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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紅顏

作者:是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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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木已成舟

第八章 木已成舟

席間,綵衣宮女身姿翩躚,手奉珍饈源源不斷呈上桌來。
霍宸長出口氣,在她耳邊柔聲道:「這下,朕可以放心了。」
接下來的兩日,含光本以為霍宸會臨幸那四位美人,卻不見他有何動靜,邵六每日呈了玉牌,卻不見他翻牌。
龍椅上的他,一身朝服光華璀璨,襯得天子容儀不怒而威。他聲音沉穩,面容嚴肅,處理政事,果斷利落,有一種浩然朗闊之氣。
寫春竟然不忍再看,轉開目光,忽見殿外有人,其中一道明黃身影,她不及細看,忙拉了一下映雪的衣角,低聲道:「皇上來了。」
太后微一頷首:「安華,你領她去乾明宮。」
那時他正在拔個子,高高瘦瘦,又一身倨傲,她站在他面前,只瞧得見他的下巴頜。對他說話,他理也不理。她最瞧不慣那些驕傲的人,他越是如此,她越是去戲弄他。後來惹惱了他,讓邵六教訓她,不想她卻把邵六打翻在地,不巧的是,地磚磕掉了邵六一塊門牙。唉,怪不得邵六鎮日看她不順,這新仇舊恨,委實……
太後面露不悅:「我讓你將養身子,無非是想讓你早日誕下皇嗣,不是讓你自怨自艾,撒手不管。這後宮之事,權且交與錢瑜處理,讓她去得罪人去,你只管坐山觀虎鬥便是,等她將後宮打理的順風順水,你再接手。只要你生下皇嗣,她再得寵,也越不過你去。容兒,你記住,莫說君恩似水,便是尋常男子的心,也是朝三暮四把握不住,唯有子嗣,才是後半生的依靠。」
含光臉色煞白,手指握住珠簾,寂寂無聲的僵立在門邊。一時間,周身如墜冰窟,滿室的春光亦暖不了她心頭的涼意。
她再沒有後路可退。
含光回身,只見太後身邊的柳公公帶著兩個小太監走了過來。
含光怔然站在那兒,心裏砰然直跳,亂成一團,完璧之身?
「你怎麼了?」
「為何?」
霍宸笑道:「那晚,是我讓邵六在酒里放了點葯。」
明月軒閑置了一些日子,謝安華一走,寫春和映雪便忙著打掃宮室。含光四處打量了一下明月軒。這是乾明宮西側的一處宮室,小巧別緻,寧靜素雅。院里種著幾株桂花樹,此刻正是清秋氣爽,花香沁人,令人心曠神怡。
薛婉容的目光一直隨著含光的背影,直至她出了安泰殿才道:「母后,這位便是虞虎臣的女兒?」
踏出永安門便是木樨園,滿園桂花飄香,沁人心脾。
「後日便是中秋佳節,按例會在暢景苑設宴款待重臣,到時你再找個機會與他敘話便是。」
霍宸臉色沉肅下來。
薛婉若與錢瑜走上前,盈盈施禮:「參見皇上。」
含光卻是如墜冰窖,心間再次湧起難言的絕望,短短一刻間的起落曲折,如潮湧潮落一般。
滿地珍珠,他視而不見,綉著團龍祥雲的龍靴從那珍珠間踏過,緩緩步到她跟前。
霍宸繼續問:「那你說,留幾個好?」
想到這兒,含光伸手去摸右上臂,那裡還有一道傷疤。手指碰到肌膚,她猛地一怔,怎麼自己未著一縷?她慌忙起身披上衣裳下床。揭開被子的那一瞬間,她眼前一暈,像是被點了穴一般動彈不得,但心裏卻砰然一聲巨響像是炸開了一般。
霍宸蹙了下眉,走出暖閣,道:「宣。」
含光一陣天旋地轉,她雖未經人事,但也聽過寨子里婦人間的私房話,這分明……她心跳如雷,剎那間又是驚慌又是絕望,還有說不出的憤怒。
