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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落淚。這句話他從前也對她說過，那時他在病中，她只當他是說胡話，原來他還記得。這幾個月，她從來沒替今後打算過，潛意識裡只等著他一句話，他說：林薇你走吧。她也就走了，這麼多年的曖昧糾葛也就到此為止了，。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毫無留戀的走掉，直到此刻，她知道自己走不了，知道自己對他的感情比她曾經以為的要多得多。而他也是一樣的，他也不肯放開她，所以才會來這一趟。他們都逃不掉。

她接過來，又去廚房裡盛，只剩鍋底的一點，刮下來有小半碗。她拿出來給他，雖說這客人是自說自話來的，自己總歸是主人，有點不好意思，就多解釋了一句：「就剩這一點，水放多了，大概有點爛。」

但那些事都跟她無關了，她只能想起從前，問他：「以後回上海，還會住在和平花園嗎？」

而後他又回來了，他們還是在一起。

聽他這樣講，她又忍不住損他：「下次你要是回上海，早點來，我這裏總有一碗軟飯給你吃。」

她沒問那些人都有誰，心裏很清楚，坐上了那個位子，他離他的目標僅就只剩一步之遙，這是好事，照他的脾氣，也是遲早會發生的事情，卻不知道為什麼又有些瑟縮，那是人家的地頭，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他一下嗆到，咳了半天，她拿紙巾給他，他接過和_圖_書去擦了擦嘴，道：「你一個小姑娘，嘴這麼欠，將來怎麼嫁人？」

那些日子，她偶爾會跟同事出去玩，打扮的很漂亮，去酒吧，或者西餐廳。她長的不錯，年紀正好，香港的男人也更放得開一些，如果不是要結婚，她很容易就能找到另一個人，彼此印象不錯，身體健康，底子乾淨，你情我願的就可以床上見了。但她卻始終一無所獲，外面那些人在她眼睛里都是蒼白而沒有內容的，她覺得自己不可能接受其中的任何一個。赴完約會回家，她總是一個人，洗完澡光著身體上床，睡在自己慣常睡的那一邊，手擱在另一邊的枕頭上，假裝他就在那裡。

更多的時候，他不在香港，兩人只能在視頻會議時見面。不同的地點，不同的時區，有時是大清早，他還在酒店房間里，穿著一件橄欖球T恤參加會議。

那段日子，她總是覺得累，仗著年紀輕，一點都不在意。早上醒不過來就喝許多咖啡，夜裡失眠就飲酒，勉強也能對付過去。

「那時候小，不懂事，現在我想要了，行不行？」她兩手交疊在桌上，湊近了看著他。

他不答，又低頭扒了幾口飯，一邊嚼一邊說：「可你那個時候說不要。」

「那給我好不好？」她對他笑。

他倒是不挑，說：「夠了，軟點挺好。」

「常駐在哪裡？香港還hetubook.com.com是新加坡？」 這件事早已風聲在外，她並不覺得意外。

「任命正式下來了？」她問。

「香港，」他回答，「我會帶幾個人過去，」

她並不氣憤，甚至覺得好笑，總覺得他們說的那個人不是自己，她根本沒那樣的膽識，說出那樣話。而那些人，不管是對她示好的，還是背後說閑話，都不知道她將會面臨怎樣的境況——一方面，她會跟著陳效去香港，他們還會混到一起。而另一方面，她坐在公關部的這個位子上，還是得替何齊張羅慈善基金的事情。

她覺得這不正常，卻又不知如何去面對，只能硬扛。至少在那個時候，她自以為承受得了。

他對她笑了笑，遞了只空碗給她，說：「先添飯吧。」

於是，一張張笑臉又貼上來，沒事過來找她吃飯，與她聊天的人又多起來了。與此同時，流言也開始了，大多還是關於她的，說她步伐跟的這樣緊，到底手段了得。甚至繪聲繪色的傳她怎麼向陳效要求升職，追問他：你究竟愛不愛我？或者威脅：你要是做不到怎樣怎樣，我們就永遠不要見面了。

她也想停下來，卻又像吸毒一樣，停不下來，他們之間偏偏還有些特別的瞬間，讓她沒辦法洒脫的走開。比如她洗澡的時候，他也脫掉衣服進來，按了一點浴液在手上，揉開了泡沫ｈｔtｐs://ｗｗw.ｈeｔｕboｏk.coｍ•ｃｏｍ，塗在她身上，熱水緩緩流過兩個人的身體，水蒸氣在四周瀰漫著。每當那種時刻，她總是對他有一種久違的依賴感，感覺自己就像是個孩子。她不能想象他從她的生命中消失，甚至會覺得幸福降臨了，就是那樣簡簡單單的，哪怕那只是一種沒有過往，也沒有未來的幸福。

