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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光心裏一怔，意外之餘，並沒有喜悅。那個位置她從未想過，她真正想要的他這一世也無法給予。

含光激動不已：「你明明就是霄練，爹已經認出了你，但你不肯認他，所以他又不敢確認，讓我來看看你。霄練，你為什麼不肯認我們？難道你都忘記了過去嗎？那時你已經十歲，你應該記得一切的，驚風城外，」

寫春忙應了一聲，和映雪領著兩個宮人出了關雎宮，朝著御花園走去。

一行眼淚驟然襲來，她確信，他就是霄練。他為什麼不肯相認，是心裏有怨？還是另有隱情？

「記得。」

「回稟淑妃娘娘，是正月十五，辰時三刻。」

太后道：「皇上及早定奪，除卻這個心腹大患，母后也就心安了。」

承影點了點頭。

含光緊緊的盯著他，竟然緊張地手心出了汗。他的面容的確有七分像霄練，尤其是眉間的那顆痣，正和霄練一模一樣。

太后道：「原來他是因此出家。皇上你看，如何將那手諭從康王手中拿回來？」

此刻已近深秋，天氣一日冷似一日，御花園內不復繁花似錦，青石階上黃葉飄飛，襯得石林小徑愈加的幽深。

「無妨，我身體很好。」

這時，太后又對她道：「皇后，你先回去吧。」

霍宸沒有立時回答，而是放低了聲音，緩緩道：「太宗病危之時，天下初定，中原歷經多年戰亂，已是滿目蒼夷。朝中重臣，邊關大將，手握重權，居功自傲，梁國又虎視眈眈。康王年幼無能，若是傳位於他，很可能改朝換代江山易姓。所以，太宗傳位給父皇，其實是萬般無奈，心有不甘。父皇接手的不過是一個天下初定大局不穩的爛攤子而已。太宗駕崩之前，的確讓父皇給他寫了一份手諭，但並不是歸還帝位於康王，而是讓父皇保證康王一世無憂安享榮華，便是他謀反，也不得要他性命。」

映雪輕笑：「胡說，只聽過嘴氣歪的，那有鼻子氣歪的？」

正在這時，突然聽見殿外大聲通報：「皇上駕到。」

含光沉吟了片刻，道：「皇上一直派人盯著許志昂，進宮之後，更是人多眼雜，我們若是私下接觸許為，必定會被皇上知道，眼下皇上正在懷疑許志昂和康王有私，我們若是約見許為，只怕會被有心人利用，到時候百口莫辯，反而被動。不如我直接告訴皇上，就說我們懷疑許為是霄練，讓皇上安排我見他一面，此事明說，反而顯得坦蕩磊落，皇上必定會答應。」

「你，是一直都住在梁國么？」

霍宸滿懷歉意，將含光懷抱在胸前，「林晚照會教你。只是委屈你要出宮一趟，你現在身懷有孕，按說不該讓你勞累，可是梁國使臣一來，我便擔心引發事端，早一日解決此事，早一日安定朝局。」

含光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動，顧不得什麼禮數，站起身一把挑開了珠簾。

太后聽后，舒心的笑著，頻頻點頭。

「太宗病危之時，後宮嬪妃與康王皆不在身邊，只有拱衛司指揮使秦向烈守在身旁。太宗薨后，父皇在宮裡翻了個遍，都沒找到那份手諭，不久，秦向烈辭去拱衛司指揮使之職，出家為僧，便是閑雲寺的空一。」

承影躊躇著放開了手，眼看著含光輕步走了過去，穿過甬道，蹲在空一的面前，和他輕聲說著什麼。

含光一聽，心裏便是一陣狂跳。

從淑妃進殿，她便不由自主的留意了皇帝的神色，他的視線彷彿膠著在淑妃身上一般，眼中似生出一股蜜意來。這種眼神她從未在他眼中看到過，她不由生出一股濃烈的醋意來，不但是因為皇帝的寵愛，還因為太后的偏愛。

含光一聽霍宸答應的如此爽快，高興不已，謝恩告退。

薛婉容起身告退，走出安泰殿的時候，心裏滿是忿恨和委屈。太后竟然留下虞含光和皇上，三人竟如民間的普通人家，坐在同一張榻上說著家常，而自己，竟然像是局外人，被請出了安泰殿。她緊緊的握住了拳頭，和*圖*書小指上的金護甲刺著掌心的肉，痛達心肺。

