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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滿霜河

作者:簫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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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生死長依依

第一百一十章 生死長依依

薛蘅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自小到大,他從來沒有騙過她。她不要他在這一刻第一次欺騙她。
屋內的香燃到盡頭,薛蘅吐出一口濁氣,一下子靠上床柱,大汗淋漓。薛忱正要為她探脈,她忽虛弱地說道:「二哥,從今天起,我就在這裏養傷。」
她竭力伸出右手,想抓上他的手,可總是差那麼一點點……又一陣紅色的血霧湧來,將他的身軀逐漸湮沒,彷彿整個人被撕碎了,一點一點地消失在這個世界……
待三人出了房,薛忱將門關上,回到床邊,見薛蘅還在竭力地睜著雙眼,他心中一痛,低下頭,輕聲道:「三妹,明遠真的沒有死,只是他也傷得比較重,挪動不得,待你傷好了或者他的傷勢好一些,你們就能見面。」
這日下午,風乍起,眼見著會有一場大雨。
薛蘅沒有回答,她無言地握緊了謝朗的手,溫柔地凝視著他毫無生氣的臉。
薛忱卻似知道她要說什麼,他遲疑了一小會,柔聲道:「三妹,你放心,明遠沒事。」
她看清柔嘉面上神情,喚道:「公主?」
薛忱心中暗嘆一聲,眸光微閃,緩緩地問道:「三妹,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明遠再也醒不來了……你怎麼辦?」
見薛蘅眼神中還有濃烈的懷疑,她舉起右手,賭咒道:「如果我說假話,讓我一輩子嫁不出去!」
薛蘅望著謝朗毫無生氣的臉,打斷了薛忱的話:「他會醒來的。」她頓了頓,又用溫柔而不容置疑的語氣重複道:「他一定會醒來的。」
然而屋中的那個人卻感受不到這份生機。他躺在那兒,似是在冰窟中沉睡了上千年,縱使天崩地裂、海枯石爛,他也不會醒來。
柔嘉在葯爐邊輕顰和-圖-書黛眉,托腮而坐。抱琴看了看藥罐,見葯還要一會兒才好,回頭道:「公主,我來看著就好,您先回去歇著……」
「明遠——」薛蘅環顧四周,心焦如焚地呼喚。
——明遠,醒來,我還有話要對你說。
她翕動著嘴唇,那個名字在喉間滾動,模糊得無法辯認。
她清晰地看到,他的右腿被摩罕砍了一刀,卻渾然不顧,策馬向她衝來,拚死替她擋下羽蒼凌厲的一劍。
出了院子,柔嘉正站在樹下,低聲飲泣。裴紅菱抱著她的雙肩,不停柔聲勸慰。
薛忱仍舊用溫柔的聲音道:「明遠真的沒死,不信,你問問公主和裴姑娘。」
柔嘉輕聲道:「我不進去,我就在外面看一看。」
薛忱明白了她的意思,忙道:「三妹,明遠傷得這麼重,他自身的內息已無,你這般為他輸入真氣療傷,也是沒有用的,反而會讓你……」
——不是他!
