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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鍾旭驚得目瞪口呆，連忙去探她的鼻息，見她只是昏迷了才放下心來。他推了她幾把，見她毫無反應，只得將她背在背上，一邊向路人打探見素醫館的方位，可惜一路走來，沒有一個人聽聞過。

傳說掌柜的姓狄，但見過她的人並不多。因店裡常年無事，她便成日都在睡覺，一直要睡到日薄西山了才起床。

狄姜眯起眼，「那就吃了他。」

鍾旭走著走著，將西市逛了一個遍都沒發現醫館『見素』，最終只得背著她回了自己的棺材鋪，豈料他剛走到門口，背上的綠衣女子就抬起了頭，指著前邊喜道：「哎呀，多謝道長，我到家了。」

鍾旭看了一眼天色，見天色未晚還是正午時辰，何況這女子就像一塊蘸糖緊緊黏住自己，怎麼躲都躲不開，他索性收起長劍，扶起她：「好吧，我先送你回府。」

「快讓開，莫擋著我做事！」

鍾旭冷哼一聲：「我乃修道之人，這玩意從來不碰。」

那身影聘婷搖曳，儀態萬芳，她向狄姜幽幽行了一個躬身禮，柔聲道：「謝姑姑搭救。」

「哎呀，頭好暈，我要暈了。」女子深呼一口氣，兩眼一翻便沒了生氣。

「還沒到么？」

而後辰曌自立為皇，女帝登基，天下始定，百廢待興。

「笑什麼笑！葯搗完了？」問葯一本書砸過去，書香立即收起笑意，繼續低下頭面無表情的搗葯。

「妖精？哪裡有妖精？」狄姜眨了眨眼睛，隨即拂開他的劍，又從籃子里拿出一壺酒遞給他：「新釀的梅花酒，來一杯吧？」

夜晚，狄姜用過晚餐后，才想起將籃中的酒罈拿出來。她將酒罈擺在桌上，向它吹了一口氣，霎時間，房內漾起一團迷霧，迷霧之後，漸漸顯現出一個人影。

「咚咚咚。」門ｈｔｔps://m•hｅtuｂｏoｋ•coｍ•ｃｏm外傳來三聲敲門聲。

「姑奶奶，這都大中午了！」

而後院里除了一間卧室一間柴房之外，還有一棵大榕樹。榕樹終年青翠，將整個後院籠罩其中，冬來溫暖夏來涼爽，狄姜就是因為它才看中了這間院子，遂將它買了下來，幾年來倒是甚為舒心。

「見素醫館。」

夢裡，她聽見有人對自己說：「身常行慈，口常行慈，意常行慈。眾生度盡，方證菩提。」

「道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就看在我是弱女子的份上，行行好罷。」身前的女子不依不撓，「何況我家就在前邊，你送我回去，不會耽擱你多少時辰的。」

醫館生意寥寥，常年冷清。坐診大夫名喚問葯，是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替她抓藥的是一個約莫十歲大的葯童，名叫書香。

待狄姜確定問葯已經下樓，再沒有人會來擾自己清夢了才回到床上，放下了床簾。

「什麼？」問葯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就在前邊，我給你指路。」女子蒼白的面上浮起盈盈一笑，毫不避忌的將頭枕在鍾旭肩上，引來周遭過路人連番欣羡。

可這天晌午，醫館旁邊卻新開了一家棺材鋪。

問葯哼了一聲，又道：「新鄰居來了，咱們不去拜會拜會？」

厚重的床簾將光亮隔絕在外，她很快便又進入了夢鄉。

「我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嘛？若每天不睡滿八個時辰，可是連飯都吃不下的呀！」狄姜誇大了表情，含笑應她。

「那可不，他非說我一搗葯就妨礙他看書，會讀不進去，我偏不信。我現在就讀給他看，讓他知道這是他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當然能，為什麼不能？」

