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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不點發現了傅寧硯手指上的戒指，胖胖的手指捉著傅寧硯的手，想要將它取下來，傅寧硯垂眸看著這個小小軟軟的傢伙，聲音平靜，「大哥生意打理得很好，我在這裏也很好，沒有什麼非要回去的理由。」

「要死！我有這麼饑渴嗎？」

男人低頭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戒指，面上現出一抹淺笑，「是，結婚四年了。」

「他看起來這麼嚴肅，我才不敢搭訕。」

「你走前面啦，是你先看到——喂！」推搡著，兩人已經到了畫畫的人跟前。

傅寧書四人留了三天，臨走時，段文音親自勸說他回去。

段文音年前生了一場病，身體已是大不如前。和傅寧硯沿著小區的路走了片刻，就有些氣喘，便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歇息；傅寧硯頓了頓，微微蹙眉，在她身旁坐下。

綠衣女生便飛快付了錢，拉著意猶未盡的白衣女生走遠了。

那時晨光微明，從窗內照進一線，就在那刻，他便覺一切執念貪念都只是大夢一場，夢醒之後，才是真實人生。

傅寧書微嘆了口氣，知道這已是傅寧硯最大的妥協，多說已無意義，站立片刻，便又轉身回到廚房。

傅寧硯將外甥放到沙發上，跟傅寧書打招呼：「什麼時候到的？」

傅寧書走過來，「你老是不回去，我們只好過來了。」

「放心，他們搞藝術的，怎麼會拒絕艷遇，況且還是你這樣的美人。你注意到他夾克裡頭衣服的牌子了么，一看就是個有ｗｗｗ•ｈｅｔubｏoｋ•com•com錢人，還不趕快撲上去～」

他並不認為這是矯枉過正，只不過走了一圈彎路，驀然回首才了悟自己真心所求。

白衣女生目光一閃，立即將綠衣女生往前一推，「她，她要畫！」

齊樹和傅寧書對視一眼，便也不再說話。

男人換了一張畫紙，也不廢話，仔細看了綠衣女生幾眼，抬筆便畫了起來。畫畫途中，他一直緊抿著嘴，也不說話，只是偶爾抬頭來觀察一眼。

話音剛落，傅寧書就從廚房裡出來了，她仍是留著沙宣頭，膚色卻白了許多，看著很年輕，絲毫不像是生過孩子的女人。

兩人對視一眼，輕嘆一口氣，便靜悄悄地走了。走出去幾步，回過頭，卻見男人正在收拾東西。

遠處菩提寺在蔥蘢的綠蔭里若隱若現，薄霧繚繞，間或聽見後山祈福之人撞鐘的聲音。河水明凈，倒映著碧藍的天空，河岸旁桃花夾堤，正是明陵市最好的時候。

齊樹不由伸手，拍了拍傅寧硯的肩，「你總不能在這個地方躲一輩子吧，你看，我都去崇城工作了。」

他動作利落，收拾完之後，背上畫板，走上石橋，朝著河流那岸去了。

綠衣女生局促站起身，輕輕咬了咬唇，從男人手裡接過素描，低頭看去。畫中人畫得極為傳神，綠衣女生臉無端有些發熱，抬頭看向男人，正要道謝，卻發現他左手中指上帶著一枚卡地亞的婚戒，她怔了怔，開口的hetubook.com.com話就變成了聽似寒暄的問詢：「先生你已經結婚了？」

他這一笑，眉目之前冷肅的氣質褪了大半，只有一種莫名讓人動容的溫柔繾綣。

她們逛了一圈，回到橋頭，那個男人仍然在那裡，不管有沒有顧客，他都在仔細畫著。二人這次沒有打擾他，偷偷繞到後面，往他畫上瞟了一眼——那是一個極為美麗的女人，眉目如畫，笑意溫柔，頰上兩個淺淺的梨渦，含笑的眼中彷彿含著碧波如洗的春江水。

四年後。

氣氛凝滯，只有小不點仍然不屈不撓地掰著傅寧硯的手指，試圖將戒指取下來，靜了片刻，傅寧硯開口說：「過幾天我要出國一趟，回來會在崇城暫留。」

這四年，傅寧書將工作移交給傅寧墨，到了明陵市，重新拾起繪畫；繪畫之外，又出資設立了一個基金會，專門用來推廣崑曲文化。經過四年的運作，這個基金會已經初具雛形。

誰也沒有想到四年前那場變故會徹底改變傅寧硯的人生軌跡，謝澤雅和蘇嘉言的死，便如加在他身上的軛，不到他自己原諒自己的那一天，他必然不會停下來。

兩個女生從客棧出發以後去了河邊，這一帶是旅遊紀念品的集散地，小攤販都支著一個板凳，腳旁邊立一個收音機，一邊聽著歌，一邊守著攤子。遇到有人過來就招呼一聲，也不強行推銷。

