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孤島餘生

作者:陳之遙
孤島餘生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爹爹教我要立威,」張頌堯回答,是那樣一種賢良又講道理的表情,簡直滑稽,「不要與下面人爭風頭,而要用著下面人。」
唐競點頭答:「他如今接了父親的位子入了商會,坐在大廳里呢。」
房內沒有開燈,他掰開她的手,壓低聲音斥問:「不要命了么?」
可張頌堯渾然不覺有錯,還鑽在這牛角尖里詭辯:「那您說馮雲她怎麼進來的?門口可都有人守著看請帖,誰請她了?她怎麼就進來了?」
張頌堯卻看不懂山色,又對唐競冷笑:「你也是一樣,這些年在爹爹面前處處表現,就連今天這事也要來插一腳?照我說,這婚退了就退了。本來就是我搭上了周子勛,才有這樁婚事。成了是我的功勞,不成也怪不著我。」
那些小兒女的手段,張林海顯然不當回事,繼續道:「還有那個女人,要錢就給一點,最要緊是叫她不要在外面胡說八道。」
門徒回答:「樓上大使套間。」
「你知道怎麼用,我教過你,」他對她道,「你哥哥也教過你。」
昏黃燈光下,她束手就擒,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地看著他,氣息輕掃過他胸前,竟像是有了形魄,從他襯衫縫隙之間鑽進去。
進了大使套間,外頭會客室有兩個門徒戍守,地毯中央碼放著那一堆箱籠。馮雲坐在裡間卧室的床上,一見張頌堯,便飛也似地撲過來,一頭燙過的時髦短髮微微打著顫。
待得平靜了些,張林海才又沉聲教訓:「你再多說一句,就立刻給我滾出去,我茲當沒有你這個兒子,你以後也不要想拿家裡一分錢!」
唐競點頭謝過,心裏卻愈加不安定,轉身出了宴會廳,往女士化妝間走過去。
她怔住,眼神忽然迷茫。他只是袖手旁觀,腦中是方才她站在大使套間門外的樣子——決絕的表情,以及緊抓著口金包的雙手,緊到骨節發白。
「小孩子?你哪裡來的小孩子?」張頌堯冷笑,一手抓了她雙腕,另一隻手在她肚子上狠狠搗了一下。
一切看似周詳,但周子兮卻打斷他道:「就演算法院真的讓我退了婚,他們還是會把我嫁給另一個陌生人。」
待到房門終於在背後合上,掩去外面的燈光與樂聲,他總算舒出一口氣,可沒來得及說話,她已經伸出雙臂環了他的脖頸,整個人掛上來。
一路卻還是無話。天氣已是初夏,車窗搖下一半,薄暮的清風拂面吹來,唐競又聞到隱約熟悉的幽香,有些苦,又有一絲甜。他很想問,那究竟是什麼味道,但終於還是沒有開口。似乎一轉眼,夜幕已全然落下,華懋飯店的金色尖頂映射著霓虹斑斕的光在目力所及的前方出現。他心想,以後大約也不會有機會問了。
宴席開始,便是一輪又一輪的敬酒與道賀。張林海處處帶著張頌堯,尤其是在那個要緊的小廳里,顯然是想讓他多認識些人。
張頌堯卻是越想越肯定:「你看他方才那副樣子!爹爹對我動氣,才有他露臉的機會!」
張頌堯看見父親,急忙解釋:「爹爹,我已經仔細想過,這事定是頌婷男人作怪。你等我去問過馮雲,究竟是誰叫她今日找到這裏來的。」
他猜不到這父子二人還有什麼話要m•hetubook•com•com說,也無心去想,一時間心裏只有周子兮。有幾件要緊的事,他必須得關照她。可走到大廳一看,卻發現她已經不在周氏那一桌上,問過旁邊那位嬸娘,才知是她喝了些酒,覺著胃裡不舒服,去了化妝間。
唐競怔住,只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眼睛漸漸習慣黑暗,從窗口照進來的不知是月光還是霓虹。他亦看著她,半晌才又道:「你醉了。」
