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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島餘生

作者:陳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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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再森嚴也瞞不了你啊。」唐競捧他一句。
在那天晚上的飯桌上,何世航就曾說過,是新興輪案讓他家經營幾十年的輪船公司破產倒閉,父親何至來也在案子結束之後不久中風去世。
「就靠你們了。」沈應秋點頭,也像是努力說服自己。
唐競本打算兩人一起,周子兮已經埋頭進去,只對他道:「這些明面上的就交給我,你還是去查背後那個人。」唐競猶豫,但也知道這事耽誤不得,只好把她一個人留在那裡。
「這些案子都在法院與鋤奸委員會手中,只要他們一句話,就能讓人脫罪或者死路一條,」崔立新說得頭頭是道,「所以無非就是鈔票咯,還有……」
離開法院,他第一個去找的便是崔立新,是因為記著朱斯年說過的那番話—法國成立維希政府之後,還留在巡捕房或者後來的第三警察局做事的高級警員,戰後大多也一樣被作為漢奷拘捕,關進提籃橋監獄,但其中又不乏成功翻案無罪開釋的。
所謂販賣兒童,是他協助辦理過好幾宗收養兒童的手續。那些孩子有些是孤兒,有些有父母,但出自猶太隔離區,因為區內的境況實在惡劣,家人無奈至少希望能將幼兒送出走。
那日回到畢勛路,周子兮還在十七號陪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沈應秋。唐竟過去找她,趕著商量答辯狀怎麼寫。起初還想避著些沈應秋,但沈醫生眼疾手快,已經拿了訴狀過去草草瀏覽了一遍,看完了卻是無語,良久才道:「我有時候甚至覺得,他要是死在日本人手上,心裏倒還好受一點。」
想明白這些,吳予培入獄的真正原因也就昭然若揭了。
「多少總還得供出點什麼來,你說對不對?」崔立新笑。
到那時為止,吳予培已在提籃橋監獄內關了將近五個月。同時在押的戰犯與漢奸實在太多,時間拖得久,倒也不算太奇怪。
「還有什麼?」唐競問下去。
雖是同門之誼,但鄭律師老早就證明過自己,只要有錢有利,她什麼都做得。而何公子的動機就更加充分了。唐競不禁想起多年前那場夜宴,當時容翰民還在世,請客答謝所有在申成拍賣案中出過力的人。
周子兮自然知道她心寒,卻也只能安慰句:「你不要這麼想,事情做過或者沒做過,都有人證物證,不怕說不清楚。」
等回到自家院子里,周子兮才對唐競道:「你說吳先生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肅奸不是小事情,看這起訴書可不止是疏忽錯漏那麼簡單。」唐競亦https://m.hetubook.com.com有同感,但一時間也不能確定,只說了一句:「且先不管背後是誰,一條一條來吧。」訴訟文書已隨案移交,兩人於是去法院調取,所有材料拿出來一看,果然蔚為大觀。各種證人證言以及戰時八年的書信與照片,竟有十余箱之多。粗看之下,起訴書中的每一條罪狀都有佐證,且言之鑿鑿顯然用的就是最簡單的策略,欺你勢單力薄,用無數書證便可淹沒。他們只有兩個人,檔案室每日還有時間限制,一邊查閱邊抄錄整理,照片之類的一概翻拍,全部完成總也要好幾天。
「這個……就不提了吧,」崔立新囁嚅,避而不談,「我也是大難臨頭,實在沒有辦法的辦法。」
名字還不曾說出來,唐竟已經猜到,那個人是何世航。
正如崔立新所說,這些案子都在法院與鋤奸委員會手中,只要他們一句話,就能讓人無罪開釋,或者死路一條。
