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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看么？」

今天立春，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歲朝春。家家戶戶都在剪燕子，貼宜春，連狄姜也不例外。

「掌柜的，快看我剪得好不好？」

問葯哪有空喝水，將水杯推到一邊，傾過身子對狄姜說道：「瑞安王爺的母后可是當今聖上，家中無妻妾更無子嗣，他怎麼會自己跑來訂棺材？退一萬步說，真的有親人過世，派個家丁太監宮女什麼的不行么？怎麼會大過年的自己一個人？」

狄姜是個大夫，在太平府南大街的盡頭開了一間不大不小的醫館，名曰見素。見素醫館門庭寂落，人煙稀少，每日到店裡的客人並不多。

她還有一個鄰居，名叫鍾旭，他和徒弟一起在醫館對面開了一間棺材鋪。當然，他並不似一般的棺材鋪掌柜，還有一個副業便是捉鬼，替人處理陰司債務。

接下來兩日很清閑，鋪子里沒什麼客人，獨獨只有城外五里坡的狸夫人來取了些安胎藥。

鍾旭見狀大驚，急匆匆的跑回了鋪子。

「這鍾老闆啊，真是可愛得緊。」見他如此認真，狄姜不禁樂地笑出了聲。

問葯這才想起繼續去追狄姜，邊走邊道：「掌柜的，你別走！說不定我們就有生意了！」

「瑞安王爺吩咐的事情貧尼實在做不到，還望……」師太說到一半，見狄姜來了便立刻閉上了嘴巴，只道了句『阿彌陀佛』便靜靜的坐在了一旁。

這時，狄姜出來打圓場，她微微一笑道：「我只是覺得這樣顯得熱鬧。好了，夠用了，先把這些剪好的燕子都貼到窗戶上去。」

「當然是買棺材了。」

「給我也試試。」問葯立刻取來酒盞，想要嘗一嘗。

鍾旭嘆了口氣，指著一旁的師太道：「我們乃是出家人，你且還在十丈紅塵中，身穿https://www.hetubook.com.com雲錦，喝酒吃肉，與我們實在不是一路人，狄掌柜請不要再與我開玩笑了。」

「你看書香的，就全是一隻一隻單個的。」問葯指著書香。

「哪裡是高攀了，你不也是掌柜的？」狄姜仍不死心。

「好嘞！」問葯將事先準備好的漿糊糊在窗上，狄姜和書香就跟在她後面一張一張去貼窗花。

狄姜仔細一看，點了點頭，發現確如書香所言，問葯的燕子身長尾短，活脫脫像足了一隻被拔光毛的雞。

狄姜看著武瑞安的背影若有所思，卻不想這一切都被鍾旭瞧在了眼裡。她回過神，便見鍾旭一臉嫌棄的看著自己，眼神里好似在說：「以色取人，輕浮淺薄。」

傳聞武王瑞安是當今女皇辰曌的第六子，從不參与朝政，唯一的喜好便是流連花叢，經常鬧成些花邊趣聞，在坊間流傳。但說來也奇怪，每一個與他有過一段的女子沒有一人不對他念念不忘，嘴裏頭只有道他的好，就算他喜新厭舊愛上旁人，也無人說他的壞話。

狄姜也總是笑問他：「誰呀？」

「到底還是去買棺材的，」狄姜掩嘴一笑，不想她再煩擾自己，於是順著她道：「你還聽到些什麼了？」

這一來，就連火藥桶似的問葯都不禁連連咋舌：「行啊書香，去年還跟狗啃泥似的，今年怎就剪出花樣兒來了！」

「難道連你也覺得春燕該是一對一對的？」問葯看向書香，書香卻沒有答話，而是繼續低頭忙活他的事情。

「哦，恭喜你見到了心上人。」狄姜沒當回事，低頭拿起桌上一方綉帕開始做女工。

「哦？」狄姜有些驚訝，武王瑞安的名號連不問世事的她都曾有耳聞，可見名氣之大，也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怪問葯會如此激動。

