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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什麼，」許母瞪她一眼，「紅事白事，各家往來都要掛人情，好比這家，」她手指在單子上指了指，「前年娶媳婦兒，去年孩子做滿月，家裡又去了個老人，上千的人情，你結婚他們要是不來，這錢不就打水漂了嗎？」

周險瞥了一眼，目光落在許棠的白皙的腕上，笑了笑，「許海棠，你知不知道這鐲子的來歷？」

「見得著吃不著，所以得靠想的。」

方舉也不惱，嘻嘻一笑：「那時候年輕不懂事，阿姨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計較。」

許母一直以為自己上回試的那件綢緞的禮服是四十一天租的，聽方舉這麼一說，嚇了一跳，「那豈不是有點貴？」

「周險，我愛你。」

她掏出手機，給周險打電話。

「我也睡不著。」

「周險。」

婚禮籌備繁瑣複雜，樣樣都需考驗耐心。但許棠有孕在身，參与不多，和周險去縣裡拍完婚紗照之外，就只幫忙挑一挑賀卡樣式，確定婚宴菜單等等。

一旁的方舉忙道：「阿姨，叔叔在天上肯定看著呢！要您怕他忘了這事兒，我明天去給我哥燒紙，請他給叔叔捎句話，讓叔叔明晚就託夢給您！」

「……咱倆不到五百米，你告訴我信號不好？」

許棠哭笑不得。

許棠皺了皺眉，關上衣櫃門，將衣服扔到椅子上，打算明天去洗。

事情一樣一樣執行，不知不覺離婚期便只剩下兩天。許棠這時候才覺得緊張，好像總有幾分不真實。夜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合不了眼。

「你還記不記得，你曾經給我打過欠條。」

吃過中飯，許母陪著蔣奶奶坐了一會兒，起身回家，許棠和周險趕緊屁顛兒屁顛兒跟上去。

「周險，你一定不知道我發現了什麼好東西。」

但沒過幾天，方舉就取得了許母信任，許母不管做和圖書什麼都要叫上他，倒顯得許棠和周險成了外人。

蔣禾花家午宴正要開席，偌大圓桌前，許母正在與蔣禾花奶奶聊天，看見周險和許棠進來了，鼻子里低哼一聲，別過臉去，只問蔣奶奶，「這橙子還行吧？要不我再給您剝一個？」

方舉一擺手，「結婚可是一輩子的大事，一生就這麼一次，貴點算什麼？即便您想穿得樸素一點，嫂子也捨不得啊！」

周險那邊似是喘了口氣，「……許海棠，千萬別讓我逮著你。」

「我哪知道，打了幾通電話，都說還要看情況，」許母將筆一扔，「十幾年的人情往來，這時候來這出是什麼意思！」

許棠趕緊狗腿地湊過去。

早在婚期定下以後，許棠就和許母決定了房子的裝修風格。許棠和周險以後在渡河鎮的日子不多，而許棠自家的房子年久失修，便徵求許母的意見，讓她住進去，房子裝修，自然也是按照許母的喜好。

許棠掛了電話，幾步跑到他跟前，伸手將他緊緊抱住。

許棠愣了一下，不由朝許母看去。許母將最後一瓣橙子餵給蔣奶奶，輕描淡寫道：「看看下個月有什麼好日子。」

蔣禾花弟弟快滿十歲，小小年紀，能幹得很，將周險與許棠迎到桌上，又倒了兩杯熱茶。蔣禾花又端上兩盤菜，插上電磁爐，笑說：「別坐著了，開始吃吧。」

許棠翻找著櫃底的一堆衣服，「沒有啊，也許是信號不好呢。」

耳畔周險聲音再次響起：「睡著了，怎麼不說話？」

「沒……」許棠趕緊說道，將欠條仔細疊好，放入衣服口袋，又拿出鐲子，套上自己手腕。鐲子有些年份了，銀質的表面有些暗淡，但是沉甸甸涼津津的，似將幾十載的舊日時光都纏在了腕上。

