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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身後

作者:陳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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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斷章

第五十二章 斷章

他卻按著被子不叫她掀,也不睜眼,囁嚅道:「我沒穿褲子……」
洗漱更衣之後,再回到床邊,床上的人還未醒來。她在床沿坐下,伸手推他。他嫌她煩,翻了個身,埋頭進被子里。
「什麼?」他反問。
那一刻,她想對他說些什麼,又好像要把他喚醒,但才剛開口,醒來的卻是她自己。
「是你自己沒力氣吧。」她氣結,但為了不掉下來,還是環住了他的肩。
次日醒來,已是天光大亮。昨夜窗帘沒有拉上,她又難得睡得這樣好,睜開眼就看到撒了半床的陽光。而身邊那位怕是睡得更好,此時仍舊趴做一個大字,人事不省。
床頭的時鐘顯示凌晨三點三十分,她沒有嘗試繼續睡下去,從床上起來,洗漱之後又給曾穎發了一封郵件,然後開始工作,是港區改造項目的第五稿。
她曾經問過葉醫生,這個「代償」是什麼意思?葉醫生告訴她,就是為了壓抑內疚感,而用其他事情轉移注意力。比如因為感情不順,投身於高強度的工作,或者因為感到對不起配偶,希望給對方更多的快樂,因而被動地做一些違背內心的事情。但這些癥狀又因為披上了「勤奮」的外衣,讓周圍的人都看不出任何異樣。
於是,警察帶著她走進去,走廊很長很長,腳步聲在其中回蕩。最後,他們經過一道淺綠色的自動門,門後面停著一架蓋了白布的不鏽鋼推床。
「你……」她一時無語。
夢中,是那一日在警察局認屍的情景。
「他父https://m•hetubook.com.com母已經過世,有個姐姐在國外……我可以看他嗎?」她語氣平靜,只這最後一句近乎哀求。
電話那邊傳來輕輕的笑聲,隨清有些惱火,可惱過了倒是輕鬆了一點,就好像他們兩個人從來不曾分開一樣。
「關於你的病。」梁博士補充。
直到這一夜,隨清才真正知道了事情全部的經過。這場失敗也許只是因為毫釐之差,也許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卻不是任何一個人的過錯。
方才那一番裝扮便是白費了功夫,她難得一次忘記時間,與他相對躺在床上。似又回到從前,那段近乎于同居的日子,她記得那也是夏天,天氣熱起來,身上蓋不住一條薄被,但她卻總是羞於裸身躺著叫他看見。
可手機轉瞬又響起來,屏幕上顯示的名字就是West D。她嘆了口氣,明知不會有好話,但還是接了。
港區改造項目投標之前,隨清又去了一次G南,同行的有清營造的兩個同事,還有縱聯的人。航班直飛G南機場,一路上,她一直這樣告訴自己,此行只是因為工程節點的要求,並無其他。
「我問你房號。」那邊又說了一遍。
那時,距他第一次開始諮詢已經許多年過去了,她仍舊是他唯一未能解決的問題。他是因為她死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丁艾並沒有說錯。
她其實無所謂他睡到幾時,只是覺得有趣,上手就要掀被子。
「我還是想看看他。」她仍舊堅持。
「不是…m•hetubook•com.com…」隨清的第一反應竟是否認,怔了怔才覺得自己根本沒必要這樣,又平白多出一番瑣碎的解釋,「我剛到,撥通了又覺得是不是太晚了……」
這人是真學壞了!她心裏重重一頓,如同火燒,又一次告誡自己,你不管我,我也不管你,就只當是一個「快樂的錨點」或者一種「走出情緒的路徑」。
「房號。」等那邊笑完了,便是這兩個字。
深夜,她吃了葯睡下去,又做了一個夢。病友群里很多人都說,吃|精神類藥物最受不了的副作用就是噩夢。但這個夢卻不同,她甚至分不清這究竟算是噩夢還是美夢。
「……」隨清無語。
她沒臉聽下去,捂住他的嘴,已全然忘記了要說的話。他於是又笑,伸手將她帶倒在床上。
「告訴了,」他回答,而後頓了一頓才又說下去,「不過,也都快過去了,不是嗎?」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並非貿然地私自停葯,而是做了所有可能的準備。他去看過精神科醫生,說出了自己的打算。而醫生也在講明了所有的風險之後,同意他試一試。自此,他才開始遵照醫囑逐漸減少劑量,同時又恢復了每個月一次的心理諮詢。
