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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九點，車子在一扇木門前停了下來。

霍寒見她看得入神，也走過去，在她旁邊站定。

還好只是情緒激動導致的暈厥，周東明在母親太陽穴上塗了點藥油，她就醒了過來，悲痛被壓在心底，她握住霍寒的手，千言萬語哽在喉間，「多虧了你。」

「誰啊？」這時，裏面有個女人的聲音傳出來。

霍寒輕笑出聲, 「真不知道。」

霍寒被小外甥女纏著，自然沒留意到兩人間的異樣。

真是……賢惠啊。

溫千樹搖搖頭，這管得也真夠嚴的。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

「恭喜恭喜！」

她不知不覺就閉上眼睛，懶懶地睡了過去。

「這錢你拿回去。」她把信封推給霍寒，「這幾年你每個月都寄錢過來，我們欠你的已經夠多了。昨兒個村支書過來了，說家裡這種情況可以申請補助，我身子骨還能熬好些年，偶爾出去做短工也能賺點錢，東明上學不僅可以免學雜費，還有助學金……」

霍寒幫她解開安全帶，「嗯，下車吧。」

周東明看著十三四歲的年紀，可對廚房裡的一切都很熟稔，應該是平時就做慣了的，家裡沒個男人，母親又身體羸弱，小小年紀就要撐起整個家，也是很不容易。

幾分鐘后，車子漸行漸遠，溫千樹看向車外後視鏡，那站在門口的母子倆已經有些模糊了，奇怪的是，那屋檐上隨風擺動的燈籠卻格外清晰。

她露出一絲蒼白的笑：「做這行的都不容易，人家姑娘願意跟著你，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周大嫂把他們送到門口。

話音剛落，霍姝就出現在門口，懷裡還抱著個小男孩，看見霍寒，驚喜道，「哥！」

「你和老周跟親兄弟沒什麼兩樣，這些年他不在，一直都是你幫襯著這個家，客套的話我就不說了，老周這輩子有你這個兄弟，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了。」

溫千樹從袋子里翻出兩個麵包，自己先咬了一口，然後遞到霍寒唇邊。

畢竟有前車之鑒，這男人體力好得令人髮指。

溫千樹和霍寒跟在後面。

ｈetubｏｏk.cｏm•cｏm正午的陽光豐盛，周大嫂身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光暈，鬢角雪白的發隨風輕動，她兒子已經哭得眼都腫了，一聲聲「爸爸」喊得人肝腸寸斷。

溫千樹在身後拉了拉他衣袖，不動聲色地從他手裡拿過信封。

溫千樹說：「我忽然想起一句話。」

迷迷糊糊中感覺到車子停了下來，她揉揉眼，「到了？」

墓地早就選好了，就在對面的山頭上，墓碑是連夜讓師傅刻出來的。

溫千樹給每人倒了一碗湯，周東明很有禮貌地說，「謝謝姐姐。」

霍寒卻答非所問，「那是我堂姐和她女兒。」

「在做著了，嫂子，你先躺下來休息會。」

信念就是這樣傳續下去的吧？

「也好。」溫千樹把木鏟給他，自己跑到角落照看湯水去了。

又有誰能想到，一家三口重逢竟是這般情景？

她就這樣坐在陽光下，看他里裡外外地忙活——掃地、拖地、擦窗、擦床，曬被子……

「東明，」她回過頭來叫兒子，「咱……去送你爸最後一程。」

周大嫂止了淚，「霍寒，謝謝你。」

「什麼？」

霍寒：「嗯。」

「嗯，喜歡。」他往容容的方向看一眼，見她低頭認真寫著作業，這才湊過去，壓低聲音，「我更喜歡你給我生的。」

霍姝不知道在門口站了多久，她根本不敢看霍寒，聲音也低下去，「我有話想和你說。」

溫千樹聽得耳根微熱，指了指相框里的某張照片，他和一個抱著孩子的陌生女人並肩而立，「那個孩子好可愛。」

客廳亮著燈。

「嫂子，有些話我知道不該由我來說，但周大哥已經去了，你也等了他這麼多年，日子還是要繼續過的，要是將來遇到合適的……」

她輕拍兩下他肩膀，順手把信封放進了他的外套帽子里。

「暮山說手機輻射大，我先不跟你聊啦。」

周大嫂已經事先知道了消息，特地幫兒子跟學校請了假，母子倆冒著寒風站在門口，身影單薄如秋葉。

「沒事，」霍寒把容容和-圖-書逗得咯咯笑，「待會我自己收拾。」

溫千樹被顛簸得一路昏昏欲睡。

溫千樹看得很不是滋味，一想到自己的爸爸……頓時心口像塞了巨石，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周大嫂透過木窗看出去，廚房裡站立著一道纖細的身影，東明正幫著打下手，她收回視線，「那是你媳婦吧。」

