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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元鄉？」

不消半個時辰，三人就走出了弧光林。

狄姜回頭看了一眼，見蘿蔔又白又胖，看了便覺胃口大好。她見上面沒有污泥，於是拿了一根放在手裡打量，才發現原來都是仔細被請洗乾淨過的，於是直接放在嘴裏咬了一大口。

狄姜嘆了口氣安慰道：「出了這片樹林就好了，弧光林里因為鍾旭已經清凈了不少，但歷史遺留問題總還是有的，我們在酉時之前出去便可。」

出了城門再走二十里便是一片樹林，林子里的樹都光禿禿的，看不出一絲生機。

「掌、掌柜的，我們一定要吃嗎？」問葯小聲問完，狄姜又看了一眼五大三粗的掌柜，見他正一臉狐疑的看著三人，於是只得硬著頭皮道：「今天就這麼一頓，不吃也得吃。快吃！」

「我去問過長生了，鍾老闆送青梅的骨灰回祖籍，去了狀元鄉。」

「真香啊，掌柜的，來三碗！加量！」

狄姜這時才注意到麵攤上的各路人馬，有些缺胳膊斷腿，有些眼睛凸出了眼眶，吊在鼻子旁邊，無一不是張著血盆大口，往嘴裏塞鯰魚須。

狄姜搖了搖頭：「目前還沒有什麼眉目。」

再後來，狄姜便有好幾天都沒見到他，棺材鋪倒是每日都營業，可只有個不知趣兒的長生在店裡，實在不好玩。就在狄姜照例趴在窗戶上百無聊賴的時候，書香走了進來，手裡還提著一籃子大白蘿蔔。

狄姜調笑問葯，本以為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沒想到她很快便侃侃而來：「聽說以前有一位姓董的名醫，他看病從來不收錢，治好了病便讓病人在他家附近種上五棵杏樹，久而久之，董家附近便多了一片杏林，杏花樹結出來的果子也被他用來ｍ.ｈeｔｕｂooｋ.cｏｍ.ｃoｍ救濟窮人，然後他就成仙了。」

「再說吧，我餓了！」狄姜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麵攤，聞著隔了老遠便從鍋中飄出的肉香味，不自覺便心馳神往，於是提起裙子一路小跑過去。

狄姜摩挲著手帕左下角繡的七個小字：『佛不度人，只度己』，道：「這句話我一直用來警醒自己，願流雲師太也能早日悟道。」她說完，便將手帕包好了遞給書香：「把這個給流雲師太送去，算是我的回禮，一定要親自交到她的手中。」

「春遊？」書香一臉迷惑。

「這麼快就酉時了？」問葯裹了裹身上的衣裳，看樣子渾身發冷。

「掌柜的，這天氣怎麼春遊啊，到處都是寒氣，這離陽春三月還有不少日子，咱還是回家睡覺吧。」問葯拿帕子捂著口鼻，一臉的嫌棄。

「是。」

「噢……」狄姜暗自心驚：狀元鄉這名字真是土中透露著霸氣，讓人不明覺厲。

二月初的天氣春寒不散，春晨起得早了走在路上便覺霧氣重重，沾衣欲濕，一路上都能瞧見前一夜下雨後打落的一地杏花白。狄姜主僕三人並排走在太平府的大街上，書香一人背著行李，問葯則在身側打著燈籠。

「誰說不是呢。」狄姜點頭，拉低了雨衣帽檐，繼續朝前走。

「董杏仙是醫者的榜樣，我如何能不知？至於他認不認識我，那就是后話了。」

「此話怎解？」

狄姜推開窗，便見鍾旭在自家院子里掃雪，雪白的瓦片上一枝含苞待放的紅杏從他家院子的牆頭開了出來，她看到了不禁連連稱奇，扯著嗓子沖他吆喝：「鍾老闆，你家的紅杏出牆啦！」

