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啊？昭沅茫然地抓頭，它根本什麼也不知道……
琳菁注視著他的背影，低聲道：「有古怪，很可疑！」
宴席設在王府後花園的雅閣內，臨著一汪池水，雅閣的門扇與四面的窗扇打開，倒像個涼亭模樣。個內懸挂著素雅的琉璃燈盞，亮如白晝，熏香沁人心脾，夜風輕柔，月色清幽，荷花初擎新葉，葉下一池銀星。
樂越故作神秘地笑笑。
琳菁按了按太陽穴，覺得自己身為這一堆中唯一正常的，真的很辛苦。
孫奔拿起其中的一隻鐵軸模樣的東西看了看，道：「果然如此，他們是從那邊的岩石上砸下大石，然後用這個機括把大石射向馬車。」
孫奔懶洋洋道：「我倒是很積極，很想看，可回了西郡王府，關起門，再熱鬧人家也不讓我們看。」
孫奔揚高雙眉：「這麼說來樂少俠並不認為是西郡王府所為。」
話一出口，立刻被旁側較年長的侍女狠狠剜了一眼，那侍女醒悟到失言，頓時滿臉通紅地羞愧低頭，還好澹臺容月正遙望向樂越和孫奔離開的方向走神，並未留意她的話。
樂越與琳菁昭沅奔向山坡，孫奔也跟在他們身後，飛先鋒向澹臺容月扮了個鬼臉，呼地吹出一把蒲公英，再翻了個跟頭，方才跳跳舞舞地跟隨孫奔而去。
琳菁瞥向他：「你不是很有興趣看熱鬧嗎？怎麼對未來太子妃回到西郡王府的熱鬧反而不積極了？」
護衛首領點頭答應，點了兩名侍衛，匆匆徒步趕回九邑。
杜如淵搖搖合起的摺扇：「無功不受祿，這宴席是答謝勇救未來太子妃的英雄，在下當時並未在場。再說我是定南王府的人，過去可能會引來一些不必要的拘束。」
琳菁拉著昭沅隱身在空中，小心翼翼地飄到西郡王府。應澤慢吞吞地跟在他們身後，琳菁的肩頭還趴著商景。西郡王府的一處房屋中，正傳來激烈的說話聲，琳菁勾勾手指，低聲道：「應該就是那裡了。」
樂越嘿嘿笑道：「彼此彼此。」
樂越他們初入雅閣，便看見飛先鋒正蹲在一張椅子上，抖著一塊綢布變戲法，從綢布中抖出一朵又一朵的花。
見樂越沒有反應，再一把揪住昭沅：「那，你告訴我。」
樂越呵呵笑了一聲，將雙手環在胸前：「我想，你懷疑孫兄，澹臺姑娘那邊說不定也在懷疑我們，這樣互相猜忌其實很可笑，其實，這事明明很簡單。」
孫奔揮揮手：「那麼在下先走一步，祝樂少俠演練順利。」
昭沅撓撓後腦：「我覺得這件事很複雜
https://m.hetubook.com.com，到底會是誰做的？」眾侍衛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樂越欣然答應，洗了把臉，換套乾淨衣服，邀大家一道前往。
琳菁忍不住向他翻翻眼睛，連樂越也有些無語。
樂越忙抱拳行禮，由女婢引著入座。
媳婦……昭沅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我，我不要。」
琳菁睜大眼：「你知道？」
樂越皺眉沉思。從澹臺容月到達九邑至離開，恰好符合孫奔說的時間，也就是說起碼在澹臺容月剛到達九邑時，這些刺客就開始籌劃布置了。
澹臺容月卻忽然道：「且慢。我們還是回西郡王府，將此事告知郡主為好。」
昭沅，樂越，琳菁和商景津津有味地看。應澤搖頭道：「如此簡單的栽贓嫁禍，竟能吵成這樣，凡人的心智實在低下。」
此時那隻小黃鳥正賴在昭沅身上，啾啾地用喙啄它的臉頰。
樂越抓抓後腦，向護衛們道：「幾位在此保護澹臺小姐，在下去查查方才丟巨石的地點。」
琳菁道：「把那麼大的機括車推過來，必定會被人發現吧。」
洛凌之也推辭，說這次澹臺小姐遇刺，可能是王府與郡馬參選中混有姦細，他要趁夜再打探一下。
