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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島餘生

作者:陳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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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周子兮看他一眼,淡淡笑著,不再言語。
可周子兮是什麼人,怎會好好地給他一句話?她只是咬唇靠近,在他耳邊道:「?a dépend.」
「唐競,你是在哭嗎?」她存心笑他,埋頭在他肩上,聲音悶悶的。
「他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唐競問。
「你說呢。」他笑。
唐競點頭,開車帶她進城。她一路說笑,彷彿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沉默,吃過飯又要去跳舞。唐競只能坐在一旁看著她,舞場里許多單身男人,大多二十幾歲,外國人尤其多一些,眾星拱月般圍著她獻殷勤。她談笑風生,一支支舞跳過去,難得遠遠看他一眼,就像是勾引著一個陌生人,似有若無。時至此刻,唐競才隱隱察覺,她是成心的。起初,他由著她去鬧,可到了後來還是忍夠了,闖進舞池替她披上外衣,擄了她出去。
對他來說,這感覺其實一點都不陌生。過去的那幾年裡,每天睡下去,閉上眼睛,她總是他身旁,醒來之後,卻又是一個人在床上。還有,那些夢境,他看到有人走進來,舉槍對著她的後腦,而他不能動也發不出任何聲音,直到扳機觸發的那一瞬,她仍舊在對他笑。
她趴在枕頭上,看著黑暗中那一點亮笑道:「為的就是要你這樣。」
聽見她這麼說,他方才確定,那天問起他住在哪裡,又有沒有見過寶莉,都是有意思的。而後便又想起從前,那段不算戀愛的戀愛,以及後來稍縱即逝的新婚燕爾,是沉醉,也是傷感。他滅了煙,手撫著她的頭髮與裸背,卻又不知從何說起,許久只一句:「只有你,沒有其他人。」
結果,她只是拿走了他的手杖扔到一旁的草地上,一條手臂環上他的脖頸,又如從前一樣整個人往他身上掛。
她卻十分認真:「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不是的。那次我回去嫁給你,是因為我想嫁給你。」
幾年過去,已經淺淡了許多。只是眼前這雙手,從手腕到指尖細白依舊,還是曾經少女的樣子。他握了她的手,將她抵在牆上吻著,背後是光滑可鑒的黑色印度大理石,與她的裸膚形成觸目的對比。他早已昏了頭,卻又忽然奢想,分別的那一夜,也許不僅是他記住了她的每一處,她其實也是一樣的。
她點的正餐送上來,他看著她吃,她也就這麼由他看著,慢條斯理,胃口卻是極好。
海灣里玩膩了,兩人又開車進城去,在半島吃茶,去戲院看戲,甚至反覆看同一部電影。起初,是因為在黑暗中擁吻錯過了太多情節,漸漸地卻又變了味道,只是為了在黑暗中擁吻,銀幕上的情節早就無關緊要。到最後,領座員都已經認得他們,周子兮倒是無所謂,唐競卻有些羞慚,自覺像是個二十齣頭的學生仔,做著一切談戀愛時做的沒道理的事。
