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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倒出來的是那副畫。

末了，葉文琴感慨：「小許這麼清高一人，這回可真是受了好大屈辱。單身一人帶孩子，還是潑辣點好。」

從電影院揪回來的，趕去的時候正好逮個正著……

葉文琴站在大門口，許萼華站在卧室門口，而沈繼卿站在窗邊，三人的站位，形成了一個有張力的三角狀。

只在後來，沈漁在街巷的議論中，聽說他外公帶來的人，幾耳光扇得許萼華左邊耳朵永久性聽力損傷。而當天，沈繼卿被押跪在地上，挨了外公幾腳，都是照心窩踹的。

因沈漁總在許萼華那裡蹭飯，家裡不好意思，要給生活費。

同一個飯桌上，沈漁忍不住逗陸明潼，說剛才看見你在房間里玩樂高，馬上要期末考試了吧，不準備複習？

許萼華頻頻替他道歉，說以前總搬家，明潼一直跟著她四處顛沛，沒交過幾個朋友，性格有些孤僻，還請多擔待。

很長一段時間，樓下陸明潼的家裡，就是沈漁的迦南美地。

許萼華從江城搬來之時，還帶來許多書籍，沈漁總會借口複習，實則去她那兒看書。那些書不拘什麼題材，有一些尺度之大，要是叫沈漁媽媽看見，肯定要大罵那是毒草。

清水街住著三教九流的人，自然少不了是非。

沈漁後來收到了那副畫，畫的是她趴在夏日的涼席上看漫畫，嘴裏咬一隻冰淇淋。

沈繼卿是個靦腆的人，許萼華留他坐一會兒，他就拘謹坐在沙發上，看見沈漁跟陸明潼搶吃的，才出聲說，多大的人了，不讓著弟弟一點。

也就他老https://www.hetubook.com.com婆被蒙在鼓裡，街坊哪個不知道……

把屋裡的從許萼華那兒拿來的東西塞進背包里，又跑下樓。

許萼華笑說應該只是壽眉。

但這位優秀的小朋友總是不高興搭理人的模樣，放學一回家就把自己關回房間里。

沈繼卿靦腆地笑了笑。

沈漁的外公是個火爆脾氣，聽聞了這事兒，晚上就著人趕了過來，一圈人把許萼華家圍得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

