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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Han回答。

兩個人同時陷入沉默，李孜感覺到自己離他們想要找的言之鑿鑿的證據已經很近了。

女經理臉上便也活泛了一些，告訴他：「York先生光顧這裏已經有好幾年了，前前後後買過許多瓷器，絕大多數都是芭蕾主題的擺件，跳舞的女人，天鵝公主，他說他女朋友很喜歡這類東西。」

「方傑雯。」李孜慢慢說出那個名字，「她護照上的名字，她的真名。」

「他對你說了什麼？」李孜問。

「他沒辦法接受，雖然幾個月之前他就知道她要死了，而且一直表現得那麼冷靜。」Lou回答，「他不同意撤除維持她生命的設備，求醫生再想想辦法，然後又說要去別的醫院找更好的醫生來會診，給她動手術，無論如何讓她再醒過來。我對他說太晚了，放棄吧，傑雯隨時有可能走，要他留在她身邊。他很久才平靜下來，在她身邊坐了整個晚上，一直在跟她講話。第二天早晨，他走出那間病房，同意我們關掉呼吸機，傑雯就這樣死了。」

Lou還沒來得及回答，就有人敲了敲車窗打斷了他們，那個地產經紀到了。這是一個花白頭髮的男人，穿著一身漁夫似的連身衣褲，咕噥著對他們說了聲抱歉，今天他原本是休息的，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港口修他的船。

「就是業主自己。」經紀回答，「一對年輕夫婦。」

「不全是，更早。」他說，「在巴黎，我打了他之後，他又來找過我。」

這最新浮現的記憶和之前的完全不同，李孜突然明白有些她本以為真實的細節，其實不過是幻象，而「方傑雯」這個名字就是他們一直在找的打開回憶的開關。

掛掉電話，她查收了郵件，發現Terence的回信也到了，同樣是一張照片，和一句ｈttｐs://ｍ•heｔubooｋ•ｃｏｍ.cｏｍ話。那是一張很舊的彩照——馬拉喀什的紅色城牆下面，一個留著短髮膚色黝黑的小女孩站在一個赤|裸上身的舞蛇人身邊，一臉畏懼又裝作很膽大。下面寫著：機票已經訂好，接下去是最挑戰的部分，告訴所有人婚禮取消，不過放心，我會處理好。

經紀沉吟了片刻，清了清嗓子，回憶道：「當初他們就是從我手上買的這棟房子。去年七月份，Eli又來找我，說可能要賣掉這房子，因為他要回美國了，但具體什麼時候還沒定。到八月底的時候，他打電話給我說房子可以掛牌了，他很快就要離開法國，後面的事情要我跟他的律師聯絡。」

沒錯，就是幻覺。但她始終覺得那裡面藏著一些被他們忽略的東西，卻怎麼都想不出來。

話雖說得很不中聽，但李孜還是無奈地跟著笑了兩聲，心裏想，Terence就是這樣，既能表現出和她難以置信的默契，又會做出一些讓她啞然失笑的事情，難道這就是她媽媽說的「折中」？

「他怎麼樣？」李孜問。

房產經紀開始侃起他的生意經，說這房子的位置是全鎮最好的，出行方便又很僻靜，兩年前剛剛裝修過，傢具幾乎都是新的，成交之後馬上就可以入住。

「什麼？」李孜沒聽明白。

「八月三十日。」Ward回憶道，「怎麼了？」

Han看到她，臉上仍舊是那種安靜清朗的笑，很隨便地問她：「從法國回來了？」

「我說，你們不是想買房子的吧。」經紀的熱情退了，有些警惕地打量著他們，「已經快七點了，如果你們不想要，我就回去吃晚飯了。」

經紀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才半帶懷疑地說：「不要告訴我你們是警察……」

第二和圖書天一早，李孜和Ward坐快速列車返回巴黎，在旅館安頓下來之後，當天下午就去那家婚禮用品商店走訪證人。兩人到了那裡就發覺他們的動作算是快的，檢察官也已經聯絡過事發當天在場的店員，但還沒來得及找他們面談。

他卻很是得意，回答：「那一張最像你。」

「對。」女經理很肯定地點點頭，「他被打的那天，那隻粉彩小盅也打碎了。但那個款式帶蓮花圖案的，店裡只有那一個現貨，而且他還有特別的要求，是他八月初就訂好的，所以只能另外再訂一個。東西要從西班牙運來，等了一個多禮拜，貨到了，他才來拿的。」

當班的經理是一個穿深藍色制服的中年女人，胸前的銘牌上寫著她的姓氏Charmaine（查梅因），知道他們的來意之後，態度有些冷淡。不過，按照Ward的說法，想從這種做生意的人嘴裏套出點什麼來總是很容易的。他自掏腰包買了一個精美的陶瓷首飾盒，說是要送給女兒的，等著包裝禮物的時候，才「順便」問起Eli York的事情。

一周之後，李孜和Ward回到紐約，帶來證人證言、物證，以及一些未解的疑問。

天黑了，雨越來越大，他們不得不躲進車裡。李孜已經凍得瑟瑟發抖，Lou發動車子，打開空調，熱風襲來，車窗上很快結起一層水汽，再加上落在玻璃上的雨滴，根本看不到外面了。

「業主什麼時候委託你出售的？」Ward繼續問。

李孜和Ward都沒料到這個答案，Ward連忙問：「他後來又來過？」

「Han說他八月二十三日晚上在巴黎見過她，去年月光電影節的最後一夜。」

「Eli。」他回答。

李孜這才意識到，回來的路上車裡的三個人都很沉默，原wｗｗ•ｈetｕbｏｏｋ•com•com因卻是各有不同的。Lou可能只是在懷念舊時的朋友，Ward在想Vernette和那份遺囑，而她則是在腦子裡排列那一連串的日期。