一周之後,兩人的船同一天離港。周子兮乘坐的郵輪去往威尼斯,比唐競回上海的船早了半天,也算得償所願。
次日,唐競醒來,已是天光大亮。周遭的香氣隔了一夜,愈加曖昧而綿長,可https://www•hetubook•com•com身邊的人卻是不見了。
「我想把周公館賣了,」她看著他道,「鄉下的老宅要是有辦法拆分,或者族裡有人願意把我這份收了,最好也賣掉。」
「不會,」他正想著其他的事,下意識地回答,「我如今住在匯中飯店。」
「我從沒怪過你。」她搖頭,轉過身對著他,自他胸口摸下去,停在那處傷疤上。
她不服,反問:「你打算怎麼樣?手槍拿出來拍在桌上。」
「子兮,」 他輕聲對她道,如嘆息一樣,「我已經不一樣了。」憂心許久,終於還是說出來。
她卻又收了笑,幽幽地說:「我為你妒忌得發瘋,想叫你也嘗嘗味道……」
「有些公事,正好在這裏。」他回答。
「我也是該回去了。」他對周子兮道。
他只是笑,不予置評。
周子兮送他上甲板,最後對他說:「你沒什麼要問我的了?」
「憑什麼?」周子兮反問,「我學法律,就是為了做律師的。而身為律師,在上海遇上的案子,換到別處可能一輩子都碰不上,適用法典與詭辯空間之廣闊,也非別處可比,我要是不回去,怎麼大展拳腳?」
幽暗中,唐競亦看著她,知道她又帶著幾分醉意,才笑得這般攝人心魄。
她簡直要給他氣死。
他站在那兒看了她許久,直到她察覺到他的目光,回頭對他笑。他推門出去,走到她身邊,俯身吻她。旁邊僕役倒是很識眼色,悄聲退了。他坐下抱了她,她兩條手臂便又纏上來,睡衣下是柔軟的身體,溫暖,馨香,實實在在,他這才確定眼前的一切並非是美夢一場。
只有過幾次,並沒有人進來對她開槍。他那麼快樂,心想莫非是在夢裡。結果醒了,真的是做夢。他只得靜靜地笑,笑得幾乎就要落下淚來。
昨夜,他們說了許多,只是這個問題尚未涉及。
「我就是知道,」她卻有些得意,繼續道,「總之現在輪到你為我發瘋,你要是不願意,我可以去選別人。」
「他想回上海,」周子兮回答,「還是執業做律師。」
「真的還是假的啊?」周子兮回身看了他一眼,是嗔怪的目光,彷彿覺得他這個人甚是沒意思。
兩人氣息相聞,她笑起來:「還真是站不住……」
正是香港的盛夏,才剛下船就撞上一場雷雨,他站在碼頭,看著巨輪遠去。甲板上的周子兮撐起一把紅傘,在那灰色背景中格外醒目,但再醒目終究還是敵不過時間與距離,一點一點變小,漸漸與周遭趨同一色,最後徹底消失在雨幕里。
他也不裝了,直接在她對面坐下。
她看出他不高興,倒是挺高興,假裝不情不願,隨他上了車。汽車一路飛馳回淺水灣,才剛停下,兩人便纏在一處,像是撞進屋裡,跌到床上。他比從前任何一次都粗野、急切、直截了當。
她倒也不急,找了靠窗的位子坐下,招手示意僕歐,點了一個人的晚餐。不多時,頭盤與一杯紅葡萄酒先送上來,她悠悠喝著,藉著燭光月光,和*圖*書看著海景。
唐競搖頭,當年那件事他沒對任何人提過,更沒有刻意派人去找過謝力,只是一直留著這份心思,打聽著一個善賭又好槍法的洪門弟子。
「你可以選擇任何人。」他終於對她說,是實話,而且說得心平氣和。她可以選擇任何人,任何一種生活,比如繼續留學讀書,再嫁一個丈夫,生許多孩子,在歐洲度過一生。別的部分他難以掌控,但至少銀錢上都已替她安排好,足夠保她生活無虞。
