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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滿霜河

作者:簫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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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風霜殺氣一身挑

第七十三章 風霜殺氣一身挑

「受人挑唆就不是殺人兇手嗎?他一樣要伏法認罪!」柔嘉微昂起頭,因為情緒激動,聲音尖細起來,「他害得明遠哥哥險些喪命,你怎麼能夠放他走?!難道你連國法都不顧了?!」
鐵思在一邊點頭,「是,得有證據才行,光出來一個人投案是不行的。」
她悲欣交集地抬起頭,半空翩然而落的雪,漸漸幻成他俊朗的面容,對著她,如朝陽般燦爛地笑。
元暉冷笑一聲,「他們這般急著取謝將軍的命,就不怕寒了我們這些將士之心!」
如雨般的箭弩,險些讓柔嘉命喪箭下。緊接著從密林中衝出來的黑衣人,直奔薛蘅!
「駕!」
「嘎!」大白聽到薛蘅提起自己的名字,扇動了一下翅膀,跳到薛蘅面前,用喙嘴在她面頰上輕輕地碰了一下。
薛蘅一聽是東陽軍的將軍元暉,頓時鬆了口氣。元暉跳下馬,看了一眼前方,便明白髮生了何事,急急下令。
薛蘅又看向張若谷,張若谷一拱手,「閣主但有吩咐,張某莫敢不從。」
話音一落,金光暴閃。
馬銜枚、人靜默!
薛蘅道:「除了這個,我還想拜託張兄一件事情。當初伏擊張兄、追殺謝朗的是五位江湖高手,其中一人被我砍斷了一條胳膊。王爺的人一直在搜尋他們,但因為風桑這個內奸,他們五人躲了起來。」
「啊……」柔嘉頓時張口結舌。
「張兄,冤有頭債有主,你既是受奸人欺騙挑唆,自要找出這個奸人來,還被冤殺的御史一個公道。」
小黑似是吃醋了,也跳了過來,親熱地湊到薛蘅面前。
柔嘉大喜,卻見薛蘅望著張若谷輕輕地搖頭,「不,我不是要張兄去三司投案。」
「不對勁。」薛蘅凝耳細聽。
「啊——」她脫口驚呼,卻忘了策馬逃離,眼見巨石越滾越近,忽有一人騰到她的身後,一撥馬韁,勁喝一聲,駿馬向來的方向疾奔。
張若谷看了她一眼,道:「你也要保重,休為他……」他沒有再說下去,微微嘆了口氣,轉身往門外走。
呂青聞言一笑,「正想向張兄請教。」
m•hetubook•com•com薛蘅藍色的身影帶著無盡的殺氣,騰空、落地、劍起、血濺!
「萬里路,山河競秀。一去塞外回首。憶昔邊關同游,嘆丹心碧血青史留。戎馬不知長衫瘦。看男兒,幾人是經綸手。胡未滅、戰依舊。大白日、盡千杯酒!」
柔嘉的猞猁裘被寒風吹得獵獵飛揚,她竭盡全力,才能勉強跟上薛蘅等人。
「那是自然。」張若谷冷笑一聲,眼裡有無比銳利的光,如同鋒利的劍刃,要將這個名字斬成齏粉,「風——桑!原來他叫風桑!」
薛蘅望著白箋上的墨跡,蹙眉沉思。
柔嘉看向薛蘅,繃著臉,道:「薛先生,他是真兇,你怎能放他走?」
張若谷挑了一下眉頭,呵呵一笑。
柔嘉禁不住冷笑一聲,「要是他一去不復返呢?他是兇手,自然要想辦法逃脫,他若逃了,明遠哥哥怎麼辦?!難道在你心中,他的性命比明遠哥哥還重要?你、你不是……」
薛蘅眉頭一蹙,道:「他是受奸人挑唆……」
在風雪中疾奔!
柔嘉既羡且妒,向著大白作起揖來,柔聲道:「好大白,乖大白,快帶我們去找賬冊!再不找到賬冊,明遠哥哥就要沒命了!」
薛蘅怔了怔,道:「我不是放他走,而是請他去將真兇擒來。」
原來竟是這樣!