「周小姐那裡不打緊,」張頌堯插嘴,態度倒是比方才巴結了許多,「小姑娘嘛,她小時候我就見過她,一會兒我去賠罪,請她一同看焰火。」
「就是醉了才說的實話。」周子兮回答,似是發自肺腑。
這話正是張帥所想,聽見唐競說出來,卻是更加悵然,不住地嘆氣搖頭。
轉眼就到了壽宴的正日子,傍晚時分,唐競去接周子兮。如以往一樣,車子駛進周公館的花園,繞過噴水池在正宅門前停下,他沒有下車,只等著娘姨打開大門,把她送出來。
唐競沒動地方,不知為什麼有種不好的感覺。他從來不覺得張頌堯是個善類,但此刻似乎尤其陌生。
唐競一震,什麼都沒說,立時走出去,帶上了房門。今夜的華懋飯店到處都是來赴宴的人,到處都有眼睛。所幸此時走廊里沒有其他賓客,他緊抓了周子兮的手腕離開。她被拉了這一下彷彿才剛看見他,整個人松下來,闌珊幾步倒在他身上,一雙手卻還緊緊抓著那隻白緞子手袋。酒氣混雜著熟悉的香,他這才確定她真的是醉了,推開最近一處通往樓梯間的彈簧門,攬了她進去。門后燈光昏暗,只一井回字形樓梯,他帶著她往下走,腳步聲在其間回蕩,每一聲都響得好似昭告天下。
「你的功勞?」張帥冷笑,「就憑你?還不如一個婦人……」話說到一半,愈想愈是暴怒,一面罵一面抄起手邊一柄摺扇打過去。張頌堯滿屋子逃竄,唐競伸手去擋,也挨了幾下。
周子兮正俯身系著腳上瑪麗珍皮鞋的搭襻,忽見他拉開車門,倒有一些慌亂。他於是背身過去,耐心等著她系好鞋子下來。
門徒趕緊解釋:「她拉了一堆箱籠過來,底下實在沒有地方……」
「那又怎麼了?」張頌堯忍不住回嘴,「鬧就鬧了,我一個男人,還怕人家說我玩女人么?」
這要求她已有許久不曾提過,乍一聽唐競心中便是一顫。他什麼都沒說,只將車靠路邊停下,等著她坐到前面來。
「我想要你。」她抬頭看著他,說得一字一句。
進了電梯,一路上行。裏面有僕役操作,兩人都沒講話。
唐競點頭退出去,關上了門。
許是這句話說得難得的威嚴,叫唐競頗有些刮目相看之感。他自然記著自己的身份,聽話跟著張頌堯走。
「那你為什麼還要告訴我?」他反問,倒不是存心為難,而是真的不懂其中的邏輯。
只是一瞬,唐競已經猜到裏面有什麼——他放在汽車手套箱里的那把勃朗寧。是她從他車上拿的,就在他下車去替她開門的時候。那次去淳園,她就已經知道他把槍放在哪裡。也就是說,她計劃了許久,甚至連那一句「我可不可以坐到你旁邊去?和圖書」都只是這計劃中的一部分。
張林海大大丟了面子,又聽他牽扯進邵良生,愈加動怒,開口便大罵:「你給我住口!我做壽在《申報》上登了幾天整版的啟示,只要是個識字的都看得見,還需要別人去說?!」
「就你?生出來怕是像了別人。」張頌堯卻還是笑,兩隻手抓著女人的肩頭,將從自己身上扒拉下去,就好像在掙脫一叢妖藤。
頌堯愣了愣,並不看唐競,嘴裏囫圇一句:「是我胡說八道,你莫介意。」
才剛關上門,張頌堯便氣急敗壞:「好好在飯店裡獃著,怎麼就跑到這裏來了?定是有人趕著今天這個日子存心搞我!」
「那癟三也來了?」張頌堯從前就與那人不對,此時又是春風得意,一聽這名字果然來勁。
「張帥說的事,不要忘記了。」唐競提醒。原本只要許一筆錢,再威嚇兩句,便可打發這女人離開,只是眼前這位錦楓里太子還在為方才挨的那頓罵不忿,偏要出人意表,給他找些不痛快。
若是這時他牽她的手,便會發現她正瑟瑟發抖,比那一次在恩派亞戲院更甚。所幸,他沒有。
