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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啊。

禮部衙門。

建虜令他為使，卻將他兩個兒子留在瀋陽，明顯就是牽制和要挾。

一路，從錦州逃回瀋陽，範文程如驚弓之鳥，他徹徹底底的感受到了大清的滅亡之相，想到自己為建虜出謀劃策，從天啟年一直到現在所做的那些惡事，他不禁心驚膽戰，夜不能寐。

祖澤清跟上。

能抗旨嗎？

「帶到海州，將此盒交給孫傳庭，或者是隆武本人，配上使者的身份，他們就絕不會傷你分毫。」多爾袞道。

祖宅。

多爾袞面色陰沉，什麼也不說。

自從回到瀋陽之後，洪承疇就閉門不出，說是染了重病，多爾袞先後派蘇克薩哈和太醫探視，發現確實是病了。洪承疇連發高燒，卧床不起，有時還胡言亂語，看起來並不像是裝的。

「主子放心，巴哈納盯著他呢，但他有什麼異常，立刻就宰了他。」

當然了，如果細看，還是能看出多爾袞眼中的憂慮，以及他頭上的絲絲白髮。

祖澤洪和祖澤清，驚的抬起頭，滿臉惶恐的看向宣旨太監，額頭的冷汗立刻就下來了——他爹是大明叛臣，是大明隆武皇帝指名道姓、要求交出的兩個大逆之一，令他老爹出使大明，不是等於是讓他老爹去送死嗎？

……

何去何從？

——一直以來，明國答應談判的前提條件就是交出洪承疇和祖大壽這兩個大逆，現在松錦戰罷，大清大敗，想要求和，首先在使者的人選上就需要表現出足夠的誠意，以讓大明能接受，而表達誠意最好的辦法，就是答應明國的先題條件，交出洪承疇和祖大壽，只是多爾袞一時還捨不得洪承疇，所以就只能先拋出祖大壽試探明國的態度了。

「都下去吧，為父自有主張。」祖大壽閉上了眼睛。

如果不能完成圓滿的完成任務，他的兩個兒子必死。

上午，祖大壽和大學士巴哈納一起到，但令他意外的是，多爾袞居然也在。

他一生戎馬，兩世貳臣，這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意，更不是他的初www.hetubook.com.com心，只是時勢適然，他不得不如此，原以為苟且偷生，這麼一輩子就過去了，誰想到臨了臨了，竟然有一個這麼大的檻在等著他。

在這之前，他們兩人才剛剛跟隨多爾袞逃回了瀋陽，以為好不容易撿回了一條性命，一口氣還沒有喘過來呢，他老爹就有可能要人頭落地了。

「聖旨以下，我豈能不去？」

——祖大壽曾經掛征東將軍印，封左都督，為遼東總兵官，是大明在遼東的第一大帥，從大凌河一直到錦州，不誇張的講，跟隨他投降建虜的副將參將游擊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現在漢軍八旗的主要將領，都曾在他手下為將，在投降的明將中，祖大壽是地位最顯赫的那一個。

「不去，難道是要抗旨嗎？」祖大壽目光冷冷的掃著他們。

「隆武何許人，豈會中計？死馬當成活馬醫……輔政王，已經是無計了啊，這大清，也已經是完了啊。」

蘇克薩哈隨即上前，將捧著一個盒子，雙手呈到祖大壽麵前。

「爹，不能去啊！」

聽到祖大壽出使的消息，他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祖澤洪哭送，他能感覺到，即便有那個什麼保命盒子，自己老爹和弟弟這一去，怕也是有去無回。

身為大明降將，他們清楚知道，自己一直都處在建虜的監視之中，這裏明著是祖宅，但內內外外的很多人卻並不是他們自己選定，而是建虜派來的，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建虜的監視之中，如果膽敢抗旨，上一秒還是大清官員，下一秒怕就是監獄囚犯，甚至是刑台上的待斬者了。

但轉念一想，就算祖大壽帶著祖澤清跑，又能跑到哪裡去呢？他祖大壽已經是明國的大逆，如果再跑了，連大清也要將他當成大逆了，普天之下，將再無他的容身之處，再者，雖然帶走了祖澤清，但祖可法和祖澤洪還在盛京呢，倒也不用太擔心他有什麼幺蛾子……