周子兮沒有抬頭,心卻是軟了幾分,靜了片刻才放下刀叉,臉上露出一點笑來,對他道:「我這趟回來,還真有要緊事。」
從海灘回來,兩人在浴室里洗去沙粒。水霧細密,很快充滿了整個玻璃間。他忽然又想起小公館里的那一夜,他那樣絕望地坐在淋浴龍頭下,而她蜷縮在他懷中,好像彼此就是世上僅存的暖意。
「等人呢。」她回答,只當不知道他背地裡做了什麼。
一連幾天,他一直在迴避這個問題,直到拖無可拖,方才說出來。他以為總還會有一番爭論——她堅持要跟他走,他回答不行,她使盡渾身解數,而他始終不許,就像從前一樣。
「半島吧。」周子兮想了想。
「這樣也好,」唐競點頭,「他這人眼裡揉不進沙子,這次的停戰協定算是傷了他的心,以後這種事只會更多,現在辭職,也算是全身而退。」
他笑出來,感覺兩人彷彿認得了一輩子,隨便一句話都能牽扯出往事來。
「那好,我回去準備一下。」唐競點頭,心裏卻像是平白踏空了一步。
「怎麼可能?」他辯解,有些尷尬。
她早已經習慣法國的生活,只帶了最簡單的行李回來,如今再賣掉周公館與祖宅,餘下的就只剩他們的婚姻了。他繼續等著,等她提出來。
「那問吧。」他等著。
他簡直拿她無法,分明是她來招惹他,此時卻又欲拒還迎,果然就是只妖精。
唐競心中顫了顫,一時不知她何來這一問,但很快就明白她大約是想到了多年前那場為吳先生踐行的晚宴。吳予培、謝力、寶莉,還有他們兩個,五個人坐在華界南市一間淮揚館子里一起吃飯,留下一張合影。周子兮只是尋常懷舊而已,並無其他意思。
「回去做什麼?」他又問。
不料卻聽見她問:「房子賣掉,對你不會有影響吧?」
「錢倒是不缺,」她也笑答,「是你總在說時局動蕩,所以我也不打算回去了,留在上海的東西不如早做安排。」
「那挺好。」他只說了這麼一句,語氣淡然。
她看著他,卻是不語,忽然伸手上來拉開他的領結。
雙眼像是熱了熱,她想到他們曾經的一夜一夜,臉上卻還是笑了,答:「沒有,我大概真是西洋胃,那邊的東西一直很吃得慣。」
他氣結,卻又動了情,翻身就壓上去。
「不至於。」他搖頭,卻還是意外於她的敏銳,雖說只是句玩笑話,但如今的他還真做得出這樣的事情。
他等的便是這一句,早就這樣想過,卻還是想聽她親口說出來,真hetubook.com.com的聽見了,又覺得難以置信。他將她擁入懷中,許久不語。如果我要你留下,你會留下嗎?他想問。但這句話千迴百轉,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她應該走,他知道。至少,理智上的那個他知道。
原定返回上海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唐競仍舊在搖擺之中。他明知此時還不能帶周子兮回去,或許應該將她留在香港,自己先去求個萬全?但究竟該怎麼做,結果又會如何,他其實毫無把握。
他披了晨衣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窗帘,看見周子兮正坐在外邊院子里喝茶,腳下是翠綠的草坪,綿延伸向遠處波光瀲灧的南中國海,水天一色的碧藍,仍舊像是在夢裡。
而那「負心漢」又踮腳上來耳語:「我來攢些新回憶,否則等從前那些耗完了,我怎麼熬過去?」