邵六嗯了一聲:「速去速回。」
「聽說此次選妃,錢瑜的表妹令狐菡是最出挑的,姿色不在錢瑜之下。」
太后看的頻頻點頭,對錢瑜道:「貴妃好眼力。」
其餘五名秀女皆是神色凄婉,走到今日這一步,已是千難萬難,不想就因為身體肌膚的點點瑕疵而止步於後宮,不能嫁於當世最尊貴之人,心裏到底是意難平。
每過一關,便除名百人,選秀第六日,餘下的二十七名秀女進密室,由太后親自指派的女官驗貞潔和身體。從內室出來的女子都粉面羞紅,手裡拿著一塊木牌,或是棄,或是留,自有宮女根據木牌將她們領到不同的地方。
含光恍然未聞,直直的看著走進殿內的霍宸。他依舊風神磊落,氣宇軒華,舉手投足帶著帝王之氣。
霍宸坐下來,翻開那本冊子,看了看,然後抬起目光。
雲公公道了聲好。過了一會兒,含光見他走到父親那一桌,對父親耳語了幾句。虞虎臣抬眼朝著含光看過來,含光對他和_圖_書點了點頭。
謝安華道:「按例,御侍尚儀住在明月軒,可用一名宮女。太后恩澤,將寫春映雪都撥給你。尚衣局已經趕製朝服,明早便會送來。」
翌日一早,尚衣局的宮女送了連夜趕製的朝服過來,含光穿戴后之後,便匆匆趕往至和殿。此刻正是早朝時分,遠天如青黛,依稀透著一線晨曦。
含光心裏緊張起來。
含光突聽身後傳來一聲:「虞小姐留步。」
含光默默看著兩人,又看了看霍宸,心裏越發生出一股悵然,如此美色,我見尤憐,何況是他?
霍宸放下筆,盯了她一眼,有點啼笑皆非。
她緊緊咬著唇,很想伸手將他一臉的笑揉捏蹂躪。
霍宸虛扶一把,言簡意賅道:「免禮,何事?」
「你過來。」
含光只覺耳根都被他的呼吸熏的熱了,一時間心亂如麻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含光雖然又羞又惱,但心裏卻還是有些感動,那一夜,他分明可以要了她,卻忍著沒動。而今日這些安排,更是費了心思,處處替她著想。
錢瑜雙手呈上一本冊子,「皇上,這是此次秀女的名冊,請皇上過目。」
太后見她珠淚盈盈甚是委屈,便又軟言溫語安慰了幾句,讓她回去歇著。
含光心裏越發的涼,那個猜測已經十之八九,但她還是懷著一絲僥倖,澀著嗓子問道:「昨夜,是誰幫我更衣?」
霍宸上前擁住她,在她耳邊低聲道:「朕有你就夠了。」
含光默然不語,只是望著腳下的石板路。腳踩上去綿軟無力,像是棉團雲絮。從他知道她是虞含光的那一刻起,他便上了心來算計著她,讓她入宮治病不過是個幌子,只是想困住她。什麼良娣之事不再提起,原來話中有話,他身為天子,自然再沒有良娣一說。一壺酒,斷了她的後路,折了她的羽翼。比心機,她終歸不是對手,她寧願沒有閑雲寺的初見,沒有虎頭山的重逢,寧願此刻只是一場大夢,醒來仍是自己。
可是,一切都遲了。
月上中天,宴終人散。官員謝恩辭去。外臣不得留宿宮內,今夜因中秋夜宴而推遲宵禁,宮門落鎖遲了一個時辰。宮門禁衛按照宴請名冊清點官員,卻獨獨缺了虞虎臣。當下,禁衛即刻稟告上來。霍宸一怔,立刻讓承影帶人去找。
含光失魂落魄的站在那裡,清麗無儔的面容,失卻了往日的靈動活潑,毫無生氣像是泥塑。一雙明眸寫滿哀婉絕望,淚光點點。
父親露著興奮,目光在她的朝服上來回打量。而承影看的卻是她的眼睛。他素來喜怒不言於色,但眼中的那一抹情愫卻是史無前例的明顯,含光心裏不知是何滋味,微微垂下眼眸,站在霍宸身後。
腰間的一條帶子怎麼也系不好,她胡亂一擰,撩開珠簾走到外間正堂。
太后溫言道:「哀家一直關注著綉春宮選妃,本來對你寄予厚望,哪知……御侍尚儀,本是宮中得力親信女官一步步歷練才得以榮升此職,你初進宮闈,需得事事小心謹慎,不要辜負了哀家對你的厚望。」
霍宸提筆批著奏摺,低聲道:「你知道為何選這四人么?」