他只當她是借酒撒瘋,扶她靠牆站好,鄭重對她道:「此刻就去你宗族叔伯那裡,要他們立刻帶你離席,然後以今天的事情為由向租界法院提起訴訟,請求取消你兄長生前與張家定下的婚約。他們本就不贊同這件婚事,一定會照辦。離開此地之後,你就跟著他們回鄉下老宅去,住在那裡直到事情解決為止。」
還是唐競開口解釋:「頌堯,今天的壽宴來的都是名流政要,而且連周家那幾個宗族叔伯都在,就怕被他們捉了把柄。」
張帥又道:「還有,你方才對唐競說的那些,都是什麼渾話?!」
「有用嗎?」周子兮還是笑。
彷彿靜了許久,他才開口:「早說過你不該看那些書,你也不用這樣。」
唐競知道張林海這是籠絡他的意思,這一回,自己怕是真的走不了了,當然也不能計較,只得笑答:「頌堯你放心,我們認識這麼多年,我知道你是有口無心。」
正說著,休息室的門又被推開,張林海沉著臉走進來。
張頌堯氣急,劈面一個耳光過去。女人挨了打一時蒙了,被幾個門徒一擁而上架了出去。
她聽見這話,卻又笑了,問:「你這是拿自己當我的監護人?還是覺得我在利用你?」
「幹嗎送那裡去?!」張頌堯嫌多此一舉。
「不這樣,你會幫我嗎?」她笑得慘淡,像是終於放棄了嘗試。
那一刻,兩人腦中竟都是淳園裡的一幕——他擁著她,觸發一粒子彈,目光追隨那一線飛過的軌跡。
「是,我必定辦得妥妥帖帖。」張頌堯保證。
「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馮雲卻懂審時度勢就地取材,說著說著便跪下來,一邊仰頭看著張頌堯,一邊伸手去解他的褲扣,「我只曉得伺候少爺你,你家裡幫你安排的那個小姐,會有我對你這麼好?至於小孩子,不就是個託辭么?你要是真稀罕,叫那個小姐生去。」
他只是護著她,穿過夜幕下的街頭,走進那水晶吊燈照耀,大理石鋪就的殿堂。一時間,便是光明大放,人聲鼎沸,各種氣味和_圖_書充盈了鼻腔,反倒好像什麼入不了眼,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聞不到。
張頌堯聽見老頭子這麼說,也是一時語塞,卻不想後面還有疾風暴雨等著他。
這壽宴場面太大,飯店門口下客的汽車早早排起長隊來。唐競在後面小路上找了一處停下,下了車又轉到另一邊來開車門。
這事若是擱在平時,張林海也一定會問一句為什麼,只是此刻氣急,盡想著痛罵張頌堯:「請帖是喬秘書的事情,你小子是覺得我身邊的人都合著伙要你難堪是吧?!」
下了兩層樓,再推門出去又是一色式樣的走廊,宛若錯亂了時空。他須得刻意想一想,才記著是要帶她去他的房間。短短一程不過片刻,卻走得像永久那麼久。
他猝然回神,這才看見休息室的門已經打開,張林海從裏面出來,正沉聲與跟在後面的張頌堯講話。
鈔票最關心經,張頌堯總算閉了嘴,唯唯應下。
張頌堯一聽愈加切齒:「還不是那姓邵的!馮雲的事只有他知道……」
唐競只得應下,卻眼見著張頌堯臉上僵了一僵。張林海大約也看出來了,卻什麼都沒說,只是又望了張頌堯一眼,意味深長。張頌堯似乎領會了父親的意思,耐下性子不響。張林海這才又回到小廳與賓客們喝酒談笑,臉上已然收了慍色,彷彿剛才的那一場風波根本沒發生過。
果然,張頌堯還沒完,繼續說下去:「我呢,也仔細想過了,今夜爹爹教訓得對,我是不該與你相較。你如今跟著爹爹,以後便是跟著我,我用得著你。」
那一記打得不輕,馮雲卻是忍了,臉上仍舊笑得輕佻諂媚:「還不得靠你給我么?你給我,我不就有了?」說罷便踮著腳,一對紅唇親上去。
也是奇了,這念頭竟叫他一陣銳痛。他於是冷了一副心腸,搶在她前面摸出那支手槍。「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他看著她問,槍托在掌上,只是虛虛握著,像是掂著分量。
