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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州城中。

幾個人沖了進來。

「可這麼人吃人，又能吃到什麼時候？」傅勒赫哭。

「嗻。」雖然不明白阿濟格喊班泰的用意，但傅勒赫還是擦了一把淚，爬起來，轉身往外走。

捂著胸口，他驚恐的看著阿濟格：「阿瑪……」

傅勒赫衝到榻邊，扶起阿濟格。

眾人在大堂兩邊坐下，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誰也不說話，但所有人卻似乎都能感受到彼此心中的絕望氣息。

傅勒赫支吾了兩聲，忽然一咬牙，猛烈叩頭：「孩兒以為，錦州已經是守不住了，不如投降，明國皇帝此時就在錦州城下，他說，但是開城投降，所有人都可以免死，嗚嗚，孩兒不想死啊……」

「遵旨。」

「阿瑪，你醒了？」

「倪什哈~~」阿濟格忽然叫。

阿濟格，這個歷史上有勇無謀之人，身處重病之中，居然也能控制錦州全城，朱慈烺對他還真是有一些佩服。

——倪什哈是他的乳名，意思是小魚兒。

「蒙古八旗亦是如此處置。」

腳步聲響，內閣大學士兼戶部尚書的倪元璐上到角樓，向隆武陛下行禮，然後稟報道：「從廣東福建，通過海運，直接轉到寧遠覺華島的二十萬石糧食，已經靠岸，此時正在卸船中。」

「是孩兒自己，沒有其他人……」傅勒赫顫抖的更驚訝，他從阿濟格一反常態的表情中感覺到了巨大的不祥。

……

……

朱慈烺轉身，臉上露出喜色，從去年夏天到現在，二十多萬大軍在錦州義州，遼南朝鮮又有戰事，內閣戶部準備兩三年、籌集了整整一年的糧草物資，流水一般的花去，到了今日，寧遠的軍糧倉竟然已經快要空了，如果近期沒有糧食解到，就算廣寧海州已經沒有建虜兵馬駐守，孫傳庭的主力大軍也無法繼續深入。

至於阿濟格就更是了，現在只剩下了一把骨頭。

傅勒赫掙扎了兩下，然後帶著絕望和驚恐，更有無盡的不理解，漸漸和*圖*書沒有了氣息。

倪元璐搖頭：「那夜，孔有德率領親信部眾逃走，中途被扎薩克圖騎兵追上，衝殺了一陣，最後帶了百餘人逃走，到現在還沒有蹤跡。」

「吃到什麼時候算什麼時候，總之，錦州決不能交給明人！」阿濟格忽然咬牙切齒又或者是歇斯底里。

所有人都急忙起身迎接。

「好！」

重任仍然在肩，越是接近成功，就越是要冷靜。

此時已經快要黃昏，堂中點起了燈燭，燈火之下，看見阿濟格穿著武人常服，骨瘦如柴，正一步步的從後堂走出來。

阿濟格卻表情鎮定，一點都不意外，閉上眼睛說道：「沒出息的東西！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戰事，本就是如此。」

「一般漢軍旗則分散收編，令他們戴罪立功，到軍前效力。」

「怎麼了？是城中出什麼事情了嗎？」

都塞，王府管家。

……

「真的又如何？你到底想要說什麼？」阿濟格睜開眼睛，目光森寒的望著傅勒赫。

英親王府。

傅勒赫忽然哭了，因為城中不但是已經斷糧，連給阿濟格熬的葯也是明白了，這兩日只能將過去剩下的殘渣反覆煎熬，但藥水和白開水一般的清，已然是沒有效果了。

感覺兒子聲音有異，表情也有異，阿濟格立刻就警惕了。

嗯？

阿濟格眼角似乎有淚，但臉色卻始終無情。

「是。」

只是誰也不敢說出來，更不敢行動，因為周邊到處都是耳目，一個不慎，不但投降不成，他們和他們的族人都會遭到屠戮。

「去傳令，本王要軍議！」

——已經被圍半年多了，城中糧草斷絕，連他們這些宗室親王，都已經快要吃不上糧，漸漸體會到了飢腸轆轆的感覺，城外輔政王的救援大軍，卻是已經退走，明軍更是在城下呼喊傳播「謠言」，說輔政王已經大敗，兩紅旗全軍覆沒，禮親王甚至被死在了軍中……