霍寒老家離孤雲鎮有三個多小時車程，下了高速，後面大都是山路。

霍寒只好把錢收回來。

「嗯？」

寒風一過，樹的葉子紛紛落地。

溫千樹的全身像被點了一把火，轟的一下燒了起來。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完了兩個麵包，溫千樹又擰開保溫瓶蓋，熱氣氤氳，淡淡的人蔘味在車裡飄開，她喝了幾口，剩下的都留給霍寒。

溫千樹識趣地說，「有些累了，我先回房。」

周大嫂說：「今年九月就上初一了。」

可惜，店裡生意太好，剛吃完飯他又馬不停蹄地要走了，霍姝洗完碗筷匆匆出來，「今晚哥在家，要是太晚就不用回來了。」

在暮色降臨時分，它會被點亮，引導迷途的人找到歸家的路。

那樣偉岸正直的丈夫和父親，此時盛裝在一個小小的盒子里。

「真棒。」溫千樹笑意清淺，「東明長大以後想做什麼啊？」

重逢以來，兩人還沒在一起之前，可以無下限地挑戰他的自制力, 因為知道他不會對她怎麼樣，可挑破關係后……三天三夜下不來床絕對不是聳人聽聞。

他們夫妻還在鎮上租了個門面做起生意來，早上賣早餐，晚上賣宵夜，又有了一雙兒女，小日子可謂是過得有滋有味。

霍寒給周東明碗里夾了塊肉，「多吃肉，長個子。」

霍寒正開著車，不經意側過頭來，一路有些沉重的心情, 看見她孩子氣的這一幕，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

「嫂子，節哀。」

不知哭過多少回，眼眶一圈圈地發紅。

她打開盒子，認出那是一枚素戒，和她無名指上戴著的是一對，頓時又忍不住悲從心來。

「嘿嘿嘿……」

霍寒和溫千樹下了wｗw•hｅｔubooｋ.coｍ•ｃoｍ車，周大嫂看見他手裡抱著的木盒，情緒一下崩潰，「老周……老周啊……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周大哥老家在孤雲鎮，此鎮隸屬西安市的某個小縣城。

她好笑地回頭，捧住他的臉，忍不住捏了捏，「還說聽不懂！明明就是扮豬吃老虎吧……啊……」

他或許是第一次吐露這樣的心聲，周大嫂也露出很驚訝的表情，很快又被笑容覆蓋過去，「好！有志氣！就得跟你爸爸一樣！」

謝謝你把老周帶回來。

溫千樹確實不怎麼會煮菜，周東明在一邊說，「姐姐，我來吧。」

幾人進了屋，霍姝把兒子放到搖籃車裡，「哥，你回來怎麼也不事先說一聲，我好準備一下。」

舌頭都快打成結了。

「寒來千樹薄。」

霍寒撫著她後背，柔聲安慰。

男人濡濕而溫熱的氣息盤旋在耳根處，「我更想吃……」

周大嫂屋裡屋外走了一遍，「老周啊，你這麼久沒回家，眼生了吧？我帶你去看看，這是我們的客廳，這是卧室……」

霍寒眸光還鎖著廚房，見他的姑娘把一籃青菜放進鍋里，動作有些生疏地用木鏟去壓，也跟著笑笑：「知道。」

她往前快步走了幾步，又看見霍寒身後站著的漂亮女人，腳步猛地一頓，不敢置信地倒吸一口冷氣，「你……你怎麼……」

周東明一臉認真：「我想跟爸爸一樣，成為一名文物保護警察！」

字字含淚。

溫千樹敏感察覺他的異常，「怎麼了？」

他已經明白她想說什麼了, 輕咳了兩聲，就是不去點破，「這句話怎麼了？」

之前鬧出的動靜已經驚動了屋裡的狗，它邊叫邊衝出來，在兩人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一雙圓溜溜的眼打量著，沒幾秒就搖著尾巴去蹭霍寒的褲腿了。