所幸眾人都逃得及時,並未有一人落下。但山路已被無數巨石堵住,不能通行。
薛蘅長劍刺出的同時,右足后踢,又有兩人如斷線的風箏向後飛出,摔在雪地上,抽搐了幾下,便不再動彈。
「手……大白……」
張若谷一聲長笑,飄出門外,呂青與薛蘅追了出去。金鐵交擊聲中,張若谷如疾風閃電般騰挪,避過眾人的殺招,飛上牆頭,朗聲大笑,「薛閣主,騙了你好幾天,可對不住了。現在不妨告訴你,人就是我殺的!要抓我,就到東桑國七十二島來吧!」
「只怕前方還有截殺……」薛忱心情沉重。
巨石滾落激起的漫天雪塵讓柔嘉幾乎不能呼吸,待座騎奔出許久,她終於能睜開雙眼,回頭和_圖_書一看,這才見身後之人是薛蘅。
抱琴見狀,忙道:「公主,天快黑了,也沒辦法再找,咱們先回去吧。」
她以平生從未有過的速度驅策著駿馬。
薛蘅心頭一松,目光凝在張若谷面容上,百感交集,半晌方拱手,緩緩道:「一切都拜託張兄了!」
冷月下,身後的廝殺聲漸漸淡去。
北風烈烈,鮮血飛濺。
薛蘅望著柔嘉的雙眸,那黑色的瞳仁里,似乎有種激烈的情緒在發酵、在蔓延,象小小的針尖,刺得她心虛氣短,想偏過頭,避開這份目光。
明遠——
十二月十三。
呂青和鐵思互望一眼,也站在了柔嘉身邊。
「好!」張若谷大聲道:「我這就去漁州!」
薛蘅看著香案下那團烏黑的血跡,正在恍惚之中,聽到聲響抬頭,看向柔嘉的裙角,不禁怔住。
薛蘅沒有想到,過了平口關后所遭遇的截殺,竟會這般凶烈!
「看來這山崩是人為了。」薛蘅哼了一聲。
薛蘅苦笑一聲,看向柔嘉,輕聲道:「現在就是張兄去三司投案,說人是他殺的,三司會相信嗎?他們可以說是我們收買了一個人出來替謝朗頂罪的。」
明遠,等我——
寒風捲起他的灰衫,他如飛鶴般掠出,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呼嘯的夜風之中。
她低聲念了兩遍,忽然眉頭一動。
這個名字,宛如一壺烈酒,自喉間灌下去,在胸口騰地燃燒——
將破廟翻了個遍,翻得滿頭灰屑,柔嘉終於死了心,頹然坐在破廟的門墩上,喃喃道:「明遠哥哥,你到底將賬冊藏在哪裡?」
未等柔嘉再說話,他又看著薛蘅,嘴角泛起一絲笑意,「閣主,為免對方聞風而逃,咱們就演一場戲,給那些暗中監視的人看一看。」
但直到第二日凌晨,累得人仰馬翻,山路上的巨石才被搬開。
「手……大白……」
「三妹,實在想不出,明日再想吧,你再這般勞心……」薛忱也不知如何相勸,黯然地收了話語。
眾人都靜默下來,卻只聽到風雪的呼嘯聲。
「是。」薛蘅道:「他是平王奶娘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兒子,因為這個,王爺極信任他,之前一直讓他擔任軍中的牧尉。現在,他正在漁州東陽軍軍中。」
「那怎麼辦?怎麼辦?」柔嘉雙手絞著衣襟,哭了出來,「兩個月的期限快到了,不趕緊把賬冊送回去,萬一明遠哥哥……」
接應護送的人馬都被黑衣人逼得各自作戰,薛蘅衝殺間,瞥見啞叔被數人圍住,薛忱在他背上極其危險,白衫上已落了斑斑血跡。
「閣主快走!我們拖住他們!」呂青在怒喝,他身後是護著柔嘉的抱琴。
「哈哈哈哈!」充沛著真氣的笑聲震得室內的簾幕輕輕晃動,張若谷扣起食指,彈在墨風劍的劍鞘上,表情極是歡暢,「張若谷行走江湖這些年,難得一知己。今日得薛閣主此言,痛快!」
眼見他自啞叔身上滾落,薛蘅大驚,卻見裴紅菱撲了過去,護住薛忱,他抬頭間並無痛色,顯然並未受傷。
「沒時間了,張兄還需去逮風桑和那五個江湖高手,必無法在時限之前趕到涑陽。我們只有在三天內找出賬冊,再趕回去,才能拖延時間。」
她低了低頭,又抬起來,直視柔嘉,平靜道:「我相信張兄,他絕不是背信棄義、沒有擔當之人。」
「應該沒錯。」薛蘅沉吟道:「當初我與明遠討論過暗語,『逢九進七,退一望二』,便是『去、邊關、史、衫瘦、手、大白』這些字。由於這個暗語的法子比較怪異,造成兩字連現,所以多取諧音或隱義。『去邊關』,是讓我們去大峨谷找裴將軍,便得知了邵師爺屍首的下落。『史』指的是師爺,『衫』指的是師爺的衣服里有字條,『瘦』和『手』同音,應該……是指『綿里金針』金鵬才是真兇吧。這些都一一合上了,就剩下『大白』,賬冊藏在哪裡,是要我們在大白身上找線索,可是大白將我帶去那山神廟,我都找遍了,還是沒有找到賬冊。」
浩大的風雪,自北向南蔓延。大殷帝國的疆土,滿目皆白。
