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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寬捏著酒瓶子在桌沿上磕掉瓶蓋，拿一隻一次性塑料杯，斟滿了先遞給沈漁。

他看了眼沈漁，愣一下，急忙打聲招呼，「沈漁姐？好久不見了。」他爬下梯子，把滾筒往油漆桶上一搭，朝她走來。

沈漁在棋藝方面毫無上進心，嘴上說學會了，下次還敢亂下。

李寬：「好兄弟還把賬算得這麼清楚，多生分。」

陸明潼瞧他一眼，像是難以置信這等糟粕的勸酒詞，會從他口裡說出來。

李寬拿目光去瞥陸明潼，直到後者發了話，「讓你點你就點。」這才把那單子上的類目大半都勾上。

沈漁手臂搭在椅背上，腦袋枕上去，「我外公要過七十大壽了，您到時候去嗎？」

陸明潼冷聲：「合同簽了，押一付三你給了嗎？」

沈爺爺愛乾淨，讓沈漁的滿腔孝心無用武之地，就說，那要不陪你下會兒象棋吧。

「我們租了他這房，搬進來之前稍微收拾一下。」

四人在燒烤攤子坐一桌。

低頭，聲音沉沉的，也是十足誠懇，「按照排隊順序，是不是該給我個機會了？」

沈漁洗碗的時候, 沈爺爺就跟在後頭抱怨, 聽得她憋不住笑。

「……嗯。」

「他要是跟我們一起就好了，還能免房租……」李寬腦瓜子靈光得很，立馬說，「沈漁姐，要不你替我們勸勸他——陸明潼！你出來！」

「你除了威脅我，還會別的嗎？」

「……我在乎！我還在難過呢，你看不出？」

李寬挑挑眉。

陸明潼要理不理的。

「過來。」

沈漁被他們逗笑，目光越過陸明潼，看向李寬，「你們吃晚飯了嗎？我請你們去吃燒烤？」

沈漁問唐舜堯要了兩天的假, 這才去了一天。她沒工作狂到提前返崗，多出來這一天, 決定去爺爺那兒一趟。

她一步臭棋葬送全局，沈爺爺幫她復盤，棋和_圖_書子挨個擺回去，說你得這麼這麼下，你看，這不就能將我了么……

李寬慫了，見識過陸明潼的酒量，反正他一點兒便宜也討不到，「點到為止，點到為止。」

這倒真是好久不見。

他笑說：「沈漁姐談男朋友了嗎？」

「不會待人接物，讀到博士又有什麼用。」

爬上樓，發現六樓大門敞開，燈火通明。

最後，爺爺說，生活多苦啊，你得自己賞自己甜頭吃。

夏日的燒烤攤煙熏火燎，暑氣之外再添一重熱。

沈漁笑說：「儘管點，別客氣。」

燒烤陸陸續續端上。

「不去。人過生日，我去添堵，不合適——你媽回來吧？」

沈漁探頭往裡看了看，卻見客廳里兩個年輕男人，正架著梯子給牆面刷漆。

話音剛落下，陸明潼從廚房走出來，手裡拿著一瓶冰水，瞥一眼李寬，「你拉誰當說客都沒用。」

李寬回懟，我他媽要有你這麼張橫行無忌大殺四方的臉，也用不著深諳這些套路。

「你是不是還要說，你又胃疼了？」

「她大我八歲，估計也就覺得我是鬧著玩兒。有一說一，我確實也沒多認真，就找個目標激勵自己好好讀書而已，我跟陸明潼，還是不一樣……」他說著，忽覺自己失言了。

「你還真打算一直在我們工作室幹下去啊？李寬這提議不挺好的嗎？」

「之前倒沒聽您對他有什麼意見呢。」

李寬說這句話的時候，另外那架梯子上的男生也轉過身來，衝著沈漁揮了一下手，權作打招呼。他應當就是江樵了。

頂頭國槐樹篩一地的陰涼，沈漁坐在木椅子上，有點兒酒酣飯飽的睏倦。

李寬笑說：「還是沈漁姐大方，陸明潼一摳門鬼。就這破房子，還收我們三千一個月。」

李寬笑說：「姐你這消息更新得夠慢了。我讀大一那會兒，她就m.hetubook.com.com結婚了，現在二胎都生了。」

「我們人雖少，都是精英骨幹。你不加入可以，不要詆毀。」那個叫江樵的男生懶洋洋地接腔。

前幾年這裏劃歸為了保護性建築區，斷了大家拆遷致富的念想。不過倒有人另闢蹊徑, 租與商人改建成為民宿。

難道陸明潼打算搬回來。

「兒孫有兒孫福，你帶他過來見我，總不是想讓我阻攔吧？你喜歡就好，爺爺不摻合你這事兒。」沈爺爺頓一下，「……你真準備下這兒？我跟你說，你下這兒就又輸了啊。」

沈漁笑說：「你們是來幫陸明潼搞裝修的？」

沈漁望著散落一地的光斑，風吹葉搖，那光斑也跟著晃動，像在水裡似的。

李寬拿上點菜單，似有所顧及，點的那點東西明顯不夠塞牙縫。

「你吃吧，我在爺爺那兒吃過晚飯了。」

陸明潼笑了聲，「你了解過嗎，就說挺好？目前他們這個創業團隊，就他們兩個人。」

「他都讀博士了還不靈光呢。」

陸明潼直接從他手裡拿過酒瓶，放狠話：「先喝醉的怎麼說？跪下叫爸爸？」

靠左邊梯子上的那個，穿件紅藍撞色的T恤，腳底一雙黃紫相間的球鞋，整個人好似打翻調色盤。

路上，不待沈漁多問，李寬已然竹筒倒豆子般交代完前因後果：他一聽說陸明潼回國，就積極聯繫，拉他入夥。誰料這狗東西斬釘截鐵的不同意，倒是聽聞他們在找房，反過來訛了一筆房租。