「……許海棠，你逗老子玩是不是？」

「我hetubook.com.com男朋友。」許棠笑了笑，話音剛落，聽見一旁的許母又「哼」了一聲。

「生氣了？」

周險笑了一聲，「想你，當然睡不著。」

「再說嫂子結婚當天要穿的兩套婚紗，還有您要穿的那件禮服，請的是市裡最有名的服裝設計師，為你們量身訂做，加班加點趕製出來的，全是手工縫製，一點不含糊！」

「飲鴆止渴，懂嗎？」

許棠看了看自己這方的親戚，「媽，畫圈的這些人，是來還是不來？」

廚房裡蔣母笑道：「還有最後一個小菜，炒完就來，你們先吃。」

許棠從床上爬起來，走到窗邊，朝天上看了一眼，沒有月亮，倒能看見漫天的星斗，夜空清朗，似是有人打翻了一匣子的水鑽。

好在許母審美靠譜得多，看中的東西雖離時下流行還有些距離，但端得上檯面，不像方舉那暴發戶般的喜好一樣慘不忍睹。

「媽，」許棠趕緊寬慰她，「咱們不至於缺這點錢，要是他們不來，今後再有什麼事，你也不去，不就省了很多工夫嗎？」

到了家裡，許母先從抽屜里翻出本黃曆，見許棠和周險腦袋挨在一塊兒竊竊私語，不由輕咳一聲，「站著幹什麼，還不趕緊過來幫忙看看日子！」

周險哈哈一笑。

「哦，好好，」蔣父笑答，替周險斟上酒，「辦喜酒的日子定了沒？」

「許海棠，你在幹什麼壞事，怎麼那麼多雜音。」

周險靜了數秒，忽猛地伸手將許棠再次攬入懷中，低頭在她嘴上親了一口，「許海棠，這鐲子我媽讓我傳給她兒媳婦。」

方舉點頭，「對，您凡事想開點。嫂子和險哥結婚這是多大的喜事啊，您現在估計是有點婚前憂鬱症……」

許棠坐回床上，「你來逮試試看，我等著。」

許棠將布袋拿出來，有幾分沉，m.hetubook.com.com黑色，絨布，上方拿繩子緊緊綁著。她將繩結解開，打開布袋，頓時一愣——裏面裝著的，是幾年前周險抵給她的那隻鐲子，還有自己沒有銷毀的欠條。

「不缺這點錢？」許母聲音陡然抬高几分，「你當自己是多大的家底？再有錢過日子不得精打細算……」她頓了頓，「我看他們就是瞧著你爸走了，當我們許家好欺負……」聲音漸低，卻是陡然紅了眼眶，「你爸也是……你結婚他都看不上一眼……」