含光這才放心，低聲笑道：「皇上你還是去問承影好了，又不是我娶親，我喜歡不喜歡並不打緊，要他喜歡才好。」

「我沒事。」含光抬手將額頭上的細汗抹去，緩緩扶著竹椅坐下，露出疲憊之色。

邵六急道：「淑妃娘娘，這于禮不合。」

含光恍然，梅昭儀便是梅翰林之女，容貌並不是最出眾，怪不得大選被留在後宮封為昭儀。

含光彎腰撿起，是一封信，她疑惑不解，抽出一看，竟是皇宮輿圖。

含光激動地看著眼前這個少年，上前兩步道：「霄練，我是你姐姐含光。」

含光當即道：「皇上那裡，我自會說明。」

「當時是讓我姑姑虞敏親手交給的康王，後來，我姑姑遭了康王毒手，空一師父痛悔不已，出家為僧。」

許為沉默著，再施一禮：「許為不懂娘娘的意思。」

承影見含光安然無恙，這才放下心來，輕聲問道：「你剛才怎麼了？」

含光恨不得挑開珠簾，走到近前仔細看他的容貌。但禮制約束，她只能隔著珠簾和他說話。

含光走到殿外，不由一怔。

太後轉頭拍了拍含光的手背，慈愛道：「你辛苦了，早些回去歇著吧，安心誕下皇兒，哀家不會虧待你們母子。」

含光一怔，怪不得他武功已至臻境，拱衛司卧虎藏龍，那一個不是身懷武功絕學之人。

「娘娘若是沒事了，請容小人告退，父親還在宴席上等著呢。」

寫春見她坐著那裡，神色忽悲忽喜，坐卧不寧的樣子，便上前關切的問道：「淑妃娘娘，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讓林御醫來一趟？」

許為的步子停頓了一下，緩緩轉身，對含光微微一笑：「淑妃娘娘，請容小人冒犯，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男人的山盟海誓。」

邵六無奈，便對殿內眾人揮了揮手，眾人魚貫退出。

「歷來後宮是非不斷，皆是因猜忌嫌疑而起，帝后情深攜手以老的寥寥可數，希望你我，恩愛不疑。」

含光停住步子，躬身站著一旁，眼看著薛婉容走近，心情複雜得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她同情薛婉容被霍宸冷落，但也厭惡她心地歹毒，連霍速那樣的小孩子都去算計。皇后本該身為後宮典範，母儀天下，心懷廣闊。她卻帶著一副柔弱的面具，暗藏刀鋒。但是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讓霍宸愛她而已。

「兒臣早有謀划，只是擔心手諭落在他人手中，最後關頭被人拿出來，不僅救了康王，還讓兒臣從此之後都不能動他分毫。眼下沒有後顧之憂，兒臣自然會將康王處置的讓天下人沒有一絲異議。」

承影低聲道：「許為幾乎不離許志昂的左右，而皇上又派人私下盯著許志昂的動向，許志昂私約華瀾，已經引起皇上的疑心，若是義父私下接觸許為，只怕會引起皇上誤會，所以義父一直在尋找機會。」

過了一會兒，含光站起身來和空一走進了屋內。承影再次緊張不安，但他又不敢太過接近，站著甬道里只覺得度日如年，再也沒有如此的心慌失神過。

含光正欲施禮，太后笑著阻攔：「免禮，快坐到哀家身邊來。」

霍宸對她的淡然毫不意外，只是握著她的手，更緊了一些。從這個細微的動作上，含光知道他懂得自己的心意，兩個人很有默契的誰也不提，因為無法做到。

「這些，只有問過許為才知道，如果他真的就是霄練。」

回到皇宮，已是天色昏黃。含光聽宮人說皇上在安泰殿，便徑直下了龍輦換了肩輿到了安泰殿。

含光搖了搖手，站起身道：「我要去一趟乾明殿。」

「那是因為，張廣輝得知康王手裡有一份密旨，具體是什麼內容他並不清楚，只知道這密旨關係重大，對我登基極為不利，康王將會據此反敗為勝。我當時心裏一驚，立刻趕到閑雲寺，問孤光大師，近來可有人來過閑雲寺，是否有人見過空一。孤光大和_圖_書師說沒有，我這才放下心趕回京城，讓梅翰林做出應對之策，不然當時在乾儀殿真的鎮不住群臣。」