凰鈴緊鎖雙眉，滿面寒霜地盯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恨恨地咬牙——阿黃那個不爭氣的東西，竟然跟著龍跑了！等回到京城后，看鳳君和鳳桐哥哥怎麼罰你！
有侍女驚呼：「西郡主的夫君，難道就會是這種奇怪的人？」
樂越不曉得孫奔葫蘆里想賣什麼葯，只好選擇不說話。
孫奔喚上飛先鋒，大步離開。
孫奔率先回身抱拳頭：「在下孫奔。」
昭沅虛心請教商景：「真正的幕後主使，到底會是誰？」
孫奔抱起雙臂：「樂少俠你如何看？」
琳菁撇撇嘴：「應澤殿下，你說了和沒說沒兩樣。」
侍女們低聲議論：「這幾個人好古怪，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奇人義士？」
用拳頭砸砸樂越的肩膀，「喂，快說啦。」
凰鈴微微躬身：「奴婢知小姐與郡主有金蘭之誼，不忍懷疑。但西郡兇險，已毋庸置疑，安全起見，小姐必須快些離開。」
連昭沅都感到很無聊，再看下去也沒意思，琳菁再次替它把雛鳥從肩上扒下來，定在大廳門旁的花瓶上，開心地向凰鈴揮揮手。他們這樣堂而皇之地在門外看熱鬧，凰鈴看在眼中，又不能妄動，臉色越來越青，幾乎磨碎了銀牙。
鄧總管看看他二人ｗｗｗ.hｅtｕbook•com•coｍ，微笑道：「加入我詢問緣故，兩位少俠不會當我唐突吧。」
這個答案比應澤的更飄忽。
琳菁敲敲昭沅的肩側，笑嘻嘻地道：「不知道它是公是母，如果是母的，說不定它長大後會想嫁給你做媳婦。」
果然，護衛首領鄧總管立刻介面道：「是了，我聽聞樂少俠與孫少俠兩位是郡主的郡馬參選，這幾日都到城外演練武藝，真是萬幸如此，你們下才能經過相助。」
有侍衛在他們身後高喊：「且慢，還未請教幾位尊姓大名。」
澹臺容月垂下眼帘：「我想，由我親自向楚齡郡主說清此事，會更好一些。」
丟出大石的據點很快找到了，而且一如樂越所料，現場已被清理過，只留下一堆鐵木塊，連地上的腳印都被仔細地掃凈。
昭沅打了個哆嗦，可惜雛鳥明顯還不知道油炸禾花雀是個什麼東西，向著應澤拍拍翅膀，親熱地喳喳叫了兩聲，大有從昭沅肩膀上跳到應澤肩膀上試試的意思。昭沅趕緊用手按住它。還好雛鳥很快放棄了那個念頭，繼續歪頭努力地啄昭沅的領口，絲毫沒察覺應澤一掃而過的陰冷目光。
另一名侍女小聲道：「如果是這樣的夫君，說不定很不錯呢。」
樂越道：「是啊，孫兄這話說的對，估計今天沒我們什麼事了，等我回到城裡買些酒菜，也繼續去演練。」
昭沅繼續糾結。黃毛雛鳥依舊賴在它肩上不肯回去凰女身邊，它好像知道現在昭沅很困惑，用毛茸茸的小腦袋在它頸邊蹭蹭。
昭沅在心裏道，就是猜不到究竟是哪個才複雜。
不過，他老人家提出要求，從王府中回來時，順便到街上給他稍點宵夜。
樂越嘆了口氣：「計劃這麼周詳，又怎麼會讓身上帶著印記的刺客來做？」
他所指的地方明顯有書目被砍伐留下的木樁，「按照這些拆卸的廢料推斷，從造機括採石到布置，刺客起碼在此處待了兩天，他們大概早就知道，澹臺容月會在今天離開九邑城。」
琳菁插嘴道：「留下一兩個人回九邑城中報知此事，其他人立刻護送澹臺小姐回京城不就行了？」
雛鳥見昭沅棄它而去，哀哀啼叫，水汪汪的雙眼中寫滿了委屈。
最終，是樂越與昭沅，琳菁一同前往。
應澤難得對吃飯的事興趣缺缺，打著呵欠道：「中午在王府中看那些愚蠢的凡人吵架本座已很不耐煩，晚上要在繁重休息，你們隨便吧。」
孫奔向一旁指了指：「錯。他們只帶了鐵料和工匠，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此現做了機括。」
