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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廂鍾旭不是不想去，而是去不得，他連夜做法，修為損耗過度，傷了本元，未來三日或許都下不了床。他費這麼大的周折，就是想魂靈出竅去地府尋老潘，想要當著他的面問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狄姜見了這幅模樣，心中便是另一番滋味，連問她：「這些話為何公堂上不說？」

狄姜點了點頭：「那日見了，還以為是個高枕無憂的孩子。」

在他這樣的年紀，目睹的是母親殺了父親，母親還當著全縣的人恬不知恥的坦誠罪狀，誰能受得了？

狄姜搖了搖頭，嘆道：「這男女到底不同，我與問葯已經抓心撓肝想要知道緣由，而他卻滿不在乎。」

「你這個毒婦！不打不足以泄我心頭之憤！來人！給我上重刑！」縣令扔下一根令箭，隨後立即上來兩名衙役，將李姐兒的雙臂架起，然後又有一人提著事先備好的辣椒水走上前來，他從辣椒桶里拿出浸好的鞭子，便往李姐兒的身上抽去。

狄姜收到消息，便走到鍾旭門外敲了敲門道：「鍾道長，縣令親審潘辛貴的案子，你要不要一起來？」

潘玥朗卻搖頭婉拒，道：「謝謝問葯姐姐，不過我想一個人靜一會。」

「升堂！」這時，師爺高喊一聲。

這一邊，狄姜和書香趕到了祠堂，來了之後才發現潘玥朗竟也在圍觀人群之中，問葯正站在他身邊，讓他倚靠著自己的肩膀。

嚴三清幾人見狀，立刻陪著笑臉圍上去，直贊他是個不可多得的父母官，為民眾所敬仰。

「究竟是何人害你性命？」鍾旭急道。

孟掌柜臉色一紅，囁嚅道：「他雖然嘴裏沒個正形，但心地不壞的。」

「這縣令還真奇怪，」狄姜看著他們漸漸走遠，嘴角揚起的笑意愈加深厚，心中思疑道：「旁人都巴不得犯人認罪，他卻百般的希望李姐兒翻案……真是怪事年年有，近日特別多。」

打了這麼許久，縣令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擺擺手和_圖_書：「停下吧。」

眾衙役退回到兩邊，李姐兒沒了二人的支撐，立即便像死屍一般癱倒在地，整個人只見出氣，聽不見吸氣了。

「我不會的，問葯姐放心。」潘玥朗說完，便拱手作揖轉身離去。

孟掌柜擦了擦眼淚，便坐起身疊好毛毯，道：「太陽要落山了，我去歇息了，今晚就不做飯了。」

「……」問葯看了他半晌，才點點頭：「好吧，你千萬不要想不開，沒有什麼事是過不去的。」

縣令氣得渾身發抖，手指著李杏之大聲喝罵：「本縣見過各種人，但你這般模樣的毒婦卻是頭一回見，更沒有見過有誰像你這般對待自己的丈夫，真是無情無義厚顏無恥！姦夫是何人？從實招來！本官要將他一同下獄，以正視聽！」

狄姜的突然言語，將孟掌柜嚇了一跳，她來不及將自己的悲慟收起，索性對狄姜敞開了話匣子：「我是心疼興哥兒和老張啊……」

而縣令卻似乎並不開心，眉宇間更多的是煩躁。

「老潘娶了她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啊……」

當晚，鍾旭沒有回來，直到日出時，狄姜才聽到他的房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想是忙了一整晚。而問葯也在祠堂守了老潘一夜，狄姜和書香雖在客棧里，但心中也並不好過，一來為老潘，二來便是為了潘玥朗。她實在沒辦法想象，潘玥朗知道這一切後會是怎樣一幅景象。

「我說的話有用嗎？」孟掌柜神色一黯：「他們早就認定了是老張，我素來與他交好，他們如何能信我？」

「太不要臉了！」

「為什麼？他那麼可憐……」

他這副模樣，鍾旭已然猜到了七八分，原因其實很簡單，害他之人必是他最為親近之人，他心甘情願的死在她的手上，別無怨言。

「孟掌柜，您怎麼了？」

「是。」書香得了令，立即追了上去。

客棧里，孟掌柜正坐在院子里曬太陽，她的身上蓋了一床毛毯，雖然乍看和圖書上去很怡然自得，但是仔細看，便能發現她的鼻子眼睛亦有些紅腫，顯然也是哭過的。

午時一刻，縣令坐在高堂之上，他的前面放著一方木案，案上放著驚堂木和令箭，堂下兩邊各站了四名衙役，仵作則和師爺坐在一起，他已經驗過老潘的屍體，面上的表情看似已經胸有成竹。