「你怎麼會這麼想？」狄姜一驚，放下手中的活。

「當然了！他是我朝思暮想的人啊……我怎麼會看錯！」

狄姜剛想打開酒罈，鍾旭便將酒罈扔回她的懷裡，道：「貧道高攀不起，您還是快走罷。」

「你的才是雞！我倒想看看，你剪得有多好！」問葯瞥過頭，將書香手中的摺紙搶下，打開來便見一隻雛燕躍然紙上，靈巧可愛，煞是乖順。

「替我多謝狸夫人，我就不留你在此地用晚餐了。」狄姜看了眼對面的棺材鋪。狸長子心裏明白，於是很快便告辭離開了。

狄姜一挑眉，笑著朝他舔了舔嘴唇。乾裂的嘴唇得到了潤滑，綴在白凈的面上，顯得嬌艷欲滴。

每次說到這，狄姜都只能悻悻的點點頭，回他一句『哦』，草草結束了對話。

「我送了燕子就被趕出來了，沒聽他們說了什麼，不過這棺材肯定有問題！」

「客人送了些好酒，拿來與你嘗嘗。」狄姜搖了搖手中的酒罈。

「人家師徒二人守著個棺材鋪也怪冷清的，兩個大男人肯定不會剪燕子，大家都是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如此也是應該的。」

問葯見狀立刻奪過她的綉帕，一字一句道：「瑞安王爺訂了一副棺材，囑咐連夜送到山裡去！」

狄姜貼好之後，輕輕推開窗戶，看了眼對面冷清的棺材鋪，對問葯道：「一會你挑幾隻品相好的燕子送到棺材鋪去。」

《地藏十輪經》說，地藏菩薩無量劫以來便發心，要在穢惡世界度眾生。越穢惡的世界越要去，越苦惱的眾生越要度。並且還要到沒有佛法存在的世界去，因為那裡的眾生苦難最多。她是十方世界里最讓人敬佩的一尊菩薩之一，她和-圖-書的箴言『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在世上廣為流傳。

「若真有問題遲早也要傳到我這來，你急什麼？」狄姜笑笑，打了個哈欠，「我有些困了，有什麼新聞明日再說與我聽，我先去歇息了。」

問葯的腳步聲遠去，世界好不容易都安靜下來了，狄姜才輕輕推開窗向下望去，此時，正巧遇見一華服公子從棺材鋪走出來，他身姿卓絕器宇不凡，一張桃花面生得連狄姜都禁不住心頭猛跳。

鍾旭聞言，每次都會一挑眉毛，不無驕傲的同她說：「我的事情天皇老子不敢管，自會有人管。」

「什麼都沒聽到就如此激動，這些年都白修鍊了。」書香聽不下去，不住的翻了個白眼。豈料這句立馬招來問葯一拳，書香吃痛，卻也不跟她計較，輕輕說了句：「孺子不可教。」便出去了。

「你太不懂事了！」鍾旭忙拂開狄姜的袖子，怒道：「回去！別杵在這丟人！」

「給那個臭道士？」問葯瞪大了眼睛，「為什麼？」

「你們猜瑞安王爺去棺材鋪做什麼？」問葯又道。

貼春燕是古來的習俗，傳說能帶來春回大地，引得百花盛開。看著一隻只燕子出現在自家的窗戶上，狄姜別提有多高興了，它們一隻一隻栩栩如生，就像活物一般，代表著年味和情懷，承載著大夥對新一年的期望。