含光私心裏希望自己不被選上,但若是落選,自己已非完璧,又去嫁誰?她握著拳,指甲掐的掌心生疼。
唯有含光,出了綉春宮的大門,容光煥發,容顏如玉。原來一切都是虛驚一場,他究竟為何如此?那一夜,又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抬起她的下頜,低頭吻上了她的唇。她僵在他的懷裡,唇上一片灼熱,彷彿一條離水之魚,被他吸幹了水分,唯有相濡以沫。她心知自己不能抗拒,但仍然存了一絲僥倖,既然沒有和他木已成舟,那麼她還有一條路可走。
霍宸接過,隨手放置在龍案上,淡淡道:「朕知道了。」
太后、皇后皆是華衣盛妝,端莊高貴,錢貴妃攜一對雙生子,坐在皇後身側,光艷華美,氣宇卓然。
初見懷宸,就是在後院的那棵菩提樹下。
驗罷,含光穿上衣服,只聽得女官對那老宮女道:「上臂有疤,腋下無味,完璧之身。棄。」
含光只好慢慢上前了兩步,對他伸出的手裝作沒看見。
「含光,你說,留幾個好?」
那隻鎏金盤裡共放了十六枚如意,霍宸卻只送出了四枚。太后略帶不悅,道:「皇上應多開枝散葉以定國本。只選四個未免太少,哀家瞧著這些女娃個個不錯。」
霍宸笑道:「我將你抱到床上,解了衣衫,不過,我並未對你如何,只是仔和圖書細看了看。」
鮫綃帳外,滿室春光,明媚和暖。頭頂上的如意百合團花帳頂,金絲線團繞,隱隱金光流彩。
含光一怔,回過神來,答道:「不知道。」
文臣史官自是求之不得,藉著酒令即興賦詩,歌功頌德。虞虎臣一介武官,對此自然只有讚賞聆聽之份。而有些文臣素來看不起武將,又因虞虎臣近來風頭正勁而心生嫉恨,言辭間故意扯著虞虎臣不放,意欲讓他賦詩出醜。
正式選秀的這一天,粗看容貌便除名一百二十六人。其中一名,只是發色不夠黝黑,另有一名,也只是顴骨略高而已。秀女容顏一點瑕疵也不能有,真真是萬一挑一。
「昨夜小姐喝多了,皇上將小姐抱進卧房,讓我和寫春扶著邵公公回去。」
薛婉容道了聲免禮,聲音羸弱憊懶,聽上去中氣不足。
此刻暮色漸濃,殿內點起了一排排蜜燭,隔著花窗透出搖曳燈光,苑中華燈高掛,異彩紛呈,處處流轉著明麗雍華之象。苑外宮樂悅耳肅穆,從清波橋上傳來,聲音飄渺似有似無,像是天外清音。
閑雲寺里那個清傲的少年,虎頭山那個落魄的「美女」,小鎮上送她桃花斬的木頭,珠簾前說永不負她的天子。
一股濕意克制不住,在眼眶間洶湧,她看著地上的珍珠,只覺得眼前一片白光,錐心般的刺目。
含光心裏疑惑,得空又問祝酒官:「雲公公,我父親可去了西門?」
「怕你逃了。」
「太后口諭,虞家護駕有功,忠誠恭謹,特封虞含光為御侍尚儀。」
他的手指輕輕放在她的上臂上,隔著衣料輕輕摩挲,眼中無限愛憐:「你上臂的那道傷痕,是那年為我擋劍留下的吧?除了母后,再沒有人這麼無欲無求的對我好,能為我捨命,那時我就在想,他日我若得了江山,一定會護你一生周全,再不讓人動你一分一毫。」
「參見尚儀。」
含光停住步子:「皇上有何吩咐?」
邵六等人躬身退下,含光跟著邵六正欲出去,只聽霍宸道:「尚儀留下。」
薛婉容和錢瑜一前一後走了進來。薛婉容華髮高聳,頭戴九翼金鳳,鳳口銜一顆東珠垂在光潔如玉的額間,映得她一雙剪水雙眸盈盈水潤。她身姿消瘦,略顯素淡的妝容倒顯得風姿楚楚,有西子之韻。
「你不日每日都能見到他么?」
太后鼻子里哼了一聲:「你這般端著架子不肯服軟示弱,難道要他九五之尊,放下身架低聲下氣哄你不成?你那些子聰明勁都哪兒去了?兩下子僵著,吃虧的到底是你。」
含光立刻對邵六道:「邵公公,我去和父親說兩句話,片刻就回來。」
「你別怪我,我總要看看心裡有數才行。再說,你小時候也看過我,我看回來也不為過。床上那血痕,是我劃了手指,就是想讓你誤以為生米煮成熟飯,不然,這兩個月你只怕早就不知所蹤,豈會安安生生的等著大選。」
