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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知北門有變，李率泰翻身上馬，急急往北門而去。

李率泰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此時此刻，不止是北門，感覺西門和南門也騷動了起來。

這時，街道前方火把搖動，腳步聲大作，一大隊的兵馬忽然從北門的方向沖了過來，藉著火把的光亮，清楚看到一張張飢餓的臉和一雙雙冒著綠光的眼。

暗夜漆黑，夜風凄冷，燈籠照應下，李率泰的臉色很蒼白，眼神和表情都是疲憊，作為老漢奸李永得的兒子，他李家在建虜享受榮華富貴，早已經和建虜死死的綁在了一起，別人可以投降，因為投降之後，還可以被大明重新接受，但他家卻不行，不說現在，只說他李家當年的作孽，害的大明損兵折將，就足夠抄沒他們的九族了。

中間簇擁處，一個清瘦的漢子高喊：「王師已經從北門入城，你等還不快快繳械投降，難道真的是要為建虜陪葬嗎？」

從崇禎十五年到今日的隆武七年，整整九年的時間，物是人非，這中間，朝廷沒有給過高文采任何有力的幫扶，高文采硬是靠自己的力量，在遼東扎了根，並源源不斷的為大明提供情報，令大明知道建虜的虛實。

此時此刻，身在大帳中的大明隆武皇帝亦是微微激動。

「快走！」

半夢半醒中，總是看見傅勒赫渾身是血的站在他的面前，滿臉淚水，聲聲啼血。不久，又變成了一副血淋淋的枯骨，張著骷髏嘴，向他哭喊。

李率泰氣的大叫，陳成是他手下的一個千總，平常沉默少語，看起來老實，想不到今日竟敢帶頭作亂，心中悔恨沒有早殺了此賊，以致於釀成今日的災禍，拔出腰刀，向前一指：「隨我殺了陳成狗賊，奪回北門！」

要知道，高文采曾經是錦衣衛里有名的俊朗之士。

望著逃走的李率泰，高文采有些惋惜，不過並不擔心，如今不止是北門，南門和西門的漢軍旗蒙古旗也都已經開始響應，不用王www.hetubook.com.com師奪城，只漢軍旗和蒙古旗就能將建虜八旗斬殺乾淨，李率泰終究是跑不了的。

但他一個人怎是眾人的對手？

同樣的，大明取得第二次松錦之戰的勝利，收復錦州，不止是意味著大明國力的伸張，更意味著建虜已經無力抗爭，即將要被掃進歷史的窯爐之中。

北門，正是他主守的方向。

但李率泰卻還是跑了——他的親衛家丁雖然都已經沒有了反抗的意志，但久居李率泰之下，卻還是沒有人敢攔阻李率泰，奪下二十兩的賞銀，加上李率泰胯|下有戰馬，稍一猶豫，李率泰就從他們身邊縱馬而過了。

只用意念叫了一聲，就覺得胸口滾翻，一大股的氣血再也控制不住，噴涌而出……

李率泰反應快，大叫：「都讓開，我府中有千兩黃金，我帶你們去取！」

不但隆武帝，就是帳中的李若鏈和田守信都有點不敢認。

李率泰大吃一驚，手中的燈籠差點落了地，壯著膽子上前一步，身出右手，試探阿濟格的鼻息，發現阿濟格早已經是口吐鮮血，氣絕身亡了。

蒙古旗士兵亂刀齊下，將他剁成了肉泥……

自從殺了兒子傅勒赫，連續幾天，阿濟格一直都在做噩夢。

全城騷動，有火有喊殺聲，怎麼回事，難道是明軍殺進來了嗎？

……

但他剛從後院奔出，就看見火把搖晃，人影重重，一大彪的漢軍旗和蒙古旗的亂兵沖了進來，舉著兵器，口中呼喊：「殺阿濟格啊！」阿濟格是建虜王爺，如果能殺了阿濟格，帶著阿濟格的人頭投降，他們的福貴肯定是跑不了了。

