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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之蓮

作者:陳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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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Unfashionable House土房子

13、Unfashionable House
土房子

沉默和淚水肆虐
When we two parted
——喬治·戈登·拜倫

「G怎麼回答你的?」李孜問。

「我不知道為什麼。」Esther回答,「可能我只是想看看她是怎麼樣一個人。」
他很快回過來:Please…
Sorrow to this!
「每次提到過去的事情,總是我虧欠了你多少多少,好了,不要再說了。」媽媽回答,「你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不會幹涉。」
Esther自嘲地笑了笑,解釋道:「我父親曾是名律師,我在他那裡多少聽說過一些東西。」
In silence and tears,
吃過飯,李孜帶著鳥籠子回家。從那天晚上開始,她要獨自住三個禮拜,直到婚禮。最早這隻是她未來婆婆的意思,但一經說出來就得到了她母親和阿姨的齊聲附和。她卻在私底下和Terence拿此舉打趣:好像這樣能重新變回處女似的。本來她覺得沒有什麼,從大學三年級起,她就是一個人住的。但結果卻跟她想的不一樣,第一天晚上就很有些落寞。她以為只是天氣的關係。
在地鐵上,她突然記起半夜裡半睡半醒之間在電視屏幕上看到的一個畫面,一片幽藍的熱帶森林,一個白衣女子出現,輕盈若仙,然後第二個,第三個……一個接一個彷彿沒有終止,她們都跳著最簡單的舞步,但這簡單的舞步在不斷地重複交疊之後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神奇力量,神秘、優美,超脫凡塵俗世的大氣。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夢中的場景。
有那麼短短的一秒鐘,https://www•hetubook.com.com氣氛變得有些尷尬,直到在座的兩個男人開始一團和氣地聊天,極其投入地討論一種適合用在浴室里的不生鏽的鉸鏈,和某隻才剛上市即破發的倒霉股票,方才緩和下來。
李孜的繼父是個做對華貿易的小商人,有些胖,有些謝頂,典型美國中產男人的樣子。他正在長島蓋一棟退休之後住的房子,李孜常在背地裡說那是棟土得不能再土的房子,因為從外觀到內飾到布線採暖,所有的設計圖紙都是她繼父自己畫的。房子竣工之前,老夫婦倆暫住在當地一家小旅館里,那裡可以養狗,卻不容許帶鳥類入住。
Truly that hour foretold
心近於絕望的碎裂
To sever for years,
「我知道那樣做很蠢。」Esther回答,「我只是想讓她明白,和Han在一起會是很艱難的事情。不過,有些事情是真的,他的確是自己堅持離開醫院的,Harris醫生把他的資料轉給了一個紐約的醫生,但他一次都沒去過,不管他看起來有多正常、多快樂,事實上他的心結還在那裡,他只是在繼續掩飾和逃避。我對G說,Han很特殊,他需要一個人,足夠堅強,始終在他身邊,這比什麼一見鍾情,什麼靈魂伴侶都重要得多。和他在一起可能要付出許多。如果她做不到,或者不願意為他付出那麼多,就痛快地離開他,別把事情搞複雜了,他已經夠複雜的了。」
媽媽的這個動作以及臉上的表情讓李孜很是厭惡,她一邊攪爛面前那隻玻璃碗里的奶凍,一邊說:「你曾經嫁了一個你愛的人,結果不盡如人意,但這並不代表所有女人都應該退和_圖_書而求其次。」
她發了條簡訊給Terence:你好像沒向我求過婚。
那是個濕冷的雨夜,她坐在床上把Han Yuan接受精神狀態鑒定的錄像和筆錄翻來覆去地看了很多遍,還是沒有倦意,最後是開著電視機入睡的。第二天早晨,她被那隻聒噪的牡丹鸚鵡吵醒,電視機還亮著,正在播放一部幾年前拍攝的老肥皂劇。她關掉電視,匆匆梳洗,出門去上班。
那天晚上,李孜下班比較早。她媽媽和繼父從鄉下過來,把一隻牡丹鸚鵡託付給她照顧,順道請她和Terence吃晚飯。
Esther沒有理會李孜話里有多少揶揄的成分,很自然地回答:「至少我的確付出了許多,Han進銀山醫院之前的那個月,我只在學校上了四個鐘頭的課,其餘時間全都花在往返曼哈頓和學校之間,那段日子我恐怕永遠都會記得。那個時候,我沒有計算過這段感情里,我付出多少,又能得到什麼,我無暇去計算。其他人也許不能理解這種感覺,我從來沒想過會那麼想念一個人,只想著要他回到我身邊。我以為一旦他回來,就再也不會離開我了。」
「你對她說了什麼?」李孜又問。
「為什麼要找G呢?你知道Han在哪兒,完全可以直接去找他。」Ward插嘴問。
碎片碾過一大段的歲月
「年輕人總喜歡把婚姻想複雜了。」媽媽笑道,伸手握住繼父放在餐桌上的手,「其實不過就是找個人一起造一棟理想中的房子,兩人的理想不一定要相同,但必須學會折中。」
當我們分離