柳宣在宮裡活了三十六年,早已人精一般,眼前這位選秀落選,卻得太后親自提名破格留下,又冊封為御前女官,太后心思自是昭然若揭。是以,柳宣引著含光往安泰殿謝恩,語氣早已與兩月前不同,露著巴結奉承之意。
含光咬著唇進了內室。三位女官皆是六十許年紀,旁邊另有兩名老宮女,一人捧著簿子,一人記錄。
漸漸地,兩者重疊,往事清晰明朗起來。
七月底,皇帝親批選秀大典。禮部昭告天下,凡四品以上官員適齡之女,品貌嘉者,不可私自婚配。
含光忙道:「皇上,含光有些想念父親。」
「定了十六個。」
含光心說,這是你的事,何必問我,隨口便道:「不妨留十二個。」
霍宸揮了揮手,寫春映雪及身後的內侍都悄聲退到了廊下。
謝安華將含光領到乾明宮西側的明月軒,早有宮人等候在殿前施禮。
酒過三盞,霍宸便讓祝酒官雲公公行酒令以助雅興。
一陣環佩叮噹,清香裊裊。
柳宣露出艷羡的笑:「姑娘還不謝恩。御侍尚儀可是從二品,是皇上隨身女官,前途無量。」
後宮最不缺的,便是美色。可是紅顏彈指老,榮耀富貴如浮光掠影,君王寵愛亦是鏡花水月,只有工於心計的人才能立於不敗之地,才能保住榮華富貴與半生榮耀。縱使君恩不在,也不至於被人遺忘輕賤。這個戰場,不見刀戟,卻殘酷異常。
含光焦慮不安起來,霍宸似有覺察,將邵六叫到跟前吩咐了幾句,邵六望了一眼含光,https://m.hetubook.com•com便匆匆離開了筵席。
暖閣是皇帝小憩之所,內里床榻桌椅一應俱全。霍宸半倚在龍榻上,眉目含笑,望著她,伸出手。
含光站在霍宸身後,發現宮筵上有一位年約十歲的男孩兒,拘謹的坐在錢貴妃身側。含光在乾明宮當值已有四五日,卻不曾見過這個男孩,他生的眉目清秀,但眸間不見天真靈動,略帶瑟縮老成之氣。
到了安泰殿,柳宣通報之後,含光低眉邁進殿中,違心的跪謝太后恩典。
霍宸掃了一眼秀女,站起身從謝安華手中鎏金盤裡拿起一枚玉如意,放在了一名秀女手中。秀女立刻粉面含羞,屈身謝恩。
含光又好氣又好笑,回了聲:「不敢。」
含光心裏疑惑不已,但她身為御侍尚儀,不可久離,只好先回到筵席,抬眼再看,父親的位置卻是空的。
錢瑜恭敬的回之一笑,心裏卻是苦澀難言。她的「盡心儘力」,那一眼不是心頭滴著血?可是太后皇上面前卻還要強顏歡笑,以示賢德。
含光見雲公公走到附近宴席上,便移步過去,低聲道:「雲公公,煩請告知我父親虞虎臣,請他到苑角西門處,我和他說幾句話。」
處理完政事,霍宸從龍案後站起身,對邵六揮了揮手:「你們退下吧。」
霍宸便笑:「你是吃醋么?」
霍宸略一沉吟道:「明日辰時,將秀女帶至安泰殿,我與母后一起決定。」
是夜,皇帝駕臨暢景苑,夜宴正式開始。
虞虎臣早從邵六口中得知聖意,這兩個月派人日夜守著她,每日讓她讀書習字,更請了女紅師傅來教她繡花。出乎他意料的是,含光居然沒有反抗,每日沉默不語,便是對著承影,也沒有笑模樣。他知她不想進宮,小心提防著怕她離家逃走,卻不知在宮裡的那一夜,她已是沒有退路了。
霍宸回到御書房處理政務,含光在一旁磨墨,有點心不在焉。
他容色深沉倨傲,但眸中卻是瀚海碧波一般的溫柔深邃。
含光垂著眼帘盯著足前的一塊地磚,神思遊離。
霍宸伸手將她拉到跟前,懷著她的腰,將她放在腿上。
霍宸蹙眉:「你的身子我都看了,你還想怎樣?」
薛婉容低聲道:「兒臣明白,可是皇上他不到中宮來,我又有什麼辦法?」
寫春和映雪正在正堂打掃,看見含光出來,目光投射過來時,那眼神分明和平素已不一樣。
含光心急不已,過了許久,才見承影神色匆匆趕來,附在霍宸耳邊低語了幾句。
安泰殿的掌儀姑姑謝安華站在含光身邊道:「還不參見皇後娘娘。」