許棠笑答，「叔叔，我鼻子上傷還沒好，暫時不能喝酒，以後有機會再陪您喝一杯。」

幾句話說得許母心花怒放，許棠也不由咋舌，早知道一開始就該讓方舉來當說客，說不定還能省了周險挨的那一頓打。

許棠將抽屜使勁往外一拉，「天天見面，有什麼好想的。」

灼熱呼吸拂起鬢邊碎發，夜風微涼，吹得他低沉聲音似酒微醺，一陣陣回蕩在耳中，擲地有聲：

許楊學校正月十二開學，他走之後，就讓方舉頂上來幫忙籌備婚禮。

「……你怎麼這麼快？！」

「嗯？」

結婚是大事，倉促不得，但又不能拖得太久，不然許棠月份大了，肚子顯出來不方便，而且穿婚紗也會不好看。

「我早將一輩子賠給你了，你認不認？」

許棠笑了一聲，從周險懷中掙開，從口袋裡掏出那張白條，塞入他手裡，「欠條還在，我可不認。」

許棠面色一熱，「……你能不能正經點。」

許棠輕手輕腳地走出卧室，靜靜悄悄打開了大門，虛虛掩上，往前走了幾步，便看見周險的身影。

「方舉，」許棠聽不下去了，「有丈母娘得婚前憂鬱症的嗎？」

「……許海棠，皮癢了是不是？」

「睡不著，」許棠找出耳機插上，將手機放進睡衣口袋裡，一邊跟周險說話，一和-圖-書邊拉開抽屜，「你不也沒睡嗎？」

許棠低頭看了看，「我猜，是你媽媽戴過的？」

一晃半個多月過去，離陰曆二月二十六的婚期越來越近，賓客名單要做最後的確認。幾人坐在燈下，斟酌最初擬定的單子。

「傻，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出門了。」

許棠嘻嘻一笑，「不告訴你，求我啊。」

有一次，許棠甚至聽見許母這樣跟方舉說：「可惜我就這麼一個女兒，不然肯定是要你當我女婿的。」

「好，你等著。」

「怎麼不能得？自己親閨女就要出嫁了，當媽的憂鬱一下，合情合理嘛！」他一挽袖子，接著跟許母分析，「阿姨您看，險哥這邊來的人呢，雖然不多，但是個頂個的有派頭，到時候賓士啊寶馬啊瑪莎拉蒂啊……一溜兒名車往酒店門口一停，光這陣仗，以前鎮上就沒見過吧？再看我們訂的酒店，鎮上最好的，樓上樓下統共兩層，四十桌，一桌酒菜就要好幾千，全是魚翅鮑魚，龍蝦熊掌……他們不來，是他們的損失！」

抽屜十分鈍澀，許棠低頭往裡看了一眼，似有什麼東西卡在了裏面，「你為什麼睡不著？」

許棠悶聲一笑，「你居然還知道飲鴆止渴這個詞。」

許母撲哧一笑。

「媽，沒事的，即便不來，客也夠多了。」

「周險……」

許棠簡直不敢相信進展如此順利，奉子成婚這一招經久不衰，果真是原因的。

蔣父呵呵笑道：「那敢情好，也是好久沒辦過這麼大的喜事了。」

蔣父去架子上拿了瓶白酒，笑看著許棠，「許棠，你喝不喝？」

周險先開口道：「我這邊沒問題，都會來。」

許棠將早先方舉要去做視頻的相冊放進抽屜，關好，然而走到對面，拉開了衣櫃門。

第二天，周險和方舉就將請柬一一發出去了，接下來要做的事，就等房子裝修完和-圖-書畢之後開始擺置傢具。

許棠嘿嘿笑了一聲，手伸進柜子深處，用力一扯，扯出一件黑色的T恤，是當年始終未來得及還給周險的那件。放了好幾年，上面一股霉味，混合著樟腦丸的味道。

許母聽樂了。

許母衝著廚房喊了一聲，「弟妹，別做菜了，趕緊出來吃飯！」

「……我最後不是還你錢了嗎？」

那邊接得很快，笑了一聲，「你怎麼還不睡？」

許棠鼻子也跟著一酸，「媽，您別說這樣的話……」

話音剛落，便聽見有什麼砸上了玻璃。許棠眼皮一跳，立即起身走到窗前，耳畔傳來周險帶著粗喘的笑聲，「出來。」

「要是這就生氣，我早被你氣死八百回了。」從他第一次說出「交配」這詞時，許棠就知道千萬不能跟這麼一個臭流氓較真。

「嗯？」

周險手掌撫在她背上，低沉的笑聲貼著她的耳廓，「慢點，我會等你的。」

周險手掌更用力，靜了數秒，「嗯，我知道。」

「我還不正經？」周險笑道，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為了咱們兒子，我都憋瘋了。」

「什麼？」

許母第一次見到方舉，嫌棄得不行，只問他：「你就是搶了禾花三百塊錢的那個人？」

「好咧！」蔣父轉向周險，面色稍有幾分古怪，仍是笑道：「這位就是……」

明明每天都在見面，白天還為了婚宴上要不要加個求婚儀式小吵了一架，可此刻再見他，卻又似回到了那年生日，他站在巷口等她，她心口鼓漲，雀躍卻又酸澀不已。

「周險。」

「你……你不會自力更生啊？」許棠繼續跟抽屜較勁，手伸進去，將卡著的東西往外一扯，似乎是一個布袋的一角。

周險拿過名單，將打了圈的人全都劃掉，「阿姨，這些人要真這麼精於算計，您跟他們來往也沒什麼必要，遇到什麼事，還是指靠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