漢軍正藍旗都統李率泰離開住處，帶了幾十個戈什哈和家丁，準備前往北門城樓巡夜。

「你們……」

「攔住他，殺李率泰者賞銀二十兩！」高文采大叫。

「來人，來人！」

「啊！」

高文采面色凜然：「李率泰，你這個不忠不義，認賊作父，背國棄和*圖*書家的狗賊，還不下馬受死？！」

他知道，完了，再沒有希望了。

「王爺，王爺~~」

滅亡的恐懼驅使著李率泰，他連續催馬，但剛走到一半，耳朵里就聽見北門的方向傳來巨大的歡呼，接著，一隊敗兵從北門方向逃了回來，見到街中心的他，立刻大哭：「主子，不好了，陳成殺了八旗兵，開門向明軍投降了……」

相反，因為大明從來都沒有發起真正的攻城戰，錦州城下的壕溝乾淨如也，一具屍體也沒有，就整個戰事來說，大明沒有一兵一卒死於攻城戰。

現在的城中諸軍，雖然已經有了降意，但被阿濟格的盛名和八旗兵最後的兇殘所壓制，眾人敢怒不敢言，有心無膽，誰也不敢第一個發動，猶如是一堆乾柴，只差一把火、一聲銃、一個引子、一個人站在高處，振臂一呼。整個錦州城都會燃起熊熊大火。

錦州。

若不是高文採的情報，建虜兩次入塞，遼南反擊，朝鮮戰略就不會這麼的順利。

李率泰手中的燈籠登時就落了地。

耳朵里就聽見整個錦州城忽然都騷動了起來，顯然，不止是李率泰，城中所有人都已經是看到了北門的大火——城外重兵圍城，城內彈盡糧絕，人心浮動，暗夜之中，城門忽然起火，就是傻子也能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當大明全面佔領錦州，在城頭豎起大明的日月軍旗之後，城裡城外，數萬大軍，一起爆發出了震天的歡呼。

幾乎是同時，李率泰驚惶的喊叫在門外響起，隨即砰的一聲，房門被推開，李率泰帶著風沖了進來，但因為寢室漆黑，並沒有點燈，李率泰根本看不到裡間情況，呼喊了兩聲，得不到答應之後，他急忙提了外間的燈籠，急急慌慌的往裡面闖，嘴裏還哭喊：「王爺，你快醒醒，大事不好了，有叛賊打開城門了……」

他現在本能的只想逃命，明知逃不了，也要逃。

李率泰喊的聲嘶力竭，和圖書但周邊的戈什哈親衛和家丁，卻沒有一個響應，所有人都是默默，火光光亮下，一張張因為飢餓而變的乾瘦的臉，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一人跟隨李率泰高喊。

城中戰馬都已經被吃盡，只有都統一級的將官還保留有戰馬，這個時候，正是救了李率泰一命。

可以說，錦州之戰改變了明清的國運，也左右了歷史的進程。

邁著腳步，直往後院，去阿濟格的寢室尋找。

阿濟格想要大叫。

「阿瑪，你好狠啊~~~」

……

高文采，大功也！

李率泰抬頭一看，臉色更白，脫口叫道：「譚川，果然是你！」

錦州，大明耗費無數，在遼西咽喉之地修建的這一座塞外堅城，從誕生之日起，就戰事不斷，深深影響了明清戰事的格局，更有第一次松錦之戰，大明九邊十三萬精銳在錦州西南方向被建虜擊潰，十不存一，一干強將良帥同時隕落的慘敗，以致於後來的歷史進程中，大明朝廷內不能剿滅李自成張獻忠，外不能抗擊建虜，兵力枯竭，最終釀成了甲申之變。

後院。

李率泰左右一看，心中驚恐更多，連家丁和親衛都有了降意，其他人他還能指望嗎？

暗夜裡，燈火昏暗。

「啊，奸賊啊！」

但口中卻發不出一絲的聲音，寢室之外也沒有任何聲音，好像根本就沒有人在值守？阿濟格憤怒用手臂捶打，想要發出聲響，驚動外面的人，但手臂竟然也是抬不起來，一時急怒攻心，口中無聲的怒吼道：「狗奴才，都去哪了？」

……

相反，傅勒赫的枯骨和血肉，卻是越來越近，甚至都快要衝過來，趴在他的病榻上，流著血，向他索命復讎了。

一個消瘦的，鬍子拉碴，幾乎是容顏大改的漢子，跪在他面前，他一時竟然是認不出，眼前的人竟然就是十五年，在他面前慷慨激昂，喬裝改扮，隻身犯險，去往遼東為國家刺探情報的高文采？