含光只覺得耳根都要燙了,霍宸卻笑得越發開懷。
出了安泰殿,薛婉容對心腹宮女碧蓮道:「初選定了幾個?」
秀女一早候在偏殿,聽到傳喚便魚貫而入。為示公平,秀女皆統一身著粉色宮妝,頭上除卻一隻玉簪,別無他物。便是讓皇上看清水去雕琢的天然之色。這些萬里挑一的美人,便是素顏布衣,也是艷光四射,不可方物。
中秋前夕,七百余名秀女聚于綉春宮,紅顏麗質,奼紫嫣紅。雖是秋日,綉春宮裡艷光四射,春意盎然。
薛婉容咬了咬唇,聲音驟然低冷:「把每個人的來歷都查清,再來回稟本宮。」
薛婉容神色頓時不自在起來,強笑道:「兒臣這些日子身子不好,母后又讓錢瑜暫領後宮之事,所以,選妃的事兒臣就交給了錢瑜,只等大選初定之後,再和皇上一同看看怎麼封賞妃位。」
映雪和寫春驚異疑惑,怔然不知所措,被皇上臨幸乃是這後宮三千佳麗夢寐以求,為何她竟然如此?
「我知你身上有疤肯定選不上,所以就去找了母后。此事我不便出面,這宮裡人多眼雜,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對你的心思,不然就會給你招來嫉恨。」
「都是有功之臣的女兒。」
雲公公一怔:「我已經告訴虞將軍了,怎麼他沒去么?」
含光咬著唇,不言不語,望著他。
含光低眉不敢看他的眼睛,但心裏悶了許久的疑惑,卻是不問不快,「那晚,到底……」
平身之後,卻見太後身邊還坐著一位女子,容色略顯憔悴,但氣度不凡,端莊高貴。
含光心裏酸楚難言,卻不得不再次謝恩。
含光頓時覺得臉都燙了。
含光一看,竟是映雪和寫春。
柳宣卻慎重的回了一禮。
原來是皇后薛婉容,含光再次跪下施禮。
含光點頭應是。
霍宸淺淺一笑:「母后,眼下國事繁忙,兒臣忙於政事無心後宮和*圖*書,選妃並非僅此一回,日後再說吧。」
「你今日心不在焉的,想些什麼?」
一位女官見含光神色迷離怔忪,還以為她被棄心裏難過,便寬慰了一句:「姑娘顏色本是萬里挑一,只可惜這身上有疤,無法留侍。」
柳宣見她神色落寞,只道她是選妃落選,心中失意,便又近了兩步低聲道:「御侍尚儀貼身隨侍皇上,小姐這般好顏色,何愁沒有機會,反倒比那些新進宮的份位更高,進階更快。」
翌日辰時,霍宸下了早朝,徑直從至和殿到了安泰殿。太后,皇后,貴妃早已等候殿內。霍宸坐在太後身側,眾人見禮歸坐之後,太后對謝安華道:「安華,你將秀女帶來。」
一隻孤雁飛過宮牆,含光痴痴的望著,耳邊教習女官的聲音淡的像是風聲,在耳邊飄忽。
含光急道:「過些日子,你放我出宮可好?」
麗人站在眼前,一如幽蘭,一如牡丹,相映生輝,風流各異。
含光匆匆繞過宴席,走到苑角西門,卻不見父親身影,她在西門處等了一會,仍舊不見人來。
含光心裏一震,手指用力,猛地一拽珠簾,嘩啦一聲脆響,急雨敲窗般,珍珠滾落,滿地渾圓跳脫。
霍宸繞過屏風,到了后室暖閣。
虞虎臣便借口出恭,起身離開了宴席。
他似乎覺察出她的視線,突然側目看了她一眼,目光如電,恍然讓她心神一動,忙垂下了眼帘。
翌日醒來,已是天光大亮。含光睜開眼眸,頭疼身困,慵懶無力,像是在無邊瀚海中沉浮遊曳,直到精疲力竭。
她還是不說話,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他。他是帝王,這蒼黃天下,如畫江山都是他的,連她,也是他的。他便是要了她,也是天經地義,她除了認命,別無他法。
「你知道。」她聲音低啞。
含光下意識問道:「放什麼心?」
薛婉容點頭答應,眼中卻是蓄了一汪眼淚,當著太后的面卻又強忍著咽回了肚子里。