薛蘅一聲怒喝,在十餘人的圍攻中硬生生拔高數尺,寒劍在空中劃出凌厲hetubook.com.com的弧線,圍攻之人難攖這一劍的鋒芒,紛紛避讓。
柔嘉情急下脫口而出,「薛先生,你怎能袒護他?!」
冷月靜靜地掛在蒼穹,俯視著雪野上的廝殺。
待親兵領命而去,元暉向薛蘅抱拳,道:「王爺有令,讓我助薛閣主一臂之力,務必要讓薛閣主在期限之前趕回涑陽。我在沿路都派了人,聽人回稟,這段路有異動,似有大批人馬出沒,怕閣主有個閃失,我這便趕過來了。」
柔嘉忽然斜剌里衝出來,攔在門口,雙手一張,叫道:「你不能走!你是兇手!」
此時已是暮色四合,寒風絞動飛雪,冷氣襲骨。柔嘉縱然披著猞猁裘,仍不自禁地打了幾個寒戰。
柔嘉急得帶上了哭音,「還有沒有其它的路?」
薛蘅跳下馬,竭力平定呼吸,正難以決斷,忽聽寒風裡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眾人迅速警戒地圍在她身側,馬蹄聲越來越近,鐵甲錚縱聲越來越清晰,有人在大聲問,「薛閣主,發生了什麼事?」
柔嘉剛要說話,巨大的咔咔聲響起,似乎整個天地都在震動。她惶然抬頭,兩邊山峰上,無數巨大的山石挾著雷霆般的風聲,滾落下來。
鐵蹄卷飛,如同利劍劈開雪野,指向前方的山谷。暮色下的山谷,似張著血盆大口的猙獰怪獸,等著獵物撞進來。
他抬腳便往外走,薛蘅忙喚道:「張兄且慢!」
有士兵帶來了帳篷,眾人抓緊時間闔了下眼,又匆匆上路。元暉帶著數百親兵送到平口關以北十里處,拉住戰馬,道:「薛閣主,我只能送到此處,再往南,就是擅離駐地,殺頭之罪。我已命人通知了前方,王爺的人會接應你的。」
「就這條路直達涑陽,繞道的話……」薛蘅心中焦灼,努力控制著,「要多花幾天的時間。」
柔嘉心中仍在因薛蘅放走張若谷而憤懣,但為了找出至關重要的賬冊,只得壓下情緒,問道:「薛先生,明遠哥哥這闕《市橋柳》中的暗語,您真的沒弄錯?」
她劍勢如電,光華大盛,激開所有人的兵刃。待圍攻者以為她要衝向西北角,她忽地折身向南,https://www.hetubook.com.com足尖一點,如蒼鷹般掠過殺戮場,躍上一匹駿馬。
雪地上蔓延開來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薛蘅凝目南方沉沉的黑暗,縱然心如飛箭,恨不得插翅飛回涑陽,這一刻,她也只能靜靜地站在雪地中,看著東陽軍精兵趕來,看著元暉指揮他們將巨石搬開。
薛蘅放下心,但這一分神,險些被對手刺中左腿。圍攻她的人,招招奪命,直取她胸前的賬冊!
薛蘅勒住馬,眾人忙皆拉住韁繩。唏律律長嘶過後,數匹駿馬在雪地上來回蹬踏,踏起一團雪霧。
「三妹,怎麼了?」
柔嘉不知風桑是何人物,看著眾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一頭霧水,待要發問,薛蘅在裴紅菱的攙扶下慢慢走到張若谷面前,忽然拜了下去。
張若谷一點頭,「我明白,風桑、這五個人,我全給閣主拎到涑陽去!」
柔嘉怏怏地站起來,不料裙擺下角卡在了門縫裡,這麼一站起,哧啦的裂帛之聲響起。抱琴忙過去細看,所幸只扯落一小塊裙邊。
張若谷回頭道:「閣主放心,我不會傷他性命,定會將他揪到三司,讓他伏法認罪,替謝將軍洗冤!」
「嘎!」大白再叫了一聲,撲啦啦地往窗外飛。薛蘅等人跟上,呂青與鐵思斷後,防止有人跟蹤。可大白飛出數里,仍將眾人帶到了那座破廟。
張若谷一把托住她的手肘,道:「閣主放心,我一定會上涑陽,到三司說個分明,定不讓謝將軍替我背這罪名。」
張若谷左手在空中隨手一揚,金針便倏然沒入他的掌心。鐵思怒吼著,右掌倏地劈出,張若谷側身而閃,鐵思又雙腿連環凌空踢了過來。張若谷拔身而起,劍鞘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呯呯連聲,鐵思在空中向後急飛,破窗而出。
一名三十上下、著將軍戎裝的人領著數十名親兵馳近,裴紅菱認出他來,呼道:「元將軍!」
——蘅姐,明年今日,請到安南橋頭,為我丟一束菊花。
她慢慢從懷中取出一塊血跡模糊的白布。那用血寫就的字跡,三個月來,蜿蜒盤結在她的胸口,時刻山呼海嘯,讓她無法呼吸,那般地——不能承受之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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