後來，又一次葉文琴讓沈繼卿組局的時候，沈繼卿說，昨天樓道口碰見了，小許跟我說，我們的安排她都心領了，但她這些年都一個人過來的，也習慣了。

許萼華看她被功課折磨得半死，笑說，等她高考結束，她就專門畫一幅畫送給她。

派出所派了幾個民警上門調解，終究，沒釀出大禍。

許萼華笑一笑說，不是叫你只看「臟」的那些，而是範圍廣一些，下限低一些，人之一生時間有限，不能一一歷及，但在書里，你能識遍善惡。

許萼華帶著一個孩子，卻從沒見孩子的丈夫出沒過，這情況，街坊鄰居是有些說法的。

葉文琴說，我來勸她。

就說那女的不是個善茬，妖妖調調的，我前幾天還看見她跟宏緣超市的老闆親熱得很呢！

許萼華跟這些同事見了面，但都沒下文。

再後來。

睡覺前，沈漁在卧室里看書的時候，聽見父母在客廳里說話。

這一天，沈漁覺得他們三人都是如此陌生。

就是這句話，徹底激怒了葉文琴，她奮力掙和_圖_書扎，叫嚷著非得抓破這婊子的臉不可。

自陸明潼母子搬來清水街以後，佔著樓上樓下的便利，沈家與他們來往漸密。

周遭有人聽見動靜出來看熱鬧，但直到過去了好幾分鐘，才有平常賣菜的大嬸，抄一把剁骨刀出來幫忙。許萼華才得脫身。

沈漁極喜歡這位許阿姨，因她總是面上帶笑，說話輕輕柔柔的。且她還是位插畫師，一直斷斷續續給一些兒童文學作品供稿，在她的家裡，隨處晾曬著水彩畫就的原稿。

陸明潼成績很好，轉學來的第一次期中考試，就擠掉了原來的年級第一。

起初有多喜歡她，這時就有多恨。

水是剛燒開的，沈繼卿吹涼再飲，說，好茶，是貢眉嗎？

十月份的一個周末，她回到家，才知道家裡發生了了不起的大事兒。他們沈家，一夕間變成了清水街的談資。

葉文琴不知從哪裡搞來過量的安眠藥。所幸被發現得早，送去洗胃，救回一條命。

沈漁當即轉身上樓。

沈漁只在跟陸明潼特熟以後，才問過他一句，你見過你爸嗎？

陸明潼的媽媽名叫許萼華，隨母姓，名字來源於蘇軾詞，「海上乘槎侶，仙人萼綠華」。無論是這名字，還是樣貌，在三教九流混雜的清水街，都是獨一份的脫俗。

她走到許萼華跟前，倒面口袋似的，把背包里的東西往地上一傾。

沈漁在樓上聽見樓下的喊殺聲，嚇得心驚肉跳。

沈漁拾起來，朝著牆根處一砸。

他說，以後，就算了吧。

沈漁提議比誰先到學校，陸明潼繃著一張小臉，騎得飛快。

許萼華出國，和_圖_書自此不再踏足南城。

沈繼卿只說了一句對不起。

葉文琴要沈繼卿表態。

許萼華和沈繼卿始終不說話，任憑葉文琴罵得多難聽，一句不還嘴。

沈漁高考結果只能說是一般，去了一所二本學校學工商管理。

許萼華看見濺射一地的玻璃碴，頓時卸下面上的那副凜然，瞬間潰敗，面如死灰。

破口大罵的葉文琴，神色凜然的許萼華，以及面無表情的沈繼卿。

這個故事里，沒有一個贏家。

沈繼卿說，這老壽眉喝起來比白毫銀針的口感還好。

沈漁晚飯沒著落，就蹭許阿姨的。

顏色淡雅，構圖玄妙，她寶貝得緊，專門弄了個畫框裱起來，掛在自己卧室的牆上。

小少年一張臉比鍋底還黑，語氣也沖：死了！

那之後，沈漁就再也沒打聽過了。

原來是許萼華晚上出門的時候，被住在清水街當頭的一個酒鬼給佔了便宜。

又說：「你們廠里不有些離了婚的工程師么，如果有好的，給小許留心些。」沈繼卿的公司在改制之前原是個工廠，因此這些年葉文琴始終習慣稱之為「廠里」。

那些人議論說：

好大的好勝心。

陸明潼家的門是敞開著的，從裏面傳來不絕於耳的咒罵聲。

學校離清水街不算遠，且初中高中都挨著，騎車過去十五分鐘。

因常去許阿姨那裡打發時間，沈漁跟陸明潼自然也熟起來。

陸明潼衝進屋，趕在葉文琴動手之前擋在了許萼華身前，仰著頭，神色狠厲。

沈漁成績一直中游上下徘徊，升上高三以後每回月考成績和*圖*書不理想，回家要聽一車的嘮叨。在許阿姨那裡不會，她做什麼都不會被訓誡。

沈漁拉進了背包帶子，緊抿著唇，在沿層耐人尋味的目光中，一口氣跑上樓。

她怕鬧出事，偷偷給派出所打了個電話。

許萼華何曾聽過這些污言穢語，氣得臉發白，要走，卻被那酒鬼攥住了胳膊，掙脫不得。

沈漁聽過幾句，都傳得挺不堪。有說她是未婚先孕，有說她是攀大款不成，反給人搞大肚子。

許萼華當然是不收的，說只是添雙筷子的事，且剛搬來時受了許多照顧，逢年過節的，他們孤兒寡母，還得仰仗去沈家才能湊個熱鬧，一直多有叨擾，要收錢那就是見外了。

他倆一致的沉默，倒像是達成了一種同盟，反將出離憤怒的葉文琴排擠在外了。

那酒鬼是個鰥夫，老婆死了七八年了，平常只在工地上做點零工，手腳一貫不幹凈，本就是挺下色的一人。許萼華扇了他一巴掌，他罵罵咧咧，滿口下流話。

夫妻離了婚，葉文琴申請調遣海外事業部；沈繼卿自電機公司辭職，去了印城一家民營玻璃廠工作。

沈漁的父親沈繼卿在南城電力機車公司工作，因是企事業單位性質的公司，通常不加班。他在公司食堂吃過晚飯以後，回家順道就買些蔬菜水果給許萼華送去。這也是沈漁的媽媽葉文琴吩咐過的。

那時，沈漁的媽媽正在升職的緊要關頭，幾乎每天都加班。

翻年後的最後一學期，沈漁忙著準備高考，她懶散慣的，最後半年也不由地重視起來。

「臟？」

沈漁到的時候，恰好這齣戲正演到高潮。ｍ•ｈｅｔｕbｏoｋ.com•ｃｏm

沈繼卿死死地抱住葉文琴的腰，哀求：文琴，我們回家去說……

那時候，陸明潼就展露出了他張嘴不人說的天賦。

那一刻沈漁恨極了她。

而沈繼卿也過來攔著葉文琴，讓她回家再說，這都是他的錯，和別人無關。

許萼華沏一盞茶來，說是從陸明潼外公家裡帶出來的白茶。她說，聽小漁說，你是懂茶的，嘗嘗看，要覺得不錯，就拿去喝，我不愛喝茶，放在那兒上了潮，屬實浪費。

葉文琴氣得要動手，這時候樓上咚咚咚的跑下來一人，沈漁才發現，陸明潼一直坐在樓上的台階上。

沈漁在自己家裡，總得吃吃零食，看看電視，抽空跟朋友聊會兒QQ。但在許萼華那兒，她莫名的就能耐下性子多背會兒單詞。

沈漁在一旁嚷嚷，爸，你又在賣弄了！

有一回，沈漁下晚自習回家，上樓發現六樓門敞開著，她媽媽葉文琴在屋裡，而許萼華頭枕著葉文琴的肩膀，嗚嗚哭泣。

抬眼，施以她泄憤的、憎惡的目光。

但許萼華對沈漁說，看書就應該看得雜一些、臟一些。

沈漁吃過飯就跟陸明潼一塊兒出門回學校上晚自習。

她所在的那棟樓樓門口圍滿了人，往上走，家家戶戶探著腦袋往上看。

只有這時候，他才顯得像個小孩子。

陸明潼冷淡神色，回應，你該擔心你自己，本科都要考不上了，還每天看閑書。

要住校，她基本只有周末才會回來。

沈繼卿說，她不見得會答應。

那之後，沈繼卿當真有好幾個周末都叫了同事來家裡吃飯，葉文琴升職成功，正好有由頭，也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