「這是急著進我張家門啊?」張頌堯罵了一句,便朝電梯廳走過去,走了幾步又想起唐競來,回頭一招手,道:「你跟著一起來。」
唐競只是聽著,也不介面,看著他困獸猶鬥般踱來踱去。
直到在大使套間那一層停下,張頌堯走出去,突然又回頭道:「你猜爹爹剛才對我說了什麼?」
卻不曾想,再回來的時候,小廳里已是大亂了。
「我望望他去。」張頌堯一笑,抄起一瓶酒走出去。
「頌堯,」她抱著他喊,「我有個主意方才來不及講,我知道你家裡人不同意我們,你也是沒辦法。你去告訴你爹爹姆媽,就說我有小孩子了,他們聽見肯定就准我進門了。」
張帥卻冷哼一聲,看見唐競,便招手叫他過去,道:「你跟著一起去。」
「那你要怎麼辦?」唐競反問,這已經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他安排了許久,連自己的退路都斷了,要是她還不滿意,那他也無能為力。
唐競自然知道,所謂「下面人」包括邵良生、喬士京,還有他,而張公子決定先在他身上實踐。
像是上天聽到他心裏的聲音,他拉開大使套間的房門,便看見周子兮就站在門外面。整個人倒不像是醉了,至少一雙眼睛和圖書還是清醒的,只是眼神冷寂得叫他覺得陌生。
周子兮坐進車裡,身上是一件白裙,手裡拿著個白緞子小包,除去素了些,倒也挑不出什麼錯處。唐競望著後視鏡里那個身影,只覺這沉沉暮色之下,唯那一處才是亮的。
周子兮垂下眼,避開他的目光,像是在回答他的問題,又好像是完全不相干的一句話:「書上說如果你不喜歡那個人,第一次會很糟,我不想那樣。第一次,我想要跟我喜歡的人。」
大廳里的客人聽見動靜,也探頭進來看熱鬧。張頌堯這才知道回來,進得小廳內一看,臉上頓時失了顏色。
她沒有回答,伸手奪槍。他也不躲閃,索性把槍交到她手上。
而她看著他笑起來,黑暗中,只見一雙眼睛:「是啊,我不要了,你呢?」
唐競在旁看著,盡職卻不熱心。他知道這宴會的每一個節點,到了最後才是宣布張氏大公子的婚訊。此刻酒過三巡,已是酣然,要來的也差不多該來了。
直到氣得手抖,打得脫了力,張林海總算停下來,拉過一把圈椅上重重坐下去。張頌堯這才看出父親是真動了氣,站在一旁不敢再辯。
「女人是你搭上的,禍是你惹下的,反倒都怪在別人頭上!」張林海繼續罵, 「我看這都是你老娘寵出來的毛病,還說你大了懂事了,搞了半天不就是從前的老樣子么?你出去留學這麼多年,鈔票花了多少,文憑等於是買的,我都不計較,只求你安安分分,你如今在我做壽的日子鬧出這種事情來?!」
「你做什麼?」他抓住她的手,聲音有些微的暗啞。
「訂婚的事情,今晚且先不提了,」身後有人說話,是熟悉的聲音,「當務之急兩件事,一個是周小姐那裡,務必得安撫好……」
張頌堯見他不走,一雙眼睛盯著他,咧嘴笑起來:「還是你不放心,想留下看看我到底怎麼勸她?」
待張頌堯轉身回來,只見張林海已是面孔鐵青。礙著周圍的客人,張帥不好發作,也不聽兒子的分辯,只低聲對唐競道:「你把他帶去外面休息室,等我一會兒過去問他。」
「我做也可以,只要你別攔著我。」她好像早已經料到他會拒絕。
「怎麼會?姑爺跟你這麼好的交情。」唐競隨口和稀泥。
「你是打算就這麼走進去,然後拿出手槍把張頌堯打死?」他又問,只消想象一下那場景,便覺得好笑。這事多半成不了,或者成了,但她逃不掉。究竟哪裡來的勇氣讓她想要這樣做?他既好奇又冷嘲。
唐競無語,只是點點頭,算是認下了,心想這本來還能算是一條明智的箴言,只可惜有些人為爭口舌之快,非要說出來。