「肅靜！」縣令又是一擊驚堂木，對堂下的李姐兒道：「你……你沒有旁的話要說了？」

可眼前的老潘卻始終不說話，他始終笑意盈盈，直到鍾旭真元損耗殆盡，他都不發一語，鍾旭無奈，只得收回神識，回到客棧休息。

人群中爆發出驚天的怒氣，問葯在狄姜邊上，氣得臉頰都紅了，而她身邊的潘玥朗，眼淚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任誰看了都是一臉心疼。

「真是個狐狸精！」

「謀殺親夫。」李姐兒顏色淡淡，絲毫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她的語氣就像在陳述：「我殺了一條魚。」

「哦？」孟掌柜的話讓狄姜覺得莫名興奮，張全德在這狀元鄉中已然是人人喊打的存在，卻沒想到頭來竟還有人會替他說話。狄姜又道：「興哥兒是可憐見的，可老張……」

「是啊……」書香愣愣地點頭，絲毫忘了自己也是男兒身。二人又唏噓了一會便起身去了祠堂。

師爺又道：「帶犯人上堂！」

只聽「啪」地一聲，紅光四濺，也不知是辣椒油還是李姐兒的鮮血。

狄姜見她這副模樣，也瞧出了個大概，這孟掌柜應該是暗戀他的。

一旁的潘玥朗吸了吸鼻子，轉過身道：「狄姐姐，問葯姐姐，我不太舒服，先回家了。」

「不必。」在鍾旭簡短的兩個字里，狄姜聽出了許多的疲憊，她很好奇，昨日鍾旭還表現得十分關心，怎的今日就對此毫不在意了？

「掌柜的……」問葯拽了拽狄姜的衣袖，問道：「什麼是浸豬籠啊？」

「書香，你跟著問葯，我怕她激動之下闖出禍來。」

m.hｅtｕｂook.cｏm.cｏｍ她的不卑不亢猶如蒼穹之上的知更鳥，眼裡透出的魅惑銷魂蝕骨，她瞥了一眾衙役，一個二個對上她的眸子都是立即垂下眼去，分毫也不敢與之對視。

她甚至覺得，李杏之是不是在故意求死？她突然有些相信張全德說的話了，那日在竹林，她分明就是在求死。若不然光憑她這一副皮囊，也足夠教縣令堂下開恩，私納了她當一房小妾才是。

狄姜看著他單薄的背影，心中的疼惜躍然于胸，差一點就要將他收作見素醫館的第五位成員，但她好歹還是忍住了。

狄姜點了點頭，看了眼潘玥朗，發現他就這樣怔怔地看著，神情痴痴傻傻，教人好一頓揪心。

早已等在門外的衙役得了令，立即拖著李姐兒往裡走，到了堂內，便將她往地上一扔。

「好了，你去看著潘玥朗，」狄姜打斷她，道：「雖然他心性比旁人成熟，但到底只是個少年郎，一夕之間喪父，母親又做了這等事……經歷這麼大的變故，是個人都會受不了，這時候，不能放著他不管。他若想一個人待著，你且離遠些看著就是，莫要讓他發現你，但是你需得護他周全。」

可到了地府，老潘倒是沒讓人好找，他就站在奈何橋邊，鍾旭一眼就看見了他。

「他再可憐也只是個凡人呀，」狄姜淡淡道：「他的生命於你我而言不過彈指一瞬，我不想來日再受生離死別之苦。」

這在大夥看來她就像個怪物，因為現在沒有人會幫李姐兒說話，狄姜就像個異類。

「他什麼時候回來的？」狄姜慢慢的走到問葯身邊，輕聲問道。她生怕自己的聲音太大，驚擾了潘玥朗。

「掌柜的，她該打！」問葯扯了扯狄姜的衣裳，讓她不要再說了。

「本縣給你一晚上的時間考慮，若你明日還這般不知悔改，後天便是你的死期。」縣令說完，又重重道了一句：「根據十里八村的舊俗這可是要浸豬籠的死罪，你今晚給本和*圖*書縣想清楚了！退堂！」

