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炯炯的丹鳳眼，按照美術角度上來看，眼瞳比眼白比例要大，這樣的眼睛，真可以稱得上是美瞳了。暖暖失了一下神，抬頭對比一下模特，明顯不是模特臉上的狹長的眼型。

略略想了一下，是老狼的《同桌的你》。

考生大多是由家長陪送過來，在設著考場的教學樓前。

似乎有家鄰居在放音樂，傳來的歌聲也隱隱約約。

看見林沐風臉上深深的疲憊和眼睛下的眼袋。

「不錯不錯。」楊筱光乾笑兩下，楊爸楊媽大感欣慰，又是擦汗又是喂飲料，伺候家裡的小公主。

亦寒拿出餐巾紙，下意識地剛想要幫她擦嘴角，看到林沐風正推著助動車過來，便改為遞過去。暖暖拿過一張胡亂地抹嘴角。

「本來就是，歌好，人也好。」暖暖坐起身，「明年他可能要來開演唱會了，好想去看。」

「暖暖，這麼晚還沒睡？」是林沐風。

「嗯。」楊筱光也興奮起來，「我一直盼著能親眼看他的演唱會呢！」聲調不由得也高了八度，前排的同學回頭皺眉看了她一眼。

「真的？」暖暖驚喜。

方竹點頭：「應該是去荷蘭直接念預科吧！」

「我也相信我會成功的。」睫毛彎彎，對著父親很有信心地笑。

「對，我要有這個信心。」楊筱光聽勸，又有希望起來。

「篤、篤、篤、篤」一陣著力的，急促的高跟鞋踏水泥地的聲音，到了暖暖跟前停了下來。

林沐風做出的選擇都是有理有據，合情合理的。

「吸支煙，就要睡了。」林沐風對著女兒笑，安撫地，可掩不住心事重重的樣子。

第一次見到暖暖的時候，美術老師對暖暖說：「這就是林醫生家的千金啊！這麼標緻的一個小姑娘。」後來看到送暖暖來的亦寒，又道：「林醫生的兒子跟爸爸年輕時候一定長得蠻像的，樣子都老好的，林醫生福氣不錯的哦！」

轉進廚房，黑暗中，看見一個人影坐在窗前，正吸煙。

「真的？」

用橡皮一下一下，把那雙美瞳擦去。

有一回暖暖畫完，和美術老師閑聊，說著便說到自己的爸爸身上。

參加工大紡院的專業課考試那天，帶著五月的初夏的悶熱，零落的蟬鳴。林沐風親自送暖暖來到工大，看著工大那寬闊的中央草地和上面正三三兩兩坐在草地上或看書或閑聊的大學生，不是不嚮往的這即將到來的大學生活的。

暖暖睜開眼睛，看見亦寒低頭，咧嘴對她一笑：「現在hetubook.com.com我承認張國榮的嗓子的確很好。」

黑色的尖頭高跟皮鞋，褐色羊毛長裙，米色羊毛開衫，再往上，短短的褐色的捲髮，一雙熬了夜似的帶著淡淡青黑眼圈的眼，眼中微微泛紅，焦灼地，擔憂地望著她。

方竹說：「他要出國了。」

方竹安慰她：「說不定他也會去北京開演唱會的，不是做巡迴嘛！你別搞得那麼傷心欲絕似的。」

暖暖看著爸爸的背影，第一次發現，那佝僂背脊的爸爸，看上去，那麼顯老。

「媽媽。」

正看到亦寒手裡拿著光明火炬向自己跑過來，問：「怎麼只有你？爸呢？」一把接過來拆開包裝，吃得有些狼吞虎咽。

「陽光好像沒有交申請表。」暖暖說，因為恰好看見陽光高瘦的身影正在她們前方。

考試結束后，暖暖好像卸下了一件大任務，感到有些累，慢慢走下樓梯。快到一樓的時候一眼就看到林沐風正站在教學樓大廳里的櫥窗前，仰頭看櫥窗里的報刊資料，雙手背在身後，握著一瓶飲料，身子立得筆直。在旁邊那些已經有點東倒西歪的等候孩子的家長中，真有些鶴立雞群。