沈漁公然悔棋，把子撤回來，換了一步路數，這下沈爺爺更嘆氣了，「……輸得更快。」

嗬。

沈漁在爺爺這兒吃了晚飯才回清水街。

「我不在乎。」

趕緊噤聲，撈酒瓶叫大家干一個，笑兩聲，掩飾尷尬。

城西那一片都是老房子。與清水街的「老」不同, 這裏和*圖*書灰牆紅瓦，樓層低矮, 樹木繁密, 濃陰匝地，很有些避世的煙火氣。

沈爺爺很見不慣一些小年輕跑來這巷子裏面鬧騰, 要說他們是真來欣賞建築的也就罷了，偏偏就是找一段灰牆花窗, 嘟嘴自|拍。

沈漁也愣一下，對方好像瞧出她的茫然，提醒道：「我李寬，李寬啊！」

陸明潼這才放下水瓶，懶散朝她走去，站在門口，抬起手臂，一手撐住了門楣，就這樣低頭看她，「幹嘛？」

沈爺爺推了棋盤，喝兩口茶，說歇歇再下。

陸明潼從他們手中奪下了幾串，遞給沈漁。

聞言，這兩人齊齊轉過頭來。

先送上來四十串簽簽羊肉，三人都是男生，且幹了整天的活兒，飢腸轆轆。風捲殘雲之勢，一下就消滅乾淨。

沈爺爺單獨在家, 隨意炒兩個菜就能把自個給打發掉了。但沈漁來的話，他會去巷口的菜販子那兒弄一條鱸魚、半隻老母雞，再買些鹵品，親自燒飯。

屋裡亂糟糟的，地上鋪了防水布，散落幾隻油漆桶，屋裡一股刺鼻味。

一道進了樓里，陸明潼到了六樓卻不停下，跟著沈漁繼續往上走。

沈漁略感頭疼……不知道因為酒精，還是因她分手，他沒了顧忌，又變回了當年那個無時無刻不對她瘋狂洗腦的陸明潼。

一時無話。

陸明潼無可無不可地「嗯」了聲，伸出手臂，搭在欄杆上，仰頭對她說，「我好像喝醉了，你家裡有酸奶嗎，借我解一解酒。」

沈漁吐吐舌頭，「你再這樣我開手機讓AI教我下了啊。」

「回呢，跟她通過電話了。」

她正色道：「我剛剛失戀。」

他當真微微眯一下眼，仔仔細細地湊攏往她臉上看。

李寬：「老子也是！老子怎麼不是了！」

便有心逗他倆，「沈漁姐不喝也行，她的你來替。」

無論是他略帶酒氣的和_圖_書呼吸，手指的熱度，亦或是讓他身影圍出來的，這進退皆難的背光一隅，都讓沈漁窘迫。

旁邊支一個巨大的電風扇，只在轉動過來的時候，那葉片才送來一點風，但完全沒有涼意。

三人略作收拾，出門了。

她抱著膝蓋，沒走心地推了推棋子，忽說：「爺爺，我跟陳薊州分手了。」

「還會真的恨你。」同樣套路，她如數奉還。

李寬愕然看向陸明潼，鄙夷目光。

「……好像聽陸明潼提過，可能我給忘了。」

「你在附近上班？」

「不是，我跟著江樵——我校友一塊兒創業呢。」

「你好……」沈漁出聲，「你們是來翻修屋子的？」

高興是因為，她總擔心陸明潼自我封閉，如今看來並非如此，至少，他跟李寬的友誼還一直延續。