甬道里穿過的風，帶著秋日的涼意，吹拂著他的衣角，他屹立不動，全神貫注的聽著屋子裡的動靜。

「是，若是你能在他那裡拿到一份東西，我便可以殺了康王，永絕後患。」霍宸雙目炯炯，閃著一叢奇異的光亮，照得含光心裏竟是微微一顫。

這些陳年舊事在心裏翻騰起來，再加上疑似霄練的許為出現，突然顯得疑竇重重，含光有點心亂，對承影低聲道：「我們先走吧，空一師父不到半個時辰便會蘇醒。」

含光道：「或許他看著手諭，生了非分之想，篡改了手諭，否則那手諭之上的傳國玉璽又是怎麼回事？」

以前太后都是向著她的，即便錢瑜生了一對雙生子，太后私下裡也不待見錢瑜，處處偏向她。但不知為何，太后獨獨對這虞含光百般關愛，實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霍宸停住步子，捏了捏含光的鼻子，佯作不悅：「我這麼做還不是為你著想。江承影是你義兄，你身在後宮，娘家若是權勢過人，別人也就不敢小覷，對你自然是敬畏有加，將來，」他附在含光耳邊，輕聲道：「將來封后，承影地位顯赫，也對你有利。」

霍宸震怒：「這是在許為身上搜出來的。」

含光聞言不由一怔，也許是寫春和映雪對她無意間說起的那些舊事，讓她對永寧有了成見，潛意思里她竟然覺得永寧配不上承影，雖然她貴為公主。況且，柳家莫名其妙的退親，她總覺得內里有蹊蹺。一想到太後身邊的柳公公是柳湘君的遠房叔叔，她更是覺得此事極有可能是永寧所為。

轉過石林，含光一眼看見對面走來幾個人，身著紅色宮裝的正是皇后薛婉容。她的面容依舊雍容清麗，只是落寞之色愈加的明顯，紅色沒有被她穿出喜慶大氣，反而透出一股悲春傷秋的寂寥。

霍宸握著她的手指，吻著她的指尖，滿目深情的望著她。

承影騎馬，守在龍輦的右側。含光坐在車裡，心裏反覆的轉著那些疑惑，她撩起窗戶一角，對承影道：「哥，我想儘快見一見許為。」

太后和霍宸齊齊一怔，然後對視了一眼。

「回稟淑妃娘娘，許為十歲之後，才到了梁國。」

「這與臣妾何干？」

含光迫不及待就問道：「敢問許公子的生辰是何時？」

「自然不會。公主年幼，一直住在宮中，康王雖是她親兄長，卻不怎麼關心她。我知道你是擔心承影被牽連，你放心好了。」

珠簾外的許為和邵六齊齊一怔。

含光聽罷立刻動身，兩人到了御書房前，含光進去求見霍宸。

含光聽出他竟有封她為後的意思，伸出手指掩著他的唇道：「皇上，我並不想要你承諾什麼，我是你的妻子，理應為你分憂。」

過了許久，含光才步出殿外，回到了關雎宮。

含光一怔，停住了步子。「霄練，你是忘記了，還是不想相認？」

他喜歡做木工，含光記得幼時他曾送過她一個彈弓，她便是拿著那個彈弓，打穿了霍宸的洗澡盆，猶記得當時水流如注，霍宸氣急敗壞卻不敢跳將出來「追殺」她。憶起往事，含光不由想笑，那時自己也委實調皮，瞧不慣他整日心高氣傲一塵不染的樣子，便變著法的氣他。

霍宸嗯了一聲，停了片刻又道：「那宇和公主，你覺得合適么？」

承影點了點頭：「這樣也好，光是見面，恐怕你也難以分辨是不是他，畢竟多年未見，少年人的樣貌變化極大，最好能聊一聊。」

進了殿內，只見皇上皇后都在，皇上坐在太後身畔，皇后坐在下首。

「正是此意。林晚照曾提及，苗疆有種蠱術，可以讓人催眠，夢境之中，一問一答說出實話。所以我想讓你去接近空一，問出那道手諭所在。」

含光聽到這些，心裏又驚又怒，突然間覺得當年在驚風城一家老小被梁兵追殺，也許和*圖*書不是那麼簡單。因為城破之後，許多梁兵都急著在城中燒殺搶掠，江伯父帶著虞家老小逃出城外，梁兵並不知道她們是虞虎臣的家人，為何窮追不捨直到城外，勢要置她們于死地？

