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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最尷尬的事情之一，大抵就是多年前的同學再聚，對方光鮮亮麗，自己卻在泥地里摸爬滾打吧。

方螢啞然失笑，「買這個做什麼——你以前也給過我這個，記得嗎？」正是那個烏拉烏拉亂叫的隨身報警器，解救了當時蔣西池的困境。

方螢直截了當問道：「魏明是不是經常打你？」

「方螢！」

蔣西池沉默了。

蔣西池原本不打算參加，但自從那天碰見魏明之後，他便萌生了要去更安全一些的地方租房的念頭，因此需要依靠這筆獎金做周轉。

再進群里，蘇怡悅已經跟人聊得風生水起了。

方螢不說話，也不制止，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心理。

她永遠沒法忘記當年自己挺身而出幫了萬紫琳，卻反過來被她嫌棄多管閑事。

她心裏陡然閃過一個惡毒的念頭，這兩個人，還真是天造地設一般的般配。

導師：「克服困難啊。多少人想做這個項目我沒給。」

方螢把臉埋在他腿上，發泄似的「啊」了一聲，「……我好糾結啊！」

周一上班，方螢正在整理卷宗，律所里指導她的王律師走過來，敲一敲她桌子，「方螢，去接待室見一位客戶。」

主要的是，她身上散發著一股衰敗頹然的氣息，完全沒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女人應有的精氣神。

方螢抬眼瞪他，「什麼時候有答案了？我怎麼不知道？你偷看了？」

「嗯，點名了要找你，」王律師笑說，「看來你已經是小有名氣的新人律師了啊！」

有上次被偷穿外套的事件，蔣西池不得不對蘇怡悅全程防備，但好在會開下來，蘇怡悅對他並沒有過多的關注，只在散會和*圖*書時隨意問了一句他坐地鐵還是公交。

合上卷宗，鎖上電腦，往接待室走去。

蔣西池一怔，立即警惕起來，「什麼時候見的？在哪兒？魏明也在？對你說了什麼？」

「方螢……對不起，」萬紫琳小心翼翼地看向她，在她目光轉過來之前，又率先低下頭去，囁嚅道：「……那時候什麼也不懂，被很多事情迷惑。你應該能看出來，這些年我過得不好，我為自己的決定吃了很多苦頭。」

方螢驚訝：「我？」

終於，她艱難地喊出兩個名字：「萬紫琳？魏明？」

「幼稚不幼稚？」

方螢頓了一下，「……我今天見了萬紫琳。」

萬紫琳低頭抹淚，越說情緒便越發激動起來，引得旁邊桌子的人紛紛側目。

蔣西池只得回復：「我知道了。」

蘇怡悅在讀博。

萬紫琳搖頭，「不用不用，謝謝了……一會兒我自己付賬。」

萬紫琳抽噎了一聲，「……上個月，貞貞過來見我——這麼多年，她是我唯一還保持聯繫的朋友，我很感激她，我都這樣了，她還願意來見我……我跟她聊了很多，我很後悔……我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我還年輕啊……」

這聲叫喊之後，方螢也跟著一愣, 看一眼滿臉橫肉的魁梧男人, 再看一眼被蓬亂長發遮住半張臉的狼狽女人。

方螢胃裡梗了一塊似的泛起噁心之感。

方螢搖頭，「……她去事務所找我，希望我幫她起訴離婚——她四年來一直在遭受魏明的家庭暴力。」

隔著人群，萬紫琳欲言又止, 目光一觸即別開，在魏明的呼喝聲中，她終於是低下了頭。

「隨身報警和_圖_書器。」

瞥見端著水杯，拘謹坐在沙發上的人，方螢登時一驚——居然是多日未見的萬紫琳。

這兩個人……

方螢湊過去，「你要買什麼？」

黑暗裡傳來「嗯」的一聲。

導師確認名單之後，給他們拉了一個群。

差距因為時間的延宕，陡然之間變成了一柄傷人的利劍。

「怎麼了？」

方螢老大不高興，「……能不參加嗎？」

蔣西池最近被指派跟應用物理領域的幾個學長學姐，一起幫有家民用科技公司做個外包的項目。這一類的項目，通常就是導師拿來給他們發福利的——錢多事輕，還能積攢閱歷。

導師發給了他一個瘮得慌的微笑表情。

「你知道你當年找張軍告發了魏明，導致魏明冤枉蔣西池的事情嗎？」

「交給我來做決定，回頭出了什麼情況，你還可以把責任推到我頭上，蔣西池，沒想到你是這麼狡猾的人。」

「……理智上我不應該拒絕，可心底里我又覺得……這是她咎由自取。真當我這麼想的時候，其實我又是同情她的……你明白，我也曾經……」

再者, 方螢永遠記得當年魏明對蔣西池的欺凌，也永遠痛恨那時候的自己沒有任何能力為蔣西池討回公道。

她煞有介事地從包里掏出一個本子，扯下一張紙，對摺撕成兩半，遞給蔣西池半張，「考驗默契的時候到了！我們每個人寫兩個答案，第一個，寫自己覺得對方會替自己做的決定，第二個寫自己替對方做的決定。」

