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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島餘生

作者:陳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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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唐競瞧著他好笑,也望寶莉捉到這狼狽模樣,但往船艙里看去,卻見兩位女士正促膝交談。周子兮似乎早已忘了方才的不悅,投契到認真的地步。
周子兮瞧著他笑而不答,只是收起名片,伸一隻手過來扶在他臂膀上,輕捷地跳下船舷。
「你懂什麼?」唐競愈加嗤之以鼻。
「敘述得如此詳細,那岸巡卻不曾記下報案人嗎?」吳予培蹙眉質疑。
雖已是夏末,但那天太陽甚好,唐競看吳予培的打扮,存心做壞,借口船艙內狹小,只讓兩位女士坐在裏面,拉吳予培到外面甲板上站著看江景。
「在說什麼?」他過去問。
「那華萊士小姐如何回答?」他於是問。
唐競便向巡長打聽住址,也是巧,此人住在十八間菜市街上,恰好就是他們原定要去的地方。
「我說過你也可以,只要你願意。」寶莉對他道。
卻不曾想到周子兮會湊過來在他耳畔道:「她是不是……?你們是不是……?」
唐競只想冷笑,心想那鄭瑜常以滬上第一女律師自居,卻恰好是他眼中另一個假道學,果然他慧眼識人沒有看錯,這女假道學竟與吳予培系師出同門。
於是,這一天,唐競在華懋飯店門口接下錦玲,打發走雪芳聽差的時候,周子兮正坐在馬路對面的汽車裡看著他們。
「軍火?」吳予培意外。
唐競氣結,礙著吳予培就在前面不遠,壓低聲音反問:「他比我像?是因為臉比我白,還是因為近視眼?」
卻不想吳予培熱得受不https://m.hetubook.com.com住,也趁機湊過來,開口便是火上澆油:「但是自由婚姻的觀念也已經有相當的影響,並且還有判例,比如1915年大理院在解釋相關法律問題時提出,婚姻須得當事人的同意。1922年1009號判例中亦有這樣一條解釋——婚姻需尊重當事人的意見,對於不同意的子女,不能強制履行。」
待四人棄船登岸,謝力已在此處侯了多時,一張長臉在陽光下曬得緋紅。此時的他已算是鮑德溫事務所的僱員,替唐競辦事,每月領薪。
只是有一件事,他未曾算好。這一天,他也答應了蘇錦玲,點她的名字出堂差。
禮拜日一早,唐競實踐承諾,將周子兮接出女中。
聲音細嫩,唐競回頭,果然見是周子兮探進頭來。
寶莉與吳予培來碼頭數次,這還是第一次看到第一手的查問筆錄。她拿出照相機想要拍照,身旁一名西捕看見,意欲阻止,唐競已示意謝力塞鈔票過去。西捕於是笑納,轉身出去抽煙,只作不知。
「就那麼好看?」他冷嘲。
哪怕在周子兮出嫁之後的某個時刻,不得不面對一兩位四馬路出身的姨太太,以張頌堯以往的品行來看,這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但不管怎麼說,至少在此時,她的世界應當非黑即白,無暇而透明。
「說是藏在哪兒了?」唐競便也跟著表示驚奇。
唐競已然會意,幾步走出去,叫了那巡長進來,問:「你hetubook.com.com們當夜登船,是因為接接到晴空丸上的船員報案?」
「火爐間,」巡長回答,「還說要防日本人湮滅證據拋入黃浦江,叫我們先調兩隻划子過去守在船頭船尾,再派人上船搜查。」
唐競卻答:「我只是帶孩子郊遊,順道遇見你們,同路一程。」
唐競仍舊置之不理,大手一揮帶著一行人去坐船。
「那你說她是什麼人?」唐競冷哼一聲,懶得再找理由,料定她這樣一個小姑娘沒有臉面對一個男人說出那兩個字來。
周子兮不服,放話出來:「你儘管考我。」
巡長沉下臉搖頭,覺得此人甚是不給面子,揪住一點錯漏不放。
果然,唐競心想,這丫頭確是能抓住一切機會。但就他對寶莉的了解,料定周子兮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方才那個是誰?」周子兮打斷他的思緒。
「對,連藏在哪裡都說得有模有樣。」巡長說下去,倒像是起了興緻。
「都是小事,」唐競趕緊解圍,又看謝力一眼,示意給錢,「當日值班岸巡是哪一位?我們過去問一聲就知道了。」
「還以為只我們兩個。」身邊的周子兮撇嘴說了一句。
周子兮連忙稱謝,一臉乖巧在旁看著吳予培寫字,又似有若無瞟一眼唐競。