今日是祖大壽，如果情勢更危急，下一個會不會是自己hetubook.com.com了？

喜的是，多爾袞沒有死扛、強硬到底，還有求和的彎曲，就算不成，說不得也能爭取一些喘息的時間。

祖大壽跪在地上，大聲感謝。

祖大壽帶著全家人跪聽。

祖大壽卻是平靜，面無表情的接了聖旨，然後恭恭敬敬的送走宣旨的太監。

多爾袞微微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原本我是不想放的，但轉念一想，一個祖澤清無足輕重，只要祖大壽能完成使命，我放他兒子一條生路又何妨？」

祖大壽卻忽然抬頭：「但臣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領輔政能夠答應……」

祖澤洪和祖澤清立刻就啞了，

與之對列的是曾經大明薊遼總督的洪承疇，兩人一文臣一武將，都曾經是大明的肱骨和柱石，地位非同一般，自從明清兩邊重新接觸，有談判之意以來，大明就一直要求送回洪承疇和祖大壽，以作為談判的先決，大清一直都沒有同意，但現在松錦兵敗，大凌河兵敗，大清終於是頂不住了嗎？

如果是過去，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但今日，他居然敢當著輔政王的面，直接提要求。

但如果他擔任使者，回到大明，不用大明朝廷，只關寧百姓的口水，就能將他淹死……

祖大壽再次跪倒，他將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叩首道：「臣雖然初是名臣，但自從歸順大清以來，承蒙厚恩，忠心耿耿，再無二心，如今六十有五，所剩殘軀一具，若能為大清挽回局勢，雖肝腦塗地，亦無怨悔！」

等兩個兒子走後，祖大壽慢慢睜開老眼。

很快，內院大學士巴哈納為主使，祖大壽為副使，出使明國。五子祖澤清隨行的消息，就在瀋陽城中傳開了。

良久問道：「蘇克薩哈，你覺得，祖大壽為什麼要帶祖澤清？」

說著，祖大壽又看向祖澤清：「這番話，不止是對你四哥，也是和你說的。你跟隨我，萬事也需要小心。」

蘇克薩哈想了一下，小聲道：「回主子，聽說祖大壽最喜歡的就是五子祖澤清，一定是他見和*圖*書盛京危急，擔心三個兒子都留在盛京，會有意外，於是藉著和談的機會，將祖澤清帶到明國邊境，然後放走，又或者是交給他娘舅家，悄悄藏匿，這樣一來，不管發生什麼事，他的五子都能保存。」

——一生經歷這麼多，生生死死，看了無數次，兩個兒子能看出的事情，祖大壽焉能看不出？他知道，自己是被當成「賠罪品」送還給大明了，如果說在這之前，為了籠絡松錦舊將和漢軍旗的人心，建虜朝廷和多爾袞對他多有優待，處處尊重，但在錦州戰敗，大凌河又戰敗，復州失守，建虜主力已經是十不存一，大清即將滅亡的前夕，為了贏得喘息之機，多爾袞和建虜朝廷已經是顧不得那麼多了，他這個無用閑居，一直被大明討要的人，終於是被拋棄了。

不能，如果抗旨，不但他自己，就是他的兩個兒子也馬上就會死於非命。

祖大壽點頭，然後邁步離開。

祖大壽急忙跪倒：「臣豈敢？為大清效力，是臣的榮幸！」

「主子仁慈。」

一尺見方，鑲著金箔，看起來甚至珍貴，而且還用封條封著，上寫隆武陛下親啟，看起來，非常不一般。

祖澤清也附和：「是啊爹，你不能去！去了就是死啊。」

正是壽星老兒騎仙鶴——無路可走。

祖大壽也是吃驚，同時露出感激之色，他雙手接住，只感覺他手臂微微一沉。

祖大壽臉色一變，喝道：「住口！」

第二日一早，祖大壽洗漱完畢，穿戴整齊，準備離府起行。

祖澤洪和祖澤清相互一看，垂頭喪氣的退出。

祖大壽起身，一臉惶恐。

祖大壽卻依然面無表情，將聖旨在中堂供了，拜了一拜，然後在椅子裏面坐下。

想到悲涼處，祖大壽忍不住想要大哭一場。

「謝王爺！」

洪宅。

眾人心想，難道裝的是珠寶不成？

多爾袞「大為感動」，低身攙扶祖大壽。

「是。孩兒謹記。」祖澤洪和祖澤清都哭拜。

此時，多爾袞上前一步，先是叮囑了大學士巴哈納兩句，然後m•ｈetubooｋ•cｏm•cｏｍ又來到祖大壽的面前，雙目深深凝視：「此行重大，關乎大清的生死存亡，就拜託祖參政了。」