唐競忽然就明白了,吳予培很可能也是他供出來的一部分,曾經那些從總巡捕房保釋出去的人,吳予培做得那麼好,從未見諸報端暴露身份,知道內情的就只是崔立新。那個時候,崔律師是為了錢,也是為了給將來留一條路。果然,現在是時候唐競耐下怒氣,繼續與m.hetubook.com.com聊下去:「好在你人面熟,要是換了別人,怕是有錢都不知道往哪裡送。」
唐競不禁想到吳予培,兩相比較,實在是諷刺,但嘴上當然不能說什麼,只是附和著問崔立新,他又是怎麼出來的。
難的是最關鍵的那一樣東西——吳予培曾經給他看過,被捕之後交上去卻又被視而不見的那一紙任命。
「從前商會裡的老人,你大約也是認得的,」崔立新回答,「如今當家的是他兒子,在財政部會計司做事。」
「何宅?」唐競又問一句。
但等唐競到處都跑過一遍,大約上面知道已經有人在替他活動,起訴書立刻就下來唐競看著其中羅織的罪名,諸如偽造文書,走私,販賣兒童,與奧匈納粹政府派駐上海的總領事過從甚密,等等等等,多到有些好笑的地步,這刀筆之下的吳予培簡直就是個罄竹難書的大惡人。
所謂與納粹奧匈領事過從甚密,亦是與救助猶太人有關。而且那位領事根本不是由納粹政府派遣,而是上海的奧地利僑民自行推舉的。那領事的本職是一位建築師在此地頗有名氣,若是能出來說話,倒是名頗有分量的人證。只可惜案子拖了太久,人家早已卸任離開。周子兮只找到他的秘書,秘書聽說這件事,答應往布拉格發m.hetubook•com•com電報過去。但畢竟路途遙遙,又是戰亂剛歇的時候,那封電報能不能被收到,又會不會有回復,都不一定。
而如今在任上的法院院長是鄭瑜,肅奸的首領住在何世航府上。
所謂偽造文書,的確是吳予培做了假證件,但目的是安排暴露了的抗日人士經由香港或者澳門轉道去往重慶。
次日,周子兮還是去抄錄文書,查核證據。唐競卻是無奈,兜兜轉轉還是得回去找穆先生,有些事已不是法庭上的幾句話就能解決的了。
看著這份起訴書,他愈加覺得這案子背後有人作祟,原本只是一日拖著一日,如今卻是速裁速決的意思。
「那崔律師供了什麼?」唐競也笑。
說起當年來,崔律師還是有些遺憾,穆先生轉道香港去了重慶,他沒有跟著一起走,雖說後來在巡捕房還是做著一樣的事情,但畢竟是打仗,日子遠沒有以前好過。不曾想等到仗打完,還要受這肅奸的罪捕房的總警監是飲彈自盡的,副警監亦在高等法院受審,罪名是通敵。當時倒是引起不小的轟動,不僅治外法權已經收回,甚至連法國人也可在中國人的公堂上受審。但結果並不盡如人意,中法雙方的官家老早達成協議。在法庭上,那位副警監翹著二郎腿,看戲一樣看著一一出庭的證人,彷www•hetubook•com.com彿這案子根本與己無關。而最後的判決也果然如此,全部二十余名法籍警員要麼無罪釋放,要麼刑期減免至不痛不癢,總之無論從前做過什麼,如今都不了了之了。
唐競焐著她的雙手,聽她一一說下來,知道要駁斥這些罪狀雖然需要花不少時間精力下去,尋訪證人,搜集證據,但也並不算太難。
崔立新果然有些得意,呵呵笑道:「可不是嘛,南京來主持肅奷的那位好一個護衛森嚴,在此地的住處就有好幾個,不定時輪轉,務必叫別人不曉得他在哪裡。」
四處打聽了一圈,崔律師果然便是其中之。大約是才剛從裏面出來,潦倒得沒有事情做,唐競一個電話過去,對面人便盡釋前嫌,很熱絡地應下與他一同吃飯敘舊日兩人在一家西餐館子見面,唐競看見崔立新竟有些不認得了,原本胖大的一個又瘦了下去,整個人看著有些頹,但脾氣倒是一點不曾變過,臉上總是帶笑,什麼都能聊,無論說起誰,他都知道。
崔立新倒是謙虛了,兩下望了望才道:「我也不是都知道,只曉得其中之一是何宅。」
那日回到家中,周子兮也是才剛進門不久。天氣冷,她一雙手已凍得發僵,但事情一點都沒耽誤,在檔案室待到關門,又跑了幾個地方核實已經整理好的證據,結果果然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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