狄姜知曉是問葯來了，便應了一聲：「進來。」和_圖_書

「誒，你先別急著謝我，今日我救你一命，也許來日我也會有需要你的時候，到那時或許我還要感謝你才是。」

宣武國，女帝辰曌五年。

二人走著走著，前方人家愈見稀少。

而她只是笑著答道：「佛不度人，只度己。」

「你真是懶死算了！」

「胡說八道！寒冬臘月哪裡來的三伏天？我看你分明是酒後亂性！男女授受不親，快離我遠些！」鍾旭說著，接連推了她兩把。可說來也奇怪，她整個人就像是黏在了他身上，任他怎麼推都推不開。

狄姜搖了搖頭：「想是我認錯人了。」

異香不是從她身上發出，想來，她不過是哪家的賣酒女罷了。

女鬼聽完，思忖了片刻便又化了一道青煙，消失在窗欞中。她走後，狄姜面帶微笑，從酒罈里倒出一杯酒送到嘴邊抿了一口，笑道：「梅花珍釀，誠不欺人。」

他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的台階上，對著身前的男童道：「長生，待會把抓鬼的器具都搬到地下室去，小心別摔壞了。還有那些符咒，一個字都錯不得，可記住了？」

「那些臭道士。」

「他們說……我會害死他。」

「於是你開始看書了？」

問葯穿著鵝黃色的紗衣，走進來后，徑直坐在了狄姜身邊，一臉苦大仇深地說道：「掌柜的，旁邊來了個道士，我們該怎麼辦？」

坊間傳言南大街的這條支巷臨近午門，怨氣深重，一般人都不願意生活在這裏，狄姜倒是不怕這些，反而落得個清靜，更是歡喜得不得了。

「……」鍾旭眯起眼打量她，此時，任他心性再老實現在也該知曉眼前這個女子有古怪，但是他素來只與魑魅魍魎山精冤鬼為敵，凡人的事情並不多插手，於是雙手抱拳道：「天色已晚，姑娘早些休息，鍾旭hｔｔｐs://wｗw•hetｕｂooｋ•cｏｍ•ｃoｍ告辭。」

太初盛世，太平府民風開放，對此並無多少置喙，何況她本也不是朱門大戶。而鍾旭卻有些被嚇到。他久居青雲山，一心修道，一顆心裝的全是與妖魔孽障拼個你死我活，哪裡有心人間風月？這是他下山以來，遇見的第一個同他說話的女子，且還是一個如此奔放的女子。他的眼睛直直的盯著前方，絲毫不願低頭看她。

