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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窗檯只有三步之遙，蘇嘉言停了下來，「我和懿行，都真心實意地喜歡過你。每個人都會犯錯，但是人必須往前看。你才二十一歲，人生剛剛過去四分之一，如果在這裏停下來，你永遠都看不到未來可能發生的驚喜，」蘇嘉言往前邁了一步，又邁了一步，只剩一步，能夠聽見徐沛珊激烈起伏的呼吸，「如果那些骯髒的不想回想的往事一直緊追不捨，那你就跑起來，」蘇嘉言緩緩地伸出手，「跑得足夠快，就可以把它們遠遠甩在後面……」

由於這個動作，她的腿又緩緩蕩蕩起來，底下的人頓時嚇得捂住了嘴。

蘇嘉言不以為意，聲音冷靜，「你並不想死，不然你不會還留下退路，所以我不同情你，用死亡逃避事實的人不值得同情。」她看著徐沛珊面無血色的臉，「那次在廚房，你已經打算為自己找後路。而你既然知道我和三少的真實關係，大可以直接找我攤牌——反正我沒有任何立場指責你的行為。」

四周已經有人漸漸圍攏過來，都指著徐沛珊交頭接耳。

徐沛珊不理封羽，繼續慢慢悠悠恍恍惚惚地說著：「我媽說，當年我得了肺炎，燒得都神志不清了，我奶奶卻故意不送我去醫院，想讓我就這麼燒死，這樣家裡就只剩下我弟弟一個孩子了。可是我命硬，活了下來。第二年，我弟弟卻掉進池塘里，淹死了，哈哈。他們都說是我把我弟弟推下去的，哈……所以他們要讓我還債，和-圖-書讓我替我弟養老，養一大家子親戚……封羽……」

三人都嚇了一跳，忙轉過身抬頭順著封羽的目光看去——徐沛珊穿著寬大的病號服，一動不動地坐在窗台上。

「真正想死的人早就靜悄悄一個人死了，你不等我們走遠，還大張旗鼓給封羽打電話，只怕鬧得不夠大，你以為你在演電視劇嗎？！有本事你就現在跳下去！」她又往前走了一步，「我曾經真心實意心疼過你，」蘇嘉言又往前走了兩步，聲音沉下去，「我知道你不容易，也希望在力所能及的範圍里，可以為你提供幫助……知道那天在劇院門口看到你，我是怎麼想的嗎？」

「沛珊！我喜歡你啊！你快下來！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就在他們走到杜岩歌車邊時，正準備上車時，突然聽見封羽大叫一聲：「沛珊你冷靜一點！」

「蘇老師，」杜岩歌連忙阻止她，「你別刺|激她。」

「你以為我不敢死嗎？！」

「既然這裏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地，那我就去死吧。」徐沛珊好似沒有聽見大家的聲音，自顧自說著。她聲音氣若遊絲，聲調平平毫無起伏變化，像是從嗓子里硬生生擠出來一般，只聽得人毛骨悚然。

「我什麼都不想要。」徐沛珊虛浮的聲音繼續從手機里傳出來，說完，她突然將一條腿跨出窗外，寬大的褲腿在風中晃晃蕩盪，一時間，大家的心臟都提到了嗓子口。

封羽這時也注意到了蘇和_圖_書嘉言，立即將電話開了免提。而這邊黎昕一趕緊撥打電話始報警。

蘇嘉言掙開，不為所動，又往前走了一步。

封羽更是嚇得聲音都哆嗦了：「你不是要和我分手嗎？我答應你，你趕快從窗台上下來！我們慢慢說！」

徐沛珊一言不發，目光落在虛空之處，安安靜靜好似已經消失一般。

三人安排妥當之後，離開了病房。

蘇嘉言爬起來，大口喘著氣，突然，她照著徐沛珊的臉一巴掌狠狠扇過去，而眼淚也刷地落了下來，聲音憤怒而顫抖，「這是你欠我的！」

「我不在乎！」徐沛珊情緒陡然激動起來，盯著蘇嘉言眼神怨毒，「輪不到你惺惺作態地安慰我！反正他也不會原諒我！」

杜岩歌微微舒了口氣，「那就好。」

蘇嘉言看了她一眼，斟酌又斟酌，還是直言不諱：「那你何必不關上門再死？」

蘇嘉言頓時腳底一軟，伸手扶住黎昕的手臂，聲音發顫，「沛珊她……」

蘇嘉言此刻一顆心都要從嗓子口裡跳出來的，此刻見情勢如此，更加站不住，猶豫了兩秒，也朝著樓里跑去。

話音戛然而止，蘇嘉言突然將徐沛珊的腰緊緊環住，使出全身氣力往裡面一帶！徐沛珊尖叫一聲，身體頓時往裡倒去，「咚」的一聲，徐沛珊壓在蘇嘉言身上，兩人重重跌倒在地。

蘇嘉言只看了一秒，就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

徐沛珊因暫時憤怒而燃燒起來的目光漸漸暗下去，蒼白的臉上和-圖-書表情木然：「我沒有辦法……難道生活在黑暗裡的人就沒有權利追求陽光嗎，難道這件事就成了一輩子我不能洗脫的恥辱嗎？」

