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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行。」

「就是遠，來一趟跟下鄉一樣。」

那邊沉默了一霎，「……後悔遇上你太早了。」

所謂童言無忌, 大抵在於其不加掩飾，是以字字誅心。

「路上注意安全。」

屋內漆黑，林媚剛開了燈，卧室門打開，盧巧春皺著臉從裏面出來，「……幾點了？」

林媚腦袋裡跳疼，好像有一根神經在使勁拉扯。

「哎呦，」盧巧春笑了，朝林言謹伸出手，「過來，外婆抱抱。」

陸青崖笑了一聲，「想聽什麼？」

乘上機場大巴，他把行李袋擱在頭頂的行李架上，坐下來，轉頭去看林媚。

「別道歉，」陸青崖截住她的話，「這是我的錯，你別道歉。」

「我不是想故意瞞著你……」林媚很少對林言謹自稱「媽媽」，因為總覺得用這個人稱代詞，有道德綁架的嫌疑。

「對不……」

下了第一場秋雨的時候，陸青崖的探親假總算批下來了。

一種同樣累痛交加的感受。

林媚提上行李，和陸青崖對視，直到衣袖被林言謹扯了一把。

兩人什麼都沒再說, 林媚拿上行李出門，正要轉身的時候，門被林言謹哐當一下給關上了。

林媚進他房間的時候，他正蹲坐在床上擺弄拼圖。

林媚看向窗外，「依山傍水的，風景不錯啊。」

繼續跑。

九月，天氣轉涼。

「我懷你的時候，陸隊長才十九歲……知道十九歲是什麼概念嗎？剛剛高中畢業……很少有人能在這個年紀就能承擔得起當父親的責任……」

路和圖書上碰見虞川他們幾個，打了聲招呼，沒多談，直接上樓了。

陸青崖探過身體把窗帘拉上，落回座位之前，在她嘴唇上飛快地碰了下。

「好些了……」

他笑了聲，「樂觀點想，好歹眼鏡兒人還小，直接動手沒什麼優勢。等到了父母那關，可就不好說了……」

如果言謹還有父母始終不鬆口，你會放棄嗎？

窗帘沒留一絲縫隙，整個房間里暗得辨不清楚輪廓。

他的整個世界搖搖欲墜，撐不起自己的生命，更撐不起兩個人，三個人的未來。

言謹瓮聲瓮氣，「已經不一樣了……以前我沒爸。」

不知道跑了多久，口袋裡手機響了。

中隊暫由副隊長李昊和政治指導員沈銳指導工作，陸青崖從銅湖機場出發，直飛旦城，和林媚回合。

車開了，拐出停車場，窗外陽光直射進來。

有幾句話在嘴邊滾了滾，到底還是沒說出口，陸青崖低聲囑咐：「落地了給我打個電話，別想那麼多，先順著眼鏡兒，我們時間還長。」

陸青崖抬頭看著天上。

林言謹在飛機上睡過，洗過澡以後更加沒有睡意。

「全世界可不是那麼好爭取的。」

「睡不著，要不你給我唱首歌？」

他們前腳進了電梯，陸青崖後腳就跟著出了門。

陸青崖蹬了鞋襪，赤腳踩在地板上，也沒開燈。

林媚伸手，按住言謹的頭頂，這回他沒有拒絕。

言謹抱緊了膝蓋，眼眶紅了一圈。

幾分鐘后，陸青崖撅斷了煙，邁開hetubook.com.com步子，往營房的方向跑去。

計程車把人放在小區門口，陸青崖正要摸手機打電話，不遠處傳來一聲狗吠。

陸青崖笑得格外弔兒郎當。

幾分鐘過去。

悶頭跑，十五分鐘就到了目的地。

他啞聲問：「眼鏡兒，你想聽我跟你解釋嗎？」

惶惶不安的青春的尾聲，他在拚命和太多的東西對抗，內心的，外在的。

她感覺到林言謹側過身來抱住了她肩膀，輕聲地說：「眼鏡兒，好好坐著吧，我沒事……」

言謹耳朵尖，紅著眼瞪他：「不要你送——你放開我媽！」

黑暗裡點支煙慢慢地抽，室內涼快，汗開始蒸發，半邊身體都開始發涼。

「因為這件事，把你帶到了我身邊。」

他叫車的時候，林媚就在買機票。

陸青崖許久未動, 像是中了槍也必須站立死去的士兵一樣, 身影格外的蕭索。

言謹不應，捏著拼圖碎片去對缺口。

「不會。你如果不喜歡他，我不會強迫你跟他見面；同樣，你也沒有權利干涉我跟他見面……這麼說你理解嗎？我們每個人都只有權利決定自己做什麼，因為我是自由的，你也是自由的。」