「臣有五子，次子祖澤潤，三子祖澤搏都在明國，長子祖可法，四子祖澤洪，五子祖澤清跟我在大清，其中，五子祖澤清乃是劉氏所生，劉氏家族有多人在明國朝中為官，現在的禮部郎中更是澤清的親娘舅，臣想著，臣為副使，行動不便，如果帶上澤清，由他穿梭走動，說服明國朝臣，或可有事半功倍之效……」

雖然名義上使者，但誰都知道，這不過就是建虜朝廷的障眼法，祖大壽一定是有去無回，一到明境，就被會大明朝廷拿下的。

等宣旨的太監一走，祖澤洪和祖澤清就都跳了起來，圍在祖大壽身邊，驚慌的說。

明著是帶著祖澤清有益，但誰知道是不是要帶祖澤清逃跑呢？

「可這一去，必死無疑啊……」祖澤洪跟上來，哭喪著臉：「戰事不利，多爾袞這是明明要父親你去送死，以便向大明求和啊。」

「起來吧，我現在已經沒有王爵，只是一個普通的庶人，你稱呼我多爾袞、或者是領輔政即可。」雖然經歷了一場徹頭徹尾的大敗，亡國在即，但表面上，多爾袞依然鎮定如山，顧盼之間，顯示英武氣息，一如往常。

所有投降的漢臣和漢將，都有些惴惴不安。

祖大壽輕聲嘆息，自言自語地說道：「來的……好快啊！」想了一下，目光看向驚慌的祖澤洪，平靜說道：「這一次出使明國，澤清和我同行，你留在家中看守，有事多和你大哥商議，記著，不論發生了什麼事，你都不要驚慌，人的命，天註定，以你的資質，是不可能有什麼大作為的，所以你要做的的，就是認清大勢，隨波逐流，絕不可逆勢而動，自取滅亡。當年為父是如此，今日是如此，今後你也要如此。如果最後真的不能保全，那也是佛陀的意思。」

……

卻是範文程。

祖大壽起行后，蘇克薩哈將他出瀋陽前的一舉一動，一五一十的都報給多爾袞。

避是避和-圖-書不了的，這一關，他必須過……

以祖大壽為使者，令其到明國，大清不必背負交出降臣的惡名，明國緝拿祖大壽，隱隱還有為難使者的意思，所謂兩國交鋒不斬來使，明國如何處置祖大壽，就讓隆武皇帝去頭疼吧。

「祖參政，令你出使明國，前途難測，你不會恨我吧？」此時的多爾袞，身上穿的已經不再是五爪蟒服，而是普通的武人常服，眾目睽睽之下，他站在台階上問。

祖大壽疑惑。

……

聽到此，現場的人都微微吃驚，目光忍不住都望向了那個盒子。

「說！」

多爾袞看向身邊的蘇克薩哈。

聽到居然是要派自己的老父擔任使者，去向明國求和，祖大壽的兩個兒子，

多爾袞久久不說話，大約也是在思索，然後點頭：「可以。」

憂的是，祖大壽之後，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呢？

祖澤洪這才警覺，連忙噤聲。

但不管這樣，既然輔政王有東西送給祖大壽，並且保他性命無憂，那麼就可以說明，輔政王差遣祖大壽為使者，並非是要他去送死，而是確有需要。

不出意料，漢八旗和漢臣中，隱隱有一些騷動和不安。

……

還沒有出門，腳步聲急促，祖澤洪就一臉驚慌的跑了進來，表情驚恐的喊。

為什麼要派內院大學士、兼禮部尚書巴哈納為主使，賦閑在家，只掛著一個參政名頭的祖大壽為副使？

更驚恐的是，他們都去了，自己留在瀋陽，可能也是一個朝不保夕的結局。

院中忽然靜了下來，所有人都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多爾袞和祖大壽。

誰都知道，祖大壽這是在提條件啊。

……

面對兒子的哭聲，祖大壽頭也不回。

……

「爹，不好了，聽說不但廣寧已經失守，達爾漢戰死，就是錦州城好像也已經是不在了……」

至於多爾袞送給祖大壽的盒子，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實在想不出會是什麼？

宮中太監宣讀順治的聖旨。

「但我擔心，祖大壽可能會有什麼花招。」

城東的一間宅子，一人癱坐在椅子里，連連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