「哦,」她卻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在匯中飯店裡。」
「你把人家怎麼了?」周子兮倒也不急,彷彿只是隨口一問。
只這一眼,唐競便又想起從前。當時的她,不過就是個十七八的小姑娘,自己便會被她一句話引得耿耿於懷滔滔不絕起來,如今的段位自然是比那個時候更高了,他總是會輸給她,或早或晚而已。
「那個時候不一樣。」唐競搖頭。
「怎麼樣?」他假裝不懂。
「你也知道法學讀得幸苦——」她卻答非所問。
「吳先生已經提出辭呈,」周子兮告訴唐競,「等新公使赴任,手上一點交接工作完成,他就離開日內瓦了。」
汽笛又一次響起,她看著他,帶著一點笑,推他出艙房,在他面前關上門。
周子兮聽他滿口生意經,臉上偏是笑了,道:「價錢無所謂,反正留著也無用。」
「我看看哪裡不一樣啊……」她在他耳畔道,又動手解他領口的紐子。
正看著,唐競就來了。周子兮餘光瞧見他,簡直想笑。
「你知道?」他被這突然的轉折搞得莫名其妙。
「怎麼又來啊……」她作勢躲著他的吻,手腳卻是纏上來。
那時正值傍晚,若是照那段日子的規矩,這個鐘點他們應該正盤算著晚上去哪裡吃飯,再到何處夜遊。但這一天,唐競已全然沒有了胃口與興緻,周子兮卻與平常一般無二,仍舊對鏡梳妝,換上晚裝禮服,款款對他道:「我們走吧。」
隨後的一個禮拜過的是彷彿神仙樣的日子,他們在淺水灣游泳,太平山上野餐,或者只是租一艘船出去海上漂著。
唐競忽然就做了決定,這個紳士他不當了。
「為什麼是在香港?」她靠在他肩上,忽然問。
話說到此處,那別墅已在眼前。「吱呀」一聲,唐競打開鐵門,兩人走進院子里。沒有燈,唯月色皎皎。不知何處,晚香玉正盛放,香氣馥郁,叫人沁心忘暑。
一頓飯吃完,兩人出了餐廳,沿海灘走著。雲開了,月亮升起來,在漆黑的海面上映出一道銀白色的孤影,隨著浪的節奏,被衝散,又再聚起來。唐競沒提回城的事,周子兮便也不問,只是一步步走著,彷彿根本無所謂去往哪裡。
他簡直拿她無法hetubook•com.com,拉住她的手肘,把她錮在懷中,貼著她問:「這一趟又算是什麼?」
「你以為我只是不想你去死?」她仍舊看著他,黑暗中但見一雙眼睛。
「你這是缺錢嗎?」他笑出來,真沒想到是這回事。
「還有事問你呢。」她繼續。
這個早晨也許是一樣,他一向睡得極警醒,今天卻一點都沒察覺有過什麼動靜。他不禁懷疑,自己其實並沒有醒過來,還是在做夢。
他忽然問:「胃病沒再犯過吧?」
「你覺得呢?」周子兮反問。
唐競聽得一滯,片刻才回答:「你們家這一支只剩你一個女人,鄉下的祖宅若要主張權益大概還有一番官司要打。而且,眼下市面不景氣,哪怕是租界西區的地價也不比從前,房子出手價錢不會太好,你心裏要有個準備。」
話倒是實話,時局動蕩,有身家的人總是要找退路的,比如穆先生。此行的確是因為公事前來,但卻不是選在香港見面的全部原因。錦楓里還在那裡,張帥也還在那裡,要是這樣將她帶回上海,也是太過挑釁了。畢竟,她可以說就是導致張林海幾乎失去一切的誘因。
只差一點點,唐競又要強推了門進去,但理智上卻也知道她應該走,自己也不得不回上海去,雖然匆忙地來不及吻她,也來不及再問,這短短一周夠不夠她積攢新的回憶,會不會在未來法學院的三年裡淡到記不起?
