著趙亦清走出廚房，慢慢朝客廳的沙發挪，「快快快，去坐著休息，碗我來洗……」
「應該就是她們。」腦海中閃過許漣的臉，他垂下眼瞼，擰動車鑰匙，「你什麼時候方便，把資料給我看看。」
彎下腰把沖洗好的碗筷放進消毒碗櫃，劉磊蹲下身，伸長胳膊撈來手機，撓著腦袋解開鎖屏。黃少傑發了兩條簡訊給他，都是大段大段的內容，感嘆號讓人看著頭暈腦脹。
「也行，你都這麼大的人了。」客廳里的劉志遠嘀咕，「來，下去休息。」
不同於趙亦晨，劉志遠雖然嚴肅，但不會給人壓迫感。劉磊在心裏權衡。理智告訴他，讓爸爸知道事情真相是最好的。他是老師，清楚最佳的處理方案。
駐足在車旁，趙亦晨打開車門跨進車內，穩穩碰緊車門。
黎明時分，趙亦晨下車，站在老城區的街頭抽了一支煙。
按鍵亮起藍色的光，聽筒跌在一旁，傳出綿長的嘟聲。
小姑娘手裡還揪著僵硬的電話線，仍舊不吱聲。
「對，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估計許雲飛是從人販子那裡買了她們，又或者——你等等啊，我喝口水。」咕咚咕咚的悶響阻斷了他的話，他歇了歇，嗓音總算不再那麼干啞，「八三年那個時候Y市亂得很……唉，不說Y市，全省都挺亂的。我媽不是在老教會待過嗎？她原先跟我提起過，那幾年蠻多教會福利院都倒了，福利院里的那些孤兒啊就沒地方去，情況好的是被其他福利院收容了，情況不好的就重新上街討飯，還有一部分……為了解決福利院資金問題，被偷偷從黑市賣到了海外。」
趙希善從沙發上坐起身。
趙亦晨沒有即刻回答。
「楊叔叔和小姨叫我都不行么？」小姑娘揉著惺忪的睡眼嘟囔。
第三聲戛然而止。
瞄一眼他手裡的水果盤，劉磊搭在桌面的右手微微一動，伸長五指碰到那支筆，緊緊攥到手裡，而後才點點頭，「寫完了。」
手邊的手機再次震動。
幾個小時前他牽著趙希善和劉志遠碰頭的時候，渾身髒兮兮的，說是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但作為一個老師，劉志遠對學生情緒的變化非常敏感，知道事情絕對不是這麼簡單。要不是礙於當時小姑娘在場，也不至於拖到回家才追問。
話音剛落，又聽見有輕微的腳步聲靠近。
腦子裡像是有顆白色炸彈炸開，他耳際一陣嗡鳴，突然便無法正常思考。
劉磊轉頭，恰好見劉志遠將門板打開一條縫，探進腦袋瞅了瞅。
「那還真有可能跟我猜的差不多。」周皓軒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總之吧，不管他乾沒干這事，我反正是查了一圈當年倒閉的教會福利院，結果真的查到一間收容過差不多歲數的雙胞胎姐妹。但是八hｔtps://www•ｈｅtubｏｏｋ•cｏｍ.coｍ三年福利院倒閉之後，包括這對姐妹在內的所有孤兒都沒消息了，跟人間蒸發了似的。」
他知道。
劉志遠便走到書桌邊擱下水果，順勢在床頭坐下來，摸摸自己的膝蓋。「說說吧，今天怎麼回事。」他端詳劉磊一番，微鎖眉心，口吻嚴肅，不像進門前那樣小心翼翼，「怎麼突然就摔了一跤啊？還把善善都嚇到了。」
連忙捂住自己的小嘴巴，小姑娘點了點腦袋，然後慢慢鬆開手。
「就是一段錄像，拍的四個男的在打一個男的，還扒了他的褲子！五個人都穿的我們學校的校服，打了馬賽克，我看那樓梯間也像我們教學樓的，可能是實驗室那邊下樓的地方！現在都在議論，說不知道被打的是誰，打人的又是哪幾個！不過平行班混子那麼多，估計難找！」