然而,當他把她放在床上,覆身上來吻她的時候,卻又吻得近乎貪婪。她回應著他的動作,嘗到他口中淡淡的煙味,摸到他手上一處新的傷口。除此之外,此刻的他似乎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她說的以前,是他第一次吻她,或者在名士公寓的樓頂對和-圖-書她說「我愛你」的時候。正如高潮來時,她聽到他喉間克制的低吟,那聲音還是會在她心中燒起一把火來,與他第一次吻她,或者在名士公寓的樓頂對她說「我愛你」的時候一樣。
她掛斷,發了數字過去。
她差一點笑出來,只差一點,心裏想說,你身上什麼我沒看過?可又覺得這話實在太過流氓。正噎著想詞,他倒笑了起來。她以為他騙她,伸手便揭開被子。結果,還真沒穿。
門鈴響起來的時候,她簡直以為他一直就等在樓下,否則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一點。她開了門,看到他就站在外面,身上還是一件短袖T恤和一條好多口袋的卡其短褲,臉上還是她熟悉的笑容,溫和寬厚,童叟無欺。但卻又跟上一次她來G南的時候有些不一樣,那時他是帶著怨艾的,像是在說,你總算還是來了。現在的他究竟是怎麼個不同,她一時說不清。她只是看著他,覺得他大概真的是想開了。你不管我,我也不管你,她也應該這樣,她勸自己。
「這個……,」警察猶豫了片刻,「他沒有其他家人嗎?」
「你告訴她了嗎?」梁博士又問了一遍。
雖然這一程對她來說已經熟得像回家一樣,但現場的項目組還是派了人開車到機場去接他們。車子駛回景區外那個小鎮,已經是深夜了。一行人住進原本那家賓館,隨清的房間還是在能看到寺廟的那一側。
那一刻,隨清心中劇痛,卻又覺得自己從未將這件事的所有因果看得如此清晰。
她一和_圖_書遍遍這樣告訴自己,但卻還是在浴室里出聲地哭了一場。即使是車禍發生之後不久,她都從來沒有這樣哭過。
如果不是因為遇到了她,曾晨當年很可能不會留在國內,更不會開出自己的事務所,也就不必承受後來那麼大的壓力。隱瞞病情這種事,更是毫無必要的。但反過來說,他在這十年間所做的每一件事,從印刷工廠里的BLU,到一項項完成的設計與工程,那些成就與歡愉,也都是因為她。
她回答:「我是他女朋友。」
「怎麼啦?」他睡眼惺忪,不解地看著她,「來得急,什麼都沒帶,昨晚做完就……」
在那一個又一個月的記錄里,曾晨談到過工作,談到過情緒,也談到過他們之間的關係。話說得不多也不少,言語之間邏輯通順,沒有任何消極負面的東西,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那一刻,她那樣分明地看到曾經的自慚形穢,究竟是為了什麼呢?此時的她竟覺得有些好笑。
他沒有開口,只是點了點頭。
但她看得出來,梁之瀛是有過懷疑的,所以才會在時隔數年之後,突然又回到那個問題。
果然,沒有寒喧,連聲招呼都省了,只聽見對面說:「打電話過來不出聲就掛掉這種事,是不是太幼稚了一點?」
而他已經湊到她耳邊道:「嗯,是得先充個電。」
你不是什麼拆遷現場,廢墟一片。她想起吳惟的話,又默默對自己重複一遍。
就比如她,在那場車禍之後,仍舊在BLU做著項目,與吳惟開著玩笑。而他,掩飾https://m.hetubook.com.com得更好,作為一個十幾年的老病人,竟是連心理醫生都騙過去了。
「重了。」他評價,作勢掂了掂份量。
梁博士不置可否,又換了另一個問題:「那停葯呢?她知道嗎?」
看完最後一年的諮詢記錄,隨清終於明白了丁艾說的「斷章取義」是什麼意思。
但還沒來得及繼續想下去,他已經走進來,帶上了門,關了燈。
「你可以只看照片。」警察似乎也有些同情。
兩人在黑暗中相對,呼吸攪在一起,不分彼此。她以為他會吻她,但結果卻沒有。他又那樣抱起她,就像最初在Q中心那道飛檐上一樣。
而在這個夢裡,白布之下就是她熟悉的那張面孔,平靜,溫和,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只可惜,這一次他失敗了。
「你是他的什麼人?」警察問她。
其實,她在精衛中心葉醫生那裡,也得到過類似的診斷——內源性,外因次要,伴有代償癥狀。
接下來的所見與現實稍有不同。雖然是在夢裡,隨清仍舊清楚地記得那天在停屍房看到的他。法醫已經儘力讓他看起來好一點,但在她眼中仍舊支離破碎,一點都不像。起初,她竟沒有認出來他是誰,甚至覺得鬆了一口氣,心想只是交警搞錯了,弄出這麼大個烏龍,死在車禍中的根本不是他。
收拾好東西,她給魏大雷打了一個電話,但才剛聽到鈴響,就又按鍵掛斷了。時間太晚了,她覺得。而且說什麼呢?她沒想好。只是短短一秒的鈴聲,她希望他沒聽到,就算看到未接來電,也應該是第二天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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