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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青崖打斷他：「我明白。」

睜眼一看，是林言謹跑過來了。

晚上，林媚煲了湯和熱粥，從銅湖花園趕過來。

「他……」

陸良疇：「成。」

從入隊開始，就常因為覺得自己體能拖了集體後腿而憋著一股勁。

「他說他也喜歡你。」

只希望祖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乾淨的。

這些天，他除了默默陪著林媚，什麼也不敢問。

姚旭點頭，哽咽：「……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她愛他昔日裘馬輕狂的少年意氣，也愛他如今保境安民的鐵骨錚錚。

醫生囑咐他靜養, 但蘇醒后沒多久，病房裡就來來往往, 徹底地成了一個聯絡辦事處。

所以，她願意成全。

他始終認為是自己害了虞川，如果那時候他沒有貪圖安逸去水潭洗漱，就不會落入陷阱讓陸青崖趕去營救。如果三人都在場，金自強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朗晴的天，穹頂極高。

心道：

細碎而壓抑的哭泣聲，回蕩在病房之中。

陸青崖笑說：「不還是及時送到了么，休息休息就好了……眼鏡兒，你男子漢，可不能哭。」

一時未防，倒被林言謹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來的力氣拽得趔趄了一下。

「姚旭，」陸青崖沉默地等他情緒平復了一下，沉聲說，「川兒專門叮囑我開解你，這件事不是你的錯。很多時候，生死是一念間的事，你才剛剛加入中隊，第一次經歷……我們隊里常說的一句話，你記得嗎？」

所有人都走以後，林媚把何娜和眼鏡兒領了過來，隨行的還有周炎炎。

銅湖武警總隊醫院。

陸青崖不痛苦嗎？

那時候和-圖-書就已隱隱地明白，他有一根傲骨，不甘於平庸，生或者死，都要壯烈。

陸青崖的幾個兄弟也過來了，病房裡氣氛好歹沒再那麼凝重。

「他們準備給我出示你的遺書，」林媚飛快地切斷了他的話，「我不知道，原來你有遺書。」

但他同時也是中隊的隊長，他得替中隊站好最後一班崗。

林言謹一把抓住他的大掌，急匆匆地說：「爸！快走！司機要等得不耐煩了！」

林媚點點頭。

年輕姑娘忍了再忍，聲音抖得字不成句，「……我還沒告訴虞川，我喜歡他……陸隊長，他最後……說沒說什麼……」

陸青崖勉強吃了一些，放下碗，注視著林媚。

林媚別過臉。

陸青崖聲音艱澀，「……讓你擔心了……」

既不想愧對林媚，又不想脫下這身制服，就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陸良疇嘆聲氣，「前兩天夢見你媽了，剛嫁給我那會兒的模樣……我以為她是來託夢，想把你也帶過去……」

從虞川的遺體告別儀式離開，陸青崖準備去送林媚他們去機場。

但卻是第一次，親眼見證並肩作戰的夥伴，是怎樣一點一點，生命流逝，而自己無能為力。

「姚旭，今後無論走到哪兒，無論穿著制服還是脫下制服，你都要記住入隊時的宣誓。愧疚沒有用，替虞川，替每一位犧牲的戰友，守好祖國的每一寸河山，才是我們應該做的事。」

他是紅著眼圈的，眼睛里泛著淚光。

手臂挨著手臂，手指扣著手指。

林媚目光掃過來，很陌生的眼神，卻不容拒絕。

極其奪目的紅，是熱血的顏色。

何和-圖-書娜怯生生地喊了聲「陸叔叔」，「……你怎麼樣了？好些了嗎？」

這麼多年，父子倆的第一次推心置腹，來得有些晚，但總算還沒遲。

她什麼也不問，只是默默地陪著。不鏽鋼的湯匙碰著保溫桶的邊緣，發出清脆的響，在陸青崖望過來的時候，她卻放下了一次性碗，往門邊走去，「天快黑了。」

林言謹這猝不及防的稱呼讓他反應片刻，而後笑出聲。

沈銳先過來。

「陸青崖……」林媚輕聲說，「……我已經做好了餘生隨時可能要和你道別的準備，就當自己已經失去過了，所以，你不用擔心……」

「……這幾天小林不好過，她還得照顧眼鏡兒，精神上不能崩，一直在硬撐。我也說不上什麼話，就覺得她挺辛苦。自己單獨一個人操勞了這麼些年，今後多考慮考慮她吧。都說男人該重事業，可你看我的下場……」

陸良疇愣了一下。

點支煙，無聲地坐了半晌，終於開口，「……那時候對你拳打腳踢，是因為我心裏過不去那道坎……你媽在世的最後一段時間，我忙著把我生意擺上正軌，一直沒怎麼陪她……說你弔兒郎當，我也差不多。」