遂轉身吩咐侍衛首領，「鄧總管，有勞你帶兩個人先回九邑城中通報，待劉公公蘇醒后，我們再護送澹臺小姐回城裡。倘若你發現情況不對，拜託用煙火傳訊。」
廳中一片靜寂。楚齡郡主緩步走到劉公公面前：「劉公公，我方才的話，可能您或其他人看來，仍有詭辯之嫌。不如這樣，本郡主立刻停止招親，以待罪之身隨諸位一道去京城，請刑部調查，可好？」
昭沅悶悶地嗯了一聲，勉強讓自己看起來很平靜。它也用法術傳音向琳菁道：「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樣。」
孫奔又露出那種意味深長的笑。
樂越卻驀然想到前日半夜，凰鈴曾說有人要加害澹臺容月，不過被她發現了。
澹臺容月從容道：「凰鈴相勸有理。但是，一來，我不相信西郡會刺殺我，郡主與我情同姊妹，她為何要害我？倘若真要害我，在郡王府時下手豈不更方便？若想撇清關係，大可等我們離開九邑地界后再派出刺客。」
應澤卻看它很不順眼，因為後輩受了欺負，現在他老人家不待見任何鳥族。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黃毛雛鳥，冷冷地道：「本座忽然很想吃油炸禾花雀。」
琳菁嘴角抽動，明明就是你猜不到。
昭沅看著他們故作誇獎地盤問，很想立刻推開盤子走掉，琳菁發現它的神情漸漸變的不快，暗中拍拍他的胳膊，用法術傳音道：「凡人就是這樣，經常會打著救人的旗號害人，所以對救了自己的人也常常心存懷疑，這種事以後會遇到更多。你別掛下臉，會給樂越惹麻煩哦。」
應澤傲然道：「本座只是不屑於深究凡人的小小計謀。」
凰鈴插話道：「不錯，澹臺小姐從開始就說，此事絕不會與郡主有關。可能是有人栽贓陷害，只是不曉得，這些刺客到底什麼來歷，此番行刺，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孫奔打個呵欠：「你們回城，在下趕去和那十個人繼續演練。」
楚齡郡主站在廳堂正中，神色凌然：「……我費盡心機，謀害容月，對我有何好處？定西王府近來發生的事情，大概諸位都有耳聞。我父王母妃慘遭人毒害，無處伸冤，弟弟年幼，王府中無人可主持大局，我逼不得已，設宴招親，前日還遭人恐嚇。定西王府如今岌岌可危，我若謀害容月，還是派出身上有印記的刺客前去謀害，必定會敗露。試問太後殿下，國師大人，安順王爺，澹臺丞相，從朝廷到官府的其他人，哪個會放過我？除了獲罪之外，我hｔｔｐs://ｍ.hetｕbｏok•coｍ•coｍ又能得到什麼？」
於是它舉爪建議：「要不然，我們也先回城裡去？」
孫奔截在樂越的話前道：「不單是樂少俠，我定下的演練地點也離始發至第甚遠。實際我與樂少俠剛好經過那裡是有些難以啟齒的理由。」
樂越點點頭：「這裏暫時也看不出別的了，先回城吧。」
引著樂越他們入內的僕人彎腰通報，在座的楚齡郡主，劉公公，侍衛首領鄧總管和孫奔都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樂越及時伸手，將聽從琳菁的魔爪下解救出來，嘆了口氣：「好吧，告訴你——這件事大概是北郡有意陷害西郡王府。」
劉公公坐在太師椅中，楚齡郡主站著，雖低頭以示恭敬，卻帶著居高臨下的氣魄。劉公公抬袖擦了擦汗：「郡主殿下言重了，老奴擔當不起，郡主乃王爺千金，老奴只是個宮裡伺候皇上太后的奴才，怎敢輕易冒犯。此次澹臺小姐遇刺，事出突然，故而才回到西郡王府，絕非懷疑郡主之意……」
廳中諸人對行刺事件的真相各執一詞，意見不一，猜來猜去，毫無結果，最後竟然變成了君主與澹臺容月互相傾訴姐妹情誼。