戰後清點，原本錦州城中的m.hetubook.com.com一萬多守軍，只剩下四千人不到，建虜八旗更是一個不剩，城中家眷原本有數萬人，但經歷長期的圍困、人相食、城破前的騷動之後，最後只剩下一萬人不到，且很多人都已經快要餓死，明軍入城的第一件事是佔據城門和控制要害，第二就是發糧賑濟他們。

阿濟格身死，圖爾格死於亂戰，察哈爾蒙古親王阿布奈和喀喇沁右翼親王杜陵向大明乞降。

阿濟格驚恐的揮舞手臂。

李率泰臉色煞白，心知對方人多勢眾，自己不是對手，於是撥轉馬頭，轉身就跑。

李率泰剛要上馬，身邊的家丁忽然驚叫，他抬起頭，只見北門的方向，忽然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快，快！」

「你滾開，你滾開！你不配為我阿濟格的兒子！」

此外，在收復錦州的同時，大明也收復了城中的六門紅夷巨炮還有各式大大小小的火炮一共三四百門。

高文采振臂高呼，眾軍都是響應，隨即呼喊著，潮水般的湧向原錦州總兵府，現在為阿濟格的英親王府。

不想整個英親王府卻是空無一人，從前院殺到後院，正遇見了李率泰。

因此，北門大火一起，宛如某種特殊的信號，錦州城立刻就騷動了起來。

呆愣了一下，李率泰撒腿就往外面跑。

「跟我走，去王府，殺阿濟格，奪取大功啊！」

……

憤怒，驚恐，愧疚，啼哭之中，阿濟格忽然被驚醒，因為他耳朵里隱隱聽到了喊殺之聲，他本能的撐起身子，抬頭向窗戶看，隱隱好像是看到夜空里的火光……

李率泰嚇的差點摔在地上，手中長刀亂揮：「你們敢……」

一句話沒有哭完，李率泰就看到了已經瘦成了一副骨架的阿濟格，滿身是血，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僵硬在床榻邊，雙眼圓睜的恐怖景象。

正是起義的漢軍旗。

等李率泰一過，高文采帶著漢軍旗衝殺上來，李率泰的家丁親信立刻扔下武器，跪地投降，口中喊：「王師饒命啊，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等願降！」

……

這一夜，錦州城天翻地覆，殺聲震天，城中的八旗連同他們的家眷，都被漢軍旗和蒙古旗斬殺殆盡，一直到天亮之後，大明大隊兵馬入城，整個城市的屠殺方才算是結束。

「主子，你快看！」

因此，明知是死，李率泰也只能咬牙死頂，又或者，越是到這種時候，人性在沒有出路之後的歇斯底里就越發的明顯，這些日子，為了嚴肅軍紀，防止有人縋城向明軍投降，李率泰已經下令斬了十幾人，並將他們的頭顱懸在城樓之上，以儆效尤，至於屍骨嗎，自然都烹成了軍食。

李率泰更驚，心說王府的人都哪裡去了？白甲兵呢？

滿城擂動之中，李率泰一路狂奔，馬蹄踏動錦州街面的青石板路，風一般的來到王府，接著燈籠的光亮，他驚訝的發現，王府門前居然沒有守衛，心中又驚駭，但此時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翻身下馬，推開王府的大門，大步狂奔了進去，口中喊：「王爺，王爺~~~」

只李率泰一人有馬，家丁和親衛戈什哈都是跑步跟上。

沒有人回應，整個王府死一般的靜寂，只有他驚惶的聲音在府中回蕩。

「是我！」

阿濟格的寢室。

以最少的兵力損失，獲取最大的戰爭利益，這是真正的大國用兵之道。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萬歲，萬萬歲！」

當然了，大明為此付出的糧草輜重，也是相當龐大的，二十萬軍隊，硬生生在錦州城下駐紮了將近一年，後面三個月雖然只剩數萬人馬，但每日需要轉運而來的糧草輜重，依然是一個巨大的數字。

但卻始終揮不開。

但混亂之中，有人聽見了，有人沒有聽見，且互不隸屬，蒙古旗更是言語不通，他們只知道李率泰是漢軍旗統領，殺了他，拿著他的人頭，也是大功一件，於是根本不管李率泰呼喊了什麼，蒙古旗一擁而上，將李率泰圍在了中間。

此呼喚不止為錦州，更是為大明皇帝。

雙方都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