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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紀棉撒了謊？還是張霞臨時又改了主意？

「我來到H市，並不是你想象的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沈叔叔給我的每一分錢，我都有心理負擔，我每一次考試，都有沉重的壓力。我沒有出去旅行過，我也沒有買過衣服，沈燁送的衣服我全都給了你，我去雲頂高中報道的時候，我穿著一高校服，因為我沒有別的衣服。我把我能送給你的東西都給了你，你看不上這些，可這些，已經是我力所能及的全部。」

紀棉紅了眼圈，「沈叔叔為什麼那麼偏心，他為什麼不管我，只管你？」

紀棉壓抑著的怨恨終於爆發了，「你幫我什麼？送一堆輔導書？一個手機？幾件衣服？我不需要這些你知道嗎，我需要的是你帶我離開那個家庭，你有沒有向沈叔叔提過一次，把我也接到城裡來？你提過嗎？」

雲霧想說，不是誰都能考上一高的，她付出多少心血，除了保姆，沒人知道。她沒有在凌晨一點之前睡過覺，沒有節假日沒有寒暑假，大年三十都在做題，上廁所的時候都在背單詞。可這個時候，她面對紀棉，這些話她都無法說出口。

雲霧回去的路上，越想越覺得不對。紀棉說張霞為了給兒子湊學費給她定親收彩禮，可陳鋼上的是師範學校，應該是免學費的。而且，張霞打算讓紀棉將來嫁給陳鋼，為什麼要給她定親？

紀棉撇撇嘴，「她見錢眼開啊。萬一見到我，把我綁了送到定親的那一家呢？」

「可是你呢，你到了m.hetｕｂoｏk•com.coｍ省城，你就考上了最好的高中，可以上名牌大學，你的前途會很光明，最差最差，也會在沈叔叔的公司里當個白領。」

「你錯了，你給的不是全部，只是無關緊要的皮毛，沈叔叔給你重塑了內核！」

沈兆言給蔣成達帶了幾瓶茅台酒，還有一些補品，讓雲霧送給他，以示感謝。因為紀棉的事情，是蔣成達去和紀棉的繼母父親周旋的，沈兆言不方便出面。張霞拿了一筆錢，很爽快的就答應讓紀棉留在省城上學了。

「你不肯幫我，那我只有靠自己。」紀棉看著雲霧，一字一頓道：「所以，你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

紀棉嘲諷的笑了下，「是啊，我還有個家。可是他知不知道我在那個家裡過的什麼日子？你跟著咱媽，她不打你不罵你也不讓你干重活，更不會讓你看著同齡人去上學，自己在家帶小孩兒！我呢？」

蔣成達的妻子洗了蘋果端進來，剛好聽見這話，驚訝道：「定親？張霞沒有給她定過親啊。」

她沒說是什麼事，可是紀棉聞言臉色微微一變，「什麼事啊？」

雲霧問：「當老師？」

雲霧難過的看著她，「是的，我沒有提。我在心裏想過無數次，都沒辦法張口，因為沈叔叔只是我的恩人，不是我的親人。他對我沒有義務，我不能對他提出過分的要求。所以我一直很愧疚，我覺得很對不起你。」

提到過世的母親，雲霧的眼淚奪眶而出，「媽沒有不和*圖*書要你，也沒有不管你。媽做什麼東西都是兩份，從來沒有偏心過，每次家裡做點好吃的，媽都會帶學校里給你。你不能那麼說她。」

雲霧哽咽著咽下眼淚，「紀棉，如果你認為我欠了你，那我也無話可說。」

雲霧解釋了原因。蔣成達笑道：「怎麼會呢，張霞巴不得讓她在外頭上學，好減輕負擔。」

客廳里安靜到空氣彷彿凝固。

紀棉沒有回答，漂亮的眼睛，毫不閃躲的看著雲霧，是誰說的，說過謊的人會心虛，會眼神飄忽。她不會。她偏不。

紀棉停頓下來，露出嘲諷的笑容，「你看，這就是我的命運和前途，可以一眼看得到頭的一輩子。」

紀棉含著眼淚盯著雲霧，漂亮的眼睛里浮起迷茫和痛苦之色，「我和你長的一樣，我和你同一個爹媽，為什麼我總是可憐的那個，為什麼我總是受罪的那個？雲霧，我哪裡不如你呢？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告訴我。」

還有幾個月就要參加高考的沈燁，初四就開了學，每天緊張到上廁所都掐著時間。清明節的時候，他自然也沒功夫陪著雲霧回青山村，他想反正今年有紀棉和她一起。

紀棉緩了口氣，「所以，我要麼是在家裡幹活，要麼是出去打工。等陳鋼畢業了，和他結婚，可以省一大筆彩禮。當然了，如果陳鋼在外面上了大學，開了眼界，看不上我，那我可能要嫁給一個連陳鋼都不如的男人。」