她生性爽朗,有什麼事面上都掩飾不住,霍宸見她轉瞬間容色明媚,正欲問她何事開懷,忽聽殿外邵六奏道:「皇上,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求見。」
「你!」
翌日,邵六送她出宮。一路上綿延不絕的紅色宮牆,像是望不到頭,她心裏再沒有出宮的喜悅,因為兩個月後,她就永遠就被困於此。
「尚儀雖然不是后妃,但我可以時時刻刻見到你,也好過那些選上的秀女,稍稍出挑些便要被人惦記嫉恨,等過些日子,風平浪靜了,我再封你為妃。」
含光哦了一聲。
暮色沉沉之際,天公作美,當空一輪朗月滿如銀盤,清輝萬里,照著苑內一派盛世華章,君臣同慶。
含光竟然從面前兩位容光艷麗的美人身上,生生覺出一股殺氣來。
兩人忙閃身出殿,恭迎霍宸。
含光拿著一塊木牌出了內室,早有內侍驗看了棄字木牌,便將她領到一旁,合著方才棄出的另五位美人,一同領出了綉春宮。
再後來,她覺得他很可憐,鎮日悶在後院里,像是被關了禁閉。她好心幫他抄佛經,又送他一些小玩意。漸漸他對她好了許多,有人給他送好吃的,他就分她一半。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於是,有一次,他房裡進了兩個盜賊,她還幫他擋了一劍。現在再想,那不是什麼盜賊,定是宮裡的誰,想要置他于死地。
含光恍惚問道:「不是后妃么?」
那麼,那一夜,是他故弄玄虛?還是他提前對這三位女官交代過什麼?若是交代過,那傷疤也應該一併提及才是,因為身上有疤也不可留。他若是存心想要留下她,應該將身體有疤也一併掩飾,不留案底。
秀女只有兩個結果,棄,留。
含光一陣微微的恍惚,心裏的數個畫面倏忽間一一閃過。
含光屈身施了一禮:「柳公公。」
映雪牽起唇角笑了一下,寫春有些羞怯,答道:「應是皇上。」
下朝之後,含光和邵六隨著霍宸去了御書房。
太後點了點頭,賞賜了餘下的十二名秀女,命人領出安泰殿,送出宮外。中選的四位美人仍舊暫住在綉春宮,只等霍宸臨幸之後再封妃位,安置宮室。
他連她身上的那道疤都看見了,可見昨夜……她再無一絲僥倖,一顆心直墜下去,無邊無際再也沉不到底。眼淚順著臉頰悄無聲息的滑了下來。
錢瑜身著淡緋宮妝,一隻白玉簪挽住如雲秀髮,上面只插著一朵七彩寶石鑲嵌的金芙蓉步搖,光華奪目。她生來玉肌冰膚,淡緋、流金越發襯得她活色生香,和圖書嫵媚多嬌。
邵六絮絮叨叨的嘀咕著:「皇上對你可真是好,處處為你著想,怕宮人議論,先將你送出宮去。合著秀女大選再進來,免得落人口舌,說你閑話。你安心等著大選便是。」
含光心頭巨震,出宮的歡欣喜悅瞬間消散無形。艷日之下,眼前似乎晃著一片白光,顯得柳宣面色越發白凈,彷彿沒有血色一般。
薛婉容點了點頭:「母后思慮萬全。」
含光聞言,又是羞惱又是無奈,忽然心裏想起了一件事,頓時眼前一亮,心情豁然開朗起來。
松山新墨,散著一股清淡好聞的香氣,含光磨好墨,站在一旁,厚厚的奏摺堆滿了龍案,書房中靜默無聲,宮人的腳步,彷彿都是飄在塵埃之中,含光連嘆一口氣,都覺得彷彿要打破這份靜默,硬生生的忍住心裏的悵然。
謝安華一路引著含光至乾明宮,路上大致將御侍尚儀之職所轄具體職責講述一遍,說完又道:「御侍尚儀原本是太宗皇帝所設,皇上登基之後,此職空缺,太后屢次要從安泰殿女官中挑個品貌出挑的過來,都被皇上辭謝了。所以,御前之事當前都是邵公公在處置,你有不明白之處,去問邵公公便是。」
含光聽到那個「棄」字,心裏一震,細看那三位女官,臉上並無半分異色。兩位宮女也是容色平靜,見怪不怪。
果然是!含光頓時惱了,瞪著他。
「不是后妃,是女官。」
「外臣不得進內宮,雖每日在至和殿上見一面,卻說不上一句話。」
此舉讓含光立時心裏一驚。他身為太後身邊的三品近侍,竟然對自己行禮!