Ward不置可否，很嚴肅地看著他，反而讓人覺得那是真的。

李孜一行三人從車上下來，經紀從口袋裡拿出鑰匙，開門引他們進去。房子里很冷很暗，打開燈，也沒有多少人氣。裏面還保留著原來的傢具，東西不多，以美國人的眼光來看全都纖小而家常，跟Clef或者銀廈那種浮華的後現代風格更是截然不同。李孜一個一個房間看過來，又順著狹窄的柚木樓梯爬上二樓，上面有一個開放式的書房，和兩間緊挨著的卧室，一間灰一間白。她試圖想象方傑雯和Eli York在這裏度過的日子，卻發現很難。Han和G的故事先入為主地佔據了她腦子裡主管想象的部分，她曾以為Eli York是個惡棍，結果卻發現，在南特，他只是個痛失愛人的普通人。

「他們跟你們一樣也是外國人，說是要離開法國了，具體為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Ward愣了一下，回答：「八月二十三日上的呼吸機，第二天早晨死的。」

「許多東西。」李孜回答，「她在那裡的經歷，住的地方，還有，她的名字。」

「說完那些話之後不久，傑雯出現了呼吸衰竭。」Lou繼續說下去，「急救之後，我們給她上了呼吸機，她的生命體征平穩，但醫生認為她不會醒過來，也不可能再恢復自主呼吸了。Eli回到醫院的時候，她已經失去了意識，完全依靠那些設備維持生命。」

「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出手嗎？」

她回到自己房間，打開電腦，找到月光電影節的網站，今年的活動還未開始，去年的信息依舊在首頁ｍ.heｔubooｋ.ｃｏm.com右上方滾動。最後一場放映是在聖厄斯塔什教堂前的廣場上，放映Christopher Honoré的《在巴黎》，和Han說的一樣，日期是二〇〇九年八月二十三日。

「你想表達什麼？」

趁著Charmaine去查訂貨單的時候，李孜問Ward：「Eli York回紐約的航班是什麼時候訂的？」

Lou離開之後，Ward突然對李孜說：「Eli把遺囑一分為二了。」

李孜點點頭，說：「對，回來了。」

「她的名字……」他似乎只是漠然地重複那個斷句。

「那次他買了什麼東西沒有？」

「Guary Criton收到的那一份的確是他最後的遺囑，但卻不是最核心的部分。」Ward回答，「他在巴黎安排的財產信託才是他真正的遺囑。」

「誰告訴你的？」李孜吃驚地問，同時也有些釋然，不用親口把方傑雯的死訊告訴他。

「兩個問題。」李孜斬釘截鐵地回答，「他原來決定幾號走？這隻蓮花盅為什麼這麼重要？」

「好像是要在上面寫字。」Charmaine回答，「具體我記不清了，不過訂貨單據上都有。」

李孜看著屏幕很是鬱悶，那句話正是她想要看到的，但照片就不是了。她知道那張照片一定是從她母親那裡找來掃描進電腦的，但那本影集里她在馬拉喀什拍的照片有好幾十張，有些還是很好看的，Terence卻偏偏選了一張最丑的。

「在。」女經理回答。

「是不是紐約的Guary Criton？」李孜問。

「你猜得沒錯，我們的確不想買房子。」Ward回答，「我們來是想了解一些事。這房子的業主，名叫Eli York，去年九月，他死在紐約了。」

「也就是他在這裏遇到Han的那和_圖_書天。」李孜說，「他很可能推遲了回紐約的日期，為了等那隻蓮花盅。」

「你預感到了什麼？」李孜追問。

「什麼樣的特別要求？」李孜問。

Han看著她，似乎很久，他閉上眼睛，舉起一隻手捂住嘴巴，然後低下頭，用一種古怪的聲音回答：「我知道她的名字，還有她在那裡最後的經歷，早就知道了。他全都告訴我了。」

「發現了些什麼？」

李孜默默地聽Lou說完，突然想起她之前說的話，又問：「為什麼你說早就想到過這樣的結果？」

經紀搖搖頭，答道：「不是，那人是在巴黎的，姓Vernette。」

飛機落地的當天，李孜就去拘留所探視Han。

「是你們在銀廈的那天夜裡說的？」

「有，一個粉彩的小盅。」她回憶道，然後又補充，「不過，那不是他最後一次來。」

「我不知道，我就是預感到會這樣。」Lou搖搖頭，「傑雯死後，Eli火化了她的屍體，但沒有舉行葬禮。他來跟我告別，說要帶她回紐約，不會再回來了。醫院里這樣生離死別的事情很多，但他表現得那麼冷靜，反而讓我有些不好的預感。」

回到南特市區，李孜和Ward在旅館門口和Lou道別下了車。

她撥通Terence電話，劈頭蓋臉地問他：「為什麼要選那張照片？就是我站在舞蛇人邊上的那張，難看死了。」

她拿過電話撥了Ward房間的號碼，剛一接通，就劈頭蓋臉地問：「你記得Lou說方傑雯死的那天是幾號嗎？」

「他最後一次來，也就是他被人打的那天，你在嗎？」Ward問。

「是幻覺。」Ward喃喃道，「沒有別的解釋。」

Ward打斷他，問：「之前住在這裏的是什麼人？」

Vernette？李孜看了Ward一眼，他也正低著頭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