書香聽到這，沒有忍住，大笑出聲。

狄姜住在二樓，推開窗戶便能看見一身著青灰道袍的男子負手而立，他劍眉星目，輪廓堅毅，唇上和下巴都蓄著鬍鬚，約莫有一厘長。

眼看太陽西落，夜幕降臨，鍾旭看著遠方天幕，心中一凜，暗啐一口：「算你走運，下次可就沒這麼好運了！」

經過北大街時，香味愈來愈濃厚，就在此時，巷口突然衝出來一名綠衣女子，徑直向著鍾旭倒來。

「從前？你認識我？」鍾旭一愣。

「若井水犯了河水呢？」

鍾旭說完之後便快步離去，直到他走進棺材鋪點亮了一盞紅燈后，狄姜才轉身回了屋。鋪子里，書香在搗葯，問葯在看書，狄姜一見，心中又是一樂。

問葯狠狠瞪了她一眼，轉身下了樓。

「只要姑姑開口，小女子萬死不辭。」

「懶死，也未嘗不是一個好歸宿。」

「當真？」問葯舔了舔舌頭：「我可好久沒吃人了，真是想念得緊啊！」

棺材鋪開張之時鞭炮炸響，驚醒了夢中的狄姜。

「他們是何人？」

「見素醫館？」鍾旭聞言，眼神發生了明顯的變化，他絲毫不掩懷疑的意味，蹙眉道：「我來往此地許多次，可從未聽聞有這樣一間醫館。」

「你家住何處？」

「當真？」女鬼雙眼一亮，神情激動，「我還能去見他？」

狄姜笑意更甚了和圖書：「從前你最愛就是酒，如今倒真是改頭換面了。」

鍾旭蹙眉，十分急迫地將她向外趕，「貧道有要事在身，不便拖延，你快讓開！」

「道長，我好暈。」

他有些不耐的低頭打量著伏在自己胸前的綠衣女子，只見她約莫二十上下，鵝蛋臉，身穿水綠色的精緻衣物，青絲攏在腦後隨意綰了一個小髻，卻沒有一絲碎發垂落。她右手提竹籃，籃子里裝著一個酒罈，左手捧著一個晶瑩剔透的玉杯，杯子里還盛了些透明的液體。

宣武國在歷經『文獻之亂』后，武延奪權，一掌天下。武延登基后十年，薨，史稱其為獻帝。其子武興即位，又三月暴斃，史稱哀帝。其弟武隆登基，又五年，其母辰曌怒其不爭，哀其耽於玩樂，不問國事，遂廢之。

明明晌午還沒見，怎麼這會對面就出現了一個醫館？

鍾旭急急收住長劍，確保沒有傷害到身前的女子。他險些被自己的劍氣傷所傷，虎口微微有些發麻。

「臭道士的話怎麼可信呢？我是大夫，不醫人，只醫鬼。你聽我的話，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喲，今兒問葯不在搗葯居然看起書來了，書香不看書反倒開始收拾藥材了，真是稀罕事！」

第二日一早，鍾旭自夢中聞到一股異香，驚醒后，便立即拿起木劍追著香味而去。

聽過狄姜這個名字的人都知道，她是個徹徹底底的黑心人。藥材賣得比別家貴了三倍不止，但因為貨物十分齊全，無論來人需要什麼葯，她都能拿出來，久而久之，這便成了見素醫館直到現在都沒有關門的原因。

鍾旭看著面前的朱漆大門，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才發現真的不是自己的幻覺！

「到家？」鍾旭凝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居然在拐角處看到了一家店鋪，鋪子上掛著一排紅色的小https://m.hetubook.com.com燈籠，在夜幕中發著瑩瑩火光。鍾旭走過去，在側面發現了醫館的正門，只見一塊牌匾橫亘在門上，上書兩個啞金大字：見素。

「可是道長，人家真的好暈。」女子作勢又向他靠來，整個人軟軟的倚在他身上，「這樣的三伏天氣，想來是中暑了。」

在京都太平府南大街第三條巷子的末尾處，有一家醫館，名為見素。平時巷子里極少有人經過，許多年下來，周遭的鋪子走的走，散的散，最後只剩下這一家。

「哪裡來的妖精！」鍾旭將女子放下，長劍指向她。

「那你讀進去了嗎？」

「能怎麼辦？」狄姜似乎並不擔心，她一臉倦容地瞧著樓下的道士，淡淡道：「若井水不犯河水，就相安無事。」

「沒有那麼嚴重，何況你已經是個女鬼了，又怎能再死一次呢？」狄姜搖著羽扇，呵呵一笑，「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書香淡淡瞥了狄姜一眼，繼續搗葯。而問葯卻像打開了話匣子：「掌柜的你可回來了！這一下午都去哪了？這書獃子偏說我每日搗葯煩著他看書了，我今兒就讓他示範示範，怎樣搗葯能不出聲兒！」

「不急，很快我們就會見面了。」狄姜笑了笑，催促著問葯離去。

狄姜睨了她一眼，便打著哈欠將她向外趕：「天色尚早，容我再睡會。」

「徒兒記住了。」長生應了一聲，便繼續搬著棺材板往裡走，一會便不見了蹤影。

「當然了！」問葯自負一笑，狄姜『哦』了一聲，準備上樓，臨走前似乎是忍不住想起了什麼，道：「那個……雖然我不想參合你們的紛爭，但是我想說，問葯，你的書拿反了。」

見素醫館坐北朝南，通體木質結構，分為前廳和後院。前廳分上下兩層，上層是供人休憩的卧室，下方便是正廳之所在，看病抓藥訪客全在這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