只是那菜市街同人會中儘是浦東十八間本地人,少有會講官話的,就算會一點也帶濃重口音,與謝力這個廣東佬雞同鴨講,越說越不明白。反倒是巡捕房與華棧碼頭管事的英國人倒還好溝通一些。
周子兮卻冷嗤,https://www.hetubook.com.com大約是因為「孩子」兩個字。
唐競看她一眼,倒是有些不懂她這話究竟是何意,但眼前是寶莉對他笑著,其餘瑣碎也就暫時擱下不管了。
吳予培卻還沒完:「我認得一位鄭姓女律師,是我在巴黎念書時的前輩,她專門替女性打離婚官司,另在法政大學兼職授課,對包辦婚姻頗有見解,你若是有興趣,可以去聽聽她的講座。」說罷便拿出自己的名片,在背面空白處寫了鄭瑜女士的姓名與法政大學的地址上去。
他索性背起法條,試圖了了她的妄念:「清末完成的第一次民法草案中明確寫著,『結婚須由父母允許』,1925年第二次民法草案中也還是如此,『家屬為婚姻、立嗣或出嗣者,須得家長同意』。」
在去往江邊的路上,他給自己找到一個理由。也許,在他的潛意識中,這兩種女人是不應該見面的。
正覺失望,吳予培伸手指出「報案人」一項,竟是空缺。
「家中傭人。」唐競隨口回答。
「坐好,」唐競罵了一句,「你從哪裡聽來這些?!」
寶莉又笑,點頭接受這說辭。
當然,若是還需拍夜場戲,便是夜以繼日。
「不是,」巡長搖頭,見他們注意到筆錄中的疏漏,也不著慌,只是隨口解釋,「那天夜裡是棧房的岸巡報告,當時匆忙,不曾記下報案人。」
於他意料之外,錦玲上回試戲成功,在明星公司一部新戲中得到一個小角色,演的便是一個妓|女出身的姨太太,也算是本色表演。為著和圖書拍戲,接下去的一段時間里,她時常需要外出。唐競送佛送到西,也就得繼續擔著這白日宣淫的虛名。
不多時,汽輪靠岸。
「呵,」周子兮揶揄,「你家傭人穿小鳳仙領子短襖與繡花緞鞋。」
唐競一笑置之,倒不擔心。他與寶莉約會過幾次,早知這女人根本就不相信結婚這回事,不管是自由的,還是不自由的,也足以自立去實踐。但如此觀念對英美婦女來說尚且是天方夜譚,更何況是周子兮。她這樣的女孩子總得找人結婚,不是這個,便是那個,哪怕抗爭了這份婚約,還有一眾周氏宗親等著替她做主。
結果輪到他沒臉,方向盤一歪,差點撞到路邊的黃包車。
再看今日排班,那岸巡嚴五輪休,不在棧房。
不多時,吳予培便熱得脫掉外套,更抽出一方白手帕揩著額上的汗。
周子兮看一眼寶莉,而後總結:「婚姻是父權社會的騙局一場。」神情似懂非懂,卻又深以為然。
唐競帶著周子兮下車,不等舉手招呼,那兩人已經走過來。吳予培照舊全副西裝打扮,寶莉卻是輕便,襯衫,布褲,袖口挽起,好不帥氣。
周子兮抬頭看他一眼,答:「才知道華萊士小姐是《大陸報》記者,我正問她對包辦婚姻怎麼看。」
這一場遭遇不過一刻功夫,卻叫唐競感覺略微的不妥。他並不介意別人說他每日召妓,可叫周子兮撞見,卻令他有種奇妙的負罪感,他不知道是為什麼。
車開到渡口,遠遠便看見寶莉與吳予培。
巡長撓頭,還沒想出個所以,hetubook.com•com身後已有人道:「753號,嚴五。」
然而再看這份筆錄,不過區區幾行字,其中所述也都與檢察廳的報告一致——「孫桂行竊被抓,畏罪逃亡,不慎自傷致死。」總之是輕描淡寫,得過且過。
唐競一時語塞,見周子兮幸災樂禍地看著他,簡直要吐血。
唐競語塞,這可叫他怎麼考?
謝力於是先將四人帶到水巡捕房,青幫在滬上的老頭子本就是租界華探長出身,這捕房裡自然是幫派的天下,此處的值班巡長對錦楓里來的人也是另眼相看。
「報告的是何事由?」唐競又問。
吳予培與寶莉走在前面,唐競下了船,回身欲攙一把周子兮,卻見她還在看那張名片。
周子兮不以為意,站在船上居高臨下打量他一番,道:「同為律師,彷彿還是吳先生看起來更像樣一點。」
這丫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跑到外面去看牆上貼著的排班表,案發那天夜裡華棧碼頭的值班岸巡確是一個警號753名叫嚴五的華捕。
彼時的黃浦江尚未有春江輪渡,民間擺渡多是坐手搖櫓船。他們今日卻有一支小汽輪,也是唐競早就安排下的。
錦玲認得唐競的奧斯丁轎車,見車裡有人看她,便朝那裡福了一福,還是如平常一般淡淡笑著,並不介意旁人對她的眼色,是一種稍帶卑微的寵辱不驚。
這回來華棧碼頭,是謝力在此地第一趟出差辦事,倒是不負重望,安排得極其妥帖。
「說是晴空丸上私藏軍火。」巡長似乎也覺得有些滑稽。
「你當我什麼都不懂?」周子兮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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