林媚輕拍他腦袋，柔聲說：「早點休息吧……你如果不喜歡，睡一覺醒來，你會發現你的生活還跟以前一樣，不會有任何的變化。」

早料到了，倒也沒覺得尷尬。

而林言謹站在兩人中間, 護著兩個行李箱，像一個盡忠職守的邊防哨兵, 不允許國境線兩端的人有和_圖_書任何接觸。

有時候會視頻，但隔著屏幕，跟真人到底不一樣。

在孩子的心裏, 劃定了界限, 就是敵人，對敵人不能有絲毫的通融。

有句話，他最後還是沒對林媚問出口。

「喂！」林媚瞪過去，「公共場合。」

林言謹雖然拼拼圖的動作沒停，但一直在聽。

有一年他們做極限特訓，負重越野，跋山涉水，到目的地時累到虛脫，大家也是這樣躺在地上。

收回手，低頭看著他，「還生氣嗎？」

「你順著他。」

陸青崖過去提行李, 林言謹一聲斷喝：「不要你送！」

「怎麼這個時間回來？」

「眼鏡兒還生氣嗎？」

言謹捏著拼圖，半晌沒動。

「好。」

一個多月沒見了。

也很深了，陸青崖從地上爬起來，回幹部宿舍。

陸青崖：「車到樓下了。」

林媚也跟著笑了，「……這關都不一定過得了呢。」

車正要開，陸青崖繞去林媚坐的那一側，敲了敲車窗。

林媚：「嗯。」

窗戶打開，他摟著林媚的腦袋，在她發上親了一下，聽見她短促地抽了聲鼻子，便把她手抓過來，用力一握，「……沒事。」

拿出平常在隊里訓練的速度, 沿著樓梯飛快往下奔。

林媚和林言謹抵達江浦市，已是凌晨兩點多。

躺在床上，睡不著，摸出手機來，給陸青崖去了條消息。

林媚把他手抓過來，捏他手指，翻來覆去地看，她似乎特別喜歡這樣做，好像很有意思一樣。

沒和_圖_書想到他也沒睡，很快撥了電話過來。

於是繼續鼓著臉憋著淚, 把林媚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收起來，連一包紙巾都不給陸青崖留下。

是林媚打來的，「……我們已經到機場了。」

「我無所謂，只怕你覺得委屈。」

陸青崖：「還不睡？」

「言謹，你知道我為什麼願意原諒他嗎？」

到門口時，林媚和林言謹恰好上了車。

他就哼起來，是那天她唱過的《Breathe》，詞記不住，唱兩句哼兩句。讓她想到以前，坐在陸青崖摩托車後座，他也常常這樣，東一句西一句，記不住的就單純哼著旋律，或者吹成口哨。

陸青崖摸了支煙點上。

又低聲地問：「我開車去機場送你們……」

下了機場大巴，坐地鐵，又攔了一輛計程車，開了半小時，兩旁的樓房越來越稀疏。

聽他哼到 「I can't breathe without you」這句，眼淚湧出來，卻又笑出聲，「陸青崖，做好心理準備啊，以後可能真的要偷情了。」

林媚洗完臉出來, 林言謹也收拾好了。

而她不覺得在沙漠里的那一個晚上是錯誤，錯誤的是後來他們兩人的應對方式。

車緩緩啟動，林媚收回與他對視的目光，垂下了頭。

陸青崖手僵在半空。

言謹終於肯開口說話，聲音微微顫抖：「……如果我不認他，你會跟他分開嗎？」

片刻，言謹點了一下頭。

「有句話說，人是不可以拿年輕當借口，但我覺得不對，因為這句話是站在成年人和*圖*書的立場上去審視，天然就有一種傲慢……人都會犯錯，有些成年人犯的錯誤更加不堪……」

心裏煩悶沒有半點消解，他到了營房，往操場。

陸青崖鬆了手，退後半步。

掛了電話，陸青崖直接往跑道上一躺。經過白天的暴晒，上面現在還是熱烘烘的，蒸得人汗出如漿。

整個八月他到新兵營去當教員，從裏面挑了幾個尖子生吸納到了機動中隊，以補上隊里有幾人退役轉業的空缺。

過去五公里多。

「我不聽！」

兩人愣了下，就看見一條黑色大狗迅捷地鑽過了小區攔車的橫杆，朝著這邊飛奔而來，歡叫著把陸青崖撲倒在地。

陸青崖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掏出手機。

林媚驚喜：「愛德蒙！」

宿舍沒人，沈銳打了報告，晚上回了父母家裡。

「你後悔過嗎？」

車后尾燈閃了幾下，夜色里漸行漸遠，很快消失。

陸青崖帶的東西簡單，就一個行李袋，換洗衣服、充電器這些都在裏面。

「這種關係這是血緣上的，你如果不想承認，他就不是……」林媚站起身，「拼圖收起來，早點休息好不好？」

「眼鏡兒想家了……」

片刻, 收回口袋去摸手機，幫他們叫了一輛往機場去的計程車。

道旁樟樹的陰影里，一點火星忽明忽滅。

林媚在床沿上坐下，伸手去摸他腦袋，被他一偏頭躲開了。

陸青崖解釋：「旦城下面的一個縣級市，房價便宜，單東亭在這兒整了一套獨棟。」

林媚輕輕地「嗯」了一聲。

「兩點半。吵醒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