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小寶
第六章
虞玧又敲他一記：「不過，你方才跟那姓馮的說了什麼悄悄話？他轉彎轉得有點猛啊。」
王硯露出白牙：「說你。」
徐白氏高聲道：「可小寶絕不是鬍子家的！它沒跟我們講過一句胡話！」
田氏正色一禮：「貧家賤妾，怎敢當公子之譽。」轉身走向門外，馮邰自徐白氏腕上收回手：「敢問少夫人，老夫人平日里可是飲食少且清淡？」
馮邰神色變了變，淡然後退一步，從王硯爪下撤開。
王硯的小廝打斷她：「請二位放心，沒有我們大公子破不了的案子。」
虞玧望著她秀麗的側顏：「少夫人真是賢孝。」
馮邰淡淡道：「請王大人稍候片刻。」轉身喚過侍衛吩咐幾句，又走回轎子。
王硯咧嘴：「太好了。待會兒去那徐家問話，需位名醫在場。一時難尋到，我們這堆人都是穿上道袍也像去喝花酒的。還是馮大人有氣韻，不知能否相助？」
各家皆門扇緊閉，某段圍牆內飄出幾聲狗叫。王硯的小廝上前叩了叩徐翁家的門環，門縫中燈火光一晃，門吱呀開了，一對白髮蒼蒼的老人提著燈籠拜倒。
王硯瞥向田氏：「鬍子不肯來徐家偷鸚鵡，非要費盡周折在市集下手，我就知道徐宅內必然有怪，應在徐家的兒子或兒媳之中。兒媳最有可能。卻不想此女竟敢主動出來相見，真非凡角。到底是什麼來歷？」
隨從立刻脫去田氏的鞋襪，徐白氏雙眼剛微微睜開一條縫，見此情形，又厥了過去。
王硯道：「仍沒找著，正在搜尋。找到了會告知二位。偷鸚鵡的胡人名叫古罕德，珊斯國人氏，在禮公坊有一店鋪，賣毛氈錫器，暫不知為什麼會想偷你們家的鸚鵡。你們可認得此賊？」
徐白氏哽咽：「多謝大老爺抓住了這個賊，請青天大老爺一定要找到我家小寶！我們老兩口願給大人做牛做馬，供奉長生排www.hetubook.com.com位……」
王硯一笑，翻身下馬：「馮大人，正好，我剛說要去找你。」一把勾住他肩膀，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虞玧柔聲道：「聽夫人言談，卻是知書達理。」
徐翁篩糠般地抖著，語不成聲：「大人，這，這……」
徐白氏拍拍田氏的手腕，田氏隨即起身施禮：「廚房還熬著粥，需過去看看，先求告退了。」
徐翁扶著桌子，身體微微打顫：「小老兒夫婦在花市口做買賣，常會有幾個胡客，那些鬍子長得都差不多，未能特別記得哪個。不知這人為什麼要偷我家小寶！」
徐翁誠惶誠恐告罪，忽有柔柔的聲音飄來：「公公，莫割到手，奴來收拾。」旁側一道門帘兒一掀，一個年輕女子盈盈走了出來，一襲布衫裙外系著粗布圍裙，手拿掃帚簸箕，垂首向王硯等人福了福身，匆匆掃攏的碎瓷片。
馮邰自徐翁腕上收回手：「且慢，請扶住老夫人的手臂，容學生看診。」
王硯挑了挑眉：「你是何人？」
徐翁、徐白氏和田氏一起點頭。田氏道：「公公從街上藥房拿了些養心丸，與婆婆每日服用，這幾日也是藥房的大夫又給抓了幾副葯每日收著。妾去取來給先生看。」
徐翁與徐白氏忙連聲道，不知有這回事，今天沒有京兆府的老爺上門。這樁案子能由王大人來查真是三生有幸上輩子燒過高香。王大人若有什麼要問的，一定知無不言。
馮邰仍面無表情：「王大人可否將其他也告知馮某？」
王硯似笑非笑負手：「暫不便泄露。」大搖大擺走進巷中。
「草民徐泓與賤內徐白氏叩見諸位老爺。」
