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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想好了，做還是不做？」謝力又問了一句。

唐競也就藉著這個機會，把尋思了許久的那番話對張林海說出來：「頌堯學的也是法律，如今他學成歸國，我手上那些錦楓里的事情是不是可以交代給他做了？」

兩人說完話從樓上下來，恰在底樓咖啡館遇到張頌堯。只見張公子正金刀大馬坐在那裡，與店經理還有中西兩位大司務商量菜色，秘書喬士京也在邊上。

「大少爺貴人事忙，一趟都沒去過，」謝力搖頭，「只有幾個女人叫她出去打牌，看著也像是那一路生意浪上的。」

於是，壽宴的花費又重新核過，幾項加總起來，超支了不少。其實不管花多花少，張頌堯都不心疼，只是這樣子總要做一做，免得被人家當他是都不懂的冤大頭。

「我哪裡敢啊？」唐競笑答，「如今這樣的安排，頌堯遲早會有想法，我跟他一起長起來，不想為了這些事傷了感情。而且，我也有私心……」

「知道她們去哪兒了嗎？」唐競繼續。

出了飯店大門，唐競看著張頌堯與喬秘書坐進汽車離開。

唐競點頭，在南在北倒是無所謂，只要是在華懋飯店裡就行。此地是洋人的地方，各色名流充斥，就算是錦楓里也不能隻手遮天，為所欲為。

雖然明知這事如果做了，自己在張帥那裡請辭便成了不和_圖_書可能，唐競還是點了點頭，試想著那天晚上每一種可能發生的情境，只希望結果能夠如他所願。

唐競卻是自嘲：「叫張帥見笑了，說到底還是為了女人。我那個女朋友突然要到紐約去供職，我這頭心正熱著，實在是放不下。」

張頌堯挑不出什麼毛病，道：「那就給我留著吧，那天必定鬧到很晚，又要吃酒，我就宿在這裏。」

張頌堯遠遠看見了唐競，招手喚他。唐競只得帶著謝力過去，打了招呼又坐下順耳聽幾句。

唐競一聽，很是會意地拿出鈔票補償。謝力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笑納了。唐競倒也覺得沒什麼，料到他跟會樂里那女人沒斷，開銷大著呢。

唐競轉頭瞟了一眼，正看見報紙上「張府宴客」的紅字，知道是在問他的意思，開口卻不置可否，只是道：「務必不能查到你我身上。」

「這不是請了周氏宗族幾位叔伯么……」唐競開口解釋。

來到前廳，張頌堯又出花頭，開口問店經理：「壽宴那天晚上，可還有什麼好房間空著？」

唐競一點都不覺得意外，這種事張頌堯做得多了。自從聽說碼頭的盛況，他便已有猜想，對策也有了，只是還沒決定到底要不要做。就如他向張帥委婉的請辭，其實與這對策南轅北轍，如果這事真的做了，最好的結果m.hetubook.com.com也是他走不了了。

「什麼私心？」張林海果然最關心這個。

謝力一聽也是奇了，說的確就是蒲石路一座石庫門房子。那幾個女人也是能玩兒的，叫他在弄堂口守了大半夜，還以為人跟丟了，最後問了上門送點心的夥計才知道裏面牌局還沒散呢。若是唐競能掐會算，早該省了他通宵達旦的麻煩。

這是張頌堯回國之後第一次遇上錦楓里辦大事情，張林海也是存心試試這太子的斤兩，特地關照唐競與喬士京分派些任務給他做。這兩人自然會意，也不難為張頌堯，分給他的都是輕鬆討巧的工作。而這錦楓里的太子本就是個會吃會玩的角色，請客這種事也算得心應手，再加上走出去人人都給他面子，處處捧著，哪有做不好的道理。

「怎麼又加訂了這麼些客房？」太子爺蹙眉看著賬目，好不容易挑出個錯處來。

「只她一個女孩子在家，招待那些遠開八隻腳的男親眷也的確是不方便。」旁邊的喬秘書附和了一句。

謝力在一旁察言觀色，等那車駛遠，才用手中一卷報紙拍了拍唐競的臂膀。

「倒也沒什麼，」謝力回答，「只說馮雲與大少爺同船回來。」

謝力才要回答，他卻又似靈光一現，問：「是不是蒲石路？」

「你這事，以後再說。」最後，張m.hetubook.com.com帥只是用這一句話將他暫且壓下。但唐競已經知道這條路是走得通的，當然還有個前提，那就是張頌堯不再闖出什麼禍來。