「她給紀棉定過親，紀棉還擔心碰見那一家人。」

「村子里的ｈｅtuｂｏｏk•cｏm•coｍ老師是什麼學歷什麼水平，你很清楚，你給我的複習資料輔導書，我根本就看不懂，因為老師講都沒講過，可能他們都沒見過，所以我再怎麼用功再怎麼努力，也不會考上一高。我會像陳鋼一樣在鄉里上高中，像他一樣，在落後的教學條件下，考不上大學。不同的是，他是張霞的親兒子，她可以容忍他一年兩年的復讀，最後勉勉強強考上一個生源不足的師範學校。可我不一樣，她怎麼可能讓我復讀呢，每一年都是錢啊！她捨不得的。」

紀棉反問：「我騙他什麼了？」

紀棉不屑道：「你別假惺惺的標榜你的三觀正了。你站著說話不腰疼，得了便宜還賣乖。換成你是我，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陳鋼就是張霞帶過來的那個兒子。

雲霧不敢冒險，於是留下紀棉，獨自一人回了青山村。給母親掃墓之後她去了一趟蔣成達家。

眼淚慢慢從臉頰上流下來，紀棉的聲音也變得嘶啞，「不僅沈叔叔偏心，就連媽也很偏心，給你取名叫紀星，你是天上的星星，我是她的貼心小棉襖。你看，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可既然是貼心小棉襖，為什麼她不要我？」

紀棉緩緩站了起來，視線和雲霧持平，「你想聽原因嗎？那我告訴你。」

雲霧決定弄個清楚，不然心裏一直是個疙瘩。回到家裡，她告訴紀棉，今天去了蔣成達的家裡，聽到了很多關於張霞和陳鋼的事。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雲霧直到此時此刻，還不是ｗｗｗ.ｈｅｔｕｂｏｏｋ•coｍ.cｏｍ很相信紀棉編造了謊言，可是蔣老師夫妻倆更不會。「你為什麼騙他，他對我們那麼好，你為什麼騙他？」

雲霧傷心的看著她，「紀棉，我沒有資格指責你，可是你不該騙沈叔叔。你不該利用他的同情心。」

「沈叔叔不是都處理好了嗎，她應該不會難為你的。」

雲霧含淚點頭，「是的，換做我是你，我寧願坦坦蕩蕩的去求他，而不是撒謊騙他。沈叔叔是很有錢，可是他的錢不是我們的，他給我們一分，我們都應該感激，而不是理所當然的認為這是他應該給的，他不給就是不仁義，不厚道，不作為。他不是救世主，他也不是我們的親戚，他不欠我們什麼。」

雲霧看著眼前比自己還要成熟冷靜的紀棉，心裏問自己，紀棉的命運當真會如此嗎？她不想認同，可是她也無法反駁。

「張霞和我提過好幾次，打算以後親上加親，讓紀棉嫁給陳鋼，可以省一大筆彩禮。現在農村的青年娶媳婦很困難，彩禮越來越高，這都是重男輕女導致的惡果。」

雲霧無比失望而痛心，清亮的眼睛充滿了哀傷和不解，為什麼。

雲霧愣了一下。

雲霧心口如同被刀子扎了一般難過，她沒想紀棉會這麼怨恨她。

蔣成達笑著嘆氣：「沒想到陳鋼上初中時那麼混賬，以後竟然還要當老師，搞不好過幾年要成我小同事呢。」

雲霧不再繞圈子，直問：「你為什麼要騙沈叔叔？」

雲霧含著淚說：「我當然想到你，我拚命學習就想有一天能幫你。」和*圖*書

雲霧問：「為什麼？」

紀棉衝口而道：「他不欠我，那你呢？」

蔣成達又順口問起紀棉，「紀棉怎麼沒回來？」

她這麼說，就等於承認了欺騙。

紀棉看著她，眼神突然變得很尖銳，「你沒有發覺我們之間的差距嗎？這個差距是因為我不如你嗎？不是，我們是一樣的開始，上小學的時候，我們一樣年年拿獎狀，媽貼到牆上，我不比你少一張。我不比你笨，你能考上一高，是因為沈叔叔把你帶出了青山村。」

紀棉猛地抹了一把眼淚，「好啊，不說她。說你。」

沈兆言照例給雲霧安排了司機。臨走前一天，紀棉突然告訴雲霧，她今年不回去掃墓。

「媽去世了你算是我最親的人，沈叔叔把你接走了，我特別高興。我天天盼著你會來接我，你會讓我離開那個家。可是你呢，你在這裏享受了這麼好的生活，你想到過我嗎？你想起過我嗎？」

「對啊，他考了個師範學校。」蔣成達嘆氣：「不過，現在年輕人都不願意回家鄉，所以咱們這村子里就一直缺老師。支教的老師來了又走，也不是長久之計啊。」

「回去萬一碰見張霞，我擔心她會不讓我走。」

紀棉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鎚子，在暗夜裡發出沉悶的聲響。

雲霧上學的時候，語文成績特別好，蔣成達一直都很喜歡她，見到雲霧現在的樣子，更是無比欣慰，好一頓誇讚，把雲霧誇得臉都紅了。

「他不是偏心，是因為爸根本就不管我，我無家可歸，你不知道嗎？」雲霧的眼眶也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