高三勢必是一場高度緊張下的忙碌，暖暖還要在周日去師大的美術老師家裡重新練習素描。

「爸爸去買東西了，最後一門考得不錯吧？」亦寒問。

林沐風的身子稍稍僵直了一下，只說：「你們只要管好自己的功課，其他問題不要瞎操心。」

錄取通知書下來，暖暖不出意外，進了工大紡院廣告設計專業。楊筱光在政治上失了分，沒有上第一志願，進了第二志願，是北京的一所大學。方竹考得最好，是本城重點學府的新聞學專業。

「哦？」暖暖把手放在那神秘的儲物箱上面，就看到林沐風和亦寒都笑而不語。

越想越傷感，覺得口乾舌燥，起身去廚房倒水。

「啊？」暖暖和楊筱光一同驚訝。

暖暖也跟著開心，明年，真是值得嚮往。

考試的第三天，終於將最後一門的政治考卷交到監考老師手裡，暖暖抹了把額前的汗，整理好文具，迎著下午的刺目的陽光走出考場。

學校里，高三的學生們也在倒計時的狀態下做最後的衝刺。美術專業考試成績下來了，暖暖不出自己意外地榜上有名，一鳥在手，勝於二鳥在林，暖暖在這緊張氛圍中，倒是有些輕鬆下來。

賀章之緊緊握著暖暖的左手，亦寒這個時候已經呆https://m.hetubook.com.com坐在暖暖的右邊，也不自覺地緊緊握著暖暖的右手。

可是，明年，亦寒也許就要走了，離愁猛然縈繞心頭。

暖暖並不想走，看著林沐風躬著的背影，她躊躇了一下，又喚了一聲：「爸……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我聽方竹講，陽光已經到阿姆斯特丹了，應該是得到了阿姆斯特丹大學的入學通知了吧！真厲害，高三都沒有結束呢！」自習課的時候，楊筱光一邊低頭做英語習題一邊和暖暖低聲咬耳朵。

大學男生很年輕，眼神中充滿了青春的朝氣。

林沐風掐滅煙頭，丟進垃圾桶，接過茶杯，一飲而盡。暖暖也跟著喝水。

時間如水，情緒似冰。

「哎呀，我分析說明題答的主幹方向好像不對，鬱悶，鬱悶！」楊筱光唉聲嘆氣，轉而又喜悅開，「不過簡答題，單選多選好像全部正確誒！」

蒼白的醫院的走廊上，暖暖如石山一般坐著，看著病房內被搶救的父親，覺得希望正一點一點從自己的身體里消失。

暖暖緩緩抬頭。

高三一學年的悶情悶氣一股腦煙消雲散，看天天藍，看草草綠。

暖暖報的專業正是紡院的廣告設計，其實工大紡院的服裝設計和室內裝潢專業才是招牌專業，之前林沐風仔細和她討論專業的問題時候分析過，服裝設計和室內裝潢都是專業性很強的專業，恐怕畢業之後在工作定位上會很死。暖暖又不見得對這些專業真的很熱衷，要面對這樣局限性的工作早晚會不耐煩。這麼一看，廣告設計就是最好的選擇了，就算以後就業，可選擇的行業也會多不少。

「嗯。」暖暖應承著，覺著心情明媚，對自己和對亦寒的那在林沐風的護航下的未來，充滿希望。

那一刻，信心洋溢。

美術老師像說故事一樣：「去年我媽去人和醫院開刀，托同事才托到你爸爸那裡做手術。塞了幾次紅包都被你爸爸給退回來了，他跟我說，手術是包在他身上的，絕對不會讓老人多受罪，要我們不要多操心。後來手術做的很成功，不過我們一家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就跟你爸爸說，不管怎樣，這樣的朋友我是要交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說。你爸說你今年高考大概會去考藝術類，我就說如果要補素描找我絕對沒有問題。」