已是深秋光景，落葉鋪地, 街上很少人走動, 清冷而安靜, 溫千樹從車窗里看出去，只見兩個環衛工匍匐著腰清掃落葉, 她呵出一口氣，窗上蒙了成水霧。

霍寒摸摸它的頭，它立刻伸出舌頭來舔他的手，連ｈetuｂｏoｋ•com.ｃoｍ帶著對溫千樹也格外地友好起來。

前幾天鎮上出現了幾起搶劫事件，有人還受了重傷，劫匪也沒被抓到。

霍寒單手把她抱起來，「容容又長高了。」

霍寒別有深意地「喔」一聲。

周大嫂抹掉眼淚，「留下來吃個飯再走吧。」她掀開被子，「我去做飯。」

溫千樹也感慨萬分。

最後兩人合力弄出了簡單的四菜一湯。

周東明聽話地大口吃起肉來。

溫千樹聞著飯菜的香味醒了過來，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霍寒擰乾抹布走出來，「待會就可以吃飯了。」

早兩年，霍姝和老公把隔壁的屋子盤了下來，把圍牆打掉，兩個院子變成一個，一邊自己住，另一邊是原來的老屋，怎麼也是要留給哥哥的。

她一手抱著丈夫，另一手牽著兒子，慢慢地走進去了。

霍寒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嫂子，東明明年該上初中了吧？」她留意到牆上貼滿了獎狀，落款都是「孤雲中心小學。」

霍姝回到房裡喂小兒子喝奶，順便哄他睡。

風沉重地壓著樹梢。

「我知道。」周大嫂掩面，「你也是為我們母子倆好，可我就是過不去這道坎兒。」

霍寒沉默的吻落在她肩背上，帶著極深的情yu。

霍姝老公以前在縣城當過廚師，一番手藝自然不是蓋的，聽說大舅子回來了，就特地趕回家，張羅了滿滿一大桌的飯菜。

「霍寒，你很喜歡孩子嗎？」

她放下手機，在屋裡四處走走，停在一個大相框前，抬頭看上去。

溫千樹當然知道她情緒反常的原因，但面上還是掛著笑，「小姝，又見面了。」

溫千樹在他大腿上戳了兩下，「少裝！」

溫千樹剛想說什麼，一道生硬的聲音插了進來，「哥！我……」

那邊突然傳來周東明的驚叫聲：「媽！媽？」

她笑笑，「真乖。」

這麼多年都等過來了，再等半輩子又何妨？

「沒事，」他的唇壓在她蝴蝶骨上，低沉的嗓音聽得很是模糊，「我只是想試試『寒來千樹薄』。」

「外面風大，先進去吧。」

她一臉狐m.hetubook.com.com疑, 打量著他的神色, 還真的看不出什麼端倪，「這不很簡單嗎，我們的名字都在裏面啊。」

周大嫂極為欣慰。

她在上面寫了兩個字：「寒樹。」潦草地圈了一個心形。

霍姝小心地觀察著哥哥的臉色，見他似乎沒有什麼興師問罪的樣子，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

「小歌兒，你真的懷孕了？」

院子里很乾凈，連一片落葉都看不到，水井邊還擺了幾盆不知名的花，在濃濃的秋意里，依然盛放得熾烈。

吃過午飯，又坐著聊了將近一個小時，兩人就準備離開了。

陪外甥女、小外甥玩了會兒，霍寒牽著溫千樹回到自己屋，剛放下行李就開始幹活。

一個五六歲模樣、扎著羊角辮的女孩也衝出來，一把撲進霍寒懷裡，嬌滴滴地喊，「舅舅！」

「一起吃。」這樣可以吃到兩種口味的。

霍寒感覺跑過去，周大嫂已經哭暈了過去，他把她背起來，一路背下了山。

父親倒下了，兒子跟上去，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

「知道了。」她老公笑得很是憨厚，「你和孩子們早點睡。」

溫千樹彎下腰，「從今以後你就是這個家的男子漢了，一定要好好照顧你媽媽，知道嗎？」

她身後那個高瘦的男孩此時也泣不成聲。

霍寒坐在容容旁邊，看她寫作業，溫千樹坐在對面，正和白雪歌聊天。

他說：「你先吃。」

有誰能想到當年那個尋常的夏日夜晚，吃完晚飯，一家人在院里看星星，如往常般說要去外地出差的人，從那以後就一去不回了呢？

「千真萬確。一開始我也不信，後來去了三家醫院，都說是懷孕了。」

她洗漱好，躺在床上，好不容易才醞釀出一些睡意，感覺旁邊有人躺下來，她下意識地就抱過去，「寒，這麼快就回來了？」

溫千樹看得眼眶發熱，背過身去，霍寒把她摟進懷裡。

溫千樹想要幫忙，被他推到外面的木藤椅上，「這些粗活不用你做，你坐著曬太陽就行。」

原來是堂姐啊。

霍寒把一個小盒子和信封交到周大嫂手上。

周東明點頭如搗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