屋內,薛忱收了銀針,又替薛蘅擦去額頭上的汗珠,道:「三妹,只能慢慢來,他的心脈極其微弱,猛然刺|激他的內息運轉,只怕反而會誤事。」
薛蘅一顆緊揪著的心,這才悠悠地著了地。她微弱地扯動嘴角,向薛忱笑了一笑,安心地閉上了雙眼。
柔嘉一聽,眼淚又簌簌而落,怕驚到薛蘅,她死死地捂住嘴唇,發足狂奔。
羽蒼的那一劍,自他的肩胛骨下方刺入,從他的前胸透出。
薛蘅全身一震,慢慢地向他走去。她一步一挪,走到床邊坐下,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
柔嘉與裴紅菱同時點頭,可柔嘉的眼眶卻不自禁地紅了。
待她的腳步聲聽不見了,薛蘅慢慢地下了床。她忍著右腹處的疼痛,一步一步地往外m.hetubook.com.com挪。
裴紅菱面色黯然地搖了搖頭,「還是藥石難進。」她將冷了的葯湯倒入溝中,回身拉住柔嘉,勸道:「你還是別進去了,看著謝朗那樣子,徒然傷心。再說薛先生連日運功為謝朗療傷,她現在很虛弱,受不得一點驚擾。」
眼前忽然颳了一場大風,飛沙走石,周遭黑暗得伸手不見五指。
薛蘅強忍疼痛,目光自他們面上一一掠過,是薛忱、裴紅菱、柔嘉和抱琴。
薛忱沉默了一會,道:「他內息脈搏全無,只有心口處還隱約有一點溫度。若非這點體溫……」
抱琴此時也已看出來了,薛蘅正握著謝朗的手,手心相合,顯然正沿著手三陽經向他體內傳入真氣。她身子剛有複原跡象,便這般給謝朗運氣療傷,只怕會損耗真元、落下病根。可此時又萬萬驚擾不得,抱琴只得拉了拉柔嘉的衣袖,止住了她的話語。
薛蘅抬起頭來,道:「二哥,你已想盡了辦法,是不是?既然藥石一途你已盡了全力,那我就試試以內力療傷吧。」
薛忱正想著如何相勸,卻見薛蘅只是靜靜地坐在床邊,身軀未動絲毫,臉上也不見悲痛的神色。他凝目一看,驚道:「三妹,不可!」忽又趕緊停住了話語。
「怎麼樣?」見裴紅菱端著葯湯出來,柔嘉忙迎上去問道。
薛蘅猛然睜開了雙眼,視線由迷濛而漸漸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淡綠色的碧綃紗帳。
不知過了多久,薛蘅掙扎著站起,剛提步,腿一軟,跌坐在床前的踏板上。裴紅菱忙跑進來將她扶起。薛忱探了她的脈博,知道她只是一時真氣枯竭,並無大礙。但這樣下去,如果謝朗再不醒來,只怕她也要累倒。
https://www•hetubook.com.com忱皺了一下眉頭,道:「公主,裴姑娘,麻煩你們先回去。」
「可他確實已經……」
她按住傷口,向倒在地上的謝朗爬去。眼前一片血紅色的模糊,彷彿天空中下起了血雨。
窗外石榴盛開,翠綠的枝條、火紅的花,生機盎然,喧鬧無比。
慘淡的夕陽照著血流成河的大地。戰旗散亂,屍骸遍地,還有蒼鷹不停從空中撲下,攫食著死人的血肉。
薛忱看著薛蘅的眼神,心中一痛,脫口道:「好!三妹,我們就和閻王爺鬥上一斗,若奪不回謝朗這條命,我這個大夫也不用再當了!」
城樓方向傳來凄清的梆鼓之聲,在燕雲關的上空幽幽迴響。裴紅菱怔然地聽著,忽拭去眼角的淚水,指著夜空,發狠道:「閻王爺,你若是敢收謝朗,我就闖到閻羅殿,拔了你的鬍子!」
薛忱沉默了一會,又轉過頭來,嘆了口氣,目光柔軟地看著她,「二哥什麼時候騙過你?我們現在在燕雲關。你們那日受傷倒地,昏了過去,小柱子帶著剩下的驍衛軍拚死護著你們。丹軍正想發動最後攻擊的時候,孫將軍帶著寧朔軍終於趕到了。丹軍本就死傷慘重,他們後方的糧草又被我們劫了,庫莫奚人和赫蘭人為了爭糧草,打得不可開交,那個離蘇王子一氣之下帶著部下回到了庫莫奚。丹王糧草不繼,又失了幫手,權衡之下,只得撤軍。你昏迷了半個月,這半個月,裴將軍已經帶著大軍,將丹軍趕回了薩努河,今天剛傳了捷報回來。」
薛忱默默地看著她,許久,吹滅床邊的蠟燭,推動輪椅,出了房門。
柔嘉心中百轉千回,終於走上前,扶著薛蘅的手臂,輕輕道:「薛先生,我帶https://m•hetubook•com•com您去見他。」
廊下,薛蘅正無力地倚著窗戶,看著薛忱,輕聲道:「二哥,帶我去見他……」
她的目光穿透風沙,隱約看見謝朗左肋的傷口已經開始腐爛,膿血不停向外湧出,他卻仍然笑著,捂住傷口,翻身上馬,回頭環視最後剩下的五千餘人。
他看著薛蘅,目光溫柔,輕聲道:「三妹,因為你和明遠守住了左家堡,以三萬人牽制住了丹軍主力二十萬人,我們才能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這是這些年來,我朝與丹國作戰,戰爭結束得最快的一次。現在北境十府,無數百姓都在為你們燒香祈福,你要快快的好起來,這樣才能見到明遠。」
「二……哥,抬……我去……見他……」薛蘅竭盡全力,斷斷續續地吐出這幾個字。
——臭小子,快醒來!