室內靜悄悄的，能聽見掛鐘秒針跳動的聲音。她抱著綠裙子的人偶，赤腳走到陽台的落地窗前，把窗帘拉開了一條不寬的縫。街邊昏黃的燈光投進來，被落地窗外的防盜門割開，在她瘦小的臉龐打下一道陰影。
劉磊盯住這條簡訊，一動不動蹲在原地。
從手包里找出自己的手機，許漣撥通一個號碼，「不用。下一個紅綠燈急剎，撞它。」
「又看到那台沃爾沃了。我們今天會晚點回去，你守在別墅，不要出來。」
趙亦晨收回視線，掏出手機掃了眼來電顯示。
清晨的視野里矇著一層薄薄的白霧，空氣濕涼，身上也有些黏膩。他呼出一口煙，身體里的濕重感漸漸褪去。街道盡頭傳來一陣清脆的車鈴聲，他抬起頭，望見薄霧中顯出一個陌生的人影，騎著老舊的單車，慢悠悠地穿過長巷。
「因為爸爸工作不忙了嗎？沒有好多好多案子要辦嗎？」她抓住母親的手，輕輕地、興奮地追問，想要在昏暗的光線里瞧清母親的表情，「我們可以跟爸爸一起吃飯、一起去動物園嗎？晚上可以跟爸爸一起睡嗎？」
剛打開水龍頭，褲兜里的手機就震動起來。他在身上擦擦沾濕的左手，掏出手機看看，是同桌黃少傑發的簡訊：「磊哥磊哥，數學卷子寫完沒有？選擇填空拍張照片對對答案唄！」
但他做不到。
「我去見了曾景元。」視線停留在她離開的方向，他感覺到對方的呼吸有短暫的停滯，「他聽說珈瑛的真名是許菡，表現得很奇怪。而且還問我，她是不是死在了許家。」還能記起曾景元說這話時的神情，趙亦晨話語間未曾停頓，只聲線沉穩地繼續，「加上當年許菡走失的時候許家沒有報案，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她被綁架，二是她自己逃出了許家。聯繫曾景元的話，我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剛才宋柏亮把視頻刪了，還給人禁了言，說要把這事彙報給級長！我就搞不懂他那腦子了，這點小事用得著嘛，還跟級長打小報告！那個被打的也是孬，看那樣子也不是第一次！要是換我，被打一次肯定就叫上幾個兄弟打回去了！太沒種了！」
「什
ｗｗw•heｔｕbｏｏｋ.ｃom•ｃoｍ麼視頻？」身旁的司機猛地踩下急剎，她聽到砰一聲巨響，身子隨著車身的震顫狠狠一顛。
「乖。」母親便捏了捏她的耳朵，就像從前每一次哄她入睡那樣，嗓音輕柔好聽，「善善很快就會見到爸爸的。」
卧室的房門被叩響。
她想喊，媽媽。
「那我要去把我的獎狀找出來，都給爸爸看！」險些高興得跳起來，趙希善忙鬆開她，邁開小腿就要跑回自己的房間。母親卻及時拉住了她：「等一下，善善——」捉著她的小胳膊將她拉回跟前，她壓低聲線告訴她，「獎狀我們不帶，以後會有機會給爸爸看的。善善只要乖乖躲在柜子里，無論如何都不能出聲，記住了嗎？」
劉磊抬了抬腦袋，「又不是沒洗過。」
「噓——」豎起食指抵到唇邊，母親示意她要小聲說話，「真的。」
趙亦晨抬眼，從後視鏡里看到自己的臉。
出於本能，他眼球轉動，看向下一條簡訊。
「好，我過幾天過去，確定了時間提前告訴你。」他停頓一下，「謝謝。」
「真的啊！」趙希善聽了張大眼，困意不知被掃到了哪個角落裡，「真的可以見爸爸嗎！」
思忖片刻，趙亦晨抬起右手，扶上方向盤。
搖搖腦袋，劉磊沒有抬頭。
周皓軒緘口不語。