「也是，那就這麼著吧，」張頌堯本就是沒話找話講，作勢考慮了一下便點頭恩准了，「把他們挪到北邊去，別跟南京來的人挨著。」

也是在同一天，謝力到華懋飯店來找他，大華飯店六零一房間里住的是誰已經打聽到了。

「這倒好辦，」謝力回答，「只要一張請帖，根本不用露面。」

經理對這財神十分殷情，趕緊去茶房那裡看客簿，轉回來答曰：「真是巧，大使套間過幾天空出來了，我們這裏就是這一間最好了。」

謝力卻還沒完，繼續道：「那女人叫馮雲，我一聽便覺得耳熟，方才來的路上還一直在想，好不容易才記起來，前一陣在牌桌上就聽姑爺跟大小姐提過這個名字。」

一切既定，幾個人起身走出去。

這倒是唐競沒想到的。他們在美國讀書的那幾年，張頌堯幾次輟學，有的是學校除名，也有的是他自己突然不想念了，嫌大學里無趣，偷偷跑回上海快活。每一次，邵良生都跟在這位大舅爺身邊，陪吃陪玩，認得頌堯包養的舞|女也是很平常的事情。但張頌婷卻不一樣，這位錦楓里大小姐可不是那种放任丈夫出入風月場所的「開明」太太。https://m.hetubook.com.com這個細節，叫他覺得有些奇怪。

又過了一個禮拜，錦楓里張帥做壽的啟示在《申報》上登了出來，字雖不多，卻也疏疏落落佔了整整一個版面。標題上「張府宴客」四個紅字看著實在喜慶，正文倒是簡短，只說是假借華懋飯店設宴，包下一大一小兩個宴會廳，大廳擺的是中餐，席卡上都是普通客人，小廳則是西式長桌，專門招待要緊的中外名流政客。因為賓客人數實在太多，錦楓里亦擺了圓檯面，供前來賀壽的幫中門徒圍坐。

張林海聽見這話卻看著他反問：「唐競，你這是跟我撂挑子啊？」

「周家那幾個親戚住周公館不就得了？」張頌堯打斷，「那天晚上安排在此留宿的都是政商兩屆的貴客，他們老家鄉下那些人未免也太煞風景了。」

壽宴上的中餐自然是燕菜翅子席，可按著張頌堯的意思，西餐那邊也得上燕窩和魚翅。店經理是個英國人，但好在也是個會講中國話，又在此地混跡多年的老上海，態度不卑不亢，處變不驚，說這要求雖是少見，但當然能夠滿足。言下之意，只要鈔票到位即可。

「這幾天張頌堯去找過她嗎？」唐競又問。

要的就是與那些貴客為鄰，唐競心道，嘴上卻只能說：「這是周小姐的意思，不要他們住在周公館。」

張林海仍舊看著他，臉上的表情難以捉摸，許是hetubook.com.com在盤算這話的真假，又或者是在估計將那些生意交給張頌堯管理的後果。

「說了什麼？」唐競心中一動。

菜色之外，還有午夜的焰火。華懋的位置寸土寸金，前後左右都沒有大花園，也是這店經理絞盡腦汁想到辦法，一半在樓頂上放，另一半租條船開到江上去，客人們可以在天台觀賞，總之也是鈔票可以解決的問題。

就這麼幾次下來，張林海還真覺得叫太太說對了，這個兒子年紀大了些的確也是懂事了，不由覺得十分安慰。

「是個女人，從前就在大華舞廳里做舞小姐。」謝力這樣說。

這場壽宴的請帖都在喬秘書手中，唐競思忖，他這頭全是周氏鄉下的親戚，多一張少一張倒也不是不能解釋。此舉雖說難免落下線索，卻也是一探喬士京虛實的機會，一舉兩得。

剛說完壽宴超支，此時卻又不提了。喬士京看了唐競一眼，幾分滑稽，幾分心照不宣。唐競自然也不會說什麼，卻又想起方才的對話來。喬秘書這人一向乖覺，這回辦壽宴，但凡是張頌堯出的主意，全都順著來，從來沒有二話，今天核賬也是坐在那裡點頭陪笑，唯一的一次例外便是附和他的說法。唐競知道喬士京對自己一向是客氣的，但如今似乎又比以往更多了點攀交情意思。究竟是為什麼，他一時辨不分明，也沒有閑心去想。畢竟，此時要緊的是另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