暖暖傻乎乎地笑，把手裡放文具拎袋往亦寒手裡一塞，跨坐到林沐風的助動車後座，撒嬌：hｔtps://m•hｅｔｕbｏoｋ•coｍ.ｃｏｍ「爸，晚上我要吃頓好的。」

那人轉過身，黑夜中，輪廓模糊。

暖暖所處的位置看過去，正是模特的左側面，眼神直射的方向。

暖暖櫓起袖子，重新紮了一下頭髮，好像要跑八百米似的。手裡拿好一隻筆袋，裡頭裝著昨晚林沐風、亦寒和她一起削好的各種型號的鉛筆。

「嗯。餓死我了，做到簡答題的時候就覺得肚子空空的難受。」嘴角兩邊都是冷飲的殘跡。

很多人的高考幾乎都是全家傾巢而出來送考生，林暖暖也不例外。她走進考場，回頭望，林沐風和汪亦寒並立在那裡，向她鼓勵地笑。

「是啊，幸好他復出了，有新的專輯聽，不然我只能去聽那些錄來的舊歌。」

亦寒的個子已經竄得比林沐風要高了，站在一起的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好像她堅強的後盾。

「亦寒？」暖暖下意識辨認，覺得輪廓依稀彷似亦寒。

「他真強，總算脫離苦海了。看我們還在這裏拼死拼活的。」暖暖也低聲附和。

「爸？」暖暖握著茶杯，欲言又止，擔心地。

高三好像一條分界線，那些相處多年的同學，還有身邊最親密的人，那麼快就要各奔東西，孤身上路，各自去走各自的人生路。

暖暖驚訝地張了張嘴，半晌，才喃喃地喚出了一聲。

楊筱光傷心了很久，說明年看不到張國榮的演唱會了，再三囑咐暖暖：「林暖暖，你一定要帶個錄音機進去幫我錄下來哦！」

兩人走到校門口，門口的家長們兵荒馬亂地各自認領自家的孩子。

分班的事情沉埃落定，方竹選了理科，而林暖暖和楊筱光還是分到了小王老師帶的文科班。放學的時候三個人一起走，討論年級里分班的情況。

暖暖打好輪廓，勾勒局部，畫到眼睛的時候，靠近畫板，仔細刻畫眼睛的神采。

「你也不錯啦！算塵埃落定了，未來的廣告大師！」楊筱光對暖暖眨眨眼。

他正走到校門口，夾在大群的穿校服背書包的同學們中間。門口正停著一輛黑色賓士，噌亮的耀目的車身，讓不少學生側目。

「哦，是爸爸呀，你怎麼也睡不著？」

林沐風接過女兒手裡的杯子，直接在自來水龍頭下洗杯子，邊說：「不早了，明天還要上學，快去睡覺吧！」

考試分上下午兩場，上午畫石膏像，下午畫人物肖像。因為暖暖早就在師大美術老師家裡把石膏像練習個純熟，畫起來順風順水，一氣呵成ｗｗw•hｅｔｕbook.ｃom.ｃｏｍ。到了下午，肖像模特被監考老師領了進來，是一個臉部輪廓稜角分明的男大學生。應該是經常被請來做模特，對這套程序很熟悉，坐在講台上的座椅上，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便給了教室里每個角落的考生一個可入畫的角度。

楊筱光趕緊壓小聲音：「想想明年就興奮，過自由的大學生活，又可以看到張國榮的演唱會，真幸福，哈哈哈！」越想越覺得開心，忍不住眉開眼笑地陶醉起來。

教藝術的大約都對美有格外多的注意，但這位醫生說亦寒像林沐風，讓暖暖仔細琢磨了好幾下。也許是在一起日子久了，對於一些細枝末節她也不甚注意，聽這老師一說，她倒是覺得亦寒和爸爸，輪廓真的有點像。揣摩，是不是人與人時間待久了自然而然就像了？

好像和女兒有心靈感應一樣，等暖暖步下最後一級台階，林沐風正好一轉身，正對住她，笑著揮揮手上的飲料：「考了那麼久，渴了吧！來喝點東西。」

「轉眼就各奔東西……」

「那個人，是陽光的媽媽。」方竹說。

暖暖倒水，兩杯，遞一杯給林沐風：「爸爸，你說吸煙有害健康，還不保重自己，多喝水清清腸。」

暖暖快樂地向父親跑去，接過飲料，打開瓶蓋，咕嘟咕嘟喝了好幾大口，仰頭的時候看到父親的帶笑的眼睛，第一次覺察出原來父親也有一雙和亦寒很仿似的美瞳，那麼明亮，那麼親切地看著自己。