「為何？」

含光聽她言中帶刺，也不與她計較，徑直帶著寫春和映雪前往乾明殿。

映雪上前奉上了午膳，含光半點食慾也無，但念及腹中的孩子，勉強拿起了筷子。

許為躬身施了一禮，「淑妃娘娘認錯人了，小人名叫許為，是家中獨子，沒有姐妹兄弟。」

太后屏退了殿內眾人，急切的問道：「空一怎麼說？」

許為腳步不停，轉身走向殿外。

霍宸啪的一聲將手中的一件東西甩了過來，扔在了含光的腳下。

兩人出了後院，和孤光大師告辭之後，便上了龍輦啟程回京。

她怎麼都不會想到，那份手諭，竟然是在康王手中！

此時，暮色漸起。宮闕巍峨，在秋日的黃昏中，顯出一絲滄桑雄渾。含光坐在肩輿上，看著重重宮闕，紅牆碧瓦，想到自己半生榮辱，一世自由都將在此浮沉，心裏油然而生一抹茫然失落。

「你還記得回京那日，我在京畿大營和張廣輝會面之後，去了一趟閑雲寺么？」

霍宸冷哼了一聲，目光如劍，掃向寫春：「寫春，你來說。」

含光的驚喜瞬間被失望席捲而空，她怔怔的看著許為，良久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聽到這裏，含光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先帝因為那道手諭，而遲遲不能除掉康王，你是想讓我去空一師父那裡，找出那份先帝手諭？」

回到關雎宮，霍宸用過晚膳，陪著含光在園子里散步，寫春映雪和邵六遠遠跟著身後，霍宸牽著含光的手，輕聲道：「承影也該成親了，你看永寧如何？聽母后說，永寧對他極有好感。」

許為打斷了她，「小人不知道娘娘所說的一切。」

寫春不忿，和映雪低聲嘀咕道：「等淑妃娘娘生下小皇子，看她不氣歪了鼻子才怪。」

霍宸伸手撫摸著她的臉頰：「含光，這商朝江山，有你一份功勞，我一輩子都記得。等有朝一日，我將這江山治理得堅不可摧，河清海晏，那時，你我並肩，君臨天下，共賞這如畫河山，千秋萬代生生不息。」

含光木木的看著他施禮，轉身告退，心裏猛地一陣刺疼，衝口就道：「霄練，你是不是怪父親沒有顧你和母親？」

含光答道：「空一師父說，那份手諭早就給了康王。」

回到關雎宮，含光便看著沙漏，等待宮宴開始。

寫春臉色蒼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頭不止：「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奴婢什麼都不知道，是淑妃娘娘讓奴婢交給許公子的，奴婢不知道信里是什麼。」

含光眼睜睜看著那個瘦高的身影消失在廊下，在深秋的清輝下，闊步而去，心裏陣陣的刺疼。

當年空一將手諭交給含光的姑姑虞敏。虞敏將手諭交給康王之後，卻離奇死去。空一心知這定是康王殺人滅口，但他深受太宗隆恩，空有一身絕世武功，也無法為愛人報仇，痛悔絕望之際，心灰意冷出家為僧。