卧室里又靜又黑，只有趙亦清躺在她身旁，呼出輕微的鼻鼾。一聲不響地爬起身，小姑娘抱緊懷裡的綠裙子人偶，赤著腳丫踩上木地板，小手扶上窗沿，摸索著走出了房間。
司機點點頭，以示明白。
「跟你想的一樣，許菡和許漣都不是許雲飛的親生女兒。」周皓軒的聲音悶了幾分，似乎正把手機夾到頸窩裡，騰出手來翻了翻手中的東西，窸窸窣窣的響動沒有停下，「許雲飛自己的戶口是農村戶口，後來發家了也沒改過。許菡和許漣一九八三年落的戶，當時五歲，正好許雲飛的老婆牛美玲五年前難產死了，他們就說這對雙胞胎姐妹是牛美玲當年難產生下來的女兒，又花了點錢，把戶口上好了。要不是我對了一下他們一家四口的血型，還真發現不了問題。」
抿抿嘴，他言簡意賅地回復：「你自己寫。」
小姑娘的眼神直勾勾的，好一會兒過去，才緩緩收了收下巴。
「老趙。」十余秒之後，他才再度開口，嗓音恢復了一開始的沙啞，「多的我就不說了，你自己拎得清。我只提醒你，不論事情真相如何，不要再衝動，行吧？」他用力抽一口煙，吸氣的聲音清晰地傳進趙亦晨的耳中。又過了會兒，他吐出一口氣，「當初監獄里你把曾景元揍了的那事我還記著。不僅沒結果，你自己也沒少吃苦頭，是吧？所以不要再有第二次，ok？」
觸電一般站起身，劉志遠慌了神，趕忙衝出卧室，往廚房的方向跑去，「怎麼了怎麼了？又痛啦？」
客廳陽台的落地窗早已緊鎖，厚重的窗帘拉得密不透風，擋住了外頭全部的燈光。她摸黑走在一片闃黑之中，搖搖晃晃，終於找到沙發的一角，輕手輕腳爬了上去。等爬到沙發的https://m.hetubook.com.com盡頭，她伸出手，想去夠小圓桌上的電話，卻不小心碰翻了座機的聽筒。
他握著手機，看到吳麗霞牽著狗慢跑起來，身影逐漸遠去，消失在朦朧薄霧中。
「多少年的兄弟了，還說什麼謝謝。」又往嘴裏灌了幾口水，周皓軒喘一口長氣，「倒是我有點好奇……你怎麼會想到她們可能不是許雲飛親生的？」
她安分下來，用力點頭，「記住了。」
廚房傳來碗碟摔碎的動靜，緊接著又響起趙亦清的呻|吟。
屈辱和憤怒再度湧上心頭。
趙亦晨坐在車裡，遠遠地看著她。他既沒有出去叫住她，也沒有打斷周皓軒。
「會洗嗎？」對方在客廳喊著回他。
沒忘了身邊還跟著孩子，趙亦清轉過臉忍著疼安撫她：「善善沒事，姑姑休息一會兒就陪你下樓睡覺啊……」
接通電話，他走向停在電線杆下的車，「老周。」
咬緊下唇，劉磊將按在腹部的手攥成拳頭。他感到耳根發熱，喉嚨發緊。嘴唇像凝成了石膏似的難以動彈。
黑暗中小姑娘看不清母親的表情，但依稀感覺得到母親的緊張。
屏幕上顯示簡訊發送成功，他把手機擱到一邊，撿起池子里的碗開始清洗。
那支MP3里仍舊只有一個音頻文件。
電話那頭的周皓軒從嗓子眼裡哼出一個音節。
「這是第幾天了？」她問他。
凌晨過去不久，趙希善從睡夢中醒來，睜開了眼。
「這個我調查過。」把手裡的香煙摁滅在肘邊的煙灰盒裡，趙亦晨的眼睛追著吳麗霞的身影，面上沒有任何表情，「許雲飛老家的人說他有親戚會幾門外語，以前還當過漢奸。後來許雲飛離開老家出去做生意，經常來往的也都是外國人。」
「要是走的是正當領養程序或者過繼，就不需要動這些手腳。」
她記得，最後一次跟母親說話的時候，周圍也像現在這樣黑。
電話很快接通，那頭是楊騫低沉微沙的嗓音：「許漣？」
換擋踩下油門，趙亦晨把車開出巷子，「我知道。」
「如果許家當年乾的真是那種事，她要跑也正常。」手機另一頭響起划動打火機開關的叮噹脆響，周皓軒停了停，興許是抽了口煙，「你說……他們把這些……亞裔的小孩賣到國外是要幹什麼啊？」