他於是回身對張頌堯耳語:「老早中學里那個李牧成你還記不記得?」
就是這一會兒功夫,一個穿翠綠綢子連衣裙的女人自稱是張頌堯的未婚妻,盯著張帥敬酒賀壽。張林海自是大怒,又不好發作。喬士京見狀,趕緊叫了兩個門徒過來架了她出去。沒想到那女人身段嬌小,卻潑辣得很,整個人賴倒在地上大哭大喊,帽子滾落,頭髮散亂。門徒礙著這樣的場合,也不能下狠手。旁邊的賓客都是有身份的人,更加不好說什麼,有的當作沒https://m.hetubook.com.com看見,有的已經打算起身告辭了。
車子駛出花園,周子兮回頭望了一眼,看著鐵門緩緩合上,忽然開口問:「我可不可以坐到你旁邊去?」
事到此處,唐競不知再說什麼,轉身朝門口走去。你顧不得這麼許多,他對自己道,只顧著她就好。
張頌堯並不理她,卻被她的姿態激起些興緻來,揮手遣走那兩個門徒,又回來對著馮雲,手指插|進她頭髮里,按著她的後腦,渾然忘我。倒是趴跪在地上的馮雲記著房裡還有別人,朝他身後望了一眼。張頌堯這才扭頭瞟著唐競笑道:「你怎麼還在?」
「什麼?」唐競其實並不感興趣,只是隨口附和。
這句話確是叫她一震,他已經猜到了——從第一天起,她想要做的就不只是逃出去,她籌劃許久,從回到上海的第一天開始。
大約還是那酒的錯,唐競覺得自己從未見過她笑得這樣魅惑,腦中竟是一霎的空白,眼看著她嘴唇貼上來,一雙手探下去解他西裝的紐扣。
張林海來回看著這二人,最後對唐競道:「你先出去吧,我跟這小子還有幾句話要講。」
女人轉頭看見他,卻像是見了救命稻草,撲過去道:「頌堯你說,我是你什麼人?」
他心裏銳痛,口中卻已然是討價還價的語氣:「你總得先告訴我,你要做什麼。」
進了大宴會廳,唐競找到周氏宗族叔伯那一桌,一圈圍坐著的都是鄉下老宅里出來的人,無論穿著做派,乍一看都像是將時光倒轉了至少二十年。但不管怎麼說,總歸是她家裡人。他將周子兮交到她的一個遠房嬸母手中,方才轉身離開。
「殺了他。」她只說了這三個字,而後打開臂彎里掛著的那隻白緞子口金包,伸手進去。
他輕笑了聲,迫著自己拋去雜念,只當這是句小孩子幼稚的玩笑話。但她卻好像根本無所謂,試圖掙脫他的手繼續方才的動作。他只得加了力道,一把握了她的雙腕攏在胸前,這才將兩人隔開了一點,卻又發現她的一雙手抖得這樣厲害。也是怪了,反倒是這顫抖又叫他心裏潰堤般地垮下去一片。
張頌堯這才著意瞟了他一眼,並未再說什麼。
果然,張頌堯聽他這麼說,仍舊胡亂揉著身下那頭時髦的捲髮,不讓馮雲起來,頭也不回地撂下一句話:「你先下去在自己房裡候著,等完了事我再叫你過來。」
「你……!」張林海愈加氣結,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一路沒有回頭,但他莫名覺得,她一直望著他的背影。
唐競並不回答,繼續說下去:「律師已經安排好了,名字叫陳佐鳴,是吳先生在法政大學時的同窗,人品可靠。他會主動與你聯繫……」
「頌堯,你別著急,」唐競在旁邊勸,「仔細想想,這事你都告訴過誰?」
唐競自然應下,囫圇擄了張頌堯出小廳,進了旁邊的休息室。張頌堯還不死心,回頭朝廳內望了一眼,只見邵良生與張頌婷兩夫婦已然主動上位,跟著父親四處去招呼客人,敬酒寒暄十分熱絡。
你是在利用我嗎?他很想問,這問題已然盤桓許久,但最終說出來的卻只是嘆息似的一句:「總之你不用這樣。」
張頌堯探頭往大廳里看了一圈,問戍守的門徒:「那女人呢?」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