夏日暴雨前的風,潮濕得象粘在了身上。薛蘅目光掠過烏雲密布的天際,忽然想起昏迷之前最後一眼中的謝朗:他倒在血泊之中,看著她,咧開嘴笑了一笑,然而那笑容,象烈日被烏雲遮住了,逐漸地失去了璀燦的光芒,最後只餘一抹慘淡的蒼白。
「公主,您還是看開些吧。再說,您這樣擔憂著,謝將軍也不能醒過來。連……」抱琴黯然長嘆,「連薛神醫都放棄了,若不是謝將軍心口處還有一點點溫度,只怕這刻已經……」
「三妹!」薛忱驚喜的聲音響起,床邊一下子圍過來幾個人。
薛忱搖動輪椅到她們面前,輕聲道:「噓,別讓三妹聽到。」
裴紅菱剛幫薛蘅換了件乾淨衣裳,想起還曬在大院里的草藥,「唉喲」一聲,轉身就往外跑。
薛蘅望著他的側影,聲音微弱,央求道:「二……哥,你……不要……騙我……」
薛蘅在滿目瘡痍和圖書的戰場上大聲呼喚。
柔嘉還在沉思之中,抱琴推了推她,她才恍恍然抬起頭,「啊?」
透出來的那一截森亮的劍,映著他慘白的臉、血紅的戰袍,讓她肝膽欲裂。她撲了過去,以同歸於盡的招數,砍下羽蒼的一條胳膊,自己也被羽蒼刺中了右腹。
柔嘉喃喃道:「明遠哥哥會沒事的,他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他一定不會象元貞哥哥那樣,一定不會的。」
薛蘅點了點頭,道:「只要心脈還在跳動,就一定有辦法。」
「明遠——」
裴紅菱擠過來,握住薛蘅冰涼的手,笑道:「薛姐姐,你放心,那臭小子脾氣臭得象茅坑裡的石頭,閻王爺見了他也頭疼,不肯收他,又一腳把他踢回來了。」
薛忱心疼地看著她,她卻仍然凝望著床上的謝朗。屋外的裴紅菱和柔嘉,看著薛忱和謝朗,各自心潮翻湧、思緒紛紜。
滾滾的風沙之後,似乎還聽見千軍萬馬在吶喊,在廝殺。
柔嘉忙止了哭泣,她愣了片刻,忽然蹲下身來,揪住薛忱的衣袖,淚痕滿面地看著他,「薛神醫,真的……就沒有辦法了嗎?」
「三妹!」門外傳來薛忱的驚呼聲,柔嘉與抱琴猛然一驚,急忙跑了出去。
與此同時,身體的疼痛也逐漸清晰起來。右腹處尖銳撕裂的痛,讓她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明遠,是你要我不要死,你又怎能死?
「明遠!」薛蘅踉踉蹌蹌地走著,腳下一跘,跌倒在地。她伸出雙手,摸上腳前的那具屍體。
薛忱一下子怒了,發火道:「你有嚴重的內傷,根本不能移動!你如果想變成一個廢人,一輩子都癱在床上,那我現在就讓人抬你去見他!」說著氣沖沖地轉過頭去。
「明遠!」
風吹動滿院的樹木,掩蓋了她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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