陸明潼放下酒瓶的時候，忍不住吐槽李寬，越來越油膩，整一個老社會人了。

沈漁在旁聽得笑不可遏。

李寬被這目光冒犯了，還非糟粕一回不可了。

沈爺爺沉默半晌，「文琴也不容易。」

陸明潼神色嚴肅，「你的意志薄弱期持續多久？不讓我趁虛而入，那等你準備好了，我正面強攻？」

陸明潼冷酷無情姿態：「你不如去打聽，這附近整租都是什麼價格。再抱怨一句，加一千。」

他手藝不賴，至少燒魚的水平，能將沈漁的五臟廟伺候得服服服帖。

沈漁從沒把心裏想法細緻同爺爺說過，可他卻比都看得透徹。

他不是他沒有，他真的什麼也沒做。

沈爺爺毫不驚訝，甚至說：「分了好，這人我瞧著很不靈光。」

沈漁問：「那你呢，談女朋友沒？我記得你讀高中的時候，不是心心念念一個小姐姐？」

李寬看沈漁一眼，這燈光昏黃，騰霧浮塵的夜色里，她一張臉更被襯得白皙乾淨，雖然，不是他的菜，但也不難理解，陸明潼為什麼執著和圖書了這麼些年。

因此，徘徊于這一片的, 要麼如沈爺爺這樣的老年人, 要麼就是前來觀光的文藝青年。

陸明潼煞有介事地感受了一下，「有一點。」

吃完飯, 沈漁再滿屋子逛逛有什麼可做的。

「……」沈漁推他，「趕緊回去，沒空跟你鬧。」

「陸明潼也跟你們一起創業？」

「你是，我信。至於李寬……」

「……」沈漁拿起手包砸他一下，「滾！」

她氣得才不管這張臉是不是價值千金，直接手掌糊臉往後推，「陸明潼，要是在我意志薄弱的時候趁虛而入，我會恨你。」

「我一定比陳薊州好，也比你以往談過的每一個都好。」

沈漁同他招手，「你過來。」

趕緊抽手，斥他在說胡話，「……你當是踢足球么，還有替補位的。不行就是不行。」

「你一個臭棋簍子，我不稀得跟你下。」雖這樣說，沈爺爺還是支撐了棋盤。

沈漁一下轉過身，指一指下方他家的門，「你住那兒。」

沈爺爺瞅她一眼，淡淡地說：「小魚兒，你也別把自己過得老氣橫秋的。什麼陳薊州，王薊州的，分了就再找一個，眼睛擦亮點兒。再不濟，結了婚還能離婚。爺爺不管你帶什麼人回來，緊要一點是，你得喜歡。」

一會兒，老闆送上來幾瓶冰鎮啤酒。

「這不是巧了么，昨天剛分。」沈漁淡淡一笑。

李寬跟著陸明潼，高中那兩年沒少來她跟前晃悠。高考結束，李寬和陸明潼去了不同學校，往來變少；加之陸明潼大三出國做交換，沒了這個橋樑，沈漁便沒再見過李寬了。

卻叫陸明潼截了去，「她不能喝。」

他們沒喝多少酒，因為吃完了還得回去接著幹活。

她手沒收回去，被陸明潼一把攥住。他順勢地往上邁一步，後背抵靠欄杆，拿身體擋住可能來自自家門內的窺探視線。

陸明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