林沐風拍拍助動車後面的儲物箱，道：「晚上有神秘禮物要送給你。」

「對啦！」楊筱光道，「我聽說張國榮明年可能來上海開演唱會。」

未亮燈，恍惚間也看不清楚。

暖暖拉亮燈。

林沐風的禮物是一台索尼的DISKMAN，暖暖終於能聽亦寒送的兩張碟了。

晚上，暖暖在床上輾轉反側，大多時候望著窗外隱隱約約的月亮，發獃。

「老師原來就認識我爸爸啊？」暖暖問，心裏想不是說是爸爸那位在師大當物理老師的同學給介紹的嗎？

「真沒有想到。」暖暖看向陽光的孤獨的背影。

方竹閉口再也不多言。

每個少女都有每個少女不同的青春的經歷和青春的秘密，有些秘密是連一起長大的小夥伴都不能分享的。

忽然，車門開了，下來一位中年女子，穿藕荷色套裝，利落的盤頭，身姿高挑，看不清楚眉目卻能感覺出那身的風姿綽躍。

暖暖和楊筱光都訝意地看著方竹。

楊筱光正陷在人堆里對題和_圖_書目，暖暖上前把她拽出來：「好啦，我相信你的實力，不要再做馬後炮的事情了。」

暖暖恍然大悟，爸爸竟然在去年就已經替她安排好一切，遠遠早於小王老師的建議。

「一定能看到的。」亦寒把耳機摘下來，還到暖暖手裡，保證似的跟她說。

其實那個時候，大家都為即將到來的大學生活而憧憬著，興奮著，一點點小小的不如意，並不能讓那嚮往中的美好未來黯然失色。

暖暖向他們道別，轉至別處找林沐風和亦寒。

「讓你中午吃得飽一些，偏不聽，說什麼吃多了要上廁所，影響發揮。」林沐風口氣里滿是寵溺的怪責。

知女莫若父，從來都是如此。爸爸很早就替她做了一個最適合她的選擇，他為兒女所做的一切都是給兒女們找了一條最適合自己發展的路。

林沐風說：「不要緊張，爸爸相信你會成功。」

「你爸爸真不錯，是個好醫生。」美術老師讚揚。

亦寒坐到她床邊，拿下她的一隻耳機，放在自己耳朵里，道：「音質果然比你的那些自製磁帶要好很多了。」

晚上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耳朵里塞上耳機，聽那渴望已久的CD，臉上的表情是讚歎和喜悅的，還跟著旋律輕輕哼唱起來。

她能感覺出踏進考場的時候，正向自己的廣闊的成人世界中的未來，踏出第一步。

美術老師說起林沐風來，口氣里滿是敬仰和佩服。

亦寒點點頭道：「我和爸爸有談過，爸爸是希望我能在外面把本碩讀完之後仍舊回來，我也這樣想。而且放假的時候也能回國，我會努力打工賺探親機票費的。」

回家的時候，暖暖對亦寒說：「我覺得出國對於你的學業來說，是一個難得的機會，那對你的未來的確更有幫助。」

遠遠的，只能看見那中年女子頹然地垂下自己的手。

完工之後，把身子後仰，遠看畫面全局。

這眼睛，畫的像亦寒的了。

楊筱光的父母眼明腳快地擁過來，都焦急地問：「考的哪能啦？」

每一屆即將考藝術類院校的學生都會報讀一些考前班，譬如美術設計，或者編劇表演之類的。這位師大的美術老師也教考前班，定在周六，而暖暖周日的補習是老師的開小灶。

中年女子直直朝陽光走來，要拉陽光的手臂，被陽光一個利落的閃身給避開。她正和陽光爭論什麼，不停想要拉住陽光，陽光左右避開，最後決然地越過她，飛也似的奔跑而去，拐個彎，跑得連影子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