近距離十步之內，傅勒赫又沒有穿甲hetubook.com.com，這一銃直接在他胸口出轟出一個血洞，整個人也被轟的倒退三步，倒在地上。

「閣老放心，錦州堅持不了多久了。」

倪元璐行禮領旨。又道：「扎薩克圖汗王請求覲見陛下。」

腳步很慢，但腰桿卻很直。

倪元璐遞上一疊厚厚的冊子。

「閣老的意思朕明白。」朱慈烺微笑打斷：「待到錦州城下，朕就啟程返回京師。」

——親眼見收復遼陽和瀋陽，怕已經是不可能了，所以朱慈烺不想放過錦州，而且在錦州城中，還有他十五年之時，付以重任的一個忠烈，他想要儘快見到，所以不想離開。

腳步聲急促，門開了，一個身影急匆匆的奔進來。

「沒有，城中一切正常。」傅勒赫搖頭。

「你告訴我，是你自己，還是有人授意你這麼說的？」阿濟格冷冷問。

「至於這些人，簡單審理，只要曾經是率兵入塞，在大明境內燒殺搶掠過，手上沾染我大明百姓鮮血的建虜將官和士兵，不論他是建虜宗室還是普通將領，沒有什麼說的，也不必浪費人力物力，運往京師了，就在錦州城下，明正典刑！」

朱慈烺連續說。

被圍半年多，即便是貴為宗室貝子，正經的黃帶子，傅勒赫也已經是面目消瘦，兩頰微陷，再沒有過去的光澤和養尊處優。

「陛下。」

「參見王爺~~」

如此，孫傳庭就不必等待，可以繼續深入了。

為首的正是王府管家都塞，跟在他身邊的是白甲兵親衛班泰。

「阿瑪。」

「那你哭什麼？」阿濟格劇烈咳嗽了一陣，然後瞪眼。

傅勒赫嚇的哆嗦，不敢再說下去了。

但在阿濟格的威壓，以及圖爾格，李率泰等人的彈壓之下，城中的一萬多守軍，雖然底層的士兵早已經是動搖，但主要將官卻被阿濟格分別管制，卻依然還是鐵板一塊。

那就是投降。

阿濟格表情微微有些激動，望著兒子，忽然說道：「不要恨m.hetubook.com.com我，阿瑪不得不這麼做！」

所有人都驚呆了，不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說著說著，傅勒赫已經是淚流滿面，全身顫抖，驚恐的說不下去了。

這批糧食，來的及時啊。

……

「阿瑪！」傅勒赫驚的臉色發白，雙膝一軟，就要跪下向阿濟格求饒。

稟報完軍務，倪元璐又拱手：「陛下，您離開京師，馬上就要兩個月了，如今大凌河大勝，孫閣老的大軍已經直往廣寧，錦州之敵，也已經是苟延殘喘、朝不保夕……」

所有人都是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口水。

朱慈烺點頭：「准。」

至於眼前的錦州城，自從多爾袞退兵之時，就已經是死人城一座，炊煙數日不起，城中上空灰濛濛，早已經是斷糧，今日有漢軍旗士兵從城頭縋下，向王師投降，說，城中的戰馬也已經快要吃盡，馬上就要人吃人了……

但「砰」的一聲，白煙騰起，火光乍現，短把鳥銃響了。

但對兩個蒙古王爺來說，事明還是事清，老實說，對他們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以前在他們看來遙不可及的那兩個字，其實已經漸漸在他們的心頭閃爍。

朱慈烺接過了，大略翻了一遍，合上以後問道：「還沒有孔有德的消息嗎？」

……

八旗和大明是血仇，他們不敢投降，像李率泰這樣的鐵杆漢奸二代也早已經和建虜綁在了一起，守城是死，投降也是一個死，因此，他們的守城意志都是最堅定的。即便明知錦州已經是一個死地，但卻也是咬牙堅持。

直到倒地的那一刻，傅勒赫都不能相信，他的親生阿瑪居然會向他開槍。

「咳咳咳~~」

原本，傅勒赫以為，自己說完之後，阿瑪一定會暴跳如雷，但想不到阿濟格卻沒有吱聲，只是用他虛弱但卻冰冷的眼神，森然的看著他。

他們聽到了銃聲，知道是發生了大事，急忙衝進來想要保護兩個主子，但不想一進門，就看見小主子倒在m.ｈｅｔｕｂook•cｏm.ｃoｍ血泊中，大主子倒在病榻上，劇烈的咳嗽。

