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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島餘生

作者:陳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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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待到演講結束,吳予培從台上下來,陪著他們在校園漫步。
但最終的結果卻仍舊叫人失望,這份仲裁書上只列明了共計二十七萬余元的船損與貨損,亦只有英、美、中三方仲裁員的簽字,日方對生命損失拒絕商談,乾脆退出了公斷會。
「你不勸我?」吳予培見他如此反應,倒有些意外了。
不知出於什麼理由,唐競並沒有把張頌堯的船期告訴周子兮。
「我打算離開上海了。」果然,吳律師這樣對唐競講。
旁邊周子兮開口問:「吳先生什麼時候走?」
之後的那幾個禮拜,他對她很好很好,是過去幾個月里從來沒有過的好法。比如時常去學校看她,給她帶去書、雜誌和報紙;比如禮拜六提早一些去接她出來,帶她去吃飯看戲;再比如,每個禮拜的滬上大學一日游。
就是在那段時間,新興號慘案的公斷會已然有了決議,如他們所預料的一樣,兩名英美仲裁員最終站在了新興號這一邊。事故的責任被歸咎於吉田丸違反航章,侵佔他輪航道。仲裁書上也明明白白地寫著,吉m•hetubook•com•com田丸船方需得賠償新興號的一切損失,包括船體及貨物損失,以及船員和乘客的撫恤金。
那日離開法政大學,周子兮在車上說:「就這裏吧。」
「不是淑女的職業。」他評價。
「淑女哪裡來的職業?」她又反問。
「日子還沒定下,但就是這兩個月了。」吳予培回答。
唐競還在想著吳予培最後說的那句話,許久才反應過來,她是在說上學的事。
與此同時,周子兮也似是與從前不一樣了。她真的如自己所說的那樣,好好讀了一陣書,話里話外也不再提起那樁婚約,哪怕那已經是近在眼前的事情。而對於唐競的變化,她欣然接受,從沒有問過為什麼。
「怎麼會想到學法律?」他問她,話說出口才覺得多餘,搞不懂事到如今自己為什麼還要問這些毫無意義的問題,又究竟想得到什麼樣的答案。
而她只是看他一眼,回答:「就算我念文學,也不會是淑女的文學。」
公共租界臨時法院的民事官司也隨即宣判,原告勝訴,被告通達輪https://www.hetubook•com•com船公司需支付船難家屬會共計三十六萬一千元,也就是每個罹難者一千元的撫恤金。
「吳先生要去哪裡?」她問。
這些外面的事,他似有許久沒去想過了。
如今,最有可能結局就是起初考慮過的最壞的結果——通達公司破產,無力支付哪怕這僅僅每條命一千元的代價。
「這公使代表,你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唐競亦點頭。
吳予培又看他一眼,這才笑起來。
本以為這句話會叫那君子臉上的紅雲更濃一些,卻沒想到吳予培只是看著唐競淡淡笑了,開口道:「別人笑我也就罷了,可你跟我,也就是彼此彼此吧。」
他吃癟,勉強把話說下去:「你不是喜歡看小說么?不如試試文學。」彼此都知道這是在拿她讀淫|書的舊事出來笑話她。
回到此刻,唐競聽到吳予培在台上這樣講:「法政,法政,我越來越覺得法與政其實是息息相關的。經過這一年以來在上海執業,我有時候的確在想,我們這些法政科學生與其執著一柄木劍困鬥,還不如和-圖-書再進一步,從更根本之處改變此地的司法環境……」
有時候,唐競覺得她其實是知道的,他只是一個懦弱而卑微的市儈,求一個好聚好散,沒有良心負累罷了。他甚至可以看到她在心裏譏誚地笑他,但她並不准備說出來。這策略,倒是同他一樣的。
唐競知道這一眼是徵求他意見的意思,卻只問了一句:「你考慮好了嗎?」
說起這事,吳予培又紅了臉,調開目光,看著遠處回答:「她已經確定要回來在公濟醫院做事,且先這樣安排,走一步看一步吧。」
聽到這些話,台下的學生或許還有些困惑,但唐競卻絲毫不覺得意外。因為他知道,早在去年晴空丸案之後,這位吳律師就已經動過這樣的心思。而且,他也已聽到一些傳聞——這接連兩樁涉及日本人的案子叫南京的新任外長十分頭痛,被報界痛罵,被政客彈劾,指責他治下的外交部交涉署在這些涉外案件中懦弱優柔,處置不力。那外長若要繼續心安理得地在這個位子上坐下去,勢必是要想出一些辦法來的。比如,啟用一個被報界冠hetubook•com.com以「國民大律師」頭銜的當代聖賢。若是這聖賢做事得力,便是外長慧眼識才。但更有可能的結果是這聖賢也做不好這件事,那外長正好可以說:你們看,並不是我無能。總之,是筆包賺不賠的買賣。
接連幾周的禮拜天,他總是一早把她從周公館接出來,入夜直接送到弘道女中去。他沒再顧忌過趙得勝會怎麼想,也不管那些傭人又會怎麼看,似乎在知會過張林海,並且答覆了寶莉之後,他便沒有什麼需要避嫌的了。
唐競聽他這麼講,忍不住笑出來,揶揄道:「我剛才就在想,外交部搬出吳律師這個現代聖賢,實在是一招好棋,可的確沒想到吳律師不光是聖賢,簡直就是要升仙了。」
「是。」吳予培點頭。
又如晴空丸案一樣,這勝訴來得猶如敗訴一樣慘淡。再加上北方戰區的那場屠殺,日方已然沒有了粉飾太平的必要。果然,就如寶莉提醒過的,如果要利用輿論,行動一定要快。而他們,還不夠快。
她根本不怕他笑,他只好輸給她。也只有在這時候,他才覺得她還有點本來的樣子。他挺m•hetubook•com.com想念那樣子,但還是強迫自己停止了想念。因為,想念之後,便是不舍了。
一瞬間,唐競捉到吳予培的目光落在周子兮身上。他一時語塞,不知道吳予培究竟看出了什麼,又或者他與周子兮之間究竟有什麼是可以被看出來的。
「我勸你有用嗎?」唐競反問。
卻不曾想那丫頭會忽然拐到另一個問題上:「可您那位未婚妻怎麼辦?上次說過她這個夏天歸國。」
吳予培轉頭看看她,又看一眼唐競,這才慢慢回答:「外交部需要一名公使代表常駐日內瓦,商討過去遺留的那些中外條約。」
雖然,他知道這一次出仕的結果大多是吃力不討好,若是換做別人在這樣的情境之下,也許會明哲保身避之不及,但眼前這位仁兄卻不是那些碌碌無為的「別人」。
唐競只是點頭,周子兮卻十分意外。
「法律有什麼不好?」她卻反過來問他。
又一個禮拜天,他們去法政大學參觀,吳予培恰在那裡演講。兩人坐在台下,唐競看到台上那條寫著「國民大律師」的橫幅,以及周遭年輕學子的熱血與義憤,有種恍然回到人間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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