承影推開房門，看見含光怔然站在窗邊，而空一斜靠在竹椅上，神色安寧，雖然閉著眼，但眼珠卻在眼皮下微微的轉動著，似睡非睡。

「參見皇後娘娘。」

上一輩的事情，含光並不清楚，但當年空一的確對她極好，還曾指點過她武功，可惜那時她年幼貪玩，倒是承影十分好學，對武學天生便有一份執著。

太后恍然笑道：「的確如此。」

夜涼如水，秋階霜濃，落葉踩在腳下，簌簌輕響。

「你們退下，我有話要和許公子詳談。」

到了乾明殿，真是宮宴開始的時候，隱隱聽見遠處傳來絲竹之聲，含光等在偏殿之中，看著地上斜進來的正午陽光，心情緊張而激動。

「到時候皇上必定要設宴歡送，我們可以尋個機會見他一面。」

許為一直默默的看著含光，依舊鎮定自若。

含光正欲和圖書上前，承影拉住了她，神色有些緊張不安。

「後來空一神志不清，除了孤光大師，誰都不能近身。不過那日，你隨著我去閑雲寺，我見他對你依舊很親近，大約是將你認作了你姑姑。」

兩人站著甬道的這頭，遠遠看見，那頭的空一正坐在門外，膝上放著一截竹子，他看著手裡的竹刀，若有所思。

不料，霍宸卻眉目舒展，暢然笑道：「母后，那手諭在康王手中，已經毫無用處，何必拿回來？」

「許公子免禮。」

含光輕蹙黛眉，疑惑不解：「哥，許為若真的就是霄練，他為何會到了梁國，又認了許志昂為父親？為何見了父親無動於衷？」

含光難以置信，看著地上的寫春。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屋裡傳出含光的一聲輕呼。

含光忍不住莞爾，回頭嗔道：「你們兩個不許亂講。」

原來如此，含光不由心裏感喟，看來太宗早已料到有今日之事，作為開國帝君，他的確有遠見之明，也有識人之術。只可惜一生征戰英年早逝，留下的血脈也唯有康王和宇和公主而已。

含光頓了頓，問道：「那我該如何做？」

含光幾次想讓霍宸去昭陽宮，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明知道薛婉容的狠毒，卻仍舊同情她，這一點讓含光萬分矛盾。

含光放下筷子，心裏還在納罕，平素的這個時候，她都在午睡，霍宸若是前來，都不肯讓人通報，怕吵了她，今日為何這般？

「大約再過三日。」

宇和是太宗的幼|女，康王的嫡妹，這個身份，眼下極其敏感，霍宸已經明確表示要對付康王，含光自然不願承影牽連進去，便低聲問道：「皇上，若是康王有事，公主會不會被牽連？」

含光和承影走到當年霍宸居住的院落，隔著一條長長的甬道就是空一的住處。這是寺院最偏僻的一個角落，原是柴房，後來空一有些神智不清，孤光怕他失手傷人，便將柴房收拾乾淨，讓他住到了後院的那兩間屋子裡。

含光回眸笑笑：「沒事，他記得我，你忘了嗎，上一次回來，他還叫我小魚。」她心裏隱隱有些難過，他現在怎麼神智不清了呢？

她能把握的也就是當下了，這一刻，他的身旁，唯有她而已。

含光起身告退，和霍宸一起出了安泰殿。

含光大驚，抬起眼帘看著霍宸：「皇上，這是？」

他再也忍不住，飛身躍出了甬道。

林晚照昨日將催眠術教給她，因時間倉促，含光一時未能學會，林晚照又配了葯，裹在酥餡點心中，讓她帶給空一食用。方才將點心拿給空一時，含光異常的緊張，若是他不肯品嘗，那麼催眠很可能功虧一簣。空一的武功深不可測，人又神志不清，催眠萬一失手，並不知會發生什麼情況，她不擔憂自己，卻擔憂腹中的孩子。萬幸，空一對她毫無戒心，催眠也進行的頗為順利，但問出的那個答案卻是讓含光大吃了一驚。

三日後，霍宸要在暢景苑設宴送使臣許志昂回梁。接見外臣的宮宴嬪妃不可參与，含光自然無法在宴席上見到許為，所以，這日一早，承影便來和含光商議，想讓含光喬裝為拱衛司的一員護衛，守在朱雀門通往暢景苑的路上，伺機見一見許為。

也不知等了多久，終於聽見殿外有人通報：「梁國許為拜見淑妃娘娘。」

「皇上賜婚，父親拒絕，說母親死後，他此生不再娶妻納妾。」

含光含笑答道：「多謝母后關心，含光素來身體很好，一路平順。」

含光上到玉階之上，太后握著她的手，關切的問道：「淑妃今日辛苦，身子沒什麼不舒服吧？」

霍宸臉色冷凝，見到她便是劍眉一凜，怒氣沖沖道：「你好大的膽子！」

「什麼東西？」

「梁國使臣何時回去？」

這手諭無意是康王的救命稻草，他一定會藏在一個萬分妥當之處。回京路上，含光心裏便在思慮，從他手中拿回手諭，恐怕是千難萬難之事。

「那你即刻便去稟告皇上吧，再有一個時辰和-圖-書，宮宴便要開始了。」

霍宸聽聞此事，神色一怔，隨即笑道：「既然有這樣的事，真是巧了。等他們進了宮，我派人將許為領到乾明宮的偏殿，你在那裡等候，看是否真的是你弟弟。」

許為走到珠簾前，屈身施禮。

此刻已是午後，宮宴想必已經結束，梁國使臣也已經出宮，從此之後，也許永遠再沒有機會和霄練見面，含光打算對父親說，許為不是霄練，她一個人痛苦就夠了，沒必要讓父親傷心。