被單上綉著大朵的垂絲海棠,金線挑的蕊,而身下的那一朵,粉色花瓣上蔭了一片暗紅色血跡。
「你是說昨夜?」他柔聲低問,一抹笑意在清俊的臉上暈開,他牽起她的手,聲音溫柔繾綣,「昨夜你喝多了,抱著我,說了許多的話,咱們過去的事,你終於記得了,我不知多高興……」
他伸手托起她的下頜,用拇指撫去了那顆淚珠,望著她淚光濛濛的眼眸沉聲道:「含光,我永不負你。」
含光應了聲好,心裏興奮不已。
至和殿階下恭立著文武官員,含光一眼瞧見了身著朝服的父親和承影。
薛婉容抬起頭來,含笑道:「皇上,大選初定十六名秀女,特來請皇上定奪。」
「那你呢?」
薛婉容和錢瑜見霍宸沒有敘話的意思,便識趣的告退。
含光躺在床上,想起昨夜邵六的話和自己的夢境。
含光淡淡道:「皇上若喜歡,都留下便是。」
含光登時臉色緋紅。
虞虎臣含笑推辭,不動聲色。但含光對父親了解甚深,眼見他笑著只是一邊唇角翹起,心知他其實已是怒極。
含光倦倦的站在角落裡,心裏空落一如深秋原野。紅牆高聳,松柏掩映,琉璃瓦映著秋日清輝,天高雲淡。
含光有些焦急,再次跑到西角門卻仍舊不見人影,而筵席上,虞虎臣的位置仍舊空著。
太后屏退了眾人,對薛婉容道:「正是。她會落選,哀家倒是很意外。眼下大局初定,虞虎臣身處要職,又一心盡忠,巴巴的送了女兒進宮選妃,若是落選,只怕他面上不好看。再說,安王雖然已經除去,但康王仍舊拘禁在宮外,這宮裡頭還有安王,康王的人。康王一日不死,哀家這心裏一日不得太平。哀家留下虞含光,倒不是她父親一片忠心,她本人的花容月貌,而是她的一身本領。宮裡雖有拱衛司,但後宮之內,宮闈之間,總是照應不到的地方,她隨身侍候皇上,萬一遇見居心叵測之人,可以保護皇上。」
中秋之夜,皇上在暢景苑賜宴重臣是太宗皇帝傳下的舊例。薛婉容借口身體微恙,將後宮之事悉數推至錢瑜身上。錢瑜身邊尚有一對幼兒需要照顧,又要掌管後宮瑣事,每日忙得身心交瘁。她心知薛婉容存心便是讓她操心勞累,早日色衰不得聖寵,心裏又怨又氣,卻又不敢抱怨半分。薛婉容不僅落得清閑,還落了個賢德容人的好名聲,她卻是勞心勞力明裡暗裡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想到此,錢瑜一陣煩躁,拿起象牙梳用黃金指套在梳齒間一根根捋過,眼眸里閃過一絲狠厲。
錢瑜見表妹令狐菡雀屏中選,心裏說不清是高興還是嫉妒,臉上卻掛著在銅鏡里練過千百次的盈盈一笑,端莊大度,雍容華美。
含光半是認真半是調侃:「加上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后妃正好十四人,皇上一月在每人宮裡留宿兩次,雨露均沾,彰顯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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