馮邰肅然道：「不必了，二老症根相反，如果吃同一副葯，定是醫錯了。待我新寫兩個方子，只按著這個抓藥。需留意二位老人家的葯萬萬不可混淆。學生另擬和-圖-書兩副食單，每天按這單子給他二人備飯。」
田氏再應下，又向門外轉身：「妾去取紙筆。」
虞玧道：「除下她鞋襪，或可知端倪。」
徐翁喉嚨咯咯做響：「大人是說，芳娘她，她，她……」身形一晃，也向後一仰，馮邰面無表情跨步上前，亦在徐翁的幾處大穴施針。
馮邰道：「夫人先診了脈再去不遲，若有勞動，脈相亦會不準。」
王硯的小廝再攙起徐翁，遞上汗巾。徐翁擦了擦臉，向王硯道了聲罪，接著道：「我們一瞧，是只鸚鵡，蹲在外頭那叢月季花邊上……小寶以前，也老喜歡在那裡玩……」
隨從依言驗看：「這女子足側與二指間都有繭。」
薛沐霖詫異：「是常年穿木屐所致，她是……東瀛女子？！」
徐白氏用汗巾捂住臉：「聰明著呢，一學就會……我們小寶聰明著呢……」
「大人，那草民的鸚鵡，可，可還好？」
徐翁家住在小巷左側第五戶，牆頭低矮，木門老舊。溫意知左右打量巷中各戶，喃喃道：「阿硯說得不錯啊，這牆頭我都能翻過去，為什麼偷鸚鵡非去市集？」
徐翁只得捲起衣袖，馮邰喚住欲退下的田氏：「勞煩先替老婦人緩一緩心緒，否則脈相不穩，難以辨症。」
下一個地方，是徐翁家。
「我們大公子是便服前來，二老不必行此大禮。」
徐翁忙顫巍巍作揖：「怎敢，怎敢。王大人竟親臨寒舍，真是小老兒十輩子修來的福氣。寒舍著實破陋，不堪迎駕。大人若不棄，請廳中坐。」
田氏遂將掃帚簸箕先放到旁側，走到徐白氏身邊，半跪下為其撫捶肩背。
王硯道：「不必勞煩夫人，紙筆著下人取來便是。夫人看來亦甚柔弱，先生也一道診診吧。」
王硯向馮邰拱拱手：「多謝馮大人此番肯與我合作。為表合作的誠意，這名東瀛女子與徐家二老，皆和圖書聽憑京兆府與馮大人處置。」
溫意知一臉擔憂：「阿硯你不會跟他說要滅他全家吧，不能知法犯法。」
王硯跨進門檻。
田氏垂下睫毛：「民婦江北人，自幼飄零，幸蒙夫家不棄，得為掃塵奉沐之婢。」
田氏便卷開徐白氏的衣袖，將一方手帕墊在肘處。馮邰搭指診脈，虞玧又溫聲道：「少夫人聲音婉轉，不像京城人士，籍貫可是江南？」
女子亦又垂首道：「公公與婆婆都備著日常吃的補藥，每日煎服，不必勞煩大人。」
王硯又道：「是了，另外請教一事，徐翁及家人可曾見過馮大人？」
王硯與薛沐霖、虞玧、溫意知四人又改騎馬，一路疾馳，抵達之時，暮色已濃。王硯在小巷口前勒馬，頓時圍過一群身著便衣的男子。王硯抬手止住隨從的呵斥，一道人影自停在不遠處路邊的一頂小轎中掀簾而出。
王硯的小廝們扶住兩位老人家。
馮邰從藥箱摸出兩個丸子，遞給王硯的小廝，讓他侍候兩位老人溫水服下。隨從搬來一張小桌，兩個小凳，田氏與馮邰在堂中對面坐下，田氏將手腕放于小棉枕上，搭上帕子，提起衣袖，馮邰搭住她腕脈。
田氏道：「夫君有腿疾，下不得床，民婦先去幫他洗整，好拜見大人。」
王硯道：「賊已拿住，尋到贓物應不遠矣。只是那胡人卻道，鸚鵡本是他一位友人之物，他乃替友尋回。所以我需問一問你們，這鸚鵡從哪裡得來？」
王硯起身踱過來：「未曾想馮大人竟真的精通醫道，失敬失敬。」
徐翁忙稟：「這是草民的兒媳。不懂規矩，唐突了大人。」
徐翁哽住，一旁的徐白氏早已泣不成聲。
田氏怯怯道：「民婦貧賤婢子，不敢勞駕。」
虞玧再吩咐隨從：「看看這女子的足前端兩側，還有拇指與第二個指頭之間有無異常。」
馮邰面無表情道：「尚未。」和_圖_書
溫意知一愣：「怎麼又跑出東瀛人來了？」