臉色蒼白地點頭，她一手被他攙著，一手還捂著肚子，隱忍地彎著腰步履維艱。趙希善小小的身影跟在她身旁，左手還抱著那個綠裙子的人偶，右手則輕輕捏著她的衣擺，抬著小臉睜大那雙棕褐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怯怯瞧她。
副駕駛座上，被耳機線纏得緊緊的MP3滑到了座椅的一角。
油膩膩的鍋里盛滿了水，碗筷堆放在鍋內，被水花衝出泡沫。他刷了一遍碗，又擦乾淨鍋底的油，將它放回灶上。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沒有搭理。
劉磊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手裡的活兒沒有停下，「媽你別操心了，趕緊睡吧，下星期還要動手術。」
他張張嘴，猶豫幾秒，到了嘴邊的話又被咽回去，最後只說：「善善乖，跟姑姑一起早點睡。」
夜色漸濃。
電話那頭的和圖書女人默了默，「是善善嗎？」
明明她一個字也沒說，劉磊卻好像忽然明白了她想說什麼。
見卷子上的名字的確是黃少傑三個字，劉磊嘆一口氣，把自己記得的答案編輯下來，給他發了過去。那頭很快回他：「謝啦！」緊接著又追發一條，「對了，群里那個視頻你看了沒有？」
擋風玻璃正對著的那棟樓有了動靜。樓底的鐵門被推開，吳麗霞牽著她那條拉布拉多踱出樓道。
母親好像笑了，「可以，都可以。」
縮緊身體，他咬緊牙關抱著頭，發起了抖。
許漣坐在私家車的副駕駛座，手裡握著許菡死後留下的那台手機，神情冷硬地平視前方擋風玻璃外的車龍，漆黑的眼睛里時而有汽車尾燈映出的光斑閃爍。
她望著樓底空無一人的街道，額頭抵到玻璃落地窗前，微微翕張了一下嘴。
抓緊那支筆，劉磊舔了舔下唇，手心裏滲出汗珠。李瀚的臉浮現在他的腦海里。光影交錯中，那張臉微斜著嘴，長長的劉海幾乎要遮住眯起的左眼。小腹隱隱作痛，劉磊在父親的注視下垂首，不自覺按住了自己的肚子。
「其實……」
冷漠，疲憊。眉梢眼角瞧不出半點情緒。
劉磊興緻缺缺，「我早把QQ卸了。是什麼視頻？」
周皓軒。
兩車相撞。
「複習呢？」徹底把門推開，劉志遠端著一盤哈密瓜走進屋，又合上身後的門板，「作業寫完了嗎？」
那天淅淅瀝瀝的雨聲又回到了耳畔。硬邦邦的台階，窄長的玻璃窗。他記得他的頭頂亮著一盞白熾燈。燈光讓他暈眩，噁心。
聽筒里一陣雜音，接著便響起一道熟悉的女聲：「喂？」
摁下車鑰匙的開鎖鍵，他看到車燈一閃，「你說吧。」
「許姐，又是那台沃爾沃。」
他在電話那頭應了一聲，「知道了。」
揪緊電話線，趙希善沒有回應。
「善善，聽媽媽的話。」當時母親就站在櫃門前，緊緊牽著她的小手，小聲叮囑她，「躲到柜子里，不管誰叫你都不要出聲，好嗎？」
被他攙扶著經過廚房，趙亦清駐足，伸長脖子對兒子交代，「早點複習完，早點休息啊。」
「一般是為了人體器官。」趙亦晨給自己繫上安全帶，「也有送去黑市拍賣的，當性|奴。」
「等把事情查清楚以後，這事兒就算徹底過了。」他說，「都是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
手機在外套的衣兜內震動。
「肚子痛？」留意到他的小動作，劉志遠疑惑地挑高了眉梢。
「我知道。」他聽見自己的聲音。