就在這時，四周突ｍ•ｈｅｔｕbooｋ.cｏｍ•coｍ然就空了，桌椅還在，可人去樓空，只剩下她們三人在這荒山野嶺面面相覷。

狄姜在問葯面前拂了拂袖子，嘆了口氣：「走吧。」

問葯聞言，抬頭看了看烏雲密布的天空，道：「我們出來的時候太陽剛出來，這會應該也才正午，怎麼天色就這樣暗了？實是陰氣太重啊……」問葯連連搖頭。

「哦？鍾老闆現在何處？」

狄姜見問葯並不是很抗拒，便故作慈母樣，將自己的面也推到了她跟前，道：「你三日沒吃飯了，多吃點，都是你的。」

「掌柜的，真的有骨頭，你相信我！」問葯這會膽子又回來了，忙得四下打量，最後連自己也迷惑了，嘟囔著：「奇怪，剛剛明明看到了。」

「是，掌柜的。」

還不等狄姜說不要了，便見掌柜的端了三大碗放在最末尾的桌子，還示意她們過去坐。

「啊！那是什麼！」這時，突然聽見問葯一聲怪叫，與此同時，她手裡的燈籠應聲落了地，沒有人的意念支撐，不滅燈的燭光忽然就滅了。

弧光林外，太陽西晒，陽光打在她們面上，讓她們有一瞬間的恍惚看不清前方的路，待反應過來時便見成片成片的杏花，在道路兩旁開成了杏花林。

「照我說您就是杏花花神，都甭需要寫旁人了。」

「哦，你說的是董奉呀。」狄姜心中有了譜，提起他才驚覺確實許久沒見過了，改日要登門拜訪，與他聯絡聯絡感情。

「哪來的骨頭？」書香提著燈籠，四下看了好幾遍。

狄姜點頭：「狀元鄉半月游。」

「鍾旭離了不過幾日，老鬼們便都出來活動了。」問葯嘟囔了一句。

「哇，真漂亮。」問葯嘖嘖稱奇，狄姜也十分hetubook.com.com意外。

狄姜心中有些驚訝：半夜遇到鬼打牆不稀奇，可她們進林子時不過才正午，乃陽氣最重之時，鬼魅竟然已經猖獗至此？

狄姜想了想，道：「你去告訴問葯，把鋪子關了，咱們去春遊。」

狄姜轉頭，只見書香一臉從容的拾起燈籠，不滅燈在他的手中，燭光比之問葯提燈時更大了幾分。

這方手帕是她花了三日功夫，親繡的一條雲錦絲針的手帕。

鍾旭背部一僵，一把扔掉了掃帚，氣得連眉毛都在發抖。

狄姜見她已經知道錯了便不忍心再繼續說她，轉而問道：「你剛剛瞧見什麼了？能把你嚇成這幅模樣？」

蘿蔔入口清甜，十分爽口。

幾日後，天光放晴，積雪初融。

問葯見狄姜神色有異，又道：「掌柜的你認識？」

而更讓她吃驚噓鍾旭，別看他表面一副鐵石心腸的模樣，實是外冷內熱，連對不相干的死人也照顧有加，怪不得這幾日都不見他，原來他早已出了太平府……

「掌柜的，您不是說鍾旭把這林子都給清乾淨了么，怎、怎麼還這麼邪門？」問葯顫悠悠的，平時五大三粗的模樣全然不見了影子。

「知道了。」問葯說完，強行吞了一口口水，顫悠悠的開始吃面。

一路都沒瞧見幾個人，鬼魅倒是有幾隻，不過他們沒將三人放在眼裡，她們也便當做沒有見過它們。

「唔，流雲師太有心了。」狄姜滿嘴都是蘿蔔，說話之間都有些含糊。

問葯朝狄姜豎起大拇指：「掌柜的這風吹兩邊倒的本事真是教人稱奇！太厲害了！」

「遲早掌柜的也能與他一般聞名天下！」問葯一本正經的點點頭：「在我心中掌柜的也是行醫濟世的能人，心腸比菩薩還好。」hｅｔuboｏｋ.cｏｍ.ｃom

話剛說完狄姜就後悔了。她湊到麵攤前定睛一看，才發現鍋里的面都是鯰魚的鬍鬚，一旁恆溫保存的蓋澆菜里全是蛇蟲鼠蟻，各種類別不勝枚舉，看一眼便教人五臟內腑地動山搖。