蘇嘉言心裏莫名有幾分難過，她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不知道，他沒有回簡訊。」

徐沛珊一怔，隨即慢慢露出一個難以置信的表情，「你真是一個冷酷的女人。」

「我沒有同情你，」蘇嘉言微垂著眸，「你應該了解懿行的性格，想用這種方法獲得他的諒解，是沒有用的。」

「快報警！」杜岩歌大喊一聲，邁開腳步飛快朝樓里跑去。

蘇嘉言上前一步，「那你倒是跳下去啊！」

「沛珊！你別衝動！」蘇嘉言朝著樓上大喊。

「蘇老師！」杜岩歌低喝一聲，伸手去拉蘇嘉言。

如同在水中沉浮的瀕死者發現了浮木，徐沛珊目光頓時亮了起來，期期艾艾地看著蘇嘉言：「懿行他……」

杜岩歌又進去打算和徐沛珊溝通，但是後者一直不發一言。杜岩歌無奈，只好給生科院辯論隊里徐沛珊的朋友打電話，囑託他過來照顧。

蘇嘉言輕輕搖了搖頭，「她應該不會再做傻事。」

「沛珊！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你別做傻事！」黎昕也大喊。

徐沛珊緊緊握著窗框，屁股又往外挪了半分：「你別過來！」

封羽握著電話，聲音發顫：「沛珊，你別做傻事！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封羽陡然聽見自己的名字，身體頓時一震，「沛珊……」

蘇嘉言不再看她m.hetubook.com.com，打開了門。

蘇嘉言輕輕搖了搖頭：「難道你還不明白，你錯不在自己身處黑暗，而是把他也拉進了黑暗。」

蘇嘉言擠到杜岩歌身邊，抑制自己身體的顫抖，看著徐沛珊，聲音盡量克製冷靜，「沛珊，你要是跳下去就真的再也見不到懿行了。」

「那個時候你在轉著傘上的水花，身體看起來那麼瘦弱，」蘇嘉言繼續往前走，「我想，今後一定要讓你經常到我家來吃飯，給你燒懿行最喜歡吃的紅燒排骨，你再胖一點，一定比現在更好看。」

徐沛珊表情僵住，目光霎時徹底熄滅，如一把火終於燒到了盡頭。

徐沛珊立即轉過頭去，「你別過來！」

徐沛珊抓著窗框，緊抿著唇，目光陰沉地盯著蘇嘉言。

她站起身，「不管你信不信，這件事我沒有告訴懿行，我一直在等你主動告訴我，和我商量。」她頓了頓，聲音比方才更為平緩，「世界上還有更多的人，比你境遇艱難，可是他們沒有選擇去傷害別人。」

「說白了你就不就是想用死來要挾大家嗎？」蘇嘉言也不自覺提高聲音，毫不畏懼地直視徐沛珊的眼睛。

「封羽，我有多感激你，就有多恨你。」說到這句話時，她情緒終於有了少許波動，「三年前我就該從玉竹山跳下去了，是你救了我，我謝謝你，不過今天，我還是要走了。」

蘇嘉言耐心等了片刻，徐沛珊依然不曾開口。空氣中再次滑落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蘇嘉言邁開腳步朝門口和*圖*書走去，手握上門把手的瞬間，她好似想到什麼，頓下腳步，也不回頭，輕聲說：「在車上的時候，我給懿行發了簡訊。」

徐沛珊飄忽的聲音從電話里傳出來：「我不怪你們，我只怪我自己。」

杜岩歌嚇得幾乎魂飛魄散，回過神后立即衝過去幫忙死死壓住徐沛珊的手腳。

剛剛走到樓下，蘇嘉言突然旁邊的停車場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封羽正拿著手機一邊通話一邊抬頭張望，神情顏色而又焦灼。他專註于通話內容，甚至沒有發現蘇嘉言幾人。

「……我開不了口，我不想傷害懿行。」

此時電話里傳來杜岩歌氣喘吁吁的聲音：「沛珊，聽老師的話，快從窗台上下來！」

黎昕和杜岩歌見她出來，立即迎上去，「嘉言，情況怎麼樣？」

徐沛珊慢慢抬起頭，電話里傳來一聲輕笑，「哈。分手有什麼用，反正我這一生已經毀了，反正大家都不喜歡我。我爸、我爺爺、室友、老師……哦還有懿行，哈……懿行也不喜歡我。」

電梯很快就到了六樓，蘇嘉言推開門時病房裡已經站了四五個醫生護士，杜岩歌站在最前方，跟徐沛珊交涉。

「那你何必跟他開始，」蘇嘉言冷冷出聲，「為什麼不和封羽斷乾淨再去招惹他，不管你有什麼苦衷……恕我直言，你的行為就是腳踩兩隻船。」

「我不想獲得他的諒解！」徐沛珊陡然抬高聲調，但由於過於有氣無力，這聲音便似從聲道里硬生生擠出來一般，虛虛浮浮地卡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