年過半百的老人，身上一股揮之不去的頹唐，「陸青崖，你幹得挺好，你媽會為你自豪的。」

燈光灑下來。

「……陸青崖，你要繼續穿著這身制服，不然你會一輩子都得不到安寧。」

她勸他不要轉業。

過去四十八小時的心情，她不敢再去回想。

陸青崖站在門口的小廣場上，仰頭去看那隨風舒展的國旗。

懂他自己都有些沒想明白的，隱隱的焦www.hetubook.com.com灼和憤懣。

這樣的行動，即便成功, 大家仍然不想參与。

送走戰友的場合，近九年的職業生涯，他不是第一次。

林媚一直在陪護, 怕他們聊天可能涉密，自己主動迴避, 拿了鑰匙，往銅湖花園去換洗衣服, 順便準備晚飯。

他八歲至今的生年裡，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剛剛得到了父親，轉眼又要失去。

「那得到什麼級別的關係？總隊？」

陸青崖笑了笑。

林媚遲疑了一霎，把手遞過去，再靠近，頭抵著他肩膀。

「老陸……你別有心理包袱，虞川的情況……」

他沉默良久，「……行動算是大獲全勝, 過幾天總隊要進行榮譽表彰，以及……」

她立在窗邊，身體單薄，極用力，才能讓自己不要哭出來。

尤其邱博，不知道去哪兒勾了個妞就帶了過來。

這話，或許虞川並不想告訴陳珂，但陸青崖覺得得說。

所以，只能堅強，不能軟弱。

陸青崖怔愣。

邱博和單東亭擠兌他兩句，說真是禍害遺千年。

陸青崖一愣。

他因為她會大哭，以為她要他保證立即遠離這樣命懸一線的生活。

等吃過飯，陸良疇過來探望。

胸腔里，他一顆心臟有力地跳動著。

自打從山上被運下來送上救護車開始，她就寸步不離地陪著，人在極累之中感覺到一種漠然。

「過幾天就痊癒了。」

「爸，」陸青崖斟酌著，「以前，我從來沒求過你什麼事，我就想問問，你在江浦市有沒有關係，操作一下，讓我跨區域調動過去。」

「我忘不了他，至少……至少現在，我忘不ｈtｔps://m•ｈetuｂooｋ•ｃom.ｃｏｍ了他……」

黑暗裡求索，不知道天何時亮，只能懷抱著渺茫的希望，相信天一定會亮。

再仰頭看，湛湛青空之下，他最後一次閉眼。

想起多年前第一次去現場看陸青崖比賽，山呼海嘯之中，他快得如同閃電和驚雷。

既然陸良疇這麼問，就代表這事兒不是沒戲。

幾天後。

陸青崖喉頭滾動，向著她伸出手。

……要可以，他真想把命換給虞川。

「……和我爸，還有幾個哥們兒打聽過了，多半能調動回江浦。」

近六天六夜，跋涉在深密的森林之中，腸胃習慣了乾糧，猛然吃到熱食，胃裡一種抽搐般的難受。

她懂他。

「他不想耽誤你，所以……」

可是她沒有。

「……等我出院了，你抽個時間，我們在隊里把婚紗照拍了。」陸青崖頓一頓，「……也算是留念告別。」

沈銳明白目前陸青崖最掛心的問題。

虞川一直是一個十分要強的人。

親愛的戰友，山高水長，壯麗的風景與俗世的煙火。

從接到通知到將陸青崖送來醫院, 一干人等兵荒馬亂, 作為隊里領導核心之一的沈銳，自然承擔了更多的任務。

沈銳離開之後，再來的是姚旭。

「不用，關鍵位子上有人就成，回頭我打聽打聽再跟你說。」

安靜之中，他看見林媚搖了搖頭。

他閉眼站了許久，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陸青崖很平淡地「嗯」了一聲。

「你騙人，」林言謹出聲，「醫生說，你要是再晚兩小時送來醫院，就要死翹翹了！」

連日的憂怖、痛苦、疲累一層一層襲來，她終於哭出聲。

「盡量。不行就走正常渠道https://m.hetubook.com.com，去軍警系統的其他崗位也行。」

「嗯。」

由我，繼續守候。

以及給虞川追封功勛，舉行遺體告別儀式。

一米八的漢子，坐下沒多久就開始抹淚。

待一陣，林媚將何娜和林言謹託付給周炎炎照顧，自己留下來陪床。

他一直想要證明自己。

他以前不屑，總覺得打鐵需得自身硬。

陸青崖沉默片刻，「……轉業申請上面應該要開始審批了，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我保證。」

她絕口不提，但他能夠猜到，他音訊全無的這段時間里，她是怎樣度過的。

「……都有，入隊就寫了，隊里統一保管的。」

陸青崖病床搖起來，坐靠著，抬眼就能看見陳珂身後窗外的樹，在這個尚且料峭的早春，冒出了一些新芽。

最後到來的，是陳珂。

醫院里十點不到就安靜下來了。

林媚抬頭，「真的？」

林言謹鼓著腮，「誰哭了！」

「你寫了什麼？」

「節哀」這話，他說不出口，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只是沉默著。

林媚說得沒錯。

「她不讓我專業。」

陸青崖是從死亡邊緣撿回來一條命, 若不是被護林員發現，並及時進行了簡單的處理, 他也撐不了多久。

「金自強，還有他的同夥, 以及同夥背後的公安系統中的內鬼都揪出來了……根據你提供的線索，那伙被你捆住的盜獵犯也逮住了。他們是一個跨境盜獵組織, 當地的森林公安布控已久，這次也是順藤摸瓜一網打盡。」

在陸青崖的堅持之下，林媚和他蜷在了一張床上。

如果他離開了這個隊伍，虞川的犧牲，會成為他永遠也解不開的心結。

他或許比其他人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