「流雲師太說，這是瑞安捐贈的戲服，他希望這件戲服能與青梅一起下葬。但青梅的屍骸早已被鍾旭焚燒，鍾旭為表歉意，已經親自護送梅姐的骨灰回鄉。然而流雲師太暫時離不開出雲庵，希望我們能將它轉交給棺材鋪的鍾老闆，請他將青梅與梨園春合葬在一處。」

等她心滿意足的吃完，便從抽屜里拿出一方手帕。

「你們……」問葯剛想作嘔，狄姜便一腳踹在她腳背上，問葯眼中噙滿了淚水，但見狄姜的模樣，便只能繼續吃。而那掌柜的似乎很喜歡她們，一直盯著問葯吃完了才肯離開。

「嗝~」問葯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空氣里立刻飄散起一股奇怪的味道。

「那他們怎麼不吃我們？」

「掌柜的，那是些什麼東西呀？」

「魅，」狄姜說完，又補充了一句：「盤桓許久的意念便成了魅，會吃人的。」

書香倒是面不改色，思索了片刻，接道：「在這片林子里，時間有時候會和外頭脫了節，通俗一點的說法就是，我們遇到鬼打牆了。」

「你先給我下來！」狄姜怒吼了一句。因問葯整個人趴在她身上，害得她險些要喘不過氣來，忙將她從自己身上掰開后，身邊突然又亮了起來。

四周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似乎有無數只手從四面八方伸來。

「平日里數你叫得最凶，這會子又數你最孬！」狄姜忍不住將問葯訓了一通，便見她耷拉著臉也不敢再說話。

「死人！」問葯霍然抬頭，誇張的怪叫道：「好多好多和-圖-書的枯骨，堆成了一座山。」

手帕原先便是想送給流雲師太的，結果睡糊塗給忘了。

「哎，杏花還真不好寫，一提起杏花，誰人都是一句『一枝紅杏出牆來』，難道要寫個潘金蓮作花神不成？」

狄姜和書香立即捏起鼻子不想面對她。

「我們的體質本就亦正亦邪，鬼魅見到我們，我們也是鬼魅，凡人見了我們，我們也只是凡人，這就是我在這世上屹立百年不倒還無人來找麻煩的秘訣。」

「你呀，多讀讀書，少去聽些戲，」狄姜笑著搖了搖頭，道：「董杏已是前人的杏花花神，而我的杏花花神，還沒想好是什麼模樣。」

「掌柜的，出雲庵的流雲師太送了一籃子蔬菜來，說是剛採摘的蘿蔔，給掌柜的嘗嘗鮮。」

狄姜這才自知又說錯了話，於是連忙將頭縮回來關上了窗戶。

狄姜睨了她一眼：「昨兒個聽說能出來玩，你可是樂開了花兒，嚷嚷得滿大街都知道我們要出門去，這才半日就喊累了？」

「掌柜的，二月花神是杏花，您打算寫誰呀？」

書香聽話地將手帕送去了出雲庵，等他回來時，手上又多了一籃子大蘿蔔，除此之外，還帶回來一套製作精良的梨園春。

「在這樣的天氣看錯了很正常。」狄姜率先邁開腿，從書香手裡接過不滅燈，走在前頭開路。

狄姜說完，書香也有樣學樣，道：「姐姐，我的也讓給你，我不怕餓。」

弧光林人跡罕至，這片杏花林也沒有多少人知道，所以才能保存得這樣完好。

「那會我沒想到外頭會是這樣的光景嘛……」問葯一臉委屈。

「來嘞。」

狄姜不再理他，徑直朝前走，又走了小半個時辰，天色已經全然黑了。

她不知道這其中出了什麼問題，但肯定不同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