女人卻好像愈發確定是她，自顧自地繼續問道：「善善？這幾天在爸爸那裡住得習不習慣？要不要小姨給你帶點吃的過去看你？要的話就敲一下話筒，嗯？」
「爸。」放下手裡的筆，劉磊轉動轉椅面向他。
拿著掃帚抬起腦袋，他對上趙希善的視線。小姑娘獨自走進了他的視野，隻字不語地立在餐桌前，表情木然地望著他。她兩隻小手垂在身前，依舊緊緊抓著那個小人偶。
十一秒的錄音，得不到回應的求救。
條件反射地收回手，趙希善趴在沙發邊等了等，才又撿起聽筒
htｔps://ｗwｗ•heｔｕbｏoｋ•ｃｏm.coｍ，小心拿到耳邊。車已行至下一個路口。許漣掛斷電話，捉緊車窗上方的拉手，最後睨一眼那台尾隨在後的小轎車。
嘟……嘟……嘟……
「我也就是這麼猜啊——許雲飛的具體情況我不太了解，不過你看他這麼一個鄉下窮爺們，又沒什麼文化，雖然後來賺到錢了還搞了個基金會，但是他一開始那第一桶金是怎麼來的呢？」
直到等待接通的聲音傳進耳朵里，她才把手縮回胸前，安靜地等待。
「有可能。」視線再次轉向後視鏡，她從鏡子里看到那台黑色沃爾沃里只坐著一個人，臉龐隱沒在車頂投下的陰影里，「再把家裡檢查一遍，許菡很可能留了證據給他們。現在善善不在了，那些照片和雜物也可以一起處理掉。記得不要扔，能燒的都燒了，不能燒的就打碎了丟進珠江。」
「就當這是個遊戲，好不好？」她摸摸她的腦袋，「要是善善贏了，就可以見爸爸了。」
距離剛才趙希善掛斷她的電話已經過去了五分鐘，她一句話不說，駕駛座上的司機也不敢開口。他只能時不時偷偷瞄她，直到從後視鏡里注意到某台小轎車，才總算找到了說話的機會。
傻傻杵在過道里看著他們，劉磊手心裏的汗珠還沒有干，那些複雜的情緒卻被硬生生地壓了下去。他喉結上下動了動，又轉眼去看廚房池子里沒洗完的碗筷，還有滿地瓷碗的碎片。轉身到陽台拿上撮箕和掃帚，他邊把碎片掃到一塊兒，邊提高嗓門對劉志遠說：「爸，碗我來洗，你們先帶善善下樓吧。」
視頻？
瞧清內容的瞬間，劉磊撓頭皮的手頓了下來。
將聽筒放回座機上，趙希善掛斷了電話，重新抱住綠裙子人偶，小小的身軀蜷在沙發的盡頭。
她把小人偶夾在頸窩裡，探出另一隻手，在亮藍色的按鍵上輕輕撥出一串號碼。
「老趙。」電話另一頭的人聲線又沙又沉，「昨天白天你讓我查的事我已經查到了，你現在方便聽電話嗎？」
喊不出聲，也無人回應。
許漣轉眸，目光落在她這一側的後視鏡上，瞧清了那台車的車牌號。
與此同時，遠隔她六百公里的Y市市區依舊燈火通明。
他們關上玄關的大門時，劉磊已經收拾好摔碎的碗，捋起袖子抓起被擱到一旁的洗碗布。
楊騫沉默兩秒，「你覺得是鄭國強聲東擊西？」
等了一陣，黃少傑才回復一條簡訊：「就是我們年級私群里那個視頻啊，剛剛有個馬甲加進來上傳的！你快去看，不然過會兒就要被群主刪了。」
「正要跟你說這個。這些資料都是手寫的，也沒有備份，帶不出來。」對方替他出了個主意，「要不你什麼時候親自過來看看，正好我再幫你找找有沒有在那個福利院工作過的人還能聯繫得上，方便確認消息，也好打聽一下那個時候的情況。」
動手擰開水龍頭，他拿刷過的碗在清水底下沖洗。
確認信息發送便要把手機重新揣回兜里，它卻再次一震，又收到一條彩信。依然是黃少傑發來的，圖片是他給自己的作業拍的照片，還配上一行文字：「我都寫完了！就想跟你對對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