那天下午,她又在「墳墓」見到Han Yuan,開始談話之前隨口向他描述了那個畫面。
Half broken-hearted
飯桌上,繼父喋喋www.hetubook.com.com不休地說,這隻鸚鵡已經養了三年有餘,本來是一對,母的前些日子死了,公的因此變得有些神經質。
Colder thy kiss;
Esther搖搖頭,「他們分手之後,最初的那段時間,Han狀態很糟糕。但他似乎很堅決地要回到芭蕾舞團去。他搬了家,在布魯克林的霍伯根租了一間新公寓,每周兩次去看心理醫生,並且去見了執行總監,努力做出一副精神很好、正常而且負責任的樣子。他從前的朋友、同事、老師一開始都對他心有罅隙,他完全就是獨自一個人,幾乎花了整整兩年的時間恢復到原來首席演員的職銜。他從前逃避過,後來卻可以這樣堅決地面對,要知道那比他離開之前要艱難許多,從前他身邊的人從不吝惜對他的溢美之詞,但在他回來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幾乎所有人都盡量避開他。雖然我知道他從來就不害怕孤獨,但他能堅決地面對那一切,還是讓我覺得意外。我不知道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能是G說了些什麼吧,我沒問,他也從沒提起過。」
「對。」Esther點點頭,「本來我只想通過他找到G,只可惜我演技很差,他看出來我並不是想找個攝影模特那麼簡單。」
「是的。」Esther說道,「那年九月初,我們在巴勒克街一家咖啡館見了一面,我很驚訝她根本不知道Han曾是芭蕾舞演員,對她來說他只是一個有過一些精神問題的廚師。我告訴她一些過去的事情,一部分是真的,比如Han有什麼樣的天賦,他又為此付出了多少代價,他在舞蹈學校度過的那些日子,還有他媽媽的事情……也有一些是假的。」
「我誇大了Han捲入的那個案子。」Esther低了一下頭,像是回憶,也像是在幫自己下決心,「我把他說成是和圖書一個癮君子,說他受到了指控,還告訴G那件案子的律師費是五千美元,上庭三萬,每小時收費四百五十元。還有,Han去銀山醫院是法庭的判令,只有拿到醫生的證明他才能出院,並且回到芭蕾舞團去,但他私自離開了。」
——George Gorden Byron
「走兩步,一個阿拉貝斯。」Han回答,「那是《舞姬》里的群舞。」
媽媽則對女兒可以在三十歲之前結婚表現得很欣慰,那種掩飾不住的得意之情讓李孜不由得覺得羞惱。
「那是個很漫長的過程,我們都跟別人約會過,卻什麼結果都沒有。」Esther回答,「直到兩年前,有一天,我在他的公寓里幫他填一張銀行戶頭的表格,上面有一欄婚姻狀態,他突然說他一直很想結婚,很想在那上面填『已婚』,從青春期開始就想了。我以為那是句玩笑話,就說:『真巧啊,我也是。』他沉默了很久,然後說:『那不如我們結婚吧。』我聽得出來藏在他玩笑的語氣背後那些叫人傷感的東西,但我太想要他了,我答應了。半年之後,我們就結婚了。」
給我的寒冽之吻
「但是,為什麼?」李孜不明白是什麼讓Esther對一個陌生人撒謊,她是這樣驕傲的一個人,至今都記得那些謊言的細枝末節,任其沉甸甸地壓在心上。
李孜抬頭看看她,不帶任何情緒地問:「你覺得你能做那麼多?」
「不管怎麼說,故事本身編得很圓滿,甚至連律師費也收得合情合理。」Ward一本正經地評價。
「你見過Eli York?」李孜有些意外。
「女孩子還是早些結婚的好。」媽媽說,「什麼年紀就該做什麼事。」
「她看起來很難接受這些事情。」Esther回憶道,「她坐在和*圖*書那裡愣了很久,最後告訴我,她願意為Han做任何事,然後就走了。但兩周之後,她又找到我,對我說她做不到。那個時候她只有十八九歲不到二十歲吧,他們在一起不過幾個月時間,她不願意為他做那麼多,也是很正常的。而且她也有許多自己的事情要做。Eli York告訴我,她是個很有前途的模特。可以說就是他讓我下決心找她談談,也是他為我編圓了那個故事。」
如今傷痛的預言
Esther走之後很久,李孜還在揣摩Han求婚時究竟是怎樣的情形。這對她來說是很難想象的事情,因為她連自己是什麼時候決定要結婚的都記不得了,也完全想不起來有人向她提出過諸如此類的問題:嫁給我好嗎?我們結婚吧?一起過一輩子吧?……任何形式的都沒有。她和Terence只是在一起久了,遇到一個合適的時機,便「心有靈犀」地決定解決了這終身大事。
你的臉頰白如紙而冷若冰
「他就這樣回到你身邊了?」Ward打斷她問。
Pale grew thy cheek and cold,
「可惜年輕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李孜回了一句。
「你見到她了?」李孜問。
此時此刻已經寫下
李孜不知道這算是在「求」她呢,還是冷著臉說「拜託噢」。他們都是很羞澀的人,從來沒有太多的情感流露。她突然覺得害怕,不知道這樣的兩個人結婚是不是很荒唐的決定,但很快又重新鎮定下來——這世上起碼有五分之四的夫婦都是這樣的,其中一半離了婚,還有一半總算善始善終,雜誌上白紙黑字寫的,AC尼爾森的數據,管它呢,就這樣了。
「他們分手之後,G沒有再出現過?」李孜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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