王硯的小廝道：「尋常的大夫，豈能與我們大公子請來的相比。兩位便讓瞧瞧吧。」
王硯擺手：「沒什麼勞駕一說。案犯可能到你們這宅子里踩過點，或還給你們下過毒。讓大夫看診乃辦案的一環。你夫君在何處，他也得過來診診脈。」
「王郎中，何故造訪此地？」
「夫人脈相沉穩剛勁，好內力，是自幼練的童子功吧。」
王硯溫聲道：「二老可是身體不好，正好，我帶了位郎中過來，替二位診診脈。」
田氏面露惶恐：「先生說什麼？」手腕卻猛一翻，尖尖指甲剛碰到馮邰的皮膚，手臂陡然無力，跟著，兩把刀架在她頸上，侍從飛快捏住她的腮，往她口中塞進布團。
馮邰再道：「二老都是常覺得頭暈，腳下發虛，時有心悸。」
徐翁呵斥打斷徐白氏，跪倒在地：「大人，賤內有些糊塗，望勿怪罪。幾個月前，小老兒的孫子沒了……我們老兩口興許是上輩子做過孽，只一個小孫子，竟也留不住……賤內差點也跟過去了。兩三個月前，賤內剛能坐起來，在窗邊上曬太陽，忽然聽見一個聲音喊祖母莫哭，祖母莫哭……」
徐翁一揖：「多謝大人關懷，小老兒與賤內身子骨都挺硬朗，無需看診。」
「若非方才馮某給他二人餵了兩顆保心丹，二老可能真經不住王大人這場大戲。」
馮邰一點頭。
徐翁與徐白氏身體都猛顫了一下。徐翁忙又要跪倒，被王硯的小廝扶到椅上。
田氏在門檻處停步：「婆婆吃素，平日里多食湯粥並些蒸拌小菜。這幾日因哀傷過度，只喝了些白粥。」
「我與劉侯爺之孫劉素有交情，從他那裡得知此案。恰逢今日休假，順便一查。京兆府消息靈通，竟在巷口設了埋伏阻攔。不知有無交代二位，有些話不能在我面前說？」
徐翁又擦了擦淚
m.hetubook.com.com：「剛開始，除了這句話，其他的不會說。可賤內的命就這麼被喊回來了……後來的話，都是我們教的。」徐翁與徐白氏愣愣地直起眼，徐白氏雙眼向上一翻。馮邰迅速從藥箱中取出銀針，扎進徐白氏幾處穴道。
田氏定了一定，福身：「那便多謝大人，勞煩先生。」
小廝應聲出門，片刻后，引著一身灰袍，頭戴方巾，肩背藥箱的馮邰入廳。
虞玧含笑：「某乃跟隨王大人一同過來的閑人，夫人不必稱某為大人。」
田氏怯怯低頭：「大人過譽，民婦愧不敢當。」
馮邰頷首：「而老丈平時好吃油膩鹹食，如腌制或鹵過的肉食，還好喝酒，對否？」
女子又斂身施禮：「民女徐田氏，拜見諸位大人。」
王硯道：「案發當晚，你二人都中了迷煙，恐對身體有礙。讓大夫看診，也算取證。不必推讓。」即吩咐小廝，「請洪先生過來。」
王硯簡潔地道：「這位乃是京兆府新來的馮通判，令兒媳非同尋常。我今日便是同馮大人一道讓她現原形的。」
虞玧輕敲王硯一扇：「你說誰穿上道袍也像去喝花酒的？」
田氏點點頭。
徐白氏欲從那女子手中奪過掃帚，卻腳下一晃，跌坐回椅子。
王硯點了點頭：「此鳥除了這句話，還會說別的么？」
王硯再點點頭，進廳中坐下，請徐翁夫婦也就坐，緩緩道：「偷你家鸚鵡的賊，已經查到，是一胡人。」
王硯的小廝捧來一杯茶水，徐翁欠身欲接，手顫未能捧住，茶盞跌落地面，碎成數片。
徐翁與徐白氏又一怔，徐翁顫聲道：「大人，小老兒不能說謊，這鸚鵡，確實是自個兒飛來我們家的。」
王硯掃視院內：「下午先到花市中查看了一下你家鋪子，已知會過二位。此時造訪貴府，望勿嫌唐突。」
王硯一挑唇：「當然。正是用晚膳的時候，我已著人備好酒宴，請馮大人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