只是「正好經過」幾個字，連昭沅都聽得出，話中有話，別有所指。
而且，現在還有一件讓它覺得很頭疼的事情。凰女的小黃鳥賴定在它的肩膀上，像一塊黏的死死的狗皮膏藥，怎樣都趕不走。昭沅擔心等下凰女就會殺過來，因它拐帶雛鳥找它算賬。
傍晚，樂越練兵回來，凳子尚未坐熱，水還沒來得及喝，門外邊有人輕輕叩門。
不知是否錯覺，身後的雛鳥好像啼叫的更哀怨了。
琳菁道：「這就是凡人嘛。凡人心眼很多，很難搞的，你騙我我騙你，你算計我我算計你，所以我們護脈神是個苦差事。」
凰鈴面無表情盯著他們的背影：「這些人就是西郡主的駙馬待選。」
商景半耷下眼皮：「真中有假，假中有真。」
樂越遂也自報名姓：「在下樂越。」
鄧總管滿臉驚訝地道：「哦？那麼樂少俠是因為別的事從那裡經過？」
這位鄧總管定然已經查過，樂越和孫奔今日的演練地點都不在行刺事發的地點附近，方才如此說。
澹臺容月繼續道：「……二則，我們畢竟在九邑城外遇襲，按照常理，亦應向當地官府報知此事。倘若徑直回到京城，豈不是會讓官府和郡王府徒然背上一條管治不力的罪名？」
他們仗著隱身術，大搖大擺直接穿門而過。果不其然，這裡是個頗寬闊的大廳，澹臺容月，凰女，劉公公，眾侍衛m.hetubook.com.com，那具屍體，楚齡郡主，甚至綠蘿夫人，還有定西王府的總管及幾個侍衛都在廳中。
應澤哼道：「不錯，我們龍族，絕對不會跟羽族結親，不管它們再怎樣倒貼，都不能動搖。」
昭沅插不上話，只在一邊看，它隱隱感到此事說不出的複雜，藏著意想不到的陰謀和隱情。可惜，它連猜都不知道該往哪方面猜，又隱隱羡慕起聰敏的琳菁和好像雙眉都知道雙眉都能看透的商景。
應澤慢悠悠道：「要麼是哪個和未來太子妃有仇之人，要麼是和西郡王府有仇之人。有何複雜的？」
如此兇險，澹臺容月竟然還念著閨蜜的感受，這到底是善良過頭，傻過頭，還是想顯示寬厚過了頭？但澹臺容月如此堅持，凰鈴名義上只是女婢，不能太頂撞於她，便道：「既然澹臺姑娘堅持，奴婢不能違背，再繼續糾纏，說不定又過來一批刺客。」
樂越忽然覺得臀下的椅子坐起來很不舒服。他實話實說道：「不是，草民的演練地點並不在那附近。」
落座之後，先由劉公公對他們今日相救之事盛讚了一番：「……若非你們正好經過，出手相助，說不定連咱家都變成石下之魂了。」
其實這件事，要查也好查，大石擊車這一招，是學了古時候張良刺殺秦始皇的方法。當年張良找了個力士又動用機關幫他丟石頭，不知這些刺客用的是什麼方法。從大石飛來的方向能大概推算出丟石的地點是在山坡的高處，方才他們下來的時候，竟沒有發覺那裡有人埋伏。
琳菁皺皺鼻子：「你什麼時候也學會杜書獃子那套裝神弄鬼故弄玄虛的把戲，是不是你最近和傻龍查的事情中有這次澹臺容月遇刺的線索？」
一個小侍女忍不住笑道：「這隻長翅膀的猴子真可愛。」
樂越沉吟片刻后道：「我猜想，要麼，這些人早已知道澹臺小姐的行蹤，從一開始就布局針對，要麼九邑城或郡王府中有內奸，意圖對澹臺小姐不利。」
上首楚齡郡主和劉公公都悅然微笑，一旁的僕役侍女們也鼓掌笑個不停。孫奔噙著笑坐在下首。
但他們如何能確定大石可以恰好擊中澹臺容月的馬車？樂越在鐵木塊堆里找了找，發現拆卸開的車輪這個機括可能類似三國傳說里諸葛亮用的那種木牛流馬，用輪子隨時推動調整位置。他們之前必定做過預練，大約能把握石塊擊中的位置。
一名僕役站在門前畢恭畢敬躬身：「小人奉軍職之命前來傳話，樂越公子和隨從今日力退刺客，救下澹臺小姐。今晚王府內特設宴席答謝公子等人，萬望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