含光含笑點頭，依偎在他胸前，柔聲道：「我會盡我之力助你，唯願你這位明君聖主，能給百姓一個清朗乾坤。」

霍宸道：「不錯，也有可能是他找人篡改了父皇的手諭，所以梅翰林簽訂的那份手諭，其中歸還帝位四個字，的確是新近所書。不論是他偽作，還是篡改，那份手諭已經不足為懼。」

承影在含光心裏，亦親亦友，十分重要，她希望能有個賢淑明慧的女子來做自己的嫂子，但霍宸畢竟是永寧的皇兄，含光不能直言心中所想，只能委婉的說道：「公主金枝玉葉，需要人捧在手心愛如珍寶，承影內向木訥，生平最不會哄人，求他說句好聽的話，都難如登天。公主性情活潑，若是嫁給承影，只怕會憋悶難過。」

孤光大師領著僧人在山門處恭迎。含光進了寺院，佛祖跟前上香許願，這才到了後院歇息。

「我幼時被父皇送到閑雲寺，其實並不是為了懲戒，而是讓我去寺里找那份手諭。那時，康王已經頗不安分，四處結交朝臣，與邊關也有來往。剛巧魏貴妃設計害我，父皇便藉此為由讓我去了閑雲寺。空一武功高強，生人無從靠近，而孤光大師是他師父，更是武功高不可測。此事機密之極，又不能大動干戈的找尋，所以頗為棘手。後來，你和承影來到寺中，我發現他特別喜歡你。我送他一些好東西，他轉手便給了你。我當時很奇怪，後來才得知，原來當年他喜歡過你的姑姑，你和姑姑相貌又極像，大約是愛屋及烏。」

霍宸坐在太后另一側，望著含光，笑容柔和俊美，兩人互視了一眼，無聲之間，情思脈脈，薛婉容看在眼中，忿在心裏。

隔著珠簾，只見邵六領進來一個清俊的少年，瘦高俊逸，神色鎮定。

空一抬起了手，像是要放在含光的頭上，承影只覺得自己的心一陣狂跳，但想起來時路上含光的囑咐，硬生生忍住躍上前去的衝動，直到看著空一的手，放在她頭上，只是一種關懷愛撫。

「所以，康王絕不會再讓這份手諭面世，否則，就是承認自己先前的那份手諭作假，歸還帝位是他信口雌黃，如此一來，大失民心不說，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自然不會做這愚蠢之事。」

翌日，淑妃請旨去閑雲寺上香祈福，求佛祖保佑腹中龍胎安泰。皇帝親賜龍輦出行，因龍輦素來只能帝后才可乘坐，特將六乘改為四乘。霍宸擔憂她的安危，又特意讓承影護送，皇家儀仗從前德門出發，浩浩蕩蕩行了一個多時辰，到了閑雲寺。

含光莫名其妙，「皇上，臣妾怎麼了？」

「我也是這樣想的，許為若真是霄練，他不肯與父親相認，必定另有隱情，只有我倆私下敘話，才能問出內情，若是偷偷摸摸見他，時間緊迫，無法深問。」

薛婉容停住步子，冷冷地笑了笑：「不敢當，淑妃娘娘如今身懷龍胎，連太后那裡都可以免禮，本宮怎敢受禮。」說罷，廣袖一拂，從含光身旁走過，青絲上的步搖閃過一絲金光，幾枚珠子碰在一起，叮叮作響。

「母后，康王已經拿出過一份父皇的手諭，被鑒定為偽作，而今他再次拿出一份手諭，首先便令人生疑。況且兩份手諭內容全然不同，一份是歸還帝位，一份是謀反保命。既然繼承帝位，又何來謀反一說？兩份手諭自相矛盾，必定有一份是假。所謂假作真時真亦假，康王聰明反被聰明誤。他造過了一份假的，那麼這份真的，便無人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