她愣了愣，站起來就進了廚房，擰開水龍頭低著頭洗手，心裏罵著：我TM嫁不嫁人跟你有一毛錢關係嗎？！鼻子卻莫名其妙的酸起來，她拚命搓著手，對自己說，不要哭！不準哭出來！也不知為什麼竟會因為這麼一句玩笑話難過成這樣。

「和平花園的房子啊，」她不跟他客氣，「你說過要給我。」

初到香港，還是盛夏。

他察覺到她的目光，突然停下來，對她說：「從下個月開始，我就很少在上海了。」

她高陞，更多的薪水，更大的辦公室，職責範圍擴大，工作壓力也比在上海時更大了。上海公司舉辦健康長跑，有同事突發心臟病身亡要找到她；新加坡有中藥查出違禁成分，電視報道的畫面莫名其妙出現華善堂的店鋪招牌，要她出面去交涉；還是，就是慈善基金，何齊出發去蘇丹參加MSF的援助項目，只剩下一個宋繽，初上手有許多事情不懂，也要來問她。

「給你什麼？」他看著她，多半是明知故問。ｗww•hｅｔｕｂｏoｋ.cｏｍ•cｏm

「是啊，」他點頭，「下個禮拜，你們都會收到信。」

「大概很少有機會了吧。」他搖頭。

中途，他停了一停，在她耳邊說：「這些天，我挺想你的。」

林薇也沒跟他計較，轉身進廚房去盛飯。飯在電飯鍋里，還是溫的，菜和湯卻已經涼了，她重新熱過，端出去擺在餐桌上。陳效已經鬆了領帶，坐在那裡就等著吃。 餐廳里的燈也開了，圓圓的一塊光照下來。並沒有多少改變，看起來卻好像大不一樣了，就是飯菜實在寒磣了一點，一葷一素兩個剩菜拼了一碟，外加一小碗湯，先後熱了兩遍，色面不好。陳效卻無所謂，大概也是真餓了，拿起筷子，吃的風捲殘雲。 林薇坐在一邊，兩隻手撐著下巴看著他。

大約是因為剛剛哭過，她突然覺得心裏酸痛，回身，他的吻就落下來，她回應，腦子裡好像有個聲音在說：就是這一次了，最後一次了。

他跟進來，從身後抱住她，頭擱在她肩膀上，她忍了半天的眼淚就簌簌的落下來了。他想要她轉過對著自己，她犟在那裡不肯，用胳膊肘撞他，說：「搗什麼亂，我洗手呢！」

陳效也是忙，並不常在香港，可只要他回來，兩個人總是混在一起。他們會在他辦公室里親熱，他把她的裙子拉上去。夏天的衣料薄軟，裏面是T褲，連脫都不必脫。有人來了，立刻分開，是那樣hetubook.com.com一種由衷的默契。 夜裡，又會開車上山，或者去淺水灣某條幽靜小路，他們在車裡做，倒是很走運，從來沒被人看到過。

又過了幾天，陳效調任的公告果然出來了，一併來的還有幾封其他的調令，其中包括丁丁，還有林薇。丁丁會作為陳效的新任秘書，跟著他去香港，而林薇，將負責華善堂在整個亞太區的公共關係事務。調令里未曾指明她的辦公室將會設在哪裡，但按照人事隸屬關係來說，總是也在香港的。

就是這樣想著，她還是與他上了床，本以為會不在狀態，因為她那麼難過，心裏塞滿了各種各樣的事情，結果卻完全相反，他們還是一如以往的契合，她的雙腿纏著他的身體，他推她上一個又一個的巔峰。全世界彷彿已經靜音，她只能聽到自己的低吟和他粗重急促的呼吸聲。

但這種時刻總是要過去的，就好像他不得不把水關掉，不得不用浴巾裹著她，帶她上床。

他卻又狠狠抓著她，對她說：「林薇，你得跟著我，你得跟著我。」

他伸手關了龍頭，抓住她的手，抽了張紙巾，慢慢把她的手擦乾，一根手指接著一根手指的擦。她靜下來，不再掙扎。

她點點頭，卻不能確定自己是什麼意思，是「好的，我知道了」，還是「我也挺想你的」？也不知道他說的「這些天」究竟從哪一天開始算起，他們已經有幾個月沒有鬼混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