「至於沒有進過關內的建虜老弱，暫時關押，後續處置，待拿下瀋陽之後，內閣議出一個總體處置的妥善辦法。朕不濫殺，但也絕不會再犯當年太祖成祖的錯誤。」

「通告各軍，一定要找到那個賊子。」朱慈烺道。

傅勒赫望著他，忽然跪下來，砰砰砰的連磕了三個頭，哭道：「阿瑪，有件事，我不能不告訴你……城中，已經在吃人了，昨天，我親眼看見他們把一個女子大卸八塊，投入大鍋里……」

就像是最後的支柱，又像是壓在他們心頭的恐懼，他們心中都還無法掙脫最後的束縛，還無法做最後的決定……

等待之中，眾人忽然聞到了「燉肉」的香氣，立刻，所有人的頭都抬了起來，望向大堂之外。

倪元璐皺眉。

「阿瑪，」傅勒赫忽然跪行上前，撲到阿濟格的病榻邊嗎，哭道：「可輔政王的大軍已經撤了，我們已經沒有救兵了，城中軍心動搖，連我們八旗自己，也都已經絕望了。昨日，明軍在城外展示戰利品，說已經追擊殲滅了我大清的主力，連禮親王都被他們殺了，禮親王的甲胄還有他的大纛，都清清楚楚的展示，看起來不像是假的啊……嗚嗚，阿瑪，阿瑪~~」

阿濟格面無表情：「那好，你去喊都塞進來。」

「漢軍旗中，那些當年曾經為我大明副將參將游擊，有名有姓，這些年來一直認賊作父，為虎作倀的漢奸賊子，像石廷柱、金礪、吳守進這些人，一律壓到京師，祭告太廟，凌遲處死，其親族子弟，三代以內，凡是被俘者，一律斬首！」

雖然乾瘦如柴，臉色蒼白，像是變了一個人，但威嚴依舊，目光掃視之中，所有人心頭都是發寒。

「叮」的一聲，阿濟格手中的短把鳥銃掉了地，銃管砸擊地面，發出清脆的響，然後他整個人也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癱回床榻里，再也起不來。

右手裡是一把ｗｗｗ.ｈeｔｕｂooｋ.ｃoｍ.ｃoｍ從明軍騎兵手中獲得的短把鳥銃，因為珍貴，所以阿濟格一直拿在身邊，以作為防身，但現在他卻將銃口對準了自己的兒子。

所有人都是震驚，英親王不是病重在床嗎？怎麼還能自己走路？

又過了一會，阿濟格到了。

阿濟格在帥案後站定，目光一掃。

「什麼？」傅勒赫不明白。

後堂寢室傳齣劇烈的咳嗽，卻是阿濟格醒了。

——自從病重之後，阿濟格很少露面，所有的事情都是交由圖爾格執行，即便在場的八旗高級將領和兩個蒙古王爺，也已經是很久沒有見到阿濟格了。

正是中午，是一天之中陽氣最盛、最暖和的時候，但此時的城中卻是一片死灰，毫無生氣和艷麗，即便是英親王府也是一樣。

卻是傅勒赫。

他睜著迷茫的雙眼，發現室內沒有人，於是大叫：「來人，來人！」

「啊？這……」

原來，英親王府中還有肉啊。

「我，我……」

這時，他忽然看見阿濟格舉起了右手。

果然，大堂之外不知道什麼時候架起了一口大鐵鍋，柴火燒的極旺，此時正咕嘟咕嘟的烹煮著一大鍋的肉。

傅勒赫站住腳步，一臉淚水的回頭望：「阿瑪。」

「另，小凌河消滅代善，大凌河圍殲多爾袞之戰中，擊斃和俘虜的建虜八旗，蒙古旗，漢軍旗的將領和文官名單，孫傳庭已經核實整理，送來了冊子，請陛下預覽。」

「遵旨！」

「阿瑪……」

呼啦啦，一片拂袖打千的聲音，所有人都單膝跪下了。

很快，錦州城中有名有姓的將領，滿漢八旗，圖爾格李率泰等人，兩個蒙古王爺，察哈爾蒙古親王阿布奈、喀喇沁右翼蒙古杜陵就都到了。

……

朱慈烺抬起頭，目光再一次看向錦州，口中輕聲道：「朕不止是想要親眼見到收復錦州，也想要儘快見到城中的一個故人。」

阿濟格不解釋，只是抬起乾瘦如雞爪的手，在空中用力的揮舞了一下。

腳步聲急促，房門砰的一聲被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