裡屋里，鍾旭正在與一師太對坐相商。

「好看啊！」問葯連連點頭，「只是……未免有些凡心未消的意思，莫非您想情郎了？」

「你確定那是武王瑞安？」

「膚淺！」問葯眼眸一轉，在狄姜對面坐下。

狄姜見他倆臉都綠了，想是真生氣了，於是只得悻悻地抱起酒罈，轉身出了鋪子。

男人能做到他這個份上，真真是叫人佩服。

「是掌柜的教導有方和_圖_書。」書香淡淡的回了一句，又拿了另一張紅紙來剪。

等他走後，狄姜立即打開酒罈嘗了一口，一時間酒香四溢，煞是醉人。

狄姜時常跟他說：「人的罪孽要麼是前世種的因，要麼是今世結的果，你替他們擋了煞，最終這煞氣會全數返報在你的身上，到時，恐怕連天皇老子都救不了。」

「不用，貧道不吃酒，你請回吧。」鍾旭斷然拒絕，恨不得將自己與狄姜的距離拉到十足遠。

問葯盯著他看了一會便覺得無趣了又湊到狄姜跟前，拿起一張剪好了的窗花問：「掌柜的，為什麼你剪的燕子要麼是成雙成對，要麼是同翼齊飛？」

狄姜就當聽不懂鍾旭的話似的，又走近了兩步，將酒放在桌上，笑道：「咱們是鄰居，何必這麼見外，總要走動走動才好。」

狄姜只當做沒聽到，「啪」地一聲關上了門，將問葯關在了外頭。問葯在門口又嘟囔了幾聲，見狄姜如何都不感興趣，只得放棄，一臉失望的回了房。

「你這是哪裡的話！我雖穿雲錦，可你怎知我心中不以清貧為伍？我雖飲酒食肉，你又怎知我心不向佛？正所謂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古人留下的話必然有他幾分道理，」狄姜笑著舉起杯，遞給流雲：「師太，莫要太拘謹了，您要不要也來上一杯？」

狄姜拂開她的手，道：「這些年來好東西沒虧待過你們，這個，我給鍾老闆送去。」不顧問葯幽怨的眼神，她很快就走出藥鋪，來到了棺材鋪里。

屋子裡只有主僕三人，雖然問葯平時就很冒失，但見她如此興奮狄姜也只得配合一下，問她：「誰呀？」

書香很是淡定，眼皮子都不抬的繼續掃他的地，就像沒聽到一般。

「睡睡睡，你就知道睡！」問葯翻了個白眼，攔住狄姜的去路m.hetubook.com.com，哪知狄姜稍稍一躲便從她身旁繞了過去。

問葯的話讓狄姜從思緒里抽身，她轉過頭，便見問葯手中拿著春花，獻寶似的遞到自己眼前，還不等她說話，就聽書香在一旁嗤笑道：「那哪是燕子？雞都比它長點兒。」

鍾旭見狀回頭，蹙眉道：「你怎麼來了？」

問葯煞有其事的清了清嗓子，才道：「我朝第一美男子，武王爺武瑞安！」

「生了這樣一副絕世容資也不怪女子主動往上貼了。」狄姜暗暗低吟，想起問葯常年在自己耳邊八卦的那些能容。

「誰說不是呢？這酒若賣出去，那是千金都值得的呀。」狄姜點頭，一臉滿足的表示贊同。

鍾旭這時多半是哼了一聲，向她扔去一個白眼：「說了你也不認識。」

書香聽到這，抬起眼看了問葯一眼，冷冷道：「那是因為掌柜的還沒教。」

狄姜與她倒了杯茶，笑道：「別激動，來，喝點水。」

「這酒光聞便知是珍品，狸夫人當真是有心了。」書香淡淡道。

或許，在鍾旭心裏，醫館和棺材鋪本來就是死對頭，加上第一次莫名其妙的見面，他堅定了他們之間是無法共存的。狄姜面對他因為行業而衍生出來的敵意，表示無辜極了。

「鍾老闆？」狄姜喚了兩聲，並沒有人來接待她。她四周溜達了一圈，見棺材店裡確實沒人，長生也不在，該是出去送貨了。狄姜也不客氣，只當這是自己家裡，徑直走向了裡屋。

「知道了。」問葯不情不願的拿著幾隻剪好的燕子送去了棺材鋪，過了好一會才回來。一回來便十分聒噪的大聲嚷嚷道：「你們猜，我剛剛在棺材鋪遇見誰了？」

狸夫人一人撫育十數子，狄姜不好意思多收她的錢，而狸夫人也不願白佔便宜，第三日便差長子給狄姜送了些陳年的果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