「所犯何事？」

第二日，鄰縣的縣令便帶著仵作衙役趕到了狀元鄉，這比預期的更來早了一日，彷彿一早便知一般。縣令在祠堂里臨時搭起了一個公堂。大夥聽說官老爺特意趕來狀元鄉親自審理老潘的案子，幾乎全村的人都圍在了祠堂外。

「狄掌柜，我們收養玥朗吧。」問葯道。

「嘶——」狄姜發出一聲冷抽，彷彿這鞭子抽在了自己身上似的，只絕全身從頭到腳的透心涼。旁人看了都知道這是鑽心的疼，而李姐兒卻只是緊咬著下唇，一下又一下，每一鞭都強忍住叫喊的慾望，她的冷汗如雨下，和著她的血水一起，很快便浸濕了她的衣衫，看得眾人的心都更加沉重，卻又無比解恨。

「我這就去！」問葯立即朝著潘玥朗離開的方向追去。

問葯打了個寒噤，冷笑道：「那真是大快人心了。」

李姐兒搖頭。

「民女……罪婦李杏之。」李姐兒雙手撐地，說完又改口道。

而狄姜卻不顧問葯的阻攔，又道：「根據律法，犯人招認便等秋後問斬，何苦還要受這些折磨？」

兇手就是李姐兒。

「犯人都招認了，為何還打？」狄姜朗聲道。

縣令敲響驚堂木，衙役便將李姐兒拖了下去，他也隨即走出了祠堂。

「可是……」

狄姜搖了搖頭。

「嗯。」孟掌柜蔫蔫的點了點頭，回了屋去。

「威武——」眾衙役齊聲附喝。

狄姜想的卻與身邊的人截然不同，她甚至有些欣賞李姐兒，心中直道：「李姐兒這副模樣還真是讓人連連稱奇，這一副風流作派，仔細瞧來倒與瑞安王爺有幾分相似，二人都屬於讓人見了就難以忘懷的美人坯子，皮相煞是好看，而李姐兒的顏值較之瑞安則更甚……」

「我陪你。」問葯拉住潘玥朗。

潘玥朗險些暈過去，他強撐著意識，靠在問葯腰上，如何也不肯離開，他似乎要將母親這些話印在心底里，他對她的恨意，已經比https://m.hetubook.com.com天還要高，比海還要深。

一聲驚堂木起，縣令吹鬍子瞪眼，朗聲道：「堂下所跪何人？」

「呵，這狀元村十里八村內哪個男人不是我的姦夫，誰不想要我的身子？」李杏之昂起頭凄然一笑，清脆的女聲響徹縣衙，她跪于堂前，仍是不改面色。

「被張全德收養之後確實是高枕無憂了，」孟掌柜頓了頓，又道：「那時張全德的鋪子剛開業，正好需要一個人看著，他便將他收作義子養在家中，這些年來，他們相依為命，生意也越做越好，本想著能享福了，豈料怎就出了這等事！老張平日里開黃腔開習慣了，但是他絕對是有賊心沒賊膽，他若真是那種人，早就與我……與我……」孟掌柜說著，眼淚便止不住的往下掉。

問葯紅著眼睛低聲道：「跟著縣令一起來的，都知道了。」

「興哥兒是個孤兒，從外鄉來的，來的時候身上沒有一處好皮肉，也不知是誰竟那樣折磨一個孩子，他背上的傷口都潰爛了，沒一個人敢收留他，就連我也只是給他送過幾碗飯。」孟掌柜說完，狄姜心中又是一緊。

狄姜點點頭：「孟掌柜不必勞煩，這幾日發生的事情也著實讓人沒有胃口。」

「……」狄姜嘆了口氣，不知該說什麼了。

「浸豬籠啊……」狄姜在遙遠的記憶里找了找，道：「就是把人關在豬的籠子里放上石頭，然後沉入河底，直至她死亡，也再不能離不開那個骯髒地方……」

「是不是看興哥兒細皮嫩肉的，不像是個流浪兒？」孟掌柜凄然一笑。

眼見眾人散去，狄姜獨自站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該做什麼了，於是只得回了客棧。

「您有辦法讓他長生的！」問葯滿臉希冀。

鍾旭一邊想一邊運氣，霎時卻咳出了一大口鮮血，他再也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直直的向後暈了過去。還好此時的他躺在客棧的床上，若落在山野鄉間，只怕會被山野妖精生吞活剝。

狄姜搖頭失笑：「我又不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