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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遇:You are my whole world

作者:陳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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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上海往事9

番外 上海往事9

曉安戴著口罩,定定看了他片刻,那人也注意到她了,對她笑了笑。他身上穿的是藏藍色的工作服,給她的觀感卻是那樣的年輕乾淨,笑起來樂天知命的樣子,讓她一瞬又回到多年前那個傍晚,在弄堂口看見知耀,活生生的那個知耀,推著車,映著夕陽朝她走過來。
那個年代,與一個下獄的親人劃清界限是很尋常的事,但曉安卻覺得知繪對這個媽不止是劃清界線這麼簡單。
「……你不要告訴別人,總有一天我是要去找她的。」說到這句話,知繪的聲音也有些緊了,即便是她爸爸和哥哥死訊也不曾讓她這樣。
曉安知道知繪素日的脾氣,以為她肯定不會聽,卻沒想到知繪竟服了軟,乖乖留下了。許家地方小,她和曉安只能擠一張單人床,倒也安穩的過了三五天,直到知耀從學校回來,接她回去。
倒霉蛋每天過來打針換藥,很快就跟一眾醫生護士混熟了。曉安也知道了他的名字,蘇勤之。
https://www.hetubook•com•com知耀。
許久,曉安心裏只有這兩個字。
一個多禮拜之後,王先生也放出來了,王太太卻還是不見人,聽說是因為在百貨公司任職的娘家長兄犯了事,牽連到了她,已經被帶到派出所去了。那一整天,王家人閉門不出,夜裡,醫院的救護車來了,從那扇斑駁的鐵門裡抬出來三個人。
曉安聽到消息,也趕緊去了,見這般情勢,本想求母親帶知繪回去過夜的,未曾開口,便看見寶月一聲不響的把知繪從人堆里拉出來,攬著她的肩往家裡走了。
至少在那個時候,曉安不相信知繪真的能做到。法國,那麼遙遠的地方,聽起來好像另一個平行時空一樣,有那麼個名詞存在,有人生活在那裡,卻永遠沒有機會相交。
曉安還是默默地,知繪說的話從頭到尾也沒聽進去幾句,只隱約知道,她嘴裏說的那個親媽可能在法國,因為最後一封信是從那裡來的,和圖書寄到蘇州奶媽家裡,沒人知道寫了些什麼,可能拆都沒拆就扔了。
又過了一個多禮拜,有人來打針,左手拇指裹著紗布,還有些腫著。曉安猜他就是那個倒霉蛋,心裏多少有些同情,但面前這個人卻是她意料之外的輕鬆,跟送他來的同事說笑著,好像一點怨念都沒有。
到同仁路口時已是傍晚,天快黑了,知繪匆匆謝過,跑回家去生爐子做飯。她心裏也明白,知耀多半只把她當作知繪的同學和鄰居家的一個小孩子看待。縱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卻足夠她記一輩子的,不為別的,只因為那之後不久,王家便出事了,再也沒有別的什麼能夠覆蓋那個下午的記憶了。
那一天,知耀把曉安送到醫院,看過她爸,再用自行車帶她回家。路上,他竟問起那本《先知》,曉安漲紅了臉,支吾著不知如何作答。知繪和她一直以為借書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想到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我爸沒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告訴曉安,語氣如常,「還有我哥。」
吃過飯,寶月留知繪過夜,知繪不肯,一定要回家。說到後來,寶月也是急了,喉嚨響起來:「你一個小孩子逞什麼能,這幾天就住在這裏!曉安的爸爸交待過的,別叫我為難了!」
先是王先生和知耀被拘在大學不準回家,不久后王太太也被帶走,老娘姨也不知有沒有辭工,包了個包袱就回老家了,王家被抄的那天,只有知繪一個人在,附近的人都去看熱鬧,她倒是難得的鎮定,也站在人堆里看著,好像根本不是自己家。
她盯著課桌台板,緊握著拳頭,指甲幾乎要嵌到肉里去。
初中畢業,知繪去了蘇州鄉下,算是投親插隊。曉安又上了三年衛校,分配去了安徽山裡的軍工廠,地方雖偏遠,卻有種世外桃源般的寧靜。她在廠醫院做護士,醫院規模小,工作倒也清閑,共事的幾個醫生護士都有些年紀了,最大的愛好是八家長里短,以及給她和_圖_書這樣的未婚女青年介紹對象。那些人也穿白大褂,但都已是半舊,根本比不上她在知耀身上看到過的那種通透的白,諷刺的卻是,知耀這輩子都未能有機會真正做成醫生。
之後將近半個月,知繪沒有去上學。後來總算來了,頭髮上別著白花,臂上纏著一截黑紗,在那個時代已是重孝了。
隨後那幾年一切停滯,與此同時又發生了許多事,有人生,有人死,更多人只是長大變老,離開了這座城市。從十四到二十歲,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先是數著日子一天天的挨,而後突然有一天,就發現自己已經這麼大了,回想起從前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周予翠,」知繪吐出三個字,冷冷的,「因為家裡死了人,她總算也放出來了。」
吃晚飯時,知繪似乎胃口很好,不停的贊飯菜可口,其實桌上並沒有什麼好東西,都是曉安做的,一下午心神不定的,一碗青菜還炒糊了。
每個月,曉安都給知繪寫一封信。兩人分開很久了,知www.hetubook.com.com繪又從來不說自己的境況,所以寫來寫去都是從前的那些事情,曉安卻樂此不疲,只因為在那些字裡行間,總有一絲一毫能喚起某些關於知耀的回憶。有很長一段時間,她以為自己再沒有機會看到記憶里那種白色了,直到有一天,車工車間送來一個急診病人,那天不是她當班,第二天一早才聽人家在說,頭天的一場事故讓一個二十齣頭的男孩子失去了一截手指,緊急處理之後就送縣醫院了。
「什麼女人?誰?」曉安不懂她講的是誰。
「……我爸開的煤氣,我看見他們坐到地上,閉上眼睛,我也沒力氣了,就拚命往外面爬,要不然肯定也死了,」知繪還在說那天夜裡的事情,像是在說什麼了不起的奇遇,「……那女人想不通了,怎麼偏是我沒死。」
知耀。
「她不是我媽,她自己告訴我的,我親媽五四年去香港了。」知繪繼續說下去,臉上冷笑,「知耀死了,她可是真傷心了,什麼都說了,這麼多年從來沒跟我廢過這麼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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