方螢回了一下頭。

「還要加一點嗎？」

方螢笑說：「王老師，您別開我玩笑，我道行還淺呢。」

蔣ｈtｔps://ｍ.hｅtｕｂｏｏk•cｏｍ.coｍ西池：「……」

方螢記得高三那年，聽說萬紫琳跟混成了「社會人士」的魏明同居被發現，然後被學校開除了，之後，這兩個人的名字，就徹底退出了她的人生軌跡。

方螢拖長了聲音：「……不準偷看哦。」

蔣西池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遍。

萬紫琳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身上衣服的袖子，把整個手都籠了進去。

「沒事……」方螢順勢往他膝蓋上一趴，「我就是心情不好。」

很快寫完，方螢數「一二三」，兩人同時把紙展開。

十年時間，已把人改變得面目全非。依稀還能看出一些當年的底子，然則面色蠟黃，黑眼圈深重，她曾經引以為豪的一頭長發，如今也如稻草一樣枯黃。

嫌惡有之，同情有之，感慨亦有之。

律師事務所對面有茶餐廳，方螢給萬紫琳點了一個菠蘿油，一杯奶茶。

臨睡之前，蔣西池忽然摸出手機，打開了淘寶頁面。

雖然這麼說著，蔣西池還是在地毯上坐下，趴在茶几上認認真真寫答案。

「……」

「我……我知道，我後來……告訴過魏明。他說他也知道，他只是故意找茬，整一整蔣西池……他看蔣西池不順眼……」

方螢明白過來，他是在提防今日得見，已完全一身匪氣的魏明。

方螢把隨身報警器放在包里，警惕地過了一個月，並沒有碰見任何危險，也再也沒有在附近遇到過魏明和萬紫琳。

「你找我……有什麼事？」

「嗯。這個也是給你的。以後你要是加班，回來之前給我打個電話，我去接你。」

「我明白。」

她站起身，腳步有所猶豫，「……m.hetubook.com.com耽誤你時間了。還有，幫我跟蔣西池道個歉。」

他在小區門口買了點兒水果，拿鑰匙打開門，才發現屋裡沒開燈。

都這麼多年了，蔣西池相信蘇怡悅不至於還對他有什麼別樣的心思，他也自戀不到這個程度。

她把自己背來的包拿到身前，在皮革都已經蹭花，不知道用了多長時間的包里摸了半天，摸出一隻錢夾，掏出五十塊錢放在桌上，怕不夠，又多放了五塊。

蔣西池還在觀察形勢，就看見屏幕上蹦出了一個打招呼的表情，他瞅一眼那名字，當下便萌生了退意，私下問導師，能不能不參加了。

頃刻之間，初中那些陳黃的往事，像是帶著嗆人的塵埃，撲鼻而來。

「你管我？」

萬紫琳卻沒正面回答，「是孔貞貞告訴我的，你在這裏工作。她說在機場碰見過你……」

萬紫琳抬起頭來，囁嚅道：「……方螢。」

「我的職業道德，受到了私人情緒的挑戰。」

蔣西池寫的是：參加；接受。

方螢寫的是：接受；參加。

蔣西池笑了笑，「起來吃水果，吃完了，我還得跟你交代一件事。」

「嗯。」

身後驟然傳來萬紫琳的喊聲。

方螢心緒複雜，「……你吃早飯了嗎？我們換個地方說吧。」

「……那我得跟我導交涉，也不是不行。」

方螢騰地爬起來，立即來了興趣，「什麼事？」

無聲之間，蔣西池也與她達成了共識，撣了撣衣上的灰塵, 拾起擱在地上的塑料袋子, 將方螢手一挽，擠出了圍觀的人群。

萬紫琳大約是真的沒吃早餐，狼吞虎咽，幾下就把盤子里的東西清空了。

他急忙打開燈，卻見方螢正沒精打采地趴在沙發hetubook.com.com上，趕緊過去，把她腦袋扳過來探了一下。

方螢掙扎了很久，「這樣吧，你幫我做決定，我幫你做決定。」

方螢一言不發。

不是一個導師，研究領域又不同，因此雖然是在同一個學校，蔣西池與她基本沒有半分交集了，要不這回陰差陽錯被塞進了同一個項目組裡，他都快忘了還有這麼一個人存在。

記憶中，她是個很好看的姑娘，初中時候就懂得穿衣打扮，身邊從來不乏追求者。她自然也自視甚高，那時候開玩笑說以後要找個有錢的小開，做養尊處優的少奶奶。

這意料之外的重逢，讓方螢和蔣西池回去的半程路上都是沉默。

蔣西池也是一愣, 壓在魏明心口上的腳立即挪開了。

終於，萬紫琳哭聲漸止，拿起桌上的餐巾紙，擦了擦眼淚，又狠狠地擤了一下鼻涕，「……算了，我知道，當年發生了那麼多事，我找你是強人所難。」

蔣西池：「……」

萬紫琳垂著頭，很是不安地往窗外看了看，「……我想起訴離婚。」

「阿螢？」

方螢管閑事的心情立即去了大半, 此刻看這個陣仗，也明白恐怕是萬紫琳, 這時候也都不會願意她來管這個閑事了。

魏明一骨碌從地上爬起, 惡狠狠地瞪視蔣西池一眼, 把萬紫琳衣袖一扯, 兩人並肩一站, 像是在頃刻之間就達成了聯盟。

蔣西池笑一聲，「說人話。」

離開教室，他給方螢撥了個電話，得知她已經先回家了。

方螢不由自主地去觀察萬紫琳。

蔣西池把她從沙發上撈起來，往懷裡一抱，「……你心裏已經有答案了。」

項目組的人在群里彼此熟悉之後，很快就召集了第一次會面分配任務。