他聲音亦是清越悅耳，又帶著几几分慵懶，聽在耳中只覺得無比受用。

「m•hｅｔubooｋ.com•ｃoｍ我知道你是因為蘇……」

就在兩人聊得熱火朝天的時候，男人已經擱了筆，朝著綠衣女生微一點頭，「畫好了。」

「那你走前面……」

「要死，誰讓你推我的！」

四年前，他參加完蘇嘉言的葬禮以後，到了明陵市菩提寺，在大雄寶殿跪了整晚，凌晨時住持對他說，雖有佛緣，到底塵緣未了，若是有心向善，處處都是修行。

「矮油你就別裝矜持啦，出來之前不就是說希望有艷遇么，這種極品錯過了可別後悔。」

綠衣女生瞪了白衣女生一眼，還是坐了下來，卻是神情局促，幾分羞赧。

「我當然沒本事，哪有你有本事。」

言下之意便是，這樣的生活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不是你先發現的么，讓給你好了，快搭訕啊！」

「你們或許有些誤會，」傅寧硯也不看齊樹，開口繼續說道，「我不是為了什麼刻意的目的才選擇這樣的生活。」

沙發上的男人擱了遙控器，笑意幾分戲謔，「老傅，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寧書怕你把自己餓死了，特意過來看看你。」

「你這個人，有時候就是太固執，腦子不肯轉彎。」段文音仍舊神情淡漠，「四年前那些事，雖說因你而起，但你如今這樣，也有些矯枉過正了。人死不能復生，你總得往前看，這麼陷在過去，終究不是個事。」

「和她沒關係。」傅寧硯出聲打斷齊樹。

兩人走到橋頭，綠衣女生突然拉了拉自己的夥伴，朝著一ｈｅｔｕｂｏｏｋ.ｃom.ｃｏｍ個方向努了努嘴，「誒，你看，那個畫畫的人好帥！」

傅寧硯不說話，而沙發上的小不點站了起來，繼續不屈不撓地往舅舅身上爬。傅寧硯抱著孩子在沙發上坐下，神色淡淡，「何必這麼興師動眾。」

「十塊。」

傅寧硯垂眼，聲音平淡：「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此一句，卻不再多做解釋。

——

雨後初晴，客棧的院子里綻了第一支桃花，明陵市春色正盛。這些年，這個南方水鄉愈發成了驢友們前來遊玩的聖地，難得的是，在日漸商業化的形勢之下，明陵市依然保持著自己慢悠悠的步調。

說贖罪也罷，懲罰也罷，但毋庸置疑，目前這樣簡單隨性的生活，最能讓他內心安寧。

「沒到多久，阿姨已經在炒菜了，等等就能開飯。」

齊樹無法再勸，幾分氣悶，抬頭看著電視，不再開口。

他正在畫板上刷刷畫著什麼，看到兩個女生過來了，抬眼問道：「畫畫么？」

白衣女生立即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真的哎，我們過去畫個畫吧。」

……

傅寧書走到近前，「父親最近身體也不好了，他還是希望你回去看看他。」

「阿姨？」

小傢伙見取不下來，忍不住張口去咬，還沒下口，便被傅寧硯拎起來，放在膝頭。小傢伙覺得沒勁，扭了幾下，又滑到地上，去跟玩具車玩了。

而兩個女生，正用微信聊得不亦樂乎。

男人指了指前方的凳子，「請坐。」

傅寧硯微微蹙了蹙眉，沒有說話。htｔps://ｗｗｗ.hｅtubｏｏk•ｃom.ｃｏm

下一秒，段文音就從廚房裡出來了，擦了擦手，看著傅寧硯，也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便又重新進了廚房。

男人放下畫板，將醬油瓶子高的男孩兒單手抱了起來，朝正歪躺在客廳沙發上猛按遙控的男人看去，「你真是喜歡不請自來。」

那是個眉眼冷峻的男人，輪廓分明，面容清雋，一雙眼睛尤其深邃，一眼看去讓人無端想到深海暗礁。

能讓這樣嚴肅的男人露出這種神情的女人，必然也不簡單吧。綠衣女生這樣想著，微微勾了勾嘴角，問：「畫很好看，多少錢？」

男人過了橋，一路穿過繁華的鬧市，到了一處極為僻靜的住宅。正要敲門，門咔噠一聲打開了，一個約莫兩歲的小男孩緊緊抱住他的腿，聲音甜甜糯糯地喚他：「舅舅！」

傅寧硯面容平靜，「這就是我自己的生活。」

「……你別說我了，有本事你上啊。」

兩個女生穿著入時，一個穿薄荷綠雪紡上衣，留長直發，彷彿一支嫩葉；另一個穿白色，中長捲髮，便如濃烈春光中的一抹留白。

而那個正涉橋而過的男人，身影卻無端有幾分寂寥。

兩人一邊蹲在地上挑選琳琅滿目的紀念品，一邊相互調笑著。最後兩人挑了幾個鐲子，兩個骨簪，付錢以後手挽著手，繼續有一搭沒一搭逛著。

齊樹不置可否，沉默了片刻，還是忍不住說：「可是已經過去了四年，你總不能……」他往傅寧硯的手指上看了一眼，換了一個稍顯委婉的說法，「你還有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