不料現實卻與他預想的完全不同。周子兮聽說他的船期,只是笑對他道:「我也該訂船票了,一定要比你的早。你送我,我不想送你。」
「自然是讀書,」她回答,「里昂大學Jean Moulin法學院,十月三日註冊入學。」
周子兮點頭,似乎很奇怪他會有這一問。的確,事情再明顯不過,他去接她的時候就很清楚,她只帶了最簡單的行李回來,也只打算小住幾個禮拜。
這又是他們之間的舊話,兜兜轉轉,輪到她還給他,唐競只得苦笑。
一時間,唐競不知道再說什麼。來香港見她之前,他已經明白,如今的周子兮再不是從前那個任由他安排的被監護人,但直至此刻,這種感覺才尤為真切。她知道自己要什麼,也知道怎麼去做。反倒是他,一顆心拴在那裡,任她生殺予奪。
「扔海里了?」她提出一種可能。
「別回來了。」唐競對她道,一半認真,一半玩笑。
唐競這才幡然醒悟,自知失言,只得用玩笑蓋過去:「飯店總是要去的,現在跟從前比起來大不一樣,裏面什麼都有,做什麼都可以,莫說是喝茶、吃飯、打牌,就連搶劫、自殺、密謀起義也要去飯店裡……」
是真的,多年前分別的那一夜,不僅是他記住了她的每一處,她也是一樣。
「華萊士小姐去了美國,」他於是如實回答,「去年又被派回來一趟,我沒再見過她,只是在報紙上看見署名P. Walsh的文章,知道她去過西北採訪。」
那你呢?唐競忽然很想問,你會去哪裡?同誰在一起?話已經到了嘴邊,卻終於還是沒有問出來。
他倒像是和圖書穩霸了她對面這個座位,招手示意僕歐,也點了一份晚餐,見她看著他,才開口解釋一句:「你等的人沒來。」
她走近一步,伸手貼上他的手,掌心摩挲著掌心,手指從他指縫間穿過去。他完全不知道她這是要做什麼,只覺這園子里所有晚香玉的氣息全都湧向他。
「你一個人?」他果然過來跟她說話。
周子兮卻不喜歡他這種態度,撐起身體看著他道:「但我已經選過一次了,我就是要你。」
「你早就打算好這麼做?」他又問,話一出口才覺得多餘。
「謝力如今還跟著你嗎?」周子兮又問。
聽到這消息,他倒是一點都不意外,做律師做得名利雙收為人敬仰,而後從政,到頭來卻被當作賣國賊唾罵,也不是沒有先例的。正如吳予培所說,弱國無外交,這其實並不是某一個人的錯。
事後,他靠在床頭抽煙。
入夜時分,周子兮走進餐廳。她其實已經遲了許久,此時還不見那位英國先生,便猜到是不會來了。
「那到底是怎麼了?」她又問,並未停下刀叉,仍舊吃著自己面前的食物。
「那就回來吧。」他看著她,若她答應,這便是他唯一念想,但又不敢奢望。
「我知道。」她回答,又好像高興起來。
唐競不語,一顆心沉下去,只等著她開口。
唐競轉身離開,心裏既是失落,又是欣慰。失落的,是她不再需要他。欣慰的,是她已經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也知道如何去做。而且,她還是回來找他了。就是這樣想著,竟又生出一點幽默來——她漂洋過海,穿過大半個世界,只是為了來睡他的,然後再嘎然而止忽然叫停,叫他一顆心生生分了一半出去,實在是高段。
他又要被她氣死,可看著她,卻覺得她臉紅了,呼吸淺促。那個角落連月光都照不到,不知為什麼,他看得出她兩頰的緋紅,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那一層帶著微微汗意的光,以及胸前的起伏,就是這麼清純,偏又是那麼誘惑。
「那華萊士小姐呢?你後來見過她沒有?」周子兮卻又提起寶莉。
唐競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笑得無奈。「還會再回來嗎?」他終於問。
他措手不及,摟著她的腰往前趔趄了幾步,直到把她抵在院牆上。
「我都聽見了。」她十分肯定,掙扎著要起來看他的面孔,兩隻手在他胸前亂動。
「你敢!」他威脅,心裏十分冤屈,自己為她早已經瘋了。
唐競愣住,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你要回法國去?」
他不懂,自覺像個乞愛的怨婦,對著即將遠行的負心漢。
「去哪裡?」唐競問,全憑一腔驕傲支撐。
「顯而易見。」她果然笑答,日子都是算好了的。
他如從前一般從身後抱著她,在她耳邊說:「那時候只能送你走,你別怪我。」
「你做什麼?」他心裏早已繳械,卻還是捉住她的手。
唐競停了停,看著她平鋪直述:「我跟那位先生說,你是我太太,我們長遠沒見了,有些要緊的事情要談。」
唐競送她上船